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一人一狐走了几处岔路，才停在一家门面很大的酒楼门前。

　　酒楼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食髓知味。

　　他走进去，里边人不算多，却也不少。

　　“小二，三楼可还有空位？”小二打量他一眼，心中惊诧。他在这贵阳最有名的食髓知味酒楼打杂五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还唯独眼前这样的人第一次，看起来浑身就透着些高贵。不过就算皇帝老子来了，他们这酒楼的三楼也未必能给预备出来啊！

　　虽然有些可惜，小二还是开口拒绝：“客官，我们这三楼没有提前跟掌柜打好招呼，是没有空位接待的。”

　　“哦！”白衣人面露失望。

　　只见酒楼里边走出来一个人，一见到他就愣在原地，随后拿着算盘敲了敲那小二的头，到：“还不快请赵公子上去，他要坐哪便坐哪！”

　　赵清竹也难得的愣了愣，随后轻笑到：“掌柜记忆好，这么多年还记得在下。”

　　那掌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赵公子天人之姿，小的怎么敢忘。”

　　小二看的眼睛快瞪了出来，平日凶悍的掌柜，如今这幅哈巴样，感情他是‘欺硬怕软’的主。

　　赵清竹很快便被小二给迎到三楼。

　　三楼是一个露天的阳台，四面通风，中间用屏风围出四个面向不同方位的隔间，小二将人带入其中一间。

　　赵清竹将小春狐狸放在椅子上，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面上依旧笑盈盈的。

　　楼下，小二凑到发呆好一会的掌柜身边，睁着八卦的眼睛，问道：“掌柜的认识这人？”

　　掌柜又拿出算盘敲他，“这人就是赵清竹！”随后捂住小二张口欲出的惊叫，出语威胁：“你老母不想养了哈，你闺女不想要了哈，想在这继续干下去就给我消停点。”

　　小二小声问道：“不是说他五年前就死了么？是不是诈尸了？！”

　　“诈你老母！赶紧收拾收拾帮我给欧阳公子传个信，就把今天见到的都告诉他，还有，别忘了说，我对这位赵公子非常礼遇，恩，还有赵公子也非常感谢我，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将小二踢走，掌柜又思考起来。

　　六七年前，他还是小二的时候，欧阳乔怀就带着赵清竹，当今青帝轩辕境一起来过这里，也是坐在三楼露天台。这三个都是当时顶顶出色的人物，包准见一眼这辈子也忘不了。

　　可是，早就传这位赵公子被苗疆金妃给弄死了，虽然没人知道这原因，但是掉下那墓石峰的人还有可能生还么？

　　人死复生哪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人多半是假扮的，不过还真是像啊，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还很懂得随机应变……

　　这样就更糟了，要早早告诉欧阳公子，以免这人带着赵清竹的头衔干出什么坏事来……

　　待要的几样青菜上来，赵清竹睁开眼睛，看了看白狐狸背上那骇人的面具，开始吃这一餐当不当正不正的下午饭。

　　春风还有些冷，午时阳光已过，身上不免凉起来，他将身旁的狐狸抱起来放在怀里，捂了一会。

　　吃的差不多了，倒也不急着走，反而靠在三楼围栏上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

　　“小春，上次我来这里，你受伤了，这次我带你把我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你可要记得路啊……”

　　小狐狸向赵清竹怀里拱了拱，雪白毛绒绒的尾巴扫过清竹面颊，带的白衣人一阵轻笑。

　　食髓知味对面街拐角暗处，很快闪过几个身影。

　　掌柜的不要赵清竹的银子，说要包吃包住，清竹谢过，低头想了想，又道：“掌柜不收我这银子，那我便先欠着，我这几日都在贵阳逛逛，得了空还来这，春后银子一起算吧！”

　　“好好！”掌柜赔笑。

　　清竹走出去，回头看了看酒店牌匾，跟怀里的狐狸说：“我看起来像坏人么？还是我带了人皮面具？”

　　掌柜的听到后今天第二次僵在原地，笑也笑不出，声也发不出。

　　“掌柜放心，我说话算话的。”

　　待赵清竹走远，掌柜叫来人，道：“叫跟踪他的人都回来吧。”

　　“不怕他跑了？”

　　“真正的赵清竹极是聪明，他刚刚意思就是知道了我派人跟踪他。”

　　“你不是说他是假的吗？”

　　掌柜抬手削了那人脑瓜顶，道：“假的还跟个屁！就更不用跟了，让你们去送死？！”

　　“我们不怕死！”

　　“我呸！！你一个护院带着一堆家丁跟踪他？！等着欧阳公子来处理。”

