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轩辕境依旧看着即将盈满的缺月，道：“清竹没瞧见我换了身衣服？”

　　赵清竹第一眼便注意到此人穿的并非平日秀有龙纹象征高贵身份的黄服，而是一身素白，反将此人举手投足无意间透出的凌厉之色柔缓了不少。

　　“怎么？终于想要换换口味？”清竹停在他身后不远处，向外院看了看。

　　“你不问问我为何换衣服？”轩辕终于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为何？”口中问着，表情却完全没有兴趣，纯粹只为应付那人恶趣味而说。

　　“因为啊……”轩辕说着便起身，慢慢靠近，道：“回来的路上，有人将口水洒在我的爱袍上了，其他衣服路上刮皱，还有染上尘土味的都扔了，新赶制的还未送到，只好临时买了套新的，看起来合体吗？”

　　清竹皱眉退了两步道：“有些人越活越回去，言语行为较毛头小子还胡搅蛮缠外加无聊！”

　　“牙尖嘴利！”轩辕说完，看着赵清竹十分之中九分不信却是信了一分，脸色还变了几变，便笑了起来。

　　赵清竹见又被此人耍了，气道：“你半夜不睡，该不会让我赔你衣服吧？若是，明日找离非要银子就是！”果然见那人收起笑容，眯眼望着他。

　　轩辕又靠近几步，见他再未后退，便将手扣在对方腰间，另一手滑过清竹脖颈，在下午被发簪刺伤的地方轻轻摸挲几下。

　　清竹手背在身后双拳紧攥，压抑着某种奇妙的情绪，双眼却是不退不避直直迎上轩辕境的视线，道：“见我主动与你说话，你便以为下午的事我不再计较？从前的事我也不再计较？还是你觉得我是圣人？”

　　轩辕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只手滑过清竹上身绕到对方后边，两手分别覆上清竹正握着拳的双手，一分分一寸寸硬生生将清竹的拳掰了开，而两人的姿势在月光照影下却仿佛正暧昧的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清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又被对方猜到，索性手上也不再用力，任凭那人握着，只是语气较之前恶劣了些：“你脸皮厚，不要……”脸字尚未出口，便被轩辕给揉进了怀中。

　　清竹反手便摸出一根银针扎在轩辕境百会穴，只听那人‘啊’了一声，连退数步，身体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身体不倒。只是若非他功力深厚，被刺了百会穴只怕此时已经毫无颜面的仰倒在地了。

　　想到这里，轩辕境甩了甩头，头昏耳鸣的感觉顿减不少，颇为无奈的眨了眨眼。

　　“轩辕境，既然是你说今日要将话说开来，我便不瞒你了。”清竹余光看了看那人发现并无大碍，继续道：“下午时是我一时没能控制情绪，或许让你误会了，我早说过，往事不究，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也只当你是泛泛之交。”清竹捡起地上一枝树枝，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划了一道看不见的痕迹，道：“我们之间这道线，你若越过，休怪我翻脸！”

　　说了一大堆话，清竹脑中也不是很清醒，最后撇下树枝看了看月亮，道：“轩辕兄若是精力实在充沛，不如想想日后如何对付轮回宫来的好。”

　　“清竹，莲花山，你说过要去，不如后日爬山？”

　　清竹愣住，一时没能转换过来，木木的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望见那人得逞的笑容又是一阵气恼，又掏出扇子扇扇,一脸的无所谓，道：“这样也好，原本就是我的提议。”只是之前情况不是这样的……

　　清竹说完便转身回房，轩辕境正要跟上，却见对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定下步子，说道：“别忘了那道线……”

　　赵清竹自认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他也相信轩辕境是个很识体的人，对他这个行将就木之人也该敬而远之了，只是若想到这点，心里便会不舒服。

　　况且，轩辕最近处于反常期，似乎是在自己身上下什么功夫，只是那人心思原本叵测，如今更是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又或许，会再在他背后来那么一下……

　　清竹深吸一口气。

　　人活一世，总是演戏多过扮演自己……

　　清竹进门便将门栓好，并将窗扇撂下。

　　室内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这橙月山庄虽是表面平静，可这寂静的黑夜毕竟太安静了……

　　习武之人中最是缺乏心细如尘之人，自认武功高强，便只凭行内力内息探测周遭是否潜伏危险。可是他们往往因自大而容易忽略某些自然现象。

　　而清竹因失去武功，正所谓塞翁失马，所得即便非福，却也大有益处，那便是武夫不屑的感觉，或许是一种观察力。

　　比如说，他刚刚与轩辕境的动静也不算小了，却没惊起附近的林中鸟，而之前轩辕一直看着月亮，也并非是真的在赏月吧。

　　次日早，几人又聚在前厅。

　　几人前日去大佛寺均有所感，有所得，最有所得的就是萧潇，逢人便问他是否印堂发黑，看起来是不是一脸衰相……

　　各路江湖人士相继赶到了这橙月山庄，并纷纷从各处带来了一些消息，而这些消息集结起来总体矛头还是指向了轮回宫。

　　郑斌为表公正和武林正道的正道之风，便派了两个人先去轮回宫与其宫主做初步交涉，那两人得令后便立即启程。

　　其他人则是等待后续帮派到来，并为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变做好准备。

　　只是……

　　说是这样，可多数人来此还是为提升自己帮派的声望，顺带挤兑挤兑小帮派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轩辕几人是郑斌的坐上之宾，自然不需要出来应付这些武林侠士，只是偶尔遇见了互相‘久仰久仰，失敬失敬’一番。

