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却没有消息传来,大概整个山寨都毁了。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洪宽?真是一群废物。杜鹃皱了皱眉,心里暗自盘算。
她闭起眼睛,静静等候。外头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她张开眼睛,看见洪宽推开房门。
"你终于还是来了。"杜鹃坐在刘霜霜的床边笑着看他。
洪宽微微谜起眼睛。这个女人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的左手捏了一下刀柄,冷冷的看着她。
"她有多痛苦,你知道吗?"杜鹃轻柔的拂去刘霜霜脸颊的泪水,"如果她知道你居然杀了她的父亲,那么她一定会因为伤心而疯狂的。"
洪宽扬起手里的刀,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杀了梁染是吗?你做了很多错事,但这是你唯一做对的一件。"杜鹃笑得更深,"你知道为什么刘家会天涯海角通缉你?因为那天晚上,你的结拜兄弟梁染,强暴了她。"
洪宽倏地张大眼睛。
"是你不好。你不该让你的结拜兄弟见到她,那时候梁染就已经看上她了。"杜鹃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洪宽,"你可知道她自杀了好几次,因为梁染跟她说,是你要他来的。"
洪宽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惊恐的望着刘霜霜眼角的泪痕。
杜鹃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你不该死吗?洪宽!"
她徒然一掌推出,给结实实的印在洪宽的胸口,将他推了出去。
"杀。"杜鹃命令道。几道黑影迅速窜出,追着洪宽而去。
不用多久官府就会派人过来,唔,王重生的时刻将至,也差不多该走了。杜鹃用一条薄被裹住刘霜霜,将她抱了起来,离开了刘府。
水声潺潺,低微静论的像是在山里。
濮阳少仲觉得有些凉意,他瑟缩了一下肩膀,就感到有件袍子轻轻罩了上来。一定是末鬼......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微微而笑,蠕动了一下身子想将那片温暖紧抱。
突然他想起昨日黄昏时发生的事。末鬼将内力输送给他,然后呢?该死!然后他居然已经毫无所觉!
濮阳少仲硬是睁开酸涩不堪的双眼,想看看末鬼是不是受了伤,不料一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另一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孔。
"哥哥!?"
濮阳柔羽略一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替他拉紧身上的袍子,低声道,"今天一早,师兄带你来找我。我们现在已在忘怀聆,再往前一段路,就是长老居处。"
眼看末鬼就倚在轿厢的另一个角落,一动也不动的闭着眼睛,濮阳少仲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消化哥哥的话,身体一颤就要冲过去摸他的脉搏,濮阳柔羽赶忙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接口道,"师兄没事,只是累了休息而已。"
濮阳少仲紧张的盯了他一会。见末鬼胸膛起伏匀称规律,这才略安下了心,跟着压低声音问,"哥哥都知道了?"
"我已经派人先到刘家去调查了。"濮阳柔羽神情微敛,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沉着的眼瞳里隐着一点忧虑。"凤凰火印在长老手里,必须先见了长老,才能决定下一步。"
"凤凰火印究竟是什么?"濮阳少仲低着头闷闷的问道,"为什么刘、"他始终很难相信刘霜霜会这样害他。"刘霜霜这么想得到它?"
"凤凰火即是凤凰火族的宝物。传说它能起死回生,又隐藏着凤凰火族历代积累下来的宝藏秘密。"濮阳柔羽应声答道。
"那又与末鬼有什么相干?"濮阳少仲愤愤的抬起头来,"先是跟踪追杀,最后又在
我身上下咒术害他!"
濮阳柔羽瞥一眼闭目静坐的末鬼,暗暗叹了口气。师兄一定什么都没对少仲说。
轿子突然微微颠簸了一下。濮阳柔羽掀开轿帘,向外探了探,轻声对轿夫吩咐了一句什么,回头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过了独木桥就是长老居处。再继续坐轿子对长老不敬。我们得下来走一走。"
"好。"濮阳少仲顺从的点着头,不暇思索的道,"我背他。"说着爬过去就要拉末鬼的手。不料末鬼突然张开眼睛,他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
濮阳柔羽一笑,望向沉默的黑衣人,"师兄?"
"走吧。"轿子稳稳地落下地来。末鬼望了濮阳柔羽一眼,点了点头,率先掀帘下轿去了。
如果说圣魔界里,有比君皇更受尊敬、地位更崇高的人,那就一定是长老。
长老是经过千年的艰苦修行,而将自己的生命提升到另一层次的人。圣魔界每任君皇都有九位长老相佐。他们不老不死,以超然的立场辅佐君皇掌理圣魔界,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决定君皇的去留,以维持圣魔界的稳定和和平。
因为长老的重要性无可取代,所以每位长老身边,都有一个护法。护法是宛若盾的存在,护法的职责就是守护长老。
踏进长老居处,濮阳少仲小小吃了一惊。他原以为长老既然已经在修行之门里修行千年,就算不是满脸皱纹头发苍白一副慈祥老者的神态,也该有点经风历霜,岁月蚀刻的痕迹,没想到居中而坐的那位‘长老',看去竟比自己还小着一点!而他身旁侍立的那位青年,看去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大抵就是护法了?
