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番外 下————迷茫

“唉，探子送来密报，说近日来摩云关的守军和昭国人往来密切。朱显德镇守摩云关，把持着西凤国的命脉，朕不得不提防。”

“皇上既然不信任朱家父子，何不召他回来罢了他的军权？再命心腹之人去镇守摩云关。”

“若是这么容易，朕怎会由着他们猖狂这么多年？再说，谁又有能力取其而代之镇守摩云关？”

“韩将军是个人才，对皇上又很忠心。皇上，这可不是我偏心。我曾经跟着韩将军上过战场，见过他的本事。再说，他又是玥公主的夫婿，算得上是皇家的人。”

“玄奕的确是个人才。不过韩家本来就是百年旺族，朕怕给他们太多权力，以后会比朱家更难于掌控。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这个小机灵鬼，怎么会想出这么损人的主意？”

“臣曾听说朱家的小少爷娇纵恣意，好美酒好美色，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既然他屡次犯错不知悔改，倒不如送去佛寺里接受佛祖的惩罚。在白马寺里，没有美酒没有美色，他想要的却偏偏得不到，这才是世间最重的刑罚。”

皇帝呆呆的看着我，反复重复着“求而不得”这四个字。过了好一阵，才惨然笑了一声。

“你说的很对。求而不得，的确是世间最令人难受的惩罚……你是怎么想到的？”

“尝过那种滋味，所以很明白。”

035

“尝过那种滋味，所以很明白。”

我坦然一笑，过去的种种我无意再提，身处其中是难以忍受，过了之后倒没多少感觉了，只剩下几缕哀伤百般无奈。但天性使然，我甚少觉得自己有多悲惨，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总是告诉自己，向前看，向前行，前面一定会有好日子。

“是吗？你尝过……那你又是如何想如何做的？”看着我的这双眼苍老疲惫，却还在费神的打量。

“求而不得，放弃就好了。晓枫出身卑微，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生活安定家人平安，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得到的东西就决不多想。幻想世间美好的事物，倒不如看看周围你已经拥有的一切。皇上，你瞧。”我拉着他走到雪地里站在梅树下。“这花开得多美。不论赏花的人心情如何，它都不受任何影响，年复一年，无忧无虑的绽放。做人有那么多烦恼，皆因我们心中想得太多。有的时候倒不如学学这花草树木，什么都不想，或许会愉快的多。”

“傻子，世间事，怎么会不想？怎么能不想？”皇上轻叹一口气。“朕自小就在不停的想，不停的算计，什么都不用想了，朕的命也就走到头了。”

“皇上……”

“好了。不说这些了。”皇帝对着我笑了笑。“朕今天就陪着你好好赏花，什么都不想，轻松片刻。”

“好，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要想，开开心心赏花喝酒，逍遥自在一回。”我扶着他走回凉亭，饮酒弹琴，品茗赏花，当真开心的过了半日。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寒冷，风过之处，卷起一地雪花狂舞，悠悠洒洒，苍茫之中红色的腊梅时隐时现，端是妖娆。

“枫，冷不冷？”皇帝搂着我，顺着我的眼往外看。“在看什么？”

“这雪真大，明年的收成一定不错。”我回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定，皇上自然就少了许多烦恼，也就有更多的时间陪晓枫赏花喝酒。”

“朕以后会多陪陪你。你时常一个人待在寝宫里很闷的，朕希望你能更开心的陪在朕的身边。”

“能服侍皇上是臣最大的福气。臣不敢奢求太多。更何况后宫众位娘娘都在等着皇上，若让晓枫一人独占了皇上的宠爱，只怕外面的大臣都会不满。皇上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叹了一口气，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自此以后，皇上对我越发亲厚，也越发信任。每日里都让我陪在御书房批改奏折，见我处理文书的本事不错，就将许多奏折交给我整理后再审批。他还让我陪他去上朝，头几回兴冲冲跑去了，可惜槿不在，只能无聊的看着那些大臣们为了一些简单的小事吵个不停，让人头昏脑涨，后来我就赖床再也不去了。

“晓枫乖，快起来了。该上早朝了。”

“不要。”我缩进被窝里，好冷，好困。“我不去看老头子吵架，我要睡觉。”

“你不是答应朕寸步不离的吗？”皇帝使劲掀我的被子，我则紧紧的裹成一团，滚进床的内侧。“皇上，您就饶了我吧。早朝好无聊，我真的不喜欢。您就让我多睡一会嘛。”

“不行。朕要你陪着。快起来。”他板着脸唬我。我不理他，将头也缩进被子里，身体蜷成一团继续睡。这么冷的天，我可没兴趣去看一群长得丑的老头吵架，虽然还有一些年轻英俊的，可除了韩玄奕，其他的人都把我当仇人看，我才不要去被他们瞪眼诅咒。