　　赵清竹与轩辕境再次在众人面前亮相时，还是如常的好朋友，看不出任何异样，两人依旧谈笑风生。依旧是一个品茶，一个摇扇。

　　清竹见众人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俩身上，‘啪’一声收起扇子，叫了一声，“小春”，便见一个被众人遗忘很久的白色毛团飞速闪进他怀里，接着后边便跑进来一个人，边跑边叫，“小春春～”。

　　“萧潇，坐！”清竹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怒，只因昨日轩辕既然说什么都知道了，那萧潇定是跑不了的合该连坐之人。

　　只是此时萧潇并不知晓他的‘劣行’已经败露，见到清竹和小春便轻身跃了过去，却在距离赵清竹堪堪一寸远时硬生停住。

　　两只大眼睛眨啊眨，表情不解似是在问，清竹我跟你这么熟你见到我不拥抱就算了干嘛要用银针指着我的印堂啊，这印堂最近本就说道多万一被你点上了可糟了糕了啊……

　　萧潇看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好自己化解尴尬，道：“小竹儿啊，他们都说我印堂发黑，你眼锐，帮我瞧瞧！”

　　清竹见他捡了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手脚都很老实，便一手摸着小春的被保养的很好的柔顺白毛，另一手收起银针慢慢支着颈子，望着萧潇淡淡道：“你印堂嘛，倒是不黑……”

　　萧潇咧开嘴，正要笑，便听到清竹后面说道，“身上散发一股死气……”

　　萧潇一甩手，仿佛是真的生气了，道：“你们都太……”感觉另一只袖角被人拽住，一看是已经站起来的赵清竹。

　　赵清竹无辜的笑了笑，道：“是忘了送五瘟使者吧！”

　　萧潇听明白后立即眉开眼笑，道：“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送送瘟神了！我这就去！”

　　“萧潇！”清竹叫住一只腿已经踏出前厅的人，道：“明日去攀莲花山。”

　　萧潇应了一声便神清气爽的消失在中人面前。

　　若说萧潇霉运当头也不无道理，只是他若知道今日他只是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气就让清竹软下心来不再计较此事，他真该去烧高香拜瘟神了……

　　清竹也只是气头过了，又想着萧潇的做法也尚属权宜之计，外加那张嘴快也快了，再报复也没有用，便放萧潇一次好了。

　　“原来这位赵兄弟想去莲花山，明日就让郑某做好这东道主吧。”郑斌听闻后道。

　　清竹略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赵清竹真正的身份，那位盟主识趣的没问过，他忌惮的欧阳世家家主欧阳桥怀忌惮那位王爷，而那王爷似乎很是纵容这位白衣公子，再加上那个神出鬼没对外人喜怒无常的人却如此听此人的话，他自知不该问的不多问。

　　当然，没人在外人面前提起过他的名字，众人只知道这位白衣人姓赵而已。

　　从头至尾，坐在右手边首位上的轩辕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注意着屋内各人的动静，偶尔看看那个扇扇子的少年和那少年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侍女’……

　　二十六、埋伏

　　轩辕境懒懒的抬眼看了看桌上那张纸，问道：“这是他说的？”

　　郭月月侧福一礼，颔首道：“是！”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吗？”他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郭月月见轩辕境并没有想象中知道了赵清竹对他心有二念时该有的恼怒或是阴沉的神色，反而依旧如清风般浅笑，便犹豫了一瞬。

　　“郭姑娘……”

　　“奴婢不敢！”

　　“你先别跪，郭姑娘，”轩辕又看了看那页纸，心思仿佛不在其上，“先委屈你了……”

　　郭月月听闻便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同时心里也放了下来。

　　她这招离间，虽未必能成功，可让两人原本便紧张的关系中再多一层互相猜忌还是够了……

　　轩辕境看着郭月月的身影消失，忽然咧嘴，笑容诡异。

　　“啪”的一声拍掌，窗口便多了个黑影。

　　“都调查清楚了？”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原莱州知府孙女……

　　“是！”

　　“好，那么，不需要她了。”

