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也没胆子不回房,两个人尴尬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快速回新房,在礼貌的到别沉姨之后,寒阳刚关上门,他身后的人儿就妩媚的伸出手,盘上他的颈项。
太平笑着,美丽的象是月下芙蓉花。
“要继续吗?”
似乎被这样美丽的太平惊讶住了,过了好半天,寒阳才回过神来,沙哑着嗓子说道“要……”
※※※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象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太平继续唱戏,寒阳也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真纯照样在两个人之间跑来跑去,红红小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明眼的人都能看出太平和寒阳之间的不同,单只太平脸上多起来的明朗笑容就足让馆子里的人跌破眼镜了。
太平今天上场唱的是《买水》中的一折,其中那唱到情致婉转的地方,比往常的工夫更落了个十成十,让台下一片轰然叫好!
和江墨白在后台看着,沉姨悠闲的敲敲烟袋,一脸的无所谓,“看到了吧?这才是太平,这才是真正的太平,而能让太平有这样表情这样风情的人也只有寒阳。”
听着沉姨这么说,江墨白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台上的婉转人影,然后微微抿起嘴角。
“……是啊……”所以。他输了。
不是输给寒阳,而是输给了太平。
他所可能拥有的太平不会让他看到如此风情。
这么想着,他笑,把头上的宽边帽拉了拉,让那阴影笼罩他苍白的容颜。
他今天没穿西服,穿的是一套非常中式的长袍马褂,配上细金丝边眼镜和一顶黑色呢子宽边帽,活脱脱是一个上海滩上的绝代公子。
看他一眼,沉姨嗤笑“啧啧,这样可不象你的作风呢,怎么?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活象是要相亲似的。”
他笑,清雅柔和。
“和相亲相去无多了呢,我今天是要来和寒阳商量事情。”
沉姨吐了口烟,然后斜眼看他“不会商量到决斗上吧?”
江墨白失笑“怎么可能?”
“那就好。”
沉姨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吐着烟圈,江墨白却笑了起来,轻轻淡淡“你不觉得那两个人很让人产生想要帮助他们的欲望吗?”
“你这么觉得?”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江墨白反问沉姨,笑着看她美丽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容颜。
“或许吧……”她淡淡的回答,听不出什么感情,她把烟袋在旁边的石头上敲了下,磕出里面的烟灰。“还是你有让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过的幸福的自虐性格?”悠闲的看着他,沉姨接口道。
江墨白则丝毫不在意的笑着。“我可没有这种习惯哪,但是,我决定帮帮他们。”
“你不是刚说过你没有自虐的习惯吗?”
“但是我有结交朋友的习惯。”
“哦……”沉姨把声音拖的长长的,描着绿色的眼睛妩媚的看着身边俊美的青年“然后?你觉得寒阳值得你结交?”
“他不是池中物,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可没你这么好的眼光。”沉姨笑,拉拉肩膀上的披肩。
“我觉得……寒阳值得我这么做……何况他们聂家和我们江家还是有那么一点小亲戚关系,聂家子孙落魄在江家的地盘,不论原因是为了什么,总是日后难交代的事情……”江墨白把眼神一转,看向了台上洋溢着一脸明朗的太平,稍微失神了一下,才又回过神来。
他失笑的看着正斜眼瞅他的沉姨,又把帽子向下压了压。那阴影遮蔽了他半张俊美的脸,他似乎在自言自语“说不定……我真的有自虐的喜好呢……因为我啊……第一次希望要由自己的手给予某个人幸福……即使,这份幸福要由另外一个男人传递到他手中……”
绿色眼影下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看了一眼微笑着的江墨白。沉姨不禁伸出手拍拍他的背“看着这个时代还难得有你这么可爱的男人份上,我决定在今天你们说完话之后,免费请你喝一杯。”
“庄园红酒?”江墨白双眼放光。
沉姨巧笑嫣然,“错,是二锅头。”说完,她转身朝够走去,“走吧,在这里看了只会伤心,到他们房里等他们吧。”
※※※
当寒阳和太平一起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房门洞开,而在桌子旁边坐着正在看寒阳英文书籍的男人正是江墨白。
现在面对江墨白也多少有些别扭,但是自己毕竟有教养在身,寒阳很礼貌的对面前的男人低头鞠躬。
“江先生。”
看着他,江墨白礼貌的起身还礼,把帽子放到了桌子上,他看着太平把门关上,他决定开门见山“我想请问,您应该是京都聂家的四少爷吧?”
居然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寒阳一惊,随即微笑“正是聂四,但是少爷什么的却不敢当。”
果然是……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没认错人。
江墨白在心里点头,随即转换话题“江先生,看您的样子……您是打算考美国的大学吧?”
