感冒（出书版） by 无痕

晚饭，我特意选了一家西湖边的小店。
这家小店最大的好处就是位置在西湖边，而且，等天黑了之后，可以把桌子从店堂里搬出来，摆放到湖边的人行道上，我一直都很喜欢。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中秋了，可湖里的荷花还是开得那么旺盛。那亭亭的花茎，挺拔的叶，欢快地跃出水面，一点点都没有人秋要开败了的迹象。

湖岸上有风，不过，一经了那些出水的花叶，风就有点乱了，不过，还好，风还是那么轻柔，很轻很轻地拂过来，荡过去。

风从花叶间拂过，于是，惊起淡淡的荷香，一直深入到菜肴，深入到唇齿之间；而风从岸上又掠来了满满的，醇厚的，浓郁的桂花香，这香可真的是要人心了。

天上，有一弯淡淡的新月，有点暗，不过，怎么看都好象带了点偷窥的味道，远一点，有星星闪烁不已。
桌子，落在了两盏路灯之间，有点昏暗，不过这也正好，成全了我们，因为这样的光线可以让我们点起蜡烛。

这一段湖岸，比较安静，行人不多，到了晚上就更加少了。
除了路边有来往的车辆以外，我们吃得安静而快活。
菜，是姚耀点的。
他先是不肯，后来见我坚持也就不在推脱了，不过，也基本都是按着小店老板的推荐点的，他说，这样点菜，口味一定会得到保障的，因为吃得都是招牌菜。

酒，是我要的，要了一瓶红酒。
被花香熏透，被月色星光浸满的红酒，在我们之间分外地芬芳。
吃完晚饭，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吃得酒足饭饱，不过，好象都有点意犹未尽。
于是，我们沿着湖岸慢慢地往回走。
花香的湖岸，街灯昏黄，我和他轻松说笑快乐地过着，忽然，我的手就被他拉住，握牢，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我感到有一种温暖，宽厚的温暖在悄悄地将我一点一点地融化。
拉着手，我们走了一路，几次我都想把他的手摔了，可是最终都没有。
我其实，不喜欢和一个男子手拉手走在街上，可能是因为自己心里不够放开，反正感觉怪怪的。记得小K说过，在城市的街道上手拉手走过的两个男人，不是刚刚从农村进到城市里的淳朴汉子，就是已经无所顾忌的同志。所以，我不想给自己做上什么特殊的标贴。

可是，他的手就握着我的手，而且我们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他预先定好的饭店。
夜已经深了，于是，在饭店的门口，我跟他道别。
他，好象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握着我的手，他犹豫停顿了一会儿，只是说，让我到家之后打个电话到他房间。

我答应了。
回到家，我没有开灯，而是径直地走进房间，拧亮了床头的台灯，自己在床头边的地板上坐下来，把电话机拉到身前的地板上，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给他打电话。

"我到家了。""好啊，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是吗？真令人感动，哈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你问吧。"他会问什么问题？我的心忽然地有点紧。

"你一定要认真地回答我。"原来，他的心里也没底的！"好的。""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可以问得那么直接。

"我想，我们应该是有可能的。""是吗？真好！"我听到他在电话那一头，笑了。于是，我又想起了他的那张很无邪的笑脸。

"你说点好听的行不？不然，我可冲过来了。""不好意思，好听的我不会，你要冲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好的，告诉我你的地址，我马上就打车过来。"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在玩笑，可是，他真的就冲过来了。
我有点慌乱，在等他到来。
也不是说自己还有多纯洁，多不经事，只是真的没想到事情发展会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他就在MAIL里开玩笑地问过我，以后他来杭州看我，我是不是可以收留他？我当然是可以收留他的，我一个人住着尸套房子，房子并不是很大，但是再多添一个人进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是，我最终都没有直接地回答他，我把话题扯开了。我其实，并不喜欢请一个还比较陌生的人上家里来。
他是聪明人，见我没有回答，也就没有再问。
今天送他回宾馆的路上，我其实真的很想约他上我那里去坐坐，因为他给我很好的感觉，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能是自己心里没有真正地放松，我怕第一次见面就约人家回家，会让人有误会，其实，说穿了是我自己心里不够坦然，不够塌实。我希望给人家留一个比较认真，当真的印象。可是，电话里的几句玩笑话，竟然令他可以马上就冲过来，我有点意外，有点紧张，有点渴望......

