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清竹推了推僵在原地依旧不敢动的萧潇，道：“如何？”

　　萧潇木讷道：“不……错……”

　　清竹回身朝身后同样僵立不动的人，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对轩辕道：“他说你技术不错。”

　　轩辕青黑着脸靠近萧潇道：“是吗？”

　　萧潇终于回神，捂着嘴摇了摇头。心想，不悔大师英明，他最近确实背到家了！

　　轩辕缓和了脸色转头，又问清竹，“是吗？你要不要试试，我还有很多方法……”

　　段离非正要再与轩辕斗开，却听到与这树林声音很不和谐的‘擦擦’声。

　　轩辕揽起赵清竹腰身一个转身便向‘爱情路’那方飞掠了过去。萧潇与段离非也察觉到异样，紧随其后。

　　赵清竹一手死死掐着轩辕后背，表情却是淡定，问道：“所以你才要走这条路？”

　　因为另一条路有埋伏所以才选择‘爱情路’……

　　轩辕话语听不出感情，道：“我真心做出的决定竟然就被这群不长眼的人做的蠢动作给推翻了啊。”言外之意，与埋伏无关。

　　清竹松开掐人的手，开始注意四周的动静。

　　“郭月月是被你给……她失踪与你有关吧！”

　　“我找人处理她了，她的生死你也该清楚了吧，怎么，不忍心？”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轮回宫派过来的人。”

　　“哦？竟然有你没想到的事？”语带嘲讽，“不管她是谁的人，她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与他一样，试图伤害某个人。区别在于，他成功了，她不可能成功。

　　而他成功了，所以要留下来为做过的错事负责。因此他不可能让她成功。

　　“早上多出来那些人是你露出去的风声？”

　　“只是要那些人来转移注意力。”

　　他之前便开始调查郭月月这个人，发现她身份，还满特别……

　　既是那位原太子的旧相好，同时还有其他身份。再加上最近橙月山庄暗中有些不平稳，综合了近几日她的举动便不难猜出是她在作祟。究其原因，不出‘报仇’二字。

　　只是，他不明白，赵清竹应该早就察觉到她的动静了，竟然一直放任着不管，若不是他插手，之后他们所有人的行踪岂不是暴露干净？

　　还是，如那日客栈段离非与清竹对话所言，赵清竹此次来就是为了……

　　轩辕境又想起那日望江客栈房内两人的对话，还有之前与掌柜小二打斗时清竹那些不自然的举动。

　　脑中灵光一闪瞬时便通彻了。

　　赵清竹发觉腰间那只胳膊箍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斜眼看到轩辕境脸色不善，仿佛谁又得罪他一样，也不觉皱起眉心。

　　轩辕境此时的不悦已全然表现在脸上。

　　只因他发现，清竹此次出现，竟然与自己完全无关，若不是他在赵清竹找到萧潇的同时与其碰上了面，那两人岂不是会一直错过？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救那个皇叔，利用秋尚水引出萧潇，然后等待轮回宫的人来将他们抓走。

　　轩辕猛地停下了步子，将清竹放了下来，望了望已经被落远垫后的那两个人方向，又转头看向赵清竹。

　　“似乎你更希望被他们抓走？”

　　清竹微愕，随后点头，道：“是啊，若不是你在……我早便去救皇叔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隐瞒什么。

　　“果然如此。”轩辕想了想便微笑开来，道：“可是我不明白，我哪里碍到你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放你走呢？”

　　听到轩辕的话，清竹难得有些晃神，抬手要掏那柄折扇被轩辕食指截下。

　　轩辕左手夺过扇子，另一手支在清竹颚下，强迫面前之人与他对视，道：“难道你们苗疆那个说法是真的？”轩辕拇指摩挲着清竹下巴，一边道：“用圣药泡浴，长年累月将圣药融入骨血之后，此人便百毒不侵，同时他的血也是解毒灵药？”

　　“如果我猜得不错……”轩辕挪开手，背过身道，“你是想用你自己的血，救你皇叔？”

　　二十七、最重要

　　静颠府中，云桥之上。

　　“轩辕，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生命。”

　　……

　　“……你呢？”

　　“心……”

　　莲花山远山突兀，磅礴纵横，绿林环绕，细听仿佛还可闻到远方飞瀑流泉的声音。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那样东西，变了吗？”轩辕问身旁乌发轻扬一袭白衣之人。

　　赵清竹身处如此美景，身心也随之放松下来，只倾心赏景，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没变，也不会变。”轩辕笃定。

　　“你呢？”清竹开口反问道。

　　“我？你希望我没变，我也希望……”

　　轩辕再度转身，嘴角的笑容仿佛亘古不变，依旧让人看不出心绪般洒脱的笑着，道：“为何你不认为我会爱上你？若我爱你，便会成全你，放任你完成你救人的愿望，而你现在认为我会阻止你……”