"臣濮阳柔羽,见过长老。"濮阳柔羽屈膝拜下。濮阳少仲看了一眼末鬼,末鬼只一抱拳,他也就跟着拱手为礼。
"诸位不必多礼。"长老伸手虚抬了抬,目光略在三人身上扫过,嗓音十分平和,问道,"濮阳丞今日协同这两位来访,当有要事。"
"是。"濮阳柔羽站起身来,又是一躬,"舍弟身中凤凰火族的咒术,对方指明要以凤凰火印换取解法。濮阳柔羽为此事特来请教长老。"
长老看向濮阳少仲。濮阳柔羽连忙示意他走过去。
濮阳少仲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长老面前。长老抬头一望,刹那间视线交会,濮阳少仲只感觉那双绿色的眸子里像有什么要将自己拉过去,他不由得退了两步,略走了定神,才发现长老已经移开视线。
"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你是不是曾经梦见什么?"长老问道。
濮阳少仲又看了末鬼一眼,不安的说道,"我梦见以前和末鬼一起游历江湖的往事。"
"都是美梦?"
濮阳少仲吃了一惊,"你知道!"
长老微微敛了眉,说道,"是悔心咒。"
"悔心咒?"濮阳少仲脱口问道。
"传说悔心咒是一个被情人背弃的女子所创。爱沉落、恨积累,所以舍心、绝情、不杀对方势不罢休。她在梦里回忆着美好的过去,梦外不择手段,誓杀负心人。‘悔心'就是后悔过去付出的心。"
啊?什么?他跟末鬼才不是什么情人!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付出的什么......心?濮阳少仲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微微的发起荡来。他左右瞥了瞥,希望看到别人不赞同的神色,却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同样正经严肃......他XXXX的,那他一个人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啊?
"有破解的方法吗?"濮阳柔羽问道。
"有两个方法。一是杀了咒术指定要杀的人,二是唤醒咒术的媒介者。"
咒术指定要杀的人是末鬼,此法自然不可行。长老也不多做说明,直接续道,"要施行悔心咒,首先要找到媒介者。媒介者是能吃下悔心蛊而不死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必须与传说中的女子有相似的遭遇,心情处在爱恨极度矛盾的情况下。取她的血,让被施咒者饮下,就可以对被施咒者指定要杀的人。"长老望了濮阳少仲一眼,"只是,这咒术力量虽强,施行却极不容易,被施咒者必须心甘情愿,直接饮下她的血。"
这显然是指刘霜霜了。濮阳少仲头一低,想起当时她那着急恳切的模样。他觉得刘霜霜应该是被人骗了,并不是存心要害他。
末鬼的表情略略一沉。据说能服下蛊毒而不死的女人很难遇见,一万个里头才有一个。凤凰火族为了寻找这样的女人,往往毒死数千人在所不惜。很久很久以前,他的族人就曾经成为试蛊的对象。
末鬼问道,"要如何才能唤醒媒介者?"
"最简单的方法是杀了媒介者。"
末鬼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在刘府,他原本有机会杀掉刘霜霜。如今已过三天,刘霜霜想必早已不在刘府。三天后在有容栈道,凤凰火族的族人可能会带她出现,届时立下杀手,或许不必以凤凰火印交换,就有机会破解咒术--
"请问还有其它的方法吗?"濮阳少仲一见末鬼的神情,就知道末鬼决意要杀刘霜霜,但他觉得刘霜霜是被利用了,并不是故意要害他,他实在不愿意牺牲她。
长老望了濮阳少仲一会,缓缓说道,"还有第三个办法可以解咒,只是十分困难。"
濮阳少仲双眼一亮,立即问道,"什么方法?"
"如果被施术者能够对抗咒术,以自己的意志解除咒术的束缚,那就有可能自行解开咒术。"
"咒术施行当时,他毫无意识,如何对抗?"末鬼问。
"我能让他在咒术施行时,拥有自我意识。"长老平静的说道,"他可以自回忆里醒来,看见实际正发生的一切。"
"不行!"濮阳柔羽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反对。
濮阳少仲吃了一惊,他没见过哥哥这么强硬的语气。
濮阳柔羽毫不让步,"这太痛苦,而且不一定能成功。"他缓了缓语气,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缠下去,"长老,臣想向长老借凤凰火印一用。"
"当初宰辅在贵族躁动、国势艰危时仍不惜动用朝廷仅剩的精兵,削弱凤凰火族的力量,好顺利夺得凤凰火印。你是幸辅的得意门生,当知凤凰火印的重要性。"
传说凤凰火印能起死回生,历代凤凰火族的女王借着它不断重生,实行咒术,毒害天下苍生。他们咒术精妙、剑术也高,凤凰火印又牵涉到一笔庞大的宝藏,三者相加,足以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万一用来对抗朝廷,时机适当的话,恐怕足以动摇朝廷的根本--!