寒阳脸红了红,没说话,只是点头。
“我刚才翻了一下您的作业,我觉得依您现在的知识,应该会以高分被录取的。”
“可是我没有学费。”明人不说暗话。昨天心结已经打开,虽然面对江墨白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但是寒阳却可以很大方的自然回答了。
真是坦率的好孩子,又在心里点了下头,江墨白凝视着面前的寒阳“我现在有桩事情拜托聂少爷,您要是帮成了这个忙,自然就会有第一年的学费,而且这个活不算很花时间,应该不至于耽误您考试。”
寒阳看了看江墨白,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太平,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您请说。”
“不是什么难事,聂少爷在东北是有名的才俊,聂家在东北接手的还多是人参药材生意,这样,我现在有一单在纽约的药材生意。从东北进了一批药材,要是从国内聘请人过来监督货的质量太浪费,这里又找不到好的行家,要是聂少爷愿意帮这个忙的话,我就以您第一年大学的学费作为报酬,您看如何?”
一听,寒阳思考了片刻又询问了具体情况之后,点头答应!
看着少年笑开的脸,江墨白不禁笑了起来,他起身,戴上帽子离开了房间。
当天晚上,江墨白就派马车把寒阳接到了自己的店里,而太平则还留在沉姨的馆子里唱戏。
直到四个月后的一天,他才重新见到了寒阳--
而那个时候冲到他面前抱起他的寒阳,已经是纽约大学商法学院一年级春季班的新生了--
※※※
“诶呀……真好呢……年轻真是好啊……”坐在房间里打电话的沉姨看着玻璃窗外抱在一起欢笑的两个人,不禁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显然也传到了话筒的另外一边,在海那边的男人笑了起来,动听的声音伴随着滋拉做响的信号传了过来“哦?什么事情让沉儿如此感动?”
“你的宝贝弟弟啊。”她无聊的卷着电线“你现在可以不必担心他们了,不愧是你们的弟弟,生命力顽强运气又好得不得了啊。”
“我如果说一开始就没有担心他们……你会怎么想?我既然拜托沉儿你照顾他们,自然不担心。”
她沉默了下,然后笑开“别沉儿沉儿的叫,这个名字不是你这个小鬼可以叫的,真是……”
“那谁可以这么叫?”聂家三少爷优雅的声音在沉姨耳边回荡着,让艳丽的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真是小鬼,算了,我就委屈一点让你叫好了……”
聂寒云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下,然后,他轻声说道“沉儿……回来吧……我等你……”
沉姨哑然了下,片刻之后笑了“我考虑……”
说完,她放下电话,再度凝视着窗户外面象是两只小狗一样亲昵蹭来蹭去的两个人,温柔的微笑了。
“……寒云,你知道吗?他们相爱,而相爱让他们彼此无比幸福--”沉姨对着电话的那端笑语着。
※※※
当年,太平和寒阳搬离中国城,住到了纽约大学边缘的亚洲学生聚集区附近,由江墨白提供的房子--
同年,沉姨离开了纽约,她兑出了茶馆,太平在茶馆新主人的挽留下继续唱戏,而没有亲人的真纯则被寒阳和太平收养下来--
寒阳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太平和寒阳在来到美国的第二年开始过上了新的生活。
比起聂寒云给出的八年拿到学位的期限,现在寒阳在第二年就获得了美国纽约大学的入学许可,是一件振奋两人,让他们觉得前途终于不再渺茫的好事情。
寒阳和太平以相当低廉的价钱租了江墨白在纽约大学附近的房子,寒阳在课余帮助江家在纽约的药材商号站柜台、鉴定药材,虽然他自己不说什么,但是实际上江家的商号已经把他当成供奉看待,收入够维持三个人一般的生活、买书和教材的费用,还有些微的盈余。
至于太平,在江家旗下几家茶馆艺楼唱戏,周末再去茶馆那里唱,他计算过,加上寒阳的盈余,再节省一点,一年的收入足够应付寒阳第二年的学费了。
这样的生活,对太平和寒阳而言已经是非常幸福的日子了。
太平容貌好、性子柔和,知进退懂礼仪,在华人圈子里颇受好评,至于寒阳,年方十八,姿容俊美,性子随和,学习成绩好,运动活动样样拿得起来,人又义气爽快,很快就在学校里的华人圈子、乃至亚洲学生的圈子里成了领袖一般的人物,偏生他手段灵活做事成熟圆滑,竟让年长的学生也甘心受他调遣。
真纯懂事可爱又体贴,现在跟着寒阳学认字、鉴别药材和一些生意上的东西,在第二年被寒阳送进了小学,成绩优秀,很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太平觉得这样很好,他觉得八年之约按照现在的样子应该很容易就达成,他甚至认为,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延续下去,什么八年后回不回中国都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毕竟,对他而言,在那片古老土地上生活的二十年,其中愉快的记忆稀少的几乎没有,而想要哭泣的记忆却塞满了大脑。
