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上千帆 下————黯月星辰

　　东上千帆-58

　　清晨，小宝半勺糯米粥含在嘴里，一脸疑惑地看著从门口晃荡过来的万东，他那怪异的走路姿势引起了多名经过同事的侧目。

　　“你脚怎麽了？”

　　不是讲去海边度假吗？难道被螃蟹夹了？

　　万东扯了扯唇角，有气无力地在办公桌前坐下。

　　“没什麽，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小宝耸肩，“我担心干嘛，我只奇怪怎麽副总也是你这模样，莫非集体扭到脚了？”

　　那场面，光是想像都觉得恶寒。

　　万东没理她，打开电脑顺手翻开旁边的档案夹，发现三天没来，果然积攒了一大堆事情。

　　再仔细一看，都是些琐碎的备注，大件的几乎没有，应该是小宝和张健代劳了吧。

　　“这两天辛苦你们了，我不在的时候没发生什麽事吧？”

　　小宝摇头，过了一会又点头，“有。”

　　万东皱眉，“什麽事？”

　　“也没什麽，只是公司的一些八卦而已，你不是对这个很感兴趣麽？”

　　“这样啊……”万东松了口气，转身从咖啡机里倒饮料，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都有些什麽八卦啊，讲来听听，刚好给我提提神。”

　　“嗯，多半是些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了，不过有一个你肯定感兴趣！”

　　“是什麽？”

　　“呵，很劲爆哦。”小宝故作神秘，“楚扬你知道吧？”

　　楚扬？

　　“知道啊。”

　　不就是公司里那个随时都一幅酷酷表情的家夥麽？前久万东还接手他的宣传工作，怎麽会不认识。

　　“他结婚了哦！”小宝笑得诡异。

　　万东凑到唇边的杯子顿住，“结婚？”

　　不会吧？！

　　他不是和他一样，也是圈里人麽，怎麽会……

　　“什麽时候的事？他娶了谁啊？”

　　“才昨天的事，他没娶谁，而是被人娶走了。”

　　噗──

　　一口咖啡全喷到键盘上。

　　“你说什麽？！”

　　“脏死了！有必要那麽大惊小怪麽？”小宝横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接受不了这种事。”

　　“可是──”他不是接受不了，而是奇怪──“谁那麽够胆娶他啊？”

　　“这就不是很清楚了，只听说姓齐，做警察的，有些年纪的样子，楚扬就只透露这麽多。”

　　“是楚扬自己说的？！”

　　这就更离谱了吧？

　　“对啊，昨晚的新闻发布会你没看吗？”小宝纳闷，“哦对了，你们当时应该在返程的路上。”

　　“什麽？还新闻发布会？！”

　　越听越不对劲，万东索性把杯子一扔就匆忙起身。

　　到了颜千帆的办公室，刚好看到他夹著公文包从电梯出来，万东本想开口，却因为外间秘书的缘故而忍住。

　　关上了门，正要张口，颜千帆却不紧不慢道：“脚好点没？不是说你这两天可以不用来上班，又不扣你薪水，在家好好休息就是。”

　　万东无力，“拜托，只是一个脚趾而已，我又不是用脚办公，再说和NTV最终的签约在即，我能不来麽？”

　　“话是这麽说没错……”，颜千帆回头，看著万东上身西裤衬衣，下身拖鞋不伦不类的模样，不禁皱眉道：“你也不用穿得这麽邋遢来上班吧？”

　　“这……”万东抓头，“我其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洗，只好先这麽凑合了……”

　　“你不会送洗衣店吗？”颜千帆眉头更深。

　　“拜托，我哪能和你比啊，我那点薪水衣服还想送洗衣店的话，都不用吃饭了。”

　　话虽有点夸张，但不是没根据，每个月的洗衣费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当然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颜千帆叹气，无奈道：“行了，以後和我的一起送洗吧，我付帐就是。”

　　“啊，呃？”

　　奇怪，这话怎麽听著有什麽不对劲的感觉……

　　没给万东回神的时间，颜千帆在办公桌後坐定，端起公事公办的冷淡神情。

　　“说吧，找我有什麽事？”

　　“唔……啊，我……”甩了甩头，万东猛然道：“差点都忘了，我是想问你知道楚扬的事没？！”

　　“你是指昨晚的新闻发布会？”

　　“是啊，这麽说还真有这事了？”