“呵呵……小懒虫，给你机会都不要。”皇上拗不过我，一个人走了。我从被窝里探出头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舒舒服服继续又睡。我才不希罕什么机会，我只要乖乖的等着槿来接我就好。

一晃眼，新年过了。虽然我是第一次在皇宫里过新年，但是这里的繁文缛节太多，做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没什么乐趣。如果知道宴会上碰不见槿，我都躲在乾坤宫里不出门。在楼里的时候，最轻松的日子就是过新年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客人上门，我们可以窝在房间里好好纵乐一回。

最开始两年，大家的个头还小，就四个人挤在一张床铺上说话。我和翩翩说不了两句就扭打起来，歆在一旁着急着劝架，槿裹着被子躲得远远的笑着看着我们胡闹。玩累了就摸到厨房找东西填肚子。起床晚了，馒头早就凉了，我们就在屋子里生火烤着吃。馒头烤好了，槿才吃了一口就被我夺了去津津有味吃了起来。抢的次数多了，槿便不会让着我，反过来抢我的吃。我把馒头咬在嘴里，用手挡住他。槿急了，张口咬住馒头的另一半，于是我们拼抢着吞食，为了争夺最后一口馒头而口舌交缠。槿通常会把我嘴里的馒头渣子舔得光光的才住口，还会将我的嘴唇狠狠咬两下作为惩罚。我一想着嘴里的美食都被他抢光了就特怄气，噙着眼泪扑进歆的怀里诉苦，一边哭一边让歆喂我。槿在旁边瞪着我，一脸不满。我朝他做了个鬼脸，粘着歆越发紧了。这个时候翩翩跑了过来一脚把我踢开，搂着歆要歆喂东西给他吃。我想再扑上去，却让槿在后面扯着我腿动弹不得。翩翩很得意的朝我眨眨眼，舒舒服服的躺在歆的怀里享受。我在旁边气得抓狂，反过身和槿扭打在一起，手脚不够用，就用牙齿狠狠咬他，咬得他脖子上全是红印。槿也不甘示弱，把我的嘴唇啃得又红又肿，还仗着自己力气比我大将我死死的压在身下，害我被翩翩耻笑了好久。

晚上我们会放烟花，没有皇宫里放的漂亮，大部分是火炮，嘭嘭嘭，满园子乱蹿，所有人都被炸跑了，就剩下我们三个罪魁祸首拉着一个无辜美人到处放肆，无法无天，被楼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大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调皮了。四人聚会之后就是我和槿两人独处的时间。我们躺在被窝里，紧紧的搂着彼此，头碰头说上一整夜的悄悄话。说不了几句就笑上一阵，继而口舌缠绵。温柔的绵长的吻，比任何亲密的动作言语都更让我满足。

三月里，护送十六的公主去昭国和亲的十皇子景澄回来了，随他同行的还有昭国的特使。召见特使的当天晚上，皇上命人在御花园里准备了一场隆重的夜宴。由于皇后和两位贵妃都出席了，我无法待在皇上身边，就依照自己逍遥侯的身份坐在角落的一桌里一个人静静的呆着。那个昭国的特使应该是个很好的说客，他就坐在皇上的下首，不停的说着什么，惹得众人大笑。我见皇上没有注意我，便放心大胆寻找槿的身影。

他和一些武将坐在一起，划拳饮酒，玩得很开心。我抿着酒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细腻，有些动作和那些莽撞汉子一样粗鲁，用力的碰撞酒杯，大口大口的灌酒，酒水从嘴角边漏出来随手用袖子一抹，接着又和另一个人猜拳斗酒。这样的槿令我陌生，任谁见了他这副模样都想不到他以前也是一个男妓。现在，他是一个热血方刚的豪气男儿，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有点粗鲁，却很可爱。

“逍遥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还笑挺开心的嘛。”

“微臣见过殿下。”二皇子不知为何跑了过来，我虽恼他扰了我的清净，却不得不站起来向他行礼。

“侯爷身份尊贵，你这礼我还真受不起。刚才看什么那么专心？”他走到了我旁边，朝那群武将打量过去。槿恰好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和那些人喝酒。

“原来侯爷喜欢身强力壮的年青壮汉。是不是父皇无法满足你？”他贴在我的身后，在我耳边吹着气。“听说你床上的功夫很了得，连韩玄奕都被你迷倒了，很后悔把你送给了父皇。”

“殿下，请自重。”他的手放在了我腰上游走，被我用力打掉。“您就不怕皇上怪罪？”

“呵呵，父皇正忙着应付昭国的使节，看不到你。更何况你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有多少人理会你？大家都知道你的出身，你如果嚷了出来，你说，大家是认为我欲对你无礼呢，还是你想勾引我？”

这种时候不论怎样对我都不利。在这里，无辜的都可能变成有罪的。我不敢动弹，只能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放肆。而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似的，全都背对着我们埋头喝着酒。他拖着我往后退了几步，让我们完全置身在黑暗之中，越发放肆起来。冰凉的手伸进了衣襟里让我浑身一颤，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下身用力蹂虐。