但是,只要可以陪伴在寒阳的身边,只要让他看到那个俊秀少年温柔的微笑,只要让真纯那个喜欢撒娇的孩子在自己怀里酣睡,他就觉得非常幸福了……
幸福到可以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的地步……
时光流逝的很快,光阴如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让秀丽的少年在弹指之间成长为俊美的青年……而在这时间之中慢慢成长的,还有那天真可爱的孩子,和那秀雅淡漠的青年……
生活,就象一条平稳而温柔的河流,缓慢的,向前流淌……
这天,是寒阳大学第三个学年的结束,也是他们来到这个国家即将四年的日子。
纽约下着细细的雪,整个天空是一片美丽的青灰色,象是天使的翅膀上最柔细的羽毛优雅的飘洒下来,美丽的无法形容。
屋子里暖气烧得热乎乎的,干净的玻璃上糊着几片雪花,风儿一过,雪花就化成了水,依恋的在明净的玻璃上留下自己的身影。
太平躺在床上,正安静的沉睡着。
已经长到后背的头发披着,散在雪白的床单上,有几丝拖曳到了棉被的外面。时近黄昏,他昨天晚上唱的夜场,早上又去茶馆那里赶场,刚才一回来就躺下睡着了。
而放学归来的真纯则无声的在厨房里忙着烧水,等寒阳到家就可以洗澡。
就在这时,寒阳回来了。
参加完这学期的典礼,寒阳知道这个时候太平多半正在睡觉,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象是森林里精灵一般的太平。
柔软的床铺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轻轻轧的一声陷下去,床上的人模糊的哼了一声,翻身,白皙的脸枕在腕侧,面对寒阳。
摸摸他的头发,寒阳含笑着脱下外套,依旧坐回床边,看着面前这张凝聚了自己全部爱情的容颜。
最后,他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脸,还带着些许外面寒冷之气的手指让太平翕动着睫毛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是寒阳,他没起身,只是对他柔和的一笑,然后伸出手。
把太平雪白的手腕放在手掌之间摩挲,"醒了?"他轻声的问。
太平无声的点头"我刚才做梦了。"他笑着说,轻轻摸着寒阳柔和的面容"我梦到你把我从雷老爷的府里抱走那时候的事情了……"
看着怀里人的眼神有一种恍惚而飘远的感觉,视线落到他的耳朵上,想起当初他流着鲜血,带着鲜红珊瑚耳环的样子,寒阳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抱紧他。
从他的怀里抬头,太平仰望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
寒阳长大了。
虽然柔和的性子和那温润如玉的面貌依旧是没变,但是,经过两年时光的洗礼,他成熟了不少的面容上荡漾着不复稚气,只有成年男子成熟稳重的笑容,比少年时代也浑厚了许多的声音每每在他耳边呢喃时,都会带起微微的热意。
这就是他的男人,他杰出而优秀,值得骄傲的男人啊--
"我那时侯……可真是心如死灰呢……"太平笑着说,纤细的指头玩弄着他寒阳垂落在胸前的头发。
寒阳一笑,视线落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心疼的拧起眉毛,他并不想让真纯做这些,但是那个孩子却固执的要为这个家贡献什么才好,没办法,也只好随她去了……
“我想在明年女儿节的时候,给那孩子买一个人偶,虽然她从来没说过,但是我想她应该很想要吧?”日本的孩子,有哪个不想要人偶呢?真纯虽然没说,但是每每在路过日本人开的店时。看到橱窗里的漂亮人偶,她总是会在匆匆一瞥中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买不起一整套,他至少想给真纯买一个。
“我是不反对啦,但是钱呢?离女儿节也不过还有两三个月吧?”还是寒阳顾虑周到,他就没想到要给真纯买一个人偶,虽然他也想,但是人偶毕竟是奢侈品,目前首先要保障的还是寒阳和真纯的学费书费。
“全额奖学金。”寒阳朝太平调皮的眨眨眼睛。
“好厉害。”虽然每学期寒阳都能拿到全额奖学金,但是每次太平都忍不住真心的赞美自己的情人。
这时,真纯从厨房出来,叫寒阳去洗澡,把还穿着围裙的小女孩抱到床上,塞到太平的怀里,寒阳走向浴室。
随着淋浴水声响起,寒阳在浴室里想起什么似的对真纯开口:“真纯,你们也放假了吧?”
“恩……”。
“那就和我去店里学习,怎么样?江七爷下个月回国,让我在他不在的时候看店,如果你要去店里的话,七爷说了,你只需要上午做一上午就可以领半份成年工的工钱,怎么样?”寒阳问,真纯点头。
但是太平却扬声问道:“什么工作?会不会很累?”他可心疼这孩子呢。
“不会啦,就是磨磨药、分分类,给坐堂师傅跑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