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三卷：无法无天————饮风沈醉

      “哦，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柔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严依骇然转身，只见方才还在电视里招摇的人不知如何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一道从胸口延伸至脸上的已经化脓腐烂的伤口，使那副花容月貌看起来无比狰狞。

      “你、你……”声带因为过度惊恐而收缩，压抑着无法出声。
      许云深轻轻一笑，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长长的发丝扫落她的颈项。“没关系，我不介意。‘狐狸精’可是很迷人的生物，我把它看作一种赞美呢。”
      严依直直地看着她，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她看见许云深伸出惨白的纤手，殷红色的尖锐的指甲淡淡划过她的脸，带出一阵细微的刺痛。
      “容貌虽然勉强符合标准，皮肤倒不错。”许云深笑得十分温柔。她低下头，捧住严依的脸，对着唇吻了上去。
      严依的喉咙深处发出嘎嘎的声响，浑身上下却不能动弹分毫。
      “别紧张，我会很小心的。”她移到她耳边轻声说，舌尖细细舔过她的耳珠，缓缓滑下。
      严依的身体无法反抗地被压倒在沙发上，仰着头，双眼绝望地倒映着窗外的景象。
      不知何时，天空的日光黯淡了起来。
      火光一点，烟草的香味悠悠燃起。
      雷逊收回打火机，看着坐在吧台前抽烟的高淀，忽然觉得很陌生。那个惹是生非的标准型纨绔子弟，现在竟然举手投足间，带出点高深莫测的味道——或者，这只是因为舞厅里喧嚣的噪音和迷浑的气雾混淆了感官的错觉？

      “还是联系不上许云深？”高淀开口问，咽下潘秀秀一脸嗔意喂到他嘴边的酒。
      “是。”
      潘秀秀吃味地倚到他身上。“找那个女人做什么？有我和马道文淀少爷还不放心？”
      高淀看着她，忽然笑笑，“那就不用理她了。开始吧。”
      潘秀秀嫣然一笑，微微施礼：“乐意为您效劳。”
      看着她和马道文走入舞池，雷逊迟疑着，忍不住问：“少爷，这样好吗？”被派到高淀身边做保镖的，自然算是高淀父亲的心腹，所以雷逊接触的事情不少。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拥有超常能力的人的存在，也知道按照不成文的规定，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出手的。

      高淀当然明白这是犯忌的事，但他显然不在意。“我要的只是结果，华帮做不到的事我偏要做给他们看。”
      雷逊欲言又止。以潘、马二人的能力去抢地盘，还真是大材小用，但同时，的确使得原先困难重重的境况变得非常容易。
      “别担心。我知道李佑安身边也有一个超常能力的人，是他的贴身保镖。但是他就算和潘秀秀他们对上，也会找其他地方开打。那时我已经踩了不少场子了，看他李佑安又能如何。”高淀冷笑着，晃动酒杯。

      场中响起了惨叫声，血腥的味道四溅开来。
      高淀漠然地手撑着额头，视线落到在短短几天内完好如初的腿上。越是严重的伤，总是好得越快，反倒是那些寻常的淤青擦伤比较顽固。
      眼中划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光芒，一仰头，鲜红的酒液尽灌入喉。
      在雷逊虎视眈眈的目光下，酒保颤抖着手给高淀倒上了第二杯酒。
      此时，舞厅内的所有声音都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凝结成了固体。
      因为封闭了出口无法离开，客人们只能靠着墙壁或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地板上倒着一具具的尸体，浸淫着鲜血，没有伤者。舞厅的中央，十几个汉子聚集在一起，彼此紧紧地相靠着，脸色发青地死死盯着杀戮者们——那个秀美的少女和那个斯文的男子从头到尾没有染上一滴血——即便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在这些怪物面前也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高淀拿着酒杯，慢吞吞地走近了几步，歪着头看了他们一会儿，又不感兴趣似地扭了扭脖子。“两个选择，”他说，“加入华帮，或者，死。”
      汉子们沉默。其中的一个人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惊恐，迟疑了一下，走了出来。有第一个，就给了第二个选择的勇气。很快，原先的群体只剩下三个人站在原地。为首的那个汉子看着背叛了的同伴，“呸”地吐了口唾沫。

      高淀笑了笑，弹了个响指。
      潘秀秀的食指在虚空轻轻划过，三颗人头同时飞起，爆出大篷的血花。血珠洒在幸存者的身上，衬着他们的脸色格外惨白。
      高淀把尚未抽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去下一家。”他回手把空掉的酒杯抛给酒保，踏着满地的湿滑，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早已等候在外的华帮人马迅速涌入，很快控制了全场。
      两个小时之后，潜入S市的华帮在高淀的带领之下如蝗虫过境般横扫了南部市区三十三家隶属红门的娱乐场馆，几乎毫无阻挠地顺利侵吞了S市的南部地盘。
      没有半点刺激性可言的行动让高淀倍感无聊，走出清理中的第三十四家场馆，他仰头深吸了一口难得没有腥味的空气。
      空间死寂般地安静。
      高淀睁开眼。
      日光普照下，正对着他的十字路口空荡荡的，悄无声息。别说行人车辆，连地上爬的蚂蚁都忽然之间不见了踪迹。
      大门外的马路中央，突兀地放着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一个瘦弱的人影倚在沙发上，就像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那样，拿着一把造型奇特、黑白双色的S形刀具，漫不经心地修指甲。

