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何求人?”陆子涛上前一步抬腿踩在跪着的人的背心上,言墨卿顿时失力地往下一冲,却又使足力气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身才让自己没有在对方面前完全低头。
“求你……放过他……”
得意地挪开右脚仰天大笑着,陆子涛用匕首划开言墨卿手上的粗绳后,吩咐手下将两人重新关进马车车厢中,逞欲的几人若无其事地整理者各自的衣物跟随着陆子涛扬长而去。
伴随持久的沉默后,言墨卿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外袍靠近非影替他擦拭着下身,下一刻手腕被猛地握住,非影勉强着撑起自己的上身抓紧着言墨卿颤抖的手:“言大人,非影没事……”
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眸,言墨卿侧过脸咬紧着下唇哽咽着,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被手心遮挡住,鼓动着喉结,一口口吞咽着酸楚的苦水。
“言大人,非……”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该成为萧俍的弱点,让他时时为我担虑操心,苦了他,亦连累了你……
对不起……
言墨卿猛地伸手搂紧着非影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窝处,滚烫的眼泪渗透了非影的衣服似乎灼伤了他的肌肤一般,清晰亦真实……
车厢外,不断靠近着逃兵的阵营的队伍纷至沓来,脚步声,马蹄声,车轴声糅合在一起弥漫在黯黑的夜空中。
陆子涛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帮人,最终将眼神放在了队伍为首的那人身上。
见那人微微泛红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深色长衫在黑夜中不能仔细地分辨出到底是什么颜色,古铜的皮肤映上那抹爽朗的笑容异常地匹配。
身旁的人看到陆子涛嘴角泛出的笑意,忍不住上前询问着:“将军,可是镖局?”
“不……”鼻尖若有似无地哼笑了一声,双眸闪闪熠动着也难埋内心深处的激动,“我们有办法出关了。”
询问的手下一阵不解,抬眼继续望向远处的喧嚣。
看着人影不断地靠近这边,陆子涛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赫连昊扬……”
第四章
看着愈来愈近的队列缓缓向这里走来,脚夫们一水的鲜红色衫褂分外惹眼,驮马脖颈下系着的红色布条亦在晚风中猎猎飞舞。
“赫连……赫连昊扬!”陆子涛凝望着赫连家特有的红色表记,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兴奋不断加深,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似乎也因为按捺不住此时的心境而攥紧了又松开。
若问青蚨谁为主,家财难计有赫连。
若是说天底下的银钱也有一个首领可以随意驱使调度的话,那么这个人真的非赫连昊扬莫属。
京城中提起赫连的名字,即使是垂髻孩童也耳熟能详。
天下首富,赫连昊扬,如果说钱能通神的话,那么这位赫连氏恐怕连神仙也不必放在眼中了。
“快!快派人马上过去打探,问问看赫连家主是否也在商队之中。”陆子涛咽了一口口水,转身吩咐手下偏将,“若是在的话,马上请他过营饮酒。快!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说罢,陆子涛蓦地又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朝马车边赶去。
头晕……
恶心……
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比胃里吃了馊掉的食物更难受。慢慢靠近身旁的非影,贴紧了他的身子紧抱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陆子涛,言墨卿只觉一阵身心俱惫。
“言大人,陆某有件事想同你商量,稍有怠慢,请大人见谅。”看着陆子涛一脸的奸相,言墨卿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他。
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但从没见过这么冠冕堂皇的……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言墨卿的手腕就被陆子涛钳制住拽出马车往自己的账营走去。抓着言墨卿衣角的非影焦急地看着被拖走的人,怎料强暴过自己的两个大汉也扣住他跟着前面靠近过去。
似乎是被账营里突然明亮的光线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言墨卿偏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非影,慢慢蹙起眉转回脸看着陆子涛将一张白纸推到了自己眼底下。
“言大人,萧俍认得你的字,那就麻烦你亲手写张求救信给他可好?”边说边笑着看着言墨卿微肿的脸颊,抬手给他倒了杯热茶,推至他面前。
萧俍?求救信?
想着想着,言墨卿双眼盯着眼前的白纸紧蹙着双眉出神,突地右手里被陆子涛塞进了一只毛笔。
“言大人若不知如何写的话,陆某说一句,你写一句怎样?”
言墨卿此时拼命地想要理清因为饥饿和寒冷而麻痹的大脑,脑海中一团乱麻,前一刻时间眼前的人还得意地说着萧俍不会来救他们,为何此刻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自己写信给萧俍求救?