　　莲花山在莱芜南郊外十几公里处，几人说定了要早早启程，争取赶在日落前便回来。

　　原本只是几人商定好了，却不想第二日等在门口的并非只有他们，反而有其他帮派在场。

　　脸色最不好的要数郑斌，只想把将这消息透露出去的人给生吞活剥了，但忌惮着在场的其他人没有发作，只是四周看了看，发现欧阳轩辕几人脸上并无异色，便作罢了。

　　橙月山庄门前的马车排了一条街，最前边的几辆马车均是由体色通黑毛色锃亮的骏马带车。

　　轩辕本还想将赵清竹拐到自己马车上，无奈自从那次大佛寺回来之后，清竹很明显没了忌惮的对他很是不屑，甚少搭理。

　　当然，他早就做好了这种会被无视的准备，因此心态倒是很好，被清竹拒绝后也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夏日的清晨，天高云淡，清风和煦，十几人的队伍不显臃肿，反而热热闹闹的出了城，入了郊。

　　到达莲花山下时，人们便分帮结派三三两两的入了山。

　　郑斌等在后边行的最慢的几辆马车到达时，才引着这几个人上山，顺路给各位讲解一些附近的名胜。

　　莲花山有碧水深潭，潭水清澈透明，耀着粼粼波光。石路两边蜿蜒着藤绕，盘曲而上，连绵不绝。

　　郑斌也随着景色的深入转好了心情。

　　随着曲径小道便来到一处分岔路口，郑斌指着这路口又侃了起来。

　　这两处路口随着前行景色会有所差异。一般若要一日行完此山便只能走其中一路。

　　而这两条小路分别有名字，一曰爱情路，一曰财富路。暗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众人在此地便有了稍许停留，歇歇脚，顺带做下决定要走哪条路。

　　清竹靠在财富路旁的青石上，所做选择不言而喻。其余人便也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只有轩辕境依旧不慌不忙的站在分岔路前缘绿荫下，惬意的乘着凉。

　　山风过时，盎然生机便随着婉转悦耳的鸟鸣声绵绵滑过。

　　其余几人歇好了便四处走走看看，轩辕境找了机会便朝着赵清竹靠了过去。

　　“你走这边？”他问道。

　　“恩，很明显。”

　　“可是我比较想去那看看，”他指着另一条路，道：“风景要比这里好，要不要打赌？！”

　　“我认输。……而且我偏偏想看这边。”清竹挪了挪身子，便离开轩辕几步。

　　“真看不出你还是爱财爱势之人。”轩辕境一面看着其余正摘树上酸果尝的人，一面又向清竹靠近了几步。

　　“也看不出你竟然是喜爱风花雪月之人。”清竹不再躲，反而往回挤了挤。

　　轩辕境似乎很喜欢这种挤人游戏并乐此不疲的与清竹挤来挤去，道：“认输了啊，输了有奖励。”

　　“哦？什么奖励？”

　　“……怎么样？”轩辕在清竹唇上浅啄一口，退后问道。

　　清竹脸色未变，袖口被风吹过般动了动。

　　轩辕余光瞧见，忽然便将清竹双手反翦在头上，眸子比潭水更幽更深，脸上也如破冰般笑容溢满，道：“若是不想担个弑君的罪名，最好把你身上乱七八糟的针都扔掉。”说完便抖了抖清竹的袖子，果然听到很很细微的金属碰撞石块的声音。

　　不远处的段离非与萧潇看到两人气场不对便急着赶了回来。

　　轩辕境见到段离非有些懊恼的神色，思索一瞬笑容愈深，俯下身便当着赶过来的两人面前向着淡红色的唇吻了下去。

　　轩辕一手握着清竹绞在一起的双手，一手沿着对方身体侧线滑了下去，在腰间后侧暗暗用力，制止了下方那人正要抬起膝上踢的动作。

　　与两人对峙不停的身上动作不符的是轩辕溺人的温柔眼神和没有一丝急躁的细细的吻，轻柔的咬住了他的下唇，还在离开前用牙齿恶劣的刮了刮。

　　段离非赶到时拉起轩辕便与之打了起来。只是他医术无双，武术拳脚却只能算在中上，与轩辕境已臻武圣的功夫差了何止千里？

　　轩辕境也并非真有意与其拼斗，只是闪躲多过出招。

　　对方轻松不屑的态度更是惹得段离非不爽，正要掏点痒痒粉或是笑不停之类的不入流的小药给对方尝尝，却听后赶来的萧潇‘啊’了一声。

　　轩辕境与段离非齐齐转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便都愣在了原地，言语不能。

　　只见赵清竹正揽着萧潇的后颈，唇对着唇，眼瞪着眼，‘亲密’的吻在一起……

　　两人身量本差不多，清竹只稍稍踮脚便与萧潇平齐，于是，主动吻上似乎也不是难事……

　　之后便见萧潇惊诧的退了半步，清竹紧跟而上，唇未离开，却见萧潇眼瞪的更大，再也不敢动。

　　赵清竹退回时还意犹未尽的在萧潇唇上舔了舔又咬了咬。

　　于是，平时最缺根弦，最不知廉耻，最没心没肺，最不知羞的人，脸‘唰’的就红了，从头顶红到脚底……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脸哪里又是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