      高淀笑了笑，大步上前。
      “这个游戏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他停在他三米的距离，歪着头问。“我不奇怪血洗了三十多家场子警方不闻不问，倒是有点惊讶光天化日之下能把整条道都清得鬼影也不见。看来华帮对你是完全估计错误呢，李佑安。”

      “彼此。”李佑安口气淡漠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高大公子与华帮有着这么密切的关系。”
      “那么，你要怎么办？现在这个城市的四分之一已经归我了。”高淀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抢回来？还是杀了我？”
      “你的习惯与我的习惯不同，你的爱好与我的爱好不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李佑安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要用你的思维来揣测我。”
      “我只是好奇你会怎么做。”
      李佑安冷冷地注视着他，忽然微微一笑。慢吞吞地伸出右手，虚握成枪，对准高淀，“这样，砰。”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高淀身后的娱乐场爆出一团大火，屋顶被气浪掀上了天。
      高淀愕然回头，看着陷入火海的建筑，一股股灼烈的热浪袭面而来，却停在他身前，似被无形的屏障阻隔着。
      “属于我的东西，若是被人沾染，那么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李佑安漠然地望着火场，斑斓的火舌吐着黑烟往半空飞舞，四处溅落的火星好似美丽的烟花。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远处的爆炸声一阵一阵地划破天际。
      高淀苦笑。“宁为玉碎不要瓦全么？”
      “这个城市是我的，”李佑安傲然扬头，“滚出去。”
      高淀耸了耸肩，挑衅地笑道：“凭什么？”
      眼角瞥见满身狼狈的潘秀秀和马道文拖着雷逊，正试图向他靠近，却被两个人影截住了去路。高淀施施然地向他们走去。
      “淀少爷！您没事吧？”潘秀秀看见他叫道。“他们用结界封住了整个建筑，我们差点来不及挣脱！”
      也就是说，其他人估计都死光了，看来这次华帮损失惨重。高淀有点幸灾乐祸地想着，对潘秀秀三人道：“回去吧，行动失败了。”
      高淀说得轻松，潘秀秀则警惕地看向眼前挡住去路的人，心里丝毫没有把握。
      李佑安的声音遥遥传来：“歧、渊，让他们走。”
      应歧和毕渊对望了一眼，退到一边。
      看着高淀等人远去，李佑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阿扬哥，如何？”
      “炸了三十一家，有三家娱乐场没有反应，小桥已经带人去收拾了。”
      李佑安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清楚。我正派人去查。”
      “那好，有结果立刻通知我。”
      挂了机，抬眼便看到狻猊和蒲牢站在面前。
      “小九，为什么把他们放了？”蒲牢有些好奇地问。
      整了整狻猊披在他身上的风衣，淡淡地回道：“那个人，我感觉不到他的敌意。”
      “要我帮你查查内幕吗？”
      李佑安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放炸药，也是想要试试神龙集团的势力达到了何种程度。现在他自然相信只要一个点头，高淀的所有秘密都会在第一时间放到他的书桌上。“暂时不用，玩游戏总需要一点期待。”他抬眼，“有事么？”

      与甘当全职保姆在他的视界里频繁晃荡的狻猊不同，李佑安不认为蒲牢会单纯地跑来看热闹。
      蒲牢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七哥叫我来跟你道个歉，他和二哥去泡吧时发现了几个炸弹，就拿去玩了。他说如果事先知道是你派人特地安放的话，绝对不会动它们的。”

      高淀回到居所，丢下一句：“我要休息。”就把所有收拾善后的麻烦扔给了手下。
      当他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开着他珍藏的八十年份葡萄酒自斟自饮时，并没有一点吃惊的意思。
      “我想，我今天看到你说的那个东西了。”高淀没头没脑地道，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黑白双色的，S形的利器。”
      “那是阴阳离钩，龙神狻猊专门为他打造的。以它的威力，杀了你是轻而易举的事。”人影平淡地说。
      “是吗？我真想试试。”高淀的脸上飘过一丝很奇妙的神色。“对了，上一次绑架，人是你救的？”
      “是的。因为你雇的那个帮派里恰好有他的仇人。”
      高淀侧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帮我，也许现在，我能猜到一些。他……对你很重要是么？”
      人影没有反应，慢慢地品着酒。
      高淀不以为忤，微笑着，给自己倒了杯。“不管如何，非常感谢你的相助。”
      门铃响了很久，没有回应。
      女孩拎着书包觉得手酸，不得已，只能掏出了舅妈给她的备用钥匙。
      打开门，女孩探头探脑地往里瞧，对着房里喊：“表姐，你在家吗？舅妈叫我来看你。”
      昨天舅妈就和表姐通过电话，说好了时间，表姐应该不会忘记。再看看天色，早过了午睡的时段。
      女孩把沉重的书包扔在玄关，有点粗鲁地用脚勾上门。
      “表姐。”她叫着，听到了电视机轻微的声响，便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一具青白干枯的尸体安静地横躺在沙发上，失去水分的皮肤紧贴着，清晰地勾勒出了肌肉和骨骼的纹理曲线。
      女孩站住了。
      她静静地没有作声。
      好半晌，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一团淡青色的光晕渐渐浮现在掌上。
      “发生了什么事？”她对着掌心的光团问。
      光晕闪烁着，像是急切地表达着什么。
      “……原来如此。”她的手轻轻一托，那光团缓缓向上飘去。“我会为你报仇的，放心去吧。”
      淡青色的光晕骤然变亮，随即四散开来，消失不见了。
      “许云深吗？”女孩喃喃自语，嘴角慢慢划出了一丝冷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