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狂沙————微透明

作者:微透明  录入:11-15

“唉~当初乌越国君求我封印河水,沐浴斋戒焚香诵经,供奉了无数金银珠宝,还生祭了一对童男童女。你给我带来了什麽?”
袁朗摸摸身上,除了手铐脚镣之外别无长物:“我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但等乌越恢复了往日生机,定会年年为水神贡献祭品,倾其所有绝对会令您满意。”
“哼,我不满意,很多年没有吃到人肉的滋味了,若没有祭品给我,你就立刻离开,休想再见到越河水。”
身後的岩石开始移动,袁朗情急之下大喊:“且慢。我有祭品,将我作为生祭如何。”
水神沈吟片刻:“你是童男?”
袁朗摇头:“不是。”急忙补充,“我从小习武,味道不会很差。”
“从小习武笨到让别人抓住。”
袁朗被他说得脸红。
“过了这麽多年才来了一个笨蛋,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你跳下来吧。”

脚下是万丈悬崖,这一跳便要粉身碎骨了,袁朗心中也是害怕,还有尚未达成的心愿,袁童生死不知,只盼他吉人天佑,我袁朗死後灵魂也可以护卫在他左右。
闭上双眼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耳畔只听得风声,身体在黑暗中迅速下坠,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无法回头心里反而不那麽恐惧了。
“啊~~~~~~”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东西被反弹上去,那声大叫纯属於心理作用,实际上袁朗并未感受到摔断骨头的巨痛。
身体又落了下去,反复弹起了几次终於平稳了下来,抚著怦怦乱跳的心脏,袁朗发觉自己落在了一张大网之上。
袁朗听到石壁移动的声音,“你自己进来。”摸索著找到开启的洞口,小到只能爬进去一个人,里面又是一条光滑的通道,袁郎双手护住头部滑了下去。
突然间看到了刺眼的光亮,袁朗滑出通道冲进一片白光之中,