临下班的时候，老妈打来电话，叫我一定要回家吃饭。
老妈和老爸，住在城市的另一头，我住在城市的这一头。
我喜欢这样的格局，因为这样通常比较方便，也比较不方便。
和父母一直都感情很好，好到可以很放松地和父母开玩笑，很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宽容和自由的成长天地，所以，一向都比较孝顺他们。

一个人在城市这头单住，有一点是最好的，就是，不在他们唠叨的火力范围里。虽然也知道，其实父母也是为自己好，可是，我已经长大，我有自己的思想，取向，我真的希望他们还象以前一样，给我一个自由自在的天地。

不过，看着年纪一点一点地大起来，在他们焦急的等待催促里，空间变得越来越支离。
我无能为力。
我终于都没有勇气和他们认真谈谈我的取向，我的选择，我对婚姻真正的态度，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怕他们伤心。

所以，蜗居在城市的两头，对我实在是一个比较圆满的"安居工程"同在一个城市里，我方便去看他们，可是，因为路途比较远，他们实在不方便来看我。

我是父母最好的孩子，他们一直以我为荣，可是，我实在做不到事事都最好，都合他们心意，也只有这样咯。

我已经30了。
我一直都觉得30岁是个很好的年纪，可是，父母不这么看，他们始终都没见我把女孩子带回家去，那个急啊！我其实，向来都表现很好，唯一不能令他们满意的也就是婚姻。

所以，在见我久久都没有收获之后，他们发动起子全民战争，网罗各路人马，只为了给我找个老婆回来。
见过的女孩子，可能都够坐好几个圆桌了，我也不是说抗拒女孩子，只是一点点都没有要找个女孩子过日子的想法，念头，所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没有选出一个来。

就为这，老妈已经下过最后通牒了：你不结婚，我死不瞑目。
这回的电话，催得那么急，想来也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果然。
回到家，我这边才落坐，那边老妈就开声了。
"刘阿姨你还记得不？"我管自己吃菜，老妈的手艺一直都很棒的，顺便在吃的空挡里点点头，表示认可。说真的，要不是为了给我找老婆，我还真没发觉妈有那么好的交际能力，能认识那么多的人！

"她要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人家跟我们家条件差不多，小姑娘自己是个小学教师教英语的，家里是独女。现在老师这个职业比较稳定，地位也越来越高了，收入应该也不差，还有寒暑假。你想啊，人家是独女，我们就也就你一个，到时候四个大人帮着你们，什么事都应该没问题了。"我就这么盯着老妈看。有没有弄错？好象事情已经成了似的，我们可是连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其实，就算真见面，这女生也一定没戏，不过，我只敢心里想想。

妈就是这德行，我一边喝汤，一边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她好象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继续说："人家女孩子才22岁，要能看得上你，才好呢！你也不想想都已经整30了！再这么下去，你没选择的机会了！""才22岁？是不是小了一点？""真是新鲜啊！问问你爸看，还居然会有人嫌老婆年纪小的？娇妻娇妻就是要娇一点小一点，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6

"她既然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小的年纪，那她急什么？怕嫁不出去？别告诉我她极难看，满脸斑点，又矮又胖，脾气古怪......""停！停！停！你打住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个子不过只有1米7，这可是残废级的，就这样的身高你要人家多高啊？真找个郑海霞给你，我还得帮你找个垫脚的凳子！你以为你很帅？我告诉你了，我从来都没觉得过！"这就是我老妈！

我真是服了她，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怎么一点点也不肯帮我护点短啊？
"那个女孩子我已经见过了。长相一般，不过看着蛮舒服顺眼的，而且皮肤特别好，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一点也不胖的，身材很不错。听刘阿姨说，人家还没谈恋爱过呢！"老妈就喜欢吃饭的时候这么罗嗦！！！不过，也是没办法，要不是这个时候，她还真是逮不着我。

"我这可是在跟你说啊！你别吹胡子瞪眼的，我还担心人家看不上你呢！就你这样的，我要是有女儿一定不嫁给你！"不嫁？我还不娶呢！稀罕什么啊！

"妈！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吃饭了？要不让，你也早点说嘛！""好！好！你吃饭，我也懒得说你，不过，我可告诉你了，这回你可得给我认真点！"真是怕了老妈了！

见就见咯，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再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应对都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其实，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有比较好的人缘，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女性朋友。我觉得自己的观念里，人，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朋友，一种是非朋友，至于说性别，我倒没有什么大的概念了。我喜欢朋友，喜欢有朋友。

我喜欢大家简单，平等，快乐地交往。我并不排斥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样，虽然说，我现在的取向是个同志。

我也知道，我其实不是个100％的同志......至于说一直都没有找女朋友，我想，这可能与我的初恋有关，因为那一次，我恋上的是一个男人。

小K说：一辈子，爱情只有一次，其余的都不过是些感冒，或者重感冒罢了。
我是个对感情，对爱情缺少深入理解和体会的人，所以，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一直都不过是在感冒而已？
我说到底还是个不够现实的人，因为我始终都还想要感情，我相信，只要是感情，感情是真的，男女其实都一样。，