阴谋……
他绝不会安好心……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陆子涛若要逃跑,带着这么多逃兵一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叛乱,但是出关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已经离关口不远,既然他出不去又让萧俍来救自己的话,两边同时夹击无疑是找死,或者……
或者他想投靠其他地方,也早已买通了关口的士兵,等着萧俍一路追过去掉进他的陷阱……
身体猛地一颤,言墨卿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手中的笔尖随着身体的惊颤不小心在白纸上染了一滴墨迹,随着那抹晕处不断渲染着扩大,言墨卿缓缓放下笔抬起身看着陆子涛摇了摇头:“陆将军,你真想叛国?”
“回头无岸,前进才能望到边。你是写与不写?”陆子涛看着言墨卿迟迟没有动作后干脆直起的身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
“言大人,不能写!”非影蹙着俊眉看着言墨卿,刚动了一动,就被身旁的人扯回,巨大的力道牵引了身后的伤痛,使得他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不写。”转过脸冲非影点了点头,言墨卿斩钉截铁地说出口,陆子涛的眼神马上掺杂进了一抹凶狠。
“言大人……言墨卿……恐怕你还没弄清楚你现在的状况,是否由得了你说这个‘不’字!”说罢他抬手一挥。扣着非影的两名大汉立马就反应过来拖着非影架到账营前的灯杆旁,用牛皮绳捆绑着他的手腕。
言墨卿眼看着非影被人捆住手腕,将双手高高扯起,而后有人过来将他上身的衣服几把扯掉,单薄的身躯在夜幕中显得分外刺眼。
“陆子涛!你别……”
“言大人,就写几个字,起码可以让他少吃点苦,你是聪明人,我话也不多说,你自己心里明白。”突然地打断了言墨卿的话,陆子涛满面堆笑着看着他,似乎很满足对方被自己如此逼迫的境地。
眼看着非影凌乱的长发被人向后扯着逼迫他抬起头看过来,言墨卿攥紧了双拳正欲跑过去,陆子涛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攥回来:“言大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或者说,你想听着他的惨叫声才能下笔吗?”说罢,转身走出帐外。外面传来了他大声呼喝取鞭子来的声音。
须臾,鞭子甩动的声音响起,撕裂空气的破空声,而后是抽打到皮肉上的闷响。
猛地闭了眼睛转过头,心脏缩成一团,言墨卿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惨叫。
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惨叫,甚至连一丝微弱的求饶声也没有,一片静谧中只有鞭子抽打在身上牙酸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非影……
言墨卿咬紧嘴唇,盯着眼前的白纸,颤抖着手缓缓拾起桌边的毛笔,耳畔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干扰者他。
--“写吧……他们就会放了非影了……”
--“不能写……写了你不仅害了萧俍,还有整个大翔国……”
我一旦写信的话,萧俍派兵追去突厥就会给阿史那泥鲁造成假象,让对方以为大翔先攻打突厥,破坏了百年的约定……
啪嗒,一滴滴眼泪落下,打湿了面前的宣纸,刚才的墨迹被慢慢冲淡晕染开。
陆子涛铁青着脸走进营帐,看来非影并未使他如愿的听到惨叫声,已经将他气的不轻,低头看到那张空白信纸,他额角的青筋也开始隐隐跳动。
“好!好!很好!”冷笑着伸出手指指着言墨卿,陆子涛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字,“都是硬骨头是吧?恩?宁死也不肯叫一声?是吧?那么好,我就成全了他!”
鞭子抽打身体沉闷的响声传进言墨卿耳里异常地残忍,“言墨卿,给你最后的机会!”边说边拉着他手臂钳制着他的下巴将人带到账营门前,让他眼睁睁看着眼前。大声吩咐着,“听着,这个奴才死有余辜,不必停手,打死为止!”
一鞭一鞭沉重地搭在非影身上,他却死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如同被强暴时也一样。却不知,他隐忍痛苦看在言墨卿眼里更是难忍。
他想笑,想把心里的积郁都大笑出来,用他们的逞强来藐视陆子涛的行径……
砧板上的鱼肉,却也不想认命……
但是,终究是无能为力……
眼看着非影的头无力的低垂下来,细长的发丝掩住了他的面孔,看不出是否已经昏死过去。
这时,一名军卒疾步跑来,下跪禀报道:“启禀将军,赫连氏昊扬,过营来访!”
