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慢————平坟观海

“没，没有。”他慌乱避开我眼神，支吾道。随后竟然一头砸进我怀里。

我的双眼能看见天上的北斗的星星，这又是哪门子好戏啊？才接好的伤，不会又被撞裂开吧？我昏过去前，胡乱遐想，皇帝小儿今日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

第 7 章

当我终于再次醒来时，已是子夜，并且在我睁开眼睛的同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皇帝小儿的脸变大了。

仔细一看，原来只是脸和我贴得比较近而已，换句话说，我与皇帝小儿同榻而眠。

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我立刻转头看周围，宫女太监早被皇帝小儿撇到外面去了，我知道皇帝有睡觉时身边不能有人的习惯，包括刘福，也只能在皇帝睡觉的外间耳房休息以便能被随时传唤而已。

可是，为什么皇帝小儿会让我躺在他的床上睡到现在啊？他不是身边有人就睡不着觉的吗？为什么遇到这些莫名其妙事情的总是我？

欲哭无泪，定是天妒英才。

我刚想动，就发现皇帝小儿的手圈着我的脖子，下巴枕在我肩上，凤眼早眯成一条线，此刻正睡得香，呼吸一阵一阵直入我脖颈，我不由得浑身一颤，乖乖，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我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没反应。

这样最好。我试图拉开他圈住我脖子的一双手，发现只是徒劳一阵，本来以为轻易即可拉开的手竟然纹丝不动。我又不敢用力，胸口隐隐作痛，只好先躺下。

可是怎么办？皇帝小儿居然不怕死的在睡梦中又在我脸颊处蹭了下，这下使我更憋得慌。

难不成让我憋死？

不行了，我忍得全身发颤。

“你醒了？”

一双凤目睁着，近距离的凝视着我，显然不是刚醒的样子。

“臣，臣醒了，嘿嘿。”我打着哈哈，“皇上请准许小臣……”

“对不起。”皇帝小儿突然说道，

“没有关系。”我随口而答，谢天谢地他终于离开我的脸有一尺的距离，说实话他的脸他的呼吸距离我那么近，时间长了我实在不敢保证……等等，他，他刚才说的什么？对不起？而且我还对他说了什么？没关系的？

“对不起，如果不是被我撞到，太傅也不会刚又昏倒。”他双手撑在我肩膀两侧俯瞰着我，眼睛在盈盈的烛光下显得跟平日里不大一样，少了些锋芒，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情愫。看他满脸懊悔的表情，好像又要扑过来的样子，我都打算好再来个第三次昏倒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我还有伤在身，又顿住了。我忙挣扎着坐起来，正好与那道视线平行，顾不得胸口疼痛，抓住时机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请准许小臣……”

“太傅的伤不好，就先在浮云殿住着，等伤完全恢复了，再回相府不迟。”

“皇上……”我激动得全身颤抖。

“太傅不用再说，太傅的伤一日未痊愈，朕是决不会许你出宫的。”

“皇上……”我全身已经起了机灵。

“姬华岩，你敢抗旨？”语气中已满是怒气。

“臣不敢。”

我再不敢多话，只偷偷瞥去，皇帝一双凤眼睨着我，

我大气也不敢出，不能动，只尽量端正坐好。

许久，终于听到皇帝小儿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姬华岩，你怎么老在发抖的样子啊？”皇帝小儿终于注意到了！我说不上是喜是忧，只敢一动不动。他伸手向我的额头摸过来，又像触电一般收了回去，叫道：“哎呀，你脸怎么那么烫？”

“皇上，请准许臣……啊！”我看着皇帝小儿，他的手竟然握在我的命根子上！更为丢人的是，我那命根子目前正呈现一柱擎天之态。可，可是，皇帝小儿，怎么会伸手去，去摸我那里？

“太傅，你……”皇帝小儿的神情瞬息万变，脸也红了个通透。我顾不了这么多，一把将他推开从榻上跳下，迅速往殿外跑去。

“抓住他！”皇帝小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恶狠狠的竟透着绝望。

我没命的跑，可能是我出殿实在太突然，殿外的侍卫还为反应，我已经跑出去好远。一鼓作气终于跑到一个四处无人的地方，随便找了一棵树，就忙解下裤子，顿时奔流不息，源源而下，刚才还痛苦万分的我一下觉得世界还是很美丽的。

呼……我轻吐出一口气，终于解决了，神清气爽的拉上裤子回过头，才发现身后早被一圈刀刀叉叉抵了个严实。一道黄衫矗立远处，皇帝小儿凤眼斜睨着我，明明还抑制不住的喘着气，下嘴唇却咬得死死的，刘福站在一旁，也直喘个不停。我被那对刀刀叉叉一路叉到皇帝小儿面前，才看清他追出来得太急，竟然连外袍都开了，不，应该说他是直接披上外袍也没系就跑出来的。