慢慢在明亮中恢复了视觉,绿草漫延流水潺潺,花瓣随风飞舞,莫非来到了仙境。
手背感觉到酥痒,转头看去,一只小鹿正在添袁朗的手,它见到袁朗活动也不躲闪,抬起头来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他。
“悠儿”一声轻唤,小鹿蹦跳著跑到了来人身边,兴奋的咬住他的衣服,将他领向袁朗。
“水神?”
袁朗认出他的声音,爬起身跪在草地上,大礼叩拜。
是个人!是活的!!而且还会开口讲话!!!水神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袁朗虔诚的跪拜着乌越人所敬仰的水神,没能有幸看到对面的水神比小鹿还要激动不已的表情,和他乱没形象的攥紧拳头在胸前兴奋挥舞的模样。
高兴归高兴,不过这个人实在是脏得不像个人样。
此时的袁朗满身灰尘,头发乱得一团糟,黑黢黢的脸上闪烁着黑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对将要把自己当点心吃掉的水神感激涕零。
“水神普济众生,乌越有救了!”声音颤抖呜咽。
袁朗叩拜过后抬起了头,水神一瞬间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仪态。
透过水雾朦胧的双眼,袁朗看到了一位白衣飘飘清冷如冰的少年,好似高山绝壁之上的一朵雪莲迎风轻摆,与小时候在庙堂中见到的半人半兽的水神塑像迥然不同,神仙应该有很多种变身吧,袁朗觉得眼前的这个俊美的神仙比面目狰狞的泥塑更适合代表生命之水。
水神挥动衣袖,一条银链飞来,火星并溅,清脆声不绝于耳,锁在袁朗身上的铁链已经寸寸折断,散乱在地。
“你叫袁朗,大将军袁昊是你什么人?”水神声音平缓轻柔,只是吐字有些生涩。
“袁昊正是家父,家母是乌越长公主荣希。”
“噢,难怪你能够找到这里来。与你在一起的大胡子是什么人?”
“他是马帮首领胡飞沙,为了寻找宝藏一路押解我至此。”
“避尘珠在你体内?”
“是。”
“那么就把避尘珠还给我吧。”
“这个……”
怎么个还法?难不成要割开自己的腹部,虽然袁朗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但让自己动手剥腹取珠还是所料未及的,“我没有刀。”
水神取出玉笛嘤嘤吹响,如呼唤幼儿的猿啼殷切情深。
“啊!”
袁朗捂住绞痛的肚子滚倒在地,体内的虫子蠢蠢欲动,能够感觉得到它慢慢向上爬。
笛声由缓渐急,袁朗喉咙一阵酥痒咳嗽不断,“咳!”终于将白色的珠子咳了出来,袁朗疲惫的躺倒。
小鹿凑上前去用鼻头嗅了嗅,便伸出了舌头,水神快速出手将珠子从鹿嘴下抢了过去:“你可不能吃,我要它还有用处呢,去领袁朗到池水里洗干净。”水神脚尖轻轻点地,衣衫尽展如鹏鸟展翅,翩然飞去。
袁朗目送着水神离去,仰面躺在草地上胸口起伏喘息着,小鹿便卧倒在他身边等候他。
身处洞穴之中的胡飞沙已经险象环生,笛声停止之后没有了魔音摄心可以恢复自由,但那些毒蛇也露出了尖牙游动围拢上前。
“啊——嗨——”
掌风击中蛇群击飞了一堆蛇,后面的却源源不断补充上来,在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下胡飞沙已经浑身汗透内力消耗了很多,心里焦急的盘算着脱身之法。
突然察觉头上有异物袭来,胡飞沙挥掌向上拍出,空荡荡,抬头望去竟是一条绳索从数十丈高的洞穴顶部垂了下来。
且不论到上面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先脱离蛇穴再说,胡飞沙跃起身来抓住绳索,借力施展轻功飞上了洞顶。
见到洞顶的一块出口之时,胡飞沙提高了全部的注意力,猛然冲了过去,双脚接触到地面的同时手掌向周围击出,抢先攻击可能埋伏着的敌人。
掌风并未遇到阻挡,胡飞沙暗自松了一口气,突然他全身肌肉一僵,有人从背后点了他的穴道,胡飞沙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水神窃笑,这么差的武功还想和我斗?他俯下身去,捏开胡飞沙的嘴巴,将避尘珠塞了进去。
“送你份大礼,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哦。”
说罢拎起昏迷的胡飞沙,消失在洞穴通道的尽头。

袁朗休息良久终于恢复了体力,跟随着小鹿穿过盛开着鲜花的园地,环顾四野发现这里原来是深处群山之中的一个巨大的天井,上方是蔚蓝的天空和陡峭的山体。
他们来到一个细小的瀑布前,银色的帘幕垂挂在黑色岩壁上轻灵跳跃,坠入一潭碧水之中,珠零玉碎。
站在清澈见底的池水旁,袁朗照见了自己脏乱的外表,叹惜会弄脏了仙境中的净水,脱下衣服涉足踏入了池水之中。
水神将胡飞沙放置在山脚下,转回居所,悄无声息的踏过满地落花,来到了瀑布旁边。
“嘘。”手指压唇暗示蹦跳而来的悠儿不要闹,抱膝在草地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水中人披散长发的背影。
悠儿乖乖的倚在水神的腿上,目光柔顺温和,仿佛能够体会他此时心里的满足之感,毕竟除了不会讲话的悠儿,他独自的在山坳中生活了五年,若是师傅没有死那该有多好。