“哦?快快!传令下去,主帐摆酒款待!快去!”陆子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忙示意手下人停止鞭打,转身向大营中心的主帐走去。
两名壮汉收起鞭子,解开绳索,非影纤瘦的身躯立马颓倒在地。
言墨卿跑过去,托起他的头,轻轻拨开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
非影……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赫连公子请留步。”陆子涛赶到主帐门口,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身旁,赫连没有停步仍旧笑着晃悠着手上的酒壶看也没看身旁的陆子涛一眼,兀自向前走路。
微微一愣,陆子涛随即又赶上去在他旁边重复着方才的话语。赫连只是侧头饶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却未放缓步子:“打仗和做生意一样,最不能浪费的是时间。”浑厚的音色中混合着一丝爽朗的笑意,不自觉地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只是想与公子谈庄买卖,到手的利益公子不见得不收吧?”
“呵呵,那要看是什么利益,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取得。”那人微眯双眼,瞄了一眼陆子涛,眼神里一片促狭。
陆子涛盯着面前身形健硕的男子,暗红头发,古铜肤色,侧面望过去是中原人难有的刚毅轮廓,看起来英武逼人,再配上那一抹时常挂在脸上的爽朗笑意,让人很难将他与城府二字联系到一起,然而,他的双眸中却隐藏着别样的神情,眼眸的笑意之后,隐隐透露出的野心与狡诈,犹如黑洞洞的陷阱之口。
“陆将军,如此不礼貌地打量别人,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不礼貌地收个费?”
“公子海涵,请营中细谈。”
烛火闪烁,酒香弥漫,营中的惬意完全与外面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随手将斟满酒液的酒杯推到对面,顺势摊手做了“请”的手势:“这上好的竹叶青在公子眼里看上去怕是算不了什么。”
看了看眼前的酒杯伸手端起凑近鼻尖浅闻了一番,抬眼望着对面的陆子涛只是笑了笑复又放回,赫连拿起自己另一个手中的酒壶:“我习惯自己的酒。”说着拔开壶盖仰起头抬着手就将壶中的酒液倾倒进口中,涌出的液体顺着唇角溢下,让人看了此等豪放而赞叹不已。
“酒不酒的本不用在意。”赫连抬起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液,拧好壶盖随手放在腿上,笑着看着陆子涛,“开门见山直接点吧,做生意的人不喜欢花哨。”
“公子爽快。”暗暗佩服眼前的人的豪爽,不愧为商界第一子。假笑着捻起酒杯凑近唇边浅抿了一口,陆子涛方缓缓开口,“麻烦赫连公子掩护我们出关。”
赫连抬眼盯着对座的人,眼角的纹路逐渐加深,大致因为平常也多笑的缘故。见他右手搭在桌沿边,食指和中指不断敲打着边沿挪开视线:“连镇远大将军都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奇了真是奇了。”
显然没有猜到对方已经这么快知晓自己的身份,陆子涛霎时顿了顿身子,却又立马回过神,眼神中稍带警备地看着对方。
兴许看出了对方眼里多出的意味,赫连慢慢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懒散地翘着,若有似无地望着陆子涛。
客套地笑了笑,托起酒杯将其中的酒液如数饮尽口中,不知是喉管被辛辣的液体刺激了还是如此酣畅地饮酒,陆子涛忍不住“嘶”了一声,又给自己斟倒了一杯。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赫连收回搭在桌沿的手,伸出食指在面前的酒杯中蘸了一些将手指放进口中,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对酒不中意,拿起腿上的酒壶又大大咧咧地灌了一大口。
“因为……”陆子涛端起酒杯看着赫连,收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有足够让你动心的筹码。”
“哦?要我动心的话,可是需要不小的筹码呦。”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呐~要护着你们,又要让我的队伍安全,这关口可是大事,万一被发现的话不止你们会死,弄不好还得搭着我的人陪葬……”
伸出右手制止了对方的话茬,陆子涛双眼狡黠地看着赫连:“既然没本事的话,公子的生意不会做的这么大。”
“那是因为赫连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公子开个价,但说无妨。”
“将军此行共有人数多少?”
“二千三百一十二人。”
“如此,一人两百两通关费……另外,刚才说的筹码还要另算,如何?”
陆子涛脸上立马就稍露难色,搭在腿上左手的手指似乎在算计着什么眉头不断加深。
“如何?我不喜欢等人,既然是交易,那就爽快一点,将军打仗也如此婆妈?”赫连的手再次随意地垂放在桌沿,指尖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速度不断加快,似乎在无声地催促着陆子涛。
“我接受。”
意料之中的答案依旧引得赫连自信地笑出声:“将军这一出关,生死可就未卜了。”
“与其回朝中寻死,不如出关投奔个靠山拼死求生。”听着陆子涛的话,赫连脸上一阵不明思议地笑容。见他缓缓站起身,收起酒壶将绒绳系在腰间:“那就这样成交了,陆将军准备准备赶路行程,最重要的是我的筹码。”说完大步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