　　“嗯，我也是昨晚刚知道的。”颜千帆点头，面色有点复杂。

　　“那现在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

　　“楚扬的事啊！”万东无奈，“好不容易档期宣传顺利，他又捅这麽大篓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就算是GAY也用不著那麽高调宣扬吧，这又不是什麽光荣的事。这下可好，我之前的准备算是白费，他自己也甭想在演艺圈混了。”

　　“那倒不至於。”颜千帆打消万东的以律。

　　“以他的人气，这事对他只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已，之前阿琉斯就开了先例，具体细节我会安排人员去运作，所以关於这方面你不需要太担忧。”

　　“那你的意思，这事根本无关痛痒咯？”

　　“那倒不是，至少姚莞那边就很让我头疼。”

　　“姚莞？”皖东愕然，“关他什麽事？”

　　他可不相信他会忽然心血来潮关心公司的事，而且还是这种花边新闻。

　　除非──

　　“难道是因为那个姓齐的？”

　　“嗯。”

　　颜千帆叹气，伸手扶住额头。

　　“他单恋那男人很多年，对方始终无回应，後来还和楚扬走到一起。这事一直让他耿耿於怀，现在两人最终确定关系，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昨晚听到这消息又出去买醉，今早偏还要死撑著来上班，结果在电梯门口又闹了笑话……，真是让人操心的家夥。”

　　万东无言，他不知道事情居然还有这更深一层的内情。

　　外界的压力还好说，金天有足够的钱势来压住，但内心的困扰，恐怕就只有当事人自己能解脱了。

　　情感的纠葛是看不见的枷锁，无形中束缚了许多人，就如同姚莞羁绊著颜千帆，而颜千帆则影响著自己。

　　“算了，不说这个。”颜千帆抬起头来，“你今天的花呢？”

　　万东一愣，“什麽花 ？”

　　颜千帆不语，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桌上空空如也的花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啊啊，这个啊……”

　　昨天才刚从海边回来，累得半死，都忘了买花这茬事，他倒是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话说，他不是很厌烦自己送花麽，怎麽这会倒主动提起了？

　　“从你送花开始，秘书就不再给我准备每日的鲜花了，现在忽然没有，你说怎麽办？”

　　“呃？”

　　万东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现在去买吧……？”

　　他脚上还有伤的唉。

　　“你自己看著办。”

　　颜千帆打开桌上的文件，一边自言自语道：“本来还说如果你能坚持一年就答应和你交往，现在看来，连一百天都是问题，还是算了吧。”

　　“什麽？！”万东瞬间瞪大眼。

　　他刚才说什麽？！

　　“我去！我这就去！”

　　说完拖著脚火烧火燎的跑了出去，和刚才病恹恹的模样截然相反。

　　“记得说话算话啊！”，遥远的回声从远处传来，恐怕全公司都听到了。

　　“经理，万东无故离岗，打他缺勤不？”秘书冷静的声音从内线传来。

　　“当然”。颜千帆无奈地摇头，伸手拿过桌上那张摆了两年多和姚莞的合影，若有所思的露出一抹苦笑，将他放入抽屉里，合上，而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东上千帆-59

　　“关於我的提议，你真的……不愿意再考虑一下？“

　　“抱歉……”

　　“不用道歉，也不用马上回答，都这麽多年了，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愿意等。”

　　“真的抱歉……，我们之间，只能是过去。”

　　“…………”

　　“还有两天就是七夕了呢。”

　　“啊？呃，好象是……”

　　“毕竟是国外啊，已经很多年没有留意过这个日子了……，我刚好那天的飞机，真是舍不得离开……”

　　“…………”

　　“不挽留我吗？”

　　“…………”

　　初秋的晚风掠过依然青翠的树叶，破碎的霞光从林立的高楼间投下斑斓的色彩。

　　万东站在人行道上目送著那个缓缓离去的背影，难掩心底涌上的淡淡无奈。

　　当桑田终化为沧海，过往的遗憾也只能留给时光去缅怀。

　　人的心里毕竟只能停驻一个身影，除了祝福，他不能给予太多。

　　颜千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一身铅灰的风衣，双口插在口袋里。

　　“怎麽，终於让他死心了？”

　　“大概吧。”

　　“可惜了，那麽出色的一个帅哥，你倒也狠得下心。”

　　“那你是建议我去把他追回来？”