　　赵清竹见怀里的狐狸不再四处张望，知道跟踪的人都已经撤走，便继续悠闲的逛他的街。

　　行到人较少处，前方突然窜出几个壮汉模样的人挡在他身前。

　　怀里的小狐狸发除‘嗷嗷……’的声音，满眼警戒。

　　赵清竹还是闲闲的样子，开口问道：“四位好汉，麻烦借过。”

　　“抓了你，我们就借过，是不是，哈哈哈！”

　　“哦？是有人让你们抓我？”

　　“实不相瞒，我们跟踪你一天，就为了把你堵这！”

　　“你们知道是谁想抓我？他付你多少银子？”清竹好整以暇的靠在墙上。

　　“不知道，就知道那个人穿白衣服，蒙面，绑了你我们就有十两银子！”

　　“厄……我真是笨蛋……”清竹看了看太阳的方位，估摸着时间到了，向后退了几步，突然拔高声音道：“救命！！”

　　四个人显然没反应过来，一直和声和气微笑着和他们说的很开心的这位公子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四个人刚要围过去，就看到巷口窜出一个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离赵清竹最近，却还是又近了两步，讲脸探的更近，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随后红衣人倒吸了一口气，道：“好美……”

　　赵清竹笑了笑，道：“公子，救命！”

　　“好说！”随手不知哪掏出一把小刀，跑向那四人。

　　距离近了还不停，一直冲到那些人身上。

　　四个人给他这不要命的气势，吓得再不顾要抢人的想法，四处逃散。

　　“哎……那十两银子，我还没给呢……”清竹很小声的嘟哝了声。

　　红衣人疑惑的走了回来，口中依旧不解：“怎么就跑了？我身上就这刀值钱，还打算送给他们当打发人用的呢……原来是比我还弱的菜鸟！”

　　赵清竹抱拳道：“谢这位兄台救命之恩。”

　　“不用谢，不用谢，江湖救急嘛！行侠仗义嘛！嘿，没想到我也有这么出风头的日子哈，啊哈哈哈～”

　　小狐狸不屑的闭上眼睛。

　　红衣人就要离开，被赵清竹拉住。

　　“怎么，公子还有事？”

　　“我……因为相貌……厄，所以，这种事还会碰到，不知公子可否救人到底？”

　　红衣人扒了扒乱蓬蓬的脑袋，正了正脸上的痦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叹口气，到：“红颜祸水啊，红果果的红颜祸水！算了，当我好心泛滥收留你吧，不过我那地方有些乱，你只能乖乖呆在屋里。”

　　“好！”

　　六、秋尚水

　　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聿隐依旧尽职尽责的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物，偶尔抬头揉揉眉，心理抱怨两句，再继续。

　　过了一会，小宝子拿来一块帛布道：“聿大人，暗盟来的信儿。”恭恭敬敬的讲帛布递了过去。

　　聿隐叹出一口气，不知道暗盟又什么事，直接找他们暗主不就好了，苏醉那个爱惹祸的，凡事都得在他这备份一份，免得到时候自己兜不住，死也要拉他做个垫背……

　　他没发现自己最近小心思越来越多，已经有向着怨妇靠拢的趋势，只皱眉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

　　小小的帛布上写不了几个字。

　　小宝子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个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右相大人面色遽变，随后立刻握紧帛布，胸膛剧烈起伏，耐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下去吧！”聿隐将小宝子赶了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随即却出人意料的笑了出来，“青帝大人，您老人家这次自求多福吧……”

　　摊开帛布，上面清清楚楚几个字：赵清竹现身贵阳，上尚有两月同抵。

　　“青帝大人，微臣国务缠身，您这微服的皇帝，臣，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说着痛心疾首的话，眼眸中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

　　就这样，从右相通往皇上的信息途径被聿隐亲自封杀，决定瞒下不报了……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不大却很华丽的小船正悠闲的飘着。

　　船头，苏醉刚扔走一只信鸽。琢磨着暗盟这次又有何发现，不紧不慢的打开纸条。

　　“苏醉！”

　　“啊？！”苏醉捏着手中纸条，趁来人不查拢入袖中，转过头面对轩辕境时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面部怎么抽搐？”轩辕近了一步。

　　“皇上！”苏醉竟然一步跪了下去，道：“暗盟传来消息，京中暂无要务，右相游刃有余啊！”

　　“哦？那就好！”这样他就不必愧疚了，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愧疚。

　　“皇上刚刚叫属下何事？”苏醉低着头，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严肃。

　　轩辕没感觉他话中的异样，道：“对了，我要说，下次靠岸长沙，你不许再借口带我和修游玩又耽误我们行程。”

　　“是！苏醉谨遵皇上意旨！中途我们再不耽搁，争取早日到达贵阳！”