　　轩辕慢慢欺近，右手抬起。

　　清竹以为对方那只手会落在自己脸颊，下意识便后躲了躲，却发现对方手置在自己头顶，滑下时指尖夹着一片翠绿色的树叶。

　　“你以为你很聪明？恩，我承认。既然你认为我不会成全你，那我就告诉你……”他将指尖叶子轻弹，只见亮油油的叶子疾风般飞远，接着密林深处便传来‘啊’的痛呼声。

　　轩辕继续道：“你想死，我不许，你想离开，我同样不许！”

　　说罢，一手拉起清竹的手朝来时的方向返回，尚未与萧潇段离非两人碰面，便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了起来。

　　为首之人眉毛短粗却是一脸精悍样，想来是个不易对付的角儿。

　　轩辕轻蔑的笑了笑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人？”

　　那短眉男子闻言额角拧出个十字花，显然对轩辕此话甚为反感。

　　原本五个小组人数过半百，对付今日上山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结果不小心便与前几波上山不知是何来路的武林中人发生了冲突，所得信息又出现了误差，在‘财富路’上守着的人也遇到了阻碍，一时半会过不来。

　　明明昨晚接到暗报，该在另一条路埋伏着，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折了一个大弯最后只剩下两组人，一组正与后面两人对峙，而他们……

　　他看了看眼前两人，知道一个武功了得，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他要带走的人。

　　轩辕境微弯了身子附在赵清竹耳边，声音轻柔却又充满戏谑道：“他们若是知道你同样中了绝还，还会不会要你的血？”

　　清竹气恼，暗下便要将那只手抽出来，只是被人攥的死紧，怕是即便两方打起来也不会松开手，只好瞪了他一眼，道：“不劳您费心！”

　　咬牙切齿的样子反倒惹来轩辕一阵窃笑。

　　那个短眉男子见被包围的两人‘打情骂俏’分明没将他们兄弟放在眼里，一股火气便撒了开来，说了一声‘上’，其余人均拎着把长刀朝轩辕两人砍了过来。

　　轩辕反手抽出腰间早已备好的软剑，一手将清竹箍在身前便与来人剑搏起来。

　　那些人来势虽凶，架不住轩辕剑势凌厉，软剑灵活，虽是以十人对一人，一时半会却也僵持不下。

　　轩辕所持剑法均是只进不退搏命不躲的剑法，如今身旁带着个人便要在攻的同时注意防守，虽然有些不适应对付眼前十人倒也轻松有余。

　　那首领见手下蓄力一击遇上轩辕的软剑偏如打入空气中一般不着力，便亲自握着一把匕首准备与其近身肉搏。

　　待他匕首欺近时，轩辕正转身与他对上，不料匕首最接近之人是他身前搂紧的赵清竹。三人均有瞬间愣怔。

　　匕首迅速收回，可见那人并不欲伤害清竹。

　　然而轩辕境看见清竹发白的脸色，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揪了一下，立时将人护在身后。

　　清竹一定以为自己要拿他做挡箭牌……

　　赵清竹回过神来看到轩辕隐忍的神色也知道刚刚自己竟然误会他，一直不甚合作的手也消停下来，任对方拉来拽去。

　　心里却暗自唾弃自己，算什么误会！或许轩辕正是故意的！然而想是如是想，身体却没有再乱动。

　　轩辕见赵清竹不再挣扎，软剑劈下便将身旁不认识男子的腰带砍断夺过，扯起腰带在自己与清竹两人手腕间快速的缠绕了几下，便将两只手牢牢绑在一起。

　　清竹看着那个有些乱的结，又看了看轩辕，稍许失神后便伸出左手从束发冠中抽出一只针，朝最近的敌人射去。

　　轩辕见到清竹动作，表情柔和下来，嘴角也忍不住勾了上去。

　　短眉首领见虽是与带着‘拖油瓶’的一人打斗，对方竟也丝毫不在下风，而己方人多外加不能伤害白衣之人招式上却也是捉襟见肘，便在对方援手到来前迅速调整了阵型，妄图活捉两人。

　　十余人手中的长刀立刻换成了数种不同兵器，寒光闪闪的兵器复又朝两人挥去。

　　轩辕左手拉着清竹右手臂上用力两人便调换了位置，清竹只觉得耳边风声飒然，‘嗤’一声，眼前红光闪过，来夺清竹的那只手便被软剑砍断，山中立时充满了那断手之人悲戚的惨叫。

　　轩辕看了对方一眼，道：“想带走他，先把你们十一人的右臂留下，如何？”语气一派轻松，然而整个人却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那位首领被轩辕的气势震慑，打了个手势，几人改变了策略。

　　轩辕见那些人不再主攻自己反是招招朝着赵清竹挥去，那些人武功虽然不及，然而抓着自己‘软肋’，放开清竹又怕那人自己跑了，面露怒容，戾气更盛。

　　清竹问道：“你那些暗卫？”

　　听到清竹清透的声音，轩辕也平静下来，道：“他们在拖其他人。”

　　“放开我吧。”

　　“怎么？”轩辕微笑，“怕我在背后给你一刀？放心，我暂时还没这想法。”