水神的师傅不是神仙,而是治理河水的官员,身怀绝世武功通晓天文地理,却无意功名利禄,专心致力于对越河的管理维护。
乌越人都认为越河起源于旱河谷的泉眼,事实上越河是一条底下河流,只是从泉眼喷发而出转而成为地上河,黑风口山下的岩洞深处越河水分为了两条支脉。
十五年前师傅制造了机关将流向乌越的水脉封死,从此无论人们在旱河谷的水源处怎样的挖掘,也挖不出一滴水来。
五年前师傅因病身故,留下了水神看护着越河,多年不曾与人打交道,他几乎连话都讲不通顺了,水神自然也不是神仙,只是一个孤独的人,看着袁朗撩在身上的水花,都是那么的新奇。
袁朗撩起黑发,露出了赤裸的脊背,背部清晰的鞭痕交织纵横,延伸至身下,鲜红醒目。
水神不忍闭上了双眼,抱起悠儿悄然离去。
等到袁朗上得岸来,寻找不到自己脱下来的脏衣服,却见到草地上放置着几件叠折整齐的干净衣服,穿戴起来,量身订做一般的和身,袁朗微微一笑,它们不会是水神变幻出来的吧,只是这衣服看上去都有些旧了。〖自〗
寂寞狂沙 22
顺着草丛间逶迤的小路前行,穿过高大树木的树冠形成的碧绿琼拱,眼前的出现了一座木屋,屋前搭有缀满葡萄的凉棚,空地上闲散地走着几只色彩斑斓的野鸟,埋头啄食撒在地上的谷粒。
望着木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袁朗不免心生困惑,这木屋尖顶低檐的建筑方式与乌越乡间的民居如出一辙,神仙也喜欢住这样的房子么。
房门明明是半掩的,袁朗还是驻足抬手敲了敲门,等候半响没有人应声,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两张木床分别放置在墙边,中间一张木桌两个木凳,做工坚固朴实,前后两扇窗户洞开室内的光线充足,旁边有一扇挂草帘的门,应该是通往厨房,从里面穿来蒸小米饭的香气,闻到了饭香袁朗也感觉到腹内空空。
“你会杀生吧,我不想自己动手。”
厨房内传出水神平缓的话语,他已经知道袁朗站在帘外了。
袁朗沿路走来积累的宁静心态被瞬间打破,寒意升起:原来将成为盘中餐的是我,梳洗干净便要入锅,水神竟然命我自行了断。
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挑开草帘走入厨房:“我杀人一向是很准的。”
厨房里水神怀中抱着一只肥美的野鸟立在灶前,看见走进屋来的袁朗,心中涌起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这个人除了像貌年青英俊外,身材和师傅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他的背影,会让人觉得时光倒流,师傅并没有离开自己。
“为什么要杀人?我是要你替我把它杀了。”水神将手中的野鸟举到了袁朗面前。
平时水神只吃些水果青菜,天井中阳光照耀的土地上开垦出一块良田种上黄粟,每年能收获一小袋粮食,留着逢年过节吃,师傅在的时候会捕捉一两只野鸟改善伙食,水神独自生活起从没杀过山里的动物,他喜欢喂养动物陪他做伴。
因为袁朗的到来,他才撒下谷物捉住了一只野鸟,捧着身体温暖羽毛柔顺的鸟儿却越看越下不去手。
袁朗从水神手中接过野鸟,仔细看了看它:“真漂亮,皇帝的花园里只怕也找不到这么艳丽的鸟,我可舍不得杀。”说罢走到窗户前送开了双手,鸟儿扑动翅膀飞走了,看着飞翔的身影,水神露出了笑容。
“你不是水神。”袁朗从窗口转过身来突然说道。忘记摆出冷若冰霜的面孔,凛然不可侵犯的仪态,站在厨房里为一只鸟左右为难的,以其说是神仙,不如说更像是邻家的少年。
少年白晰的脸泛红:“即使不是水神,越河水毕竟归我管理。”
袁朗想起木屋中摆置的两张木床:“哦?我记得管理越河的是君主亲点的一位官员,应该年纪很大了。”
“他是我的师傅,五年前已经过世……”少年的眼里转起了泪花。
“对不起。”袁朗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少年的师傅去世已经有五年,难道他一个人在沙漠孤山中守护着越河?看他现在的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五年前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留在父母跟前被宠爱着呢,他却要肩负起管理河水的重任。
袁朗走到他的面前,用衣袖轻轻拭去他淌出的泪水:“难为你了。”
“哇~~~~”压抑许久的孤独苦闷冲垮了堤岸,眼泪夺眶而出,少年扑进袁朗的怀中放声痛哭,“我想师傅!!!”
袁朗将他紧紧抱住,脸侧贴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收了这么好的徒弟,你师傅一定会为你而骄傲的。”
呜呜呜呜~~~~泪水打湿了袁朗胸前的大片衣襟,少年两手紧抓着袁朗背后的衣服哭得天昏地暗。
袁朗安抚着他的脊背,心想能够痛痛快快哭一场也是好的,将所有的苦闷都宣泄出来,心里就不会太难过。
就这样哭了很久,咕噜~~~很清晰的声音从袁朗的肚子里传出。
少年抬起了头,哭红的眼睛不解的望着袁朗:“什么声音?”
袁朗尴尬的笑了笑:“我饿了。”
少年破涕为笑,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痕:“饭早已经做好,现在恐怕都凉了。”