　　轩辕境奇怪的看了看苏醉，只以为这厮神经间歇癫痫了，满意的点点头回到舱里。

　　苏醉依旧跪在甲板上，再看面上神色哪有半分恭敬，肩膀抖得不成样子，嘴也咧到了耳根，实在受不了了，就用手狠狠的捶了捶甲板，哑声大笑。

　　笑好了，终于站起来，弹了弹襟上貌似有的灰，拇指食指捏着下吧‘嘎嘎’怪叫两声，朝着船沿走去。

　　“皇上大人，属下很期待您的反映呦～！”说着将袖中纸条打开又看了一遍：赵清竹现身贵阳，右相要务缠身。

　　“看来这个聿隐也有识趣的时候嘛！”

　　苏醉将纸条团起扔入江中，很快便被船头压了过去，再无踪迹。

　　“哎呀哎呀，这小四！我说过让他下次传讯来要用帛布嘛！要绑的严严实实吗！这下可怎么办？人家还没看到就掉到水里了……算了，也不会有什么天大的事不是？再说，暗主那也不是人干的活，每天消息好多哦，漏看了那么一条无关痛痒的，也无所谓吧，我可没看哦，不是我不报皇上哦！”

　　将他的劣行从头看到尾的船头那只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为他主人哀悼了，主人又要被这个变态搞臭了，咕咕！

　　暗盟得了消息，不经查实绝不会传讯出来，因此聿隐和苏醉两人不疑有他，赵清竹那样的人埋尸荒崖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死法，这下好了，真的很好……

　　江南欧阳世家。

　　小二赶了一天路终于到达留京欧阳家，报了门童，站在书房外等待欧阳公子的接见。

　　里面传出一个小孩的声音，“你有什么话就隔着门说吧，别扰了公子的棋”

　　小二还是象征的掳了掳袖子，将掌柜原话传了一遍。

　　话刚落下，书房的门啪就开了，一青衫公子立在他面前。

　　人长的算不上俊美，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势。

　　“你再说一遍！”

　　小二摸了摸额上的汗，战战兢兢开口：“掌柜，掌柜的说……”

　　“慢慢说吧，想好了。”

　　小二终于又喘匀了气，说道：“掌柜的说，五年前失踪那个赵清竹来到贵阳，问问公子需不需要盯着那个人。”掌柜让说的好话，他倒是一句也不敢添上。

　　欧阳桥怀对店小二的话将信将疑，但他知道，那个掌柜见过清竹几次，人又很机灵，不会随便乱认个人来给他捣乱。

　　屋里出来个白白胖胖的小童，道：“公子，棋……”

　　“先放放，”转头看向小二，道：“跟我进来！”

　　他与小二聊了许久，还是搞不清那个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赵清竹本人。

　　轩辕等人尚有一月多余才能到，他要不要看看？要不要给轩辕传个信？

　　转念一想，轩辕是何人？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小瞳，去安排安排，过两日我们去贵阳！”他先去会会那人！

　　赵清竹跟着红杉公子走了几条街道。

　　“请问恩公如何称呼？”

　　“秋尚水。”之后便开始碎碎念道：“也不知他 妈怎么想的，养这么个书呆子，起个破名字这么俗气，还这么娘！怪不得一睁开眼就在那种地方，怪我倒霉，赶得时候不好……”

　　赵清竹忍住笑意，自我介绍：“在下赵清竹。”

　　“咦？你这名字……也很娘……”

　　赵清竹听不懂他话中‘娘’字的意思，不过也知道大概好不到哪去，也不问。

　　两人走了会，到了一个铁门的后院。

　　秋尚水狠劲的敲了敲，“给爷开门！”

　　“来了来了，大老爷！”

　　里边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男孩看样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衣服还没系好，开门看到赵清竹的时候愣了愣，揉揉眼睛，问道：“大老爷，恩客不能带入内院。”

　　“呸！爷我是他恩人！”他揪住男孩眼睛对着眼睛，道：“给我把嘴闭严实了！他在这待几天，找好去处就离开，要是让别人知道，我非废了你！”

　　“是是！”男孩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秋尚水，转头请赵清竹进了院。

　　赵清竹故作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会儿又好奇了？，美人，你算是上了贼船了，嘿嘿～”随即色狼样笑了起来。

　　“哎，那个，我在这里。”清竹拍了拍色狼的肩。

　　“妈 的！他 妈 的破书呆子！死近视！我咒你们全家死光光。”说罢将错认成美人的水缸一顿乱捶！

　　秋尚水实话实说，这里是名叫青苑的倌管后院，他秋尚水的别院。平日谁也不能来侵犯他隐私，老鸨也不成！所以很安全。

　　“哎，想我一世英名，竟然也会与金屋藏娇这四个字扯上关系，真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