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看着那从容自信的背影,陆子涛灌了一杯酒液恨恨开口。
第五章
迈出账营,赫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寒冷干燥的空气,消散了方才弥漫的酒气。身形融入黑夜中似乎有种若有似无的畅意,炯炯的双目在黯黑中显得更为精明。
大踏步地将护送军卒甩在身后,赫连慢悠悠地走上来时的路,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却将人的神智引得无名地抖擞起来。刚走了两步,神思被旁侧一阵衣料窸窣声吸引过去。
冬日里的月光本就让人感觉萧索,更何况是这里如此荒僻的土地,配上耳旁呼啸的冷风声,一切似乎都将着鬼哭狼嚎的悲啼充斥在空气中。
星星点点月光的淡痕顺着光秃秃的枝桠落在两人单薄的背影上,其中一人脱下自己身上薄薄的冬衣,已经不在乎只着几乎只剩亵衣的身体哆嗦着将衣服裹在怀里的人赤裸的上身上。
赫连昊扬偏过头,微微眯缝起双眼。只是背影,完全看不出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从他细微却焦急的动作中体会到他的心境。
假装若无其事的向前跨了一小步,此刻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被抱在怀里那人的侧面,被凌乱乌发包裹的精致利索的轮廓,惨淡月下的脸色更是苍白无力,唯有面颊上隐约的鞭痕诠释着仅有的血色。冬衣覆住的身子下依旧可以看清若隐若现的鞭痕,甚至脸颊上也有被鞭尾扫过的留痕。
不知不觉间,赫连放慢干脆停下脚步眯起眼眸盯着两人,看着眼前的光景,实在不得不把他们与“男宠”二字联系在一起,不过这里是军营毕竟不是居家,如论“男宠”的话,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是一阵冷风骤然而过,将言墨卿虚弱沙哑的声音连着风声一道传进了赫连昊扬的耳膜。
“非影……醒醒……非影……”
“有时候,想要唤醒昏迷的人,一味的哭喊可不是什么好办法。”一把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言墨卿猛然抬头,不知何时,赫连昊扬已经走到两人身边,高大的身形投下一抹阴影,几乎将两人笼罩其下。
言墨卿微微皱眉,逆光中看不清来人面貌,只看到飞扬的暗红色长发。不过听声音,肯定不是大营里面的人。
“呐~想不想我帮你唤醒他?”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弧度,不等言墨卿表态,伸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微微倾斜,透明的酒液便倾倒在一抹殷红的伤口上。
“你!”想不到来人居然做出此种行径,言墨卿气得攥紧拳头,正欲起身,忽然感觉怀中的身体微微一动。
俊眉下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非影似乎正在进入缓缓转醒的状态。微微凝眉的神情尽管极力掩饰着浑身的伤痛,映在别人眼里却还是虚弱地近乎易碎的琉璃般。
琉璃吗?
赫连昊扬慢慢眯起眼凝视着倒映在瞳孔中的那丝清明的眼神,心中不禁微动。
不……如此倔强的眼神怎会是易碎的琉璃呢。
风……吹乱了他的青丝,一缕一缕垂散在脸颊上挡住了几乎半张面容。
孱弱吗?也不……尽管奄奄一息却还是保留着一抹宁死不屈……
犹如盛开在深海的珊瑚之花,尽管看上去精致巧妙,纤弱玲珑,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折断,但实际上,却是坚韧如铁,任凭浪潮汹涌亦不会动容分毫。
“言……大人……咳咳……”干裂的唇瓣仿佛长时间没有碰过水,干净的声音从翕动的双唇中传出来,听在旁人耳中却也觉得单薄地在风中摇摆不定。
紧抿着唇,言墨卿托起非影的上身安慰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更是将他紧抱着制止他继续开口:“我没事……没事……”。
猛地松了口气一般,非影将脸沉进言墨卿臂弯中渐渐放松着自己浑身的伤痛,似乎压抑不了突如其来彻骨的寒冷,止不住身体一阵发颤,不经意侧脸的动作看到了一旁站在那处的身影。
言墨卿用力扶着非影的身子将他搀起身,饥寒交迫的身影在寒夜中看上去异常单薄,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言墨卿赶忙稳住了步子摇摇晃晃地站直,偏过头看看非影,复又搀扶着他蹒跚地继续向前走过去。
“怎么?连声谢谢都不想说吗?”收回凝望着那人的眼神,赫连昊扬复又换上戏谑的笑容,换来的却是言墨卿的狠狠一瞪。
“呵呵,还真是倔强。”好似没看到一样,赫连走过去,将手中的酒壶递上,“呐~待会他醒转来,就给他喝一点,可以御寒。”
说罢转过身,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公子……公子……”蹲了蹲身,屁股连座椅都没有碰触到,赫连就听到亲信朝自己一路奔跑过来时鞋底摩擦着地面的滋耳声,绾了绾袖子重新站直了身子向着奔跑过来的人,笑脸盈盈地开口询问。
“呐~什么事?”