自从姚耀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生活的重心，甚至全部的希望都是在等待着周末的来临，因为每个周末，他都会冲过来看我。

每天早上上班，我在办公室里都有那么点心不在焉，特别是临近中午的时候，症状就会越来越严重，幸亏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的状况，非要等到他每天中午打来的那个电话挂了之后，才会缓和起来，然后会觉得午饭真的很好吃。
其实，他的电话也没有多少实质的内容，可我就是这个样子。
然后晚上回到家，通常还会收到他的MAIL的，MAIL其实也不长，但是，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会一直一直地沉下去，沉到心底的深处。

周末之前，我都会预先去家附近的超市，进行一番大采购，因为，周末姚耀来了之后，我们便关上门，哪里也不去了。

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那么地宝贵，而且远远不够，所以，再也舍不得花时间出门了。虽然杭州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可是，姚耀说，他不是来看杭州，看西湖的，他是来看我的。

感情的汹涌其实一点都不合常理的。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姚耀，遇到也就遇到咯，更没想到的是我会和他这样地走进感情的深处去，要知道，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这在我，是不可想象的！
姚耀说，"那天我下了火车之后，心里一直都在想你。"其实，分手的那个夜晚，他在想念着我的时刻，他的想念也正被我想念着。可是，嘴上我始终都是不肯服软的。"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也说想念我的吗？我想等你先告诉我！""谁说我想念你了？我先告诉你？好是好，不过怕吓着你了！哈哈""我可是从小被吓大的，再说了，谁吓谁还不一定呢！"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在初初相遇的时候，如果能够擦出点火花来，就特别希望对方会给点暗示，给点反应，那自己就可以做个判断或者取舍，可是，有时候，这暗示又不能太过于明了了，至少也需要是在两个人心里都有反应，这样的前提下才可以去暗示，或者反应。暗示得不够，急人，要是过了就吓人了！

姚耀一直都很直率，其实很认真地说，直率并不是什么优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特点而已。而很多时候，他的直率会令我害怕，令我担心它的真实性了。

这世间的事，其实没有一宗是不遗憾的。
有时候，甚至觉得失望也是一种幸福。因为心里有所期待，有所渴望，所以才会失望。
因为有爱，还有渴望和期待，所以，纵然是失望，，也是一种幸福，虽然这幸福真的是有点痛。
PETER说我是属鸭子的，已经玩世不恭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哪怕煮熟了嘴还是硬的。
我也知道，我的玩世不恭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只是，没有人知道，其实真正无可救药的是我内心的脆弱。很多时候，玩世不恭就好象是我给自己专门做的二把保护伞，它可以令我有一种自我的防卫，为的是卫护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脆弱的尊严。

其实，现在的我对于失望，已经很平常了，或者说已经比较习惯去面对失望了，毕竟这个世界世事万千，变化无常的，有太多的东西不是我可以把握面对的，也因为如此，我真正担心，真正害怕的倒是希望了，哪怕是再细小细微的一点点希望，都可以把我最终的卫护给击溃。

而失去了卫护的我除了会受伤没有更好的路了。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在暗夜里，从梦中被惊醒，同时被惊醒的还有我一脸早已冰冷的泪水，我更不想让任何人发现，我因为感情而憔悴，对于感情我是那么地容易受伤，所以，我拿起了自我卫护的武器--玩世不恭。

我拿自己，拿人家，拿世界来开火，去嘲弄。
下雨了，杭州的冬天向来都很潮湿，阴冷。
一直都觉得冬天最冷的城市可能是杭州了。南方的冬天自是不用多说了，虽然北方的绝对气温远远地比这里要低，但是北方的冬天是干燥的，再加北方家家都取暖，所以，并没有想象当中冷。

而杭州则不同，整个冬天感觉都是阴阴，湿湿的，那种冷是一个劲地贴着你，粘着你人心入骨的，而且因为不取暖，屋子里外的温度几乎是一样的，所以感觉特别冷。

和姚耀，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感情好象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打折扣，其实，也不敢去想要什么天长地久的，那样，太奢侈了！在眼前，我只想要一段可以陪我度过这个寒冬的感情。

周末的夜晚，总是可以听到惯常的门铃声，紧接着听到的就是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姚耀来了，我一听到声音就知道，于是，我飞奔着去开门。

其实，我这里的钥匙早就给姚耀了，每次他也都是自己开门进房间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先按一下门铃，然后再掏钥匙开门。曾经问过他，可是他笑笑没说，被逼得逼不过了，他会说，先按一下门铃，是为了告诉你，我来了。有什么不可以，不方便让我看到的东西，你可以赶紧收拾起来，哈哈狗屎！他每次按过门铃，门铃声的音乐还没停，他人已经进屋了，就算我有什么要掩藏掩饰，也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