　　清竹苦笑，左手又捻出一根银针，极细的针滑过系在两人之间的腰带便如利刃滑过般断开来，趁着轩辕来拉他前便两步退开，道：“我走不走得成，那看你护不护的住了。”

　　他原本确实有今天趁乱与萧潇离开之计，只是轩辕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的血自己的毒尚且解不了，对别人会有用吗？

　　是否有用先不说，若是萧潇知道自己中了绝还……

　　轩辕听了清竹的话，蓦然觉得身体一轻，挥起软剑砍起人来便不再束手束脚。

　　清竹退开，同时从怀中掏出药粉，很不厚道的将药粉顺着山风就撒了出去。想来抓他之人均以手掩鼻后退，期间还是难免闻到了些，均是脸色倏变，全身内力瞬时无影无踪。

　　清竹晃了晃手中装药的纸袋，口中喃喃道：“彻师傅的药果然奇效！”

　　原来此药便是十几年前尹家二老经过林阳平原那场恶战时用的那种瞬间将人内力化无的药粉……

　　还有几人侥幸躲过的便朝赵清竹掠过去。

　　轩辕倾身过去挡住来招，并借袖口鼓出的劲风将对方武器震落。

　　此时萧潇与段离非也赶了过来，正看到轩辕再度砍下一人臂膀。

　　短眉首领见势不可为，今日虽是有备而来却未料到对方更是准备充足，一声令下便带着能跑的都跑了。

　　轩辕收起剑，对那些撤走的埋伏之人再不看一眼，只微笑着看了看赵清竹，俨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段离非给清竹做了粗略检查，别有深意的看了清竹一眼，又狠狠瞪了瞪轩辕，便领着清竹下了山。

　　轩辕与萧潇走在之后。

　　轩辕用软剑剑柄挡在萧潇面前，萧潇停驻，诧异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轩辕眼神闪了闪，肩膀微动，随后却笑道：“哼，你未免高看那些刺客了。”随后收剑也下了山。

　　萧潇挠了挠头，不明白刚才对方欲言又止难道想说的就是这个？

　　四人走出不远便碰到匆匆赶来的郑斌欧阳等人，见众人均无异样，那个武林盟主才放下心来。

　　问了下情况，便叫了几个手下去彻查此事。

　　回到橙月山庄后，段离非将赵清竹拽进房间，落了门闩便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要去轮回宫？为何阵前又变卦？是不是为了他？！”

　　他是不想让清竹去轮回宫的，以那位偏激的宫主的性子，万一清竹不能救下赵璇，宫主发起疯来是谁也拦不住的。

　　可是当得知赵清竹为了那个几次三番害他之人改变一直以来的决定时偏又怒火中烧，忍不住质问。

　　清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两口咽下，道：“我早说了，我的事你不要管。”

　　段离非闻言一掌拍碎那张圆滑的八仙桌，桌面碎屑顺势翻飞几片滑过清竹面颊，清竹却是一动不动，连眼也不曾眨。

　　段离非望见清竹脸上渗出的血丝，冲天的怒火降了降，他扳过清竹，两人面对着面，问道：“你说，除了他，还有没有能让你放在心里的东西？”

　　他看着清竹澄澈的视线慢慢散开，仿佛在透过他看别的人，一时火气全消，唯有凉凉刺骨的挫败与不甘。

　　放开清竹，段离非离开了房间。

　　脚步踉跄或许因为认识到有些事不能改变就是不能改！

　　失魂落魄因为明白妄图去改变赵清竹永远只能是妄图！

　　二十八、宴席

　　六月夏雨，初下时便将夏日的炎热遣走了些许，屋外随着雨势加大渐渐泛起一层薄雾，远处绿景也只是蒙蒙透出一丝绿意。

　　赵清竹坐在床沿，听着透过雨声传过来隐约的琴声，手抚着腰间挂的竹笛。

　　段离非已经两日未与他说话未予理睬，恐怕那日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了些。

　　赵清竹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用木支将窗扇支起，细细的雨滴便透过窗缝撒了进来。

　　外面琴声更清晰了些，清竹知道那是旁院凉亭里的琴声，弹琴之人便是段离非。

　　段离非因主医，手指对力道拿捏最稳，只是此时听琴音却觉得有些余音，可见弹琴之人心态不平，似有事郁结于心，清竹掂量着便将竹笛置于唇边，清逸婉转的笛音便传了出去。

　　远处琴音颤了颤便继续弹奏起来。

　　琴笛和鸣透过淅沥的雨声倒有些萧瑟的意味。

　　轩辕境推开房门，虚靠在门板上，抬头仰望到一方灰蒙蒙的天，房檐聚集成流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混着滴落下来的雨水洒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微眯起眼睛视线下调，仿佛透过雨雾便能看到那个一身白衣时而温婉时而调皮之人就立在那里。

　　那个人自认聪颖举世无双，凡事布计依计而行，一步步踩在自己最忌讳的地方却从未退步，是不是早想好了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