好不容易跑到身前的亲信粗喘着气,双手按在双膝膝盖骨上撑着上身平息着呼吸。待到片刻后缓过气后,只见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笺捧至赫连面前:“公子,刚……刚有人传信,要我亲手交到公子手里。”
赫连眯着眼打量着书信的封面,工整大方的“萧俍”二字赫赫映入眼中,顿时嘴角笑意更为肆意。接过信笺转了个身兀自将里面的信条取出,顺势从衣襟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从光亮中将信上上下下看了不下三遍。
“言墨卿……”
挖掘着记忆中似乎有点映像的名字,赫连伸手慢慢抚摸着下巴蹙起剑眉思索着。
风过……
襟飘……
蓦地想起方才那两个人影之中,有一个被称为“言大人”的男子,难道就是他?虽没有见到正面,却从挺直的背脊也看得出来那具风中的傲骨。那他身旁的人又是谁?
非影……
那双眸子中的清澈空明实在是让他难以释怀……
如此干净的眼神。任是无情也动人……
寒风向着左边吹过去,摇曳了乱舞的火苗,借着赫连思考的空隙扑向了他左手中起皱的信条。被火吞噬的纸畔瞬间化成灰烬在空中辗转粉碎,火光映红了他的双目,透出了深意的笑。
“萧俍,回去我定要问你加收利息。”
本是除夕夜,闹嚣自是少不了的。皇宫里每年过个除夕,从台上的表演尽可以看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辛勤。
舞娘纷纷将最美的舞姿展现在亲王、朝臣面前,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乱了人的眼,迷了人的心。
那会儿献舞的,这会儿又是唱戏的,都卯足了劲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献媚,只愿有个人的眼光能够停留在自己身上,做小妾做男宠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想有个自己足以容身的地方,有吃有穿就好……
侧脸看了看高座上依旧毫无人气的小皇帝,梁王缓缓收回眼神,正好对上了一旁顾全中的双眸,只见他摇了摇头,神情中一阵无奈,抿了口酒没再没有下文。
梁王此时本就无心欣赏眼前表演,即使再美妙的琴音和悦耳的歌声。舞堂中央翩翩起舞的领舞者时不时地朝这边瞟过来,穿着轻纱曼妙的身材在扭动得如同美女蛇舞姿中展露无遗,半张脸虽被珠帘蒙着,从妖娆的表情上还是吸引了不少被蛊惑的男子。
朦胧美……也不过如此而已……
见她对着眼瞳孔中的人影不停献媚的摆动腰肢,扭动着的胯部若即若离地靠近着端坐的人的身侧,对方只是薄唇紧抿,略带厌倦的扫视了一眼,仿佛未曾看到般视若无睹眼前的美色,黯黑的瞳孔里闪烁着难以猜透的光芒,下面喝酒的每个人都在暗中看着面前的景致,有艳羡的,有遗憾的……
硕岚的提早离场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看着他离开时那瘦弱的背影,脑海中忽的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人。
那抹纤细单薄却倔强桀骜的背影……
想到这里,本就无法融入纸醉金迷中歌舞升平的心情更是消失殆尽,一切觥筹交错、欢歌笑语在此时听来就如同噪音一般撕扯着自己的思绪。抬起左手掳起右边垂顺的礼服的长袖,慢慢凑近桌上的琉璃杯,只是一瞬却被纤长细白的手指抢先一步拿走。
不怒反笑地扯起唇角好看的弧度对视着眼前的女子,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她手中不断凑近的琉璃酒杯,顺势拽着她的手臂托着酒杯扯近身前,酒杯中的酒液竟一滴也没洒出来只在狭隘的空间里起伏着。
看着眼前养眼暧昧的动作,四下一片哗然,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就在他们以为下一刻梁王会将女子揽入怀里时,对方只是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美色,手指轻轻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动作轻柔却充斥着不容忤逆的凛冽之气。
托在手中的酒杯缓缓顺着修长的指节凑近唇边,潇洒却不失优雅地将杯中酒液如数饮尽,大堂中还没来得及拍掌,梁王轻轻地起身只是向身旁的人微微颔首后就再也没看过她一眼,抬手向着座上的大臣作揖,借着不甚酒力的缘故,扬袖而去……
摄政王一走,其他的朝员们自然也无心继续待下去,一个个纷纷离开喧嚣的场所,或是马车或是轿子,迫不及待地搭上相中的人抱得美人归。
马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了王府,披着黑色裘衣的背影踱到后院中站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寒风依旧,景致依旧……
微微扯动着唇角摇了摇头,自己何时开始变得此般怀古伤今,只是念念不忘那个名字……
墨卿……
盘算了一下时间,命人送出的信函应该已经到达赫连手中了。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气体,举头仰望着苍穹,眼神如同冰凉的刀刃割破空气望穿秋水一般,看尽浮华,穿透朝野……
“备车,我要去宫里走一趟。”
陆子涛,若是墨卿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二千人马,一十一名战将,与他一人抵命。
第六章
行至皇宫,匆匆跨下了马车,行路的步伐也似乎比往常迅速一些。望着远处寝宫窗户里透出柔弱的烛光,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守在皇帝寝宫门前的总管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愈来愈近的身影,慌慌张张迎上前去:“王爷,您……您这么晚了是找皇上有事吗?”