　　颜千帆不语，转身迈步，万东连忙跟了上去。

　　“你的车呢？”

　　“让人先开回去了。”

　　“咦──”

　　“不是你说的想走走。”

　　“啊，唔……”

　　也对，这毕竟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在车上的话也未免太没情调。

　　说起来万东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他会答应自己的邀约，毕竟他只是像往常那样随口说了句「下班後去约会吧」，结果他居然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打从海边回来，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颜千帆对於自己的态度转变，尽管抓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做了什麽事以感动这颗顽石，但不管怎样，这种拨云见日的明朗心态令他欣喜若狂。

　　“那我们去哪里？你有什麽熟悉的店吗？”

　　“没有。”颜千帆摇头，尽管就在顶上的大厦上工作了数年，可他从未尝试过以步行的方式游走在这周围，以至於触目所及的景物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这样啊，我也不是很熟悉这一带呢，不如我们先随便走走看吧。”

　　“嗯。”

　　万东故作轻松地表情下，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尽管以往猎豔的经验多不胜数，然而颜千帆绝对是例外中例外，他极想在他面前展露最佳的一面，给他留下愉快的约会体验，却偏偏又不知道怎麽做才恰当。

　　想起来，他们好像只有在工作和床事上的交流比较多，而彼此的生活，还真是一无所知。

　　“哥哥，买朵花吧。”

　　稚嫩的声音传来，万东一惊，才愕然发现颜千帆的裤腿上不知何时抱上了一个不足五岁的女童，手上拿著几朵脏兮兮的玫瑰。

　　“哥哥，买朵花吧。”

　　女童可怜兮兮的仰视著颜千帆，双手紧抓著他的裤脚不放。

　　颜千帆弯腰，微微疑惑地看著她。

　　“可我并不需要。”

　　“求你了，买一朵吧，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求你了──”

　　颜千帆愣住。

　　万东也尴尬。

　　哦，该死！

　　怎麽会遇到乞丐！

　　现在到处都是这种以乞讨为名行行骗之实的家夥，真是够了，城管都哪去了？！

　　“千帆，你别理她，这样的骗子多了去了，别理她就行，你──”

　　话尾未落，万东和女童一起愣住，因为颜千帆居然递给她一张红色大钞。

　　“喂……你……”

　　“谢、谢谢哥哥──”

　　年幼的脸上露出惶恐和无措，却还是本能的接过钱，将手上的花全塞到颜千帆手里。

　　“哎，别跑！你──哎，你个死骗子！站住──”

　　“算了。”

　　颜千帆拉住他。

　　“由她去吧，他们也过生活不容易。”

　　万东白眼，“不容易？你知不知道他们每月收入比我这种苦死苦活的人还要高？他们不容易，那我都不要活了。”

　　“别胡说。”

　　“我──。”

　　都不知怎麽跟他解释，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类型，这样的人以後怎麽过日子啊。

　　万东苦下脸。

　　颜千帆笑笑，将花递到他面前，“喏，给你。”

　　万东瞟了他一眼，“一百块两朵的玫瑰，我可消受不起。”

　　“那我扔了。”

　　“哎！等等！”

　　真是要被活活气死！

　　“丢了也可惜，还是我收著吧，明早就直接拿这插你办公室去，我也省了。”

　　颜千帆唇角抽了抽。

　　“如果这样，明天你就等著被宰了当花瓶使。”

　　“…………”

　　好暴力……

　　万东干笑，眼珠转了转，随口扯开话题。

　　“姚莞他怎麽样了？”

　　“还不就那样。”

　　说起姚莞，颜千帆的脸色多少有些复杂。

　　原因万东是知道的，但他可以理解，释怀旧情也需要一个过程，就像姚莞自己正在经历的。

　　他不会刻意去回避与颜千帆谈论这件事，因为只有心无芥蒂才能真正看得平淡。

　　“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类型，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都一把年纪了，学什麽小女生寻死觅活啊，真是的……。”

　　“他和齐正武的羁绊很深，牵扯到很多我也不清楚的秘辛。”

　　齐正武，这是万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应该是那个姓齐警察的名字吧。

　　“他只是看起来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但实际上对感情比谁都要执著，不过也好，这次应该是他最後的历练，就看他什麽时候能走出自己编织的牢笼。”

　　万东抬头看他，路灯下颜千帆的面容有种刀凿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