“不知晓枫做了什么错事惹殿下如此生气？”

“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每一件都让我很生气。”

“那真是抱歉。晓枫只是想尽心尽力服侍皇上，却不知这样也会得罪殿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苏木槿以前的关系。你们当真以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三的确厉害，收了一个下属，还附带了一个探子。你说，如果父皇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殿下没有证据，怎能如此侮蔑我？”若有证据早就告诉皇上了，还用得着来威胁我？看见他虚张声势我反而镇定下来。“殿下如此对我，到底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我没想过和谁作对，只不过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殿下，您说我就这样衣衫不整冲出去，皇上会不会杀了我？还是以后再慢慢惩罚您？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惹恼了皇上，不值得。”我慢慢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殿下是个聪明人。当知道野兽只会在它饿肚子或者被攻击的时候才会伤人……韩将军，好久不见。”看见韩玄奕朝这边走来，我赶快叫住他以摆脱二皇子。“怎么没看见玥公主？是不是怀孕太辛苦了？”

“谢侯爷关心。公主有些身体不适，在家休养。她托臣给侯爷带了瓶药，嘱咐侯爷按时服用。”

“公主身体不适，就别再操劳。我的身体好了很多，还要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瓶，沉甸甸的，我没有尽心替她们办事，可是公主依然把药材送进宫，让我的身体迅速复原。乾坤宫里上上需要打点的韩玄奕也帮我办得极为妥帖。“还要谢谢将军的关心……若不是……”

“应该的……你的身体不好，就别……殿下，您也在这儿？”韩玄奕本来是温柔的笑着看着我，拿着药瓶还没松手，可二皇子突然冒了出来，他立刻变了脸色，手也缩了回去。

“呵呵，我只是路过，打扰两位的雅兴了。父皇正往这边看呢，可能要召唤侯爷过去。侯爷如此迷人，难怪父皇会这么舍不得你。”他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让我和韩玄奕尴尬的站在原地，我抬头看见皇帝果然往我身上看，心中一慌，匆匆应了他两声就借口不甚酒力回寝宫了。

036

寝宫里等着我的是另一位不速之客。我推开房门，却看见珍公主坐在桌前一个人独酌，一惊，慌忙把门给关上。

一阵娇笑响起：“你怕什么？我敢来，就不会有人知道。”

“公主……”

“过来坐。愣在哪儿干嘛？怕我把你给吃了？”

“怎么会。”尴尬的笑了笑，我挪到了桌边。“不知道公主前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想找人聊聊天。玥皇姐因为某人而心情不好，所以今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她给我斟了一杯酒，放在我面前。“来，陪我喝一杯。”

“十皇子回国，玥公主怎么不来看看她弟弟？”我抿了一口酒，心想着把话题岔开。

“奉劝你在她面前别提她弟弟的事。你今天也应该看见她那个弟弟和老三关系亲密吧？”

“对。十皇子和三皇子坐在一起，的确很亲密，甚至有点……”我迟疑着要不要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景珍瞟了我一眼。“心里明白就好。这种事说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来，喝酒。”

她举杯仰天喝光了一杯酒，又斟满了第二杯继续喝。

“公主有话不妨说出来。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

“你肯跟我说话？这几个月里你一直躲在乾坤宫里避开我们，我还以为你无话可说？”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脸上的疤痕狰狞恐怖。

“皇上忌讳我参与皇位之争。我不得不避嫌。再说我也有送信给你们……”

“不过两边都送了，还有什么价值？”她眉头一挑，继续说道：“江晓枫，我当你是个明白人，却不知你这么优柔寡断反复无常！”

“……公主说的很对。我的确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我只想等着槿平平安安离开皇宫。我们不想与什么人为敌，只想求一条活路。望公主成全……”我低下头，不敢看她那双凌厉的眼。

“你就这么信任他？玥皇姐拿你当朋友对你百般容忍，韩玄奕也处处维护你，大家对你的好还是比不上那个人的几句甜言蜜语。他不过是老三手中一个好用的工具，你以为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公主……在你眼中我们谁又不是工具呢？”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愤。“我们生就低贱，只能任人摆布。主人给点好处就得摇尾乞怜，没有回报就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在公主眼中，几时认为我有那个分量和你们公平交易？不过是说着好听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我喝光了杯中的酒，定了定心，直直的看着她，决定把话都挑明：“玥公主对我有恩。韩将军对我也极好。……玄奕有才识重情意是个真君子，他宠我疼我让我好吃好住不被人欺负。很多方面槿的确比不上他。槿不能让我锦衣玉食，甚至无法护我周全……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六年……相依为命，同甘共苦……我怕黑，睡觉的时候他会一直抱着我。我讨厌喝药，他就一口一口喂我。我被困在火场里是他一个人冲进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