“公公,请通报皇上,萧俍有事禀告。”嘴里说着,脚下的速度也不减,公公见状心下一急赶忙小跑到梁王面前止住他的步,吞吞吐吐面有难色地开口:“王爷,这……这……您也知道,皇上他这阵子身体虚得很,这不,刚睡下不久……这会儿若是……这……这……”
梁王双眼微微一眯,早已知道对方话里含蓄的拒绝意思,侧过脸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本王有密报禀告皇上。”
此话一出,份量果然不一样,那公公站着踟蹰了半晌,思量不定间,里屋的童声悠悠响起:“皇叔,有事进屋详说。”
公公颤了颤身子,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道慢慢地将皇帝的寝宫门打开,将梁王请进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硕岚慢慢从龙床上撑起上身,见状梁王上前扶着他的后背直起枕头就靠在他后背上。
硕岚的脸色从宴场离开到现在依旧苍白着,满脸的病容似乎如过了半个世纪般沧桑。梁王心里清楚,自从经过太后那一番事情后,对硕岚的打击不小,更何况还是一个一十多岁的孩童,虽说皇家的后代少不了城府的心机,只是……若要他接受这个事实的确过于残忍。
罢……
眼前要紧的不是这个问题,况且……这个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他担心的是另一边……
“皇上,陆子涛欲造反,臣请示出兵。”
毫无人气的眸子向着这里瞟过来,硕岚直直地对上梁王的双目,无声地静寂似乎想要洞穿那层眼球,看尽他心底。
母后说过,眼前这个男人会害自己,可是到头来真相大白的那天确是自己的亲母徒手所做,皇家……这就是皇家……
他现在相信谁?还能相信谁?
梁王看着他蹙眉的神情,长长的睫毛顺着烛光晃动的火苗在脸颊上映下的倒影,猜的出他此时挣扎的心境,只是不语着站在原处,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皇叔,朕能信你吗……”细弱的声线平缓地开口,听不出到底是疑问还是肯定,透出来多听到的只有那抹无奈的呼吁,一下子却又黯淡成灰。
举步向前跨了一小步靠近床边:“皇上,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莫怪造化弄人,只因身在皇家。”
“不怪不怪,朕……什么都不怪……”轻轻晃动着头部,想要把一切的过往都挥散,睁开眼才发现,所有的那些过去剪影成片丝丝缠绕在眼前飘忽不定,慢慢抬起头,只想再次确认的事实,“皇叔,朕真的不是……不是父皇亲生的……”
问出话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抬起头,只是在无声的沉默中也可以听出不变的事实。猛地捂住嘴唇干咳着,想要把心里的苦水都咳出来,只是梦尽了,人也该醒了……
缓缓从里侧的床褥下掏出虎符握在手里,长叹了一声伸过去交到梁王身前:“这个江山若交与我手……怕终究会被天下人耻笑。”一改往日的“朕”字,说完倚着靠背拉扯着枕头放平,随之躺下将被褥覆在身上盖好后,再不言语。
手中的虎符紧握在掌心中几乎硌得生疼,内心的一丝喜悦早已代替了残留的烦闷,指尖带劲一掀衣袍快步向外走去。
陆子涛一番人马在天还未亮时就早早换上了赫连家族标志的衣服准备着出发,几队人都各自整理着出关时还能用到的东西,不能带的直接扔了弃了丢了。
有求于别人,当然还是卑躬屈膝一些比较好,自然在赫连昊扬眼下,陆子涛不会像之前一般飞扬跋扈。
言墨卿紧抱着非影虚弱的身子,陆子涛在收拾马车上的行当时就将他们赶下了马车,没让他们换衣服,也没特意留两件衣服让他们披挂着,就让着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紧紧相拥着互相取暖。
被鞭打的伤口加上之前被强行侵犯的地方没有清理干净,非影现时站在冷风下尤其地孱弱。被寒冷的空气所包围着的身子在言墨卿双臂中颤抖着,眼神却依旧如冰如霜,冷漠地看待着眼前的人情世故。
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言墨卿缓缓拿出昨晚那个人硬塞在自己手里的酒葫芦,凑近用牙齿配合着单手拔开壶盖,慢慢向非影唇边靠过去。半途中停了一停,眉峰微微皱起,眼神盯着壶口,又收回手硬是在自己衣服上猛揩了几下方才覆在非影唇上让他灌了几口。
似乎吞得太急,酒液顺着唇角徐徐流淌下来,沿着精致的下巴淌进被言墨卿裹得严严实实的冬衣下,俊眉一蹙,辛辣的酒液刺激到喉咙,惹得非影呛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