濮阳柔羽的额角渗出汗来,他细细盘算又盘算,徒然昂首说道,"臣明白。臣若不能归还凤凰火印,愿以死谢罪。"
"哥!"濮阳少仲吓了一跳,他怎么能让哥哥为自己担负这种后果?眼看哥哥毫不动摇,濮阳少仲咬了咬牙,大声说道,"长老,我愿意试试第三个方法!"
濮阳柔羽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情绪。他直觉长老是故意说出第三个方法好让少仲自己去选择。但这是为什么?是不相信自己能完璧归还火印?还是另有用意?
"少仲。"濮阳柔羽温馨说道,"你不信哥哥能做到吗?"
"我当然相信哥哥!但这是我自己闯的祸,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哥哥来担待。"濮阳少仲紧握着拳头,不敢去看哥哥的表情。他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道,"反正离最后期限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我尽量试试,如果不行,到时再借火印也不迟啊!"
末鬼微微敛着眉头。他见识过咒术的力量,不以为凭意志可以与之对抗。但他也不认为凤凰火印真有不可失却的重要性。他已经灭过凤凰火族一次,如果凤凰火族再兴,那么他就再灭一次。
他绝不想双手将凤凰火印奉出。只有凤凰火族,他不想败在她们手里。
濮阳柔羽看向末鬼,末鬼只回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濮阳少仲觉得哥哥似乎还是不同意,而未儿的表情好象也在说自己太天真,但不管如何,末鬼没有出声,就算默许了吧。
"既然这样,"长老微微一笑,"就暂时先用第三个方法吧。"
晌午过后,光芒万丈的太阳渐渐减去它的热力,风来黄沙飘扬,天与地的交界阴阴的扑上一层灰暗。厚重的云层层在天际翻滚堆拢,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稀疏疏的溅湿黄土道,不多时便织成一道细密的雨幕,远山近树全笼罩在一片迷蒙里。
下雨了。
洪宽奔逃在雨湿的树林里。他到刘家寻仇,原就抱定要与刘霜霜同归于尽的念头,但杜鹃一席话将他惊醒了过来,他在心伤神恸的情况下被杜鹃一掌推出,伤及心肺,原已是伤重待死之局,但他胸中那份沉重的窒郁,迫使他的心脏猛烈颤动,硬是将他自死亡的边缘拖醒过来。
他所犯下的罪,不是死一遍就够的。他要留着这条命,让霜霜亲手杀他一万遍。
所以要逃!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提刀劈断一个黑衣人的颈子,用力过猛旋翻在地,另一个黑衣人扑上来在他腹部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他回手一刀戳进对手的胸口,连刀带尸体甩撞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黑衣人要逃,他大吼一声扑过去,两只手指硬生生挖出一对眼珠......
他逃进树林里。他的腹部已经痛得麻痹,肠子好象要掉出来了,他压着伤口在树林里颠簸,猛得踏上苔藓仆跌在地,他爬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眼前已经渐渐模糊。
雨滴滴答答的敲在树叶上,突然一阵歌声混在雨里清脆的传来。霜霜!是霜霜吗?
洪宽用力张大眼睛,看见一双沾着泥泞的鹅黄色绣鞋。绣鞋上方的白底黄纱裙,让雨里的风卷得微湿,一道深红的流苏在裙侧轻轻摆荡。
然后他看见一柄伞。
褐色的油纸伞下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的声音像黄莺出谷,在动听的笑声里问道,"要我救你吗?洪宽。"
他想活下去。于是他点头。
"那你要听我的话、替我做事唷~"
好。
"呵呵,你很干脆呢!我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你是谁?
"你问我吗?我是黄鹂。对了,以后大家就是伙伴了,你叫我鹂儿就好。记着啰!"
记着了。洪宽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八章
午后天就阴沉了下来。忘怀岭地处高处,不多时已下起滂沱大雨。
雨打在青花石铺成的天井地面,叮叮咚咚的声音扰得濮阳少仲心里一阵忐忑。他跟着长老走出大厅,沿廊道进入一间空阔的大屋。屋子中间有一块圆形的黑色盘石,长老指着那块盘石说道,"这是定心百,你在那上面坐坐。"
他依言而行,盘膝坐在定心石上。刚闭起眼睛,就感到一双手按在他背上,随后一道温暖的气流在他身周慢慢回绕了起来。
"我将引导你的意识脱离咒术的束缚。现在,你仔细想想梦里曾有的回忆吧。"
突然要他想梦里的回忆?想什么好呢?对了,想想昨天刚做的梦好了......唔,昨天做了什么梦来着?应该是有末鬼在吧?末鬼、末鬼......
天突然就阴了下来。
他和末鬼才刚在歧路上分开,两个人沿着不同的路追赶一窝土匪。轰隆一声闷雷,雨就像打翻了脸盆一样当头扣了下来。
濮阳少仲一眼望见前面有间破庙,心头一喜,连忙加快脚步,不料前脚才踏进去,就发现一排湿漉漉的脚印从庙门口一直延伸到里边神龛下。濮阳少仲微微冷笑,侧身闪在门边,注意倾听里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