“皇上，既然太傅找到了……”刘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小儿粗暴打断：“闭嘴！”这下刘福也不敢出声了。

皇帝小儿睨着我不说话，我两股颤颤低着头听侯发落。他越是不说话，情况就越是糟糕，我的境况也就越不好。

最后我实在承受不出者迫人的压力，正抬头打算出言为自己辩驳一番时，皇帝小儿突然发话了：“太傅，跟朕回去。”语气异常的温和，我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我是真的不了解他。

我老老实实的跟着皇帝小儿走进浮云殿。一进内殿皇帝小儿就遣散了所有人，只有刘福随侍在一旁。

皇帝小儿坐上榻，指了指桌，刘福忙将桌上刚才侍女沏好的茶递到他手上，又退回了原地。

“姬华岩，你可知罪？”

我惶恐着扑通一声跪下了：“臣知罪，臣不该未得皇上旨意随意小解。”

“噢？是这个吗？”

不是这个？我再想我再想，啊！我张大了嘴，原来如此！

“臣知罪，臣不该未得皇上御旨随意在先帝最爱的梨树院内小……吐，吐肥！”

“姬华岩，你少在朕面前装傻！”随着皇帝小儿一声怒叱，茶碗也被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顿时一身冷汗全跑了出来，这不是折腾我吗？我一面磕头，一面很快的说道：“臣知罪，臣知罪，臣不该推开皇上，臣犯了龙颜，臣该死，臣该死！”

一连说了几十个臣该死，磕了几十个响头，面前的人只是冷冷的坐着，没有任何回应，胸口又湿了一片，不知道多少腥甜直涌入喉，我又生生吞下，直到刘福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一声：“皇上，太傅的病还未痊愈，还请皇上斟酌。”

皇帝小儿没有任何示意，于是我接着磕头，接着求饶。胸口的痛越来越麻木，终于再压制不住，一口血喷薄而出！刘福惊呼一声：“皇上！”

“不用磕了，抬起头来，朕有话要问你。”

我抬头，正对上皇帝小儿冷冰冰的目光，我心里不仅是害怕，还是恐惧。

这个人，下午不还不顾礼仪喂我喝药，扑进我怀里撒娇，甚至在我醒来后不久放下高贵的帝王姿态向我说，对不起。那人，跟现下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这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ＳＨＡＤ
      ＯＷ」

“皇上，姬太傅身患重病，还这样跪着……”刘福再次为我说情。

“你退下。”

我看到刘福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偷偷回头时露出的担心表情，朝他笑了笑表示感谢。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压抑住咳嗽的欲望，道：“皇上请问。”

“你刚才去先帝的梨树园，实在那里约了什么人吗？”刘悔的声音异常冰冷，让我觉得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活着走不出去这里了。

“没有。”我去那里，只是尿急。

“没有。”刘悔重复着我的话，却把尾音上翘了些。

“你难道是无缘无故去了那里？朕喊你都喊不住。朕不相信有太傅这般心计之人会无缘无故闯入先帝里花园。难道你过去不是为了跟人会合？或者，那个人是宣王也不一定。”刘悔突然一把掐住我的下颚：“难道太傅不是想要逃跑？跟宣王双宿双飞？”

我想苦笑，双宿双飞？

若不是你突发好心给我灌了那么多汤药，我又如何会被尿憋醒，若不是被憋醒后你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又怎么如此着急失态将你推开只为跑出去寻找一方便之所？

我想说，可是下颚被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华岩，我真想，真想杀了你！”

说话间，他的手已掐上我的脖子。我大惊，随即往后挣脱，却摆脱不过他的力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刘悔的功夫本就不弱，我现在早散了功力且身受重伤，于他来说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喉咙荷荷作响，没有出的气也没进的气，眼前一阵发黑，就这样……这样，就算完了吗？看着他的脸，生死之间，我竟然对他生不出一丝恨意。只觉得虽然痛苦，却只想在生的时候，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就好。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头子叫我走，我却几次都没有走的原因。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有必要确认的，确认又有何用？可是我还是来了，刘悔，为了确认，我在那一次之后，是否还真的相信感情的存在。

原来，人只要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眼前开始发黑，我知道，原来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相信感情的存在，原来一直都在。原来我那么天真，原来，我真的能在那人之后，又爱上了你，尽管你喜怒无常，可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爱你，所以只当那是任性。

我缓缓的阖上眼睛，我想，我真的该离开了。

我以为我会死，结果不然，刘悔一把甩开我，我随即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吸气，“朕还以为你就要死了呢，”刘悔看向我的眼睛，笑了，道：“你不想死吧？也罢，朕只取你这一双眼睛，还你一条命，如何？”

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也许是我这个太傅的失职，明明一直在他身边，却只能在他背后看着是他如何在宫廷朝廷的步步为营中变得悦来越冷酷，越来越喜怒无常，而不能替他走在前面，替他挡那些明枪暗箭。

因为，这就是一个帝王的成长。

我安静的坐着，看他曲起两指，我微笑着看他，等着他来取走我的双眼。他的手竟然颤抖不已。我没有说话，他亦没有动手，但手也没放下，我们，只是保持一个不动的状态，只是看着对方。

我只是想多看他一眼，而他，死死的盯住我的眼睛，似乎在出神。

“太后驾到！”一个尖细的嗓子打破这黑夜中的沉静。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

刘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请到了吃斋念佛极少出伏翎殿的太后，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从伏云殿中带了出来。

太后遣人将我送回相府，那里早备有老头子的车。

太后和刘悔长得很像，薄薄的嘴唇，小巧不失英气的鼻子，还有好看的凤眼。想到日后再见不到那人，我忍不住多看了太后两眼，太后倒没怎么的，太后身旁的一个嬷嬷倒是气得大嚷：“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忙闪身，躲在老头子身后。

只闻太后道：“这位嬷嬷是悔儿的奶娘，口快心直并无恶意，望相爷和太傅不要放心上。”

我乍舌，动不动就挖人眼，难怪那日刘悔会突然想挖我的眼睛，想必是小时候被这位嬷嬷带坏了。

太后上凤辇，又看了我一眼，道：“姬太傅的眼睛长得很像哀家一位故人。”

待到太后凤辇走远，我实在撑不住一头倒在车里早铺好的卧榻上，虽然太后带的御医再次给我重新接好骨上了药，可这一次一次的骨头裂开不是好玩而是要命的。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

偏偏老头子好死不死的要和我挤一个车。

“把小福叫过来就好，老头子你去其他车。”这车被我这么躺着一占位置就更小了，况且车里还全是药味。

老头子眨眨眼问：”你不是想知道你被绑架时我从谁手里把你救出来的不是吗？”

我转转眼睛，说：“难道是太后？”

“也是，也不是。”

我恨得牙痒痒，老头子又在故作高深了。

“是还是不是？”

“都给你说了也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

老头子感叹：“还是郊外的空气好。”

又装傻了。

答案了然于心，至于太后为何会绑架我，想来也是为了替皇帝集权吧，我胡乱猜测，反正现在我和老头子已经和朝廷没什么关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我刚闭上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对。”

差点由假寐变成真寐的老头子突然要马夫停车，道：“我还是去坐后面那车，把小福换过来照顾你吧。年轻人还可以说说话。”说罢车一停稳就往下跳。

我躺在车里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面抱怨老了腿脚不灵光了一面却异常矫捷的跳下车，还拒绝车夫在一旁的扶住，然后颠颠的就去了另外的车。

老头子，不要整天和我玩猜来猜去的游戏好不好？我现在是病人，病人诶。

那会我被三拨人绑架，第一拨是你派去的，第三拨是太后的人，那中间的那一拨到底是谁派来的啊？

“小福，你知不知道老头子还有其他人跑了去了啊？”我仰躺在客栈的床上，百无聊赖的问道。车赶了十来天，本来早该到老家的，不想半途上老头子顺路想拜访几个故友，就把我和小福丢在这个屁大点的小镇的客栈里，扔了一包银子说让我和小福等几天。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拜托，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想睡家里宽阔的大床。我不想吃客栈里死贵又难吃的饭，上次我甚至从里面找出过一个蟑螂的尸体，我想吃厨娘刘大妈炒的豆豉。

我这才想起来骂，死老头，为什么访个朋友就把所有仆从连厨娘都带走了，车全带走了马也没给留一匹？

又过了三天，老头子还是没回来。

“小福，你说老头子是不是嫌我这个儿子太拂逆他，所以乘机丢下我这个包袱跑了啊？”

“公子你瞎说什么？别乱想。”

再过了十几天，老头子依旧毫无音讯的时候，我彻底彻底想明白了，老头子这次是真的不要我，独自逍遥去了。

想到这里，我问刚刚出去买东西回来的小福：“小福，老头子留的钱还有多少？”

小福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说：“还有这些。”

“你觉得还能用几天？”

“用完今天晚上吧。”小福说道。

“那明天我们怎么办？”死老头子，真的不顾儿子的死活啊，啊啊啊！等我找到你，我一定咬死你。想到着，我不由自主的磨了磨牙齿，把小福吓了一跳。

第 8 章

这样死等下去必然不是办法，好在我的伤痊愈得还不算慢，老头子走时给我留下的药果然特别好用。

老头子走前一晚还贼兮兮的跑我房里丢给我一包药，又将小福遣了出去，坐在我床沿，看着我长吁短叹。我问老头子叹什么，老头子说：“我又想起你过世的娘了。”神色寂寥。

我知道老头子和娘伉俪情深，否则也不会在娘过逝后发誓终生不娶。说实话我对过早去世的娘亲没有什么印象，那会我才三岁，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