饭并没有凉掉,一大碗盛得冒尖的小米饭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摆在了袁朗面前,碗前包围着两盘菜一盆汤:炒萝卜丝,拌萝卜皮,萝卜叶汤。
坐在对面的少年手捧着自己的一小碗饭,期待的等着袁朗落筷子,虽然山中缺油少盐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挺有把握的,袁朗尝了以后一定会赞口不绝。
袁朗将菜盘汤盆由自己的碗前移到了桌子的中间:“你也多吃点。”
看到了少年的小碗脱口而出:“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这么少怎么行。”不由自主的变成了教育年幼者的口气,全然忘记了最初见到水神时的毕恭毕敬。
少年连忙挡住袁朗推过来的大碗:“我喜欢吃水果不爱吃粮食,因为陪你吃饭才勉强盛一碗的,你可千万别给我。”
袁朗奇怪的看着他,也许在山里生活久了,生活习惯会跟常人有所不同。
“尝尝我做的菜,味道好不好?”少年都快等不急了,催促袁朗。
袁朗看了看盘中鲜嫩的青菜,进入沙漠以来他很久没吃到过新鲜蔬菜:“看起来就有食欲。”夹起一筷子炒萝卜丝送进了嘴里。
“如何?”少年有些得意。
筷子深进嘴里再也拔不出来了,袁朗处于石化过程中。
应该为袁朗说句公道话,虽然他生长在大富大贵的家庭之中,任何山珍海味都不曾放在眼里,但袁家家教甚严从不娇惯子女,所以袁朗在环境所迫时,即使是粗劣的食物也能够咽得下去。
但这个少年做的菜是无法用‘难吃’一词概括的尽的。
最先刺激味觉的苦,苦中带麻,然后是涩,涩里裹酸,最后袁朗的舌头就失去了效用,和他整个人一样的呆住。
少年终于发现了袁朗不对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啪哒,筷子掉在了桌面上,袁朗火速冲进厨房,里面有一个大水缸,他舀起一瓢冷水大声的漱口。
少年跟到了厨房里斜倚着门,看着袁朗舀起一瓢又一瓢的水,自信心有点受打击:“菜炒得不和你的胃口?”
袁朗张着嘴,舌头还是没有感觉,他在厨房寻觅了一圈,找到了放调味料的罐子举到少年跟前,用手式和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感觉袁朗的问题很奇怪:“这是盐啊。”
袁朗使劲摇头。
少年解释道:“这是从石头表面刮下来的盐粉用水溶解后晒成的盐,是石盐。”
袁朗终于弄明白了,少年从小到大吃得就是这种除了咸味没有,什么怪味都有的‘盐’。
少年继续说:“师傅对我讲盐是缺少不了的宝贝,所以他当初给我起的名字就叫石盐。”〖自〗
见到袁朗有苦说不出来的可怜模样,石盐扮了个鬼脸,笑道:“看来你只能吃清淡的食物,可惜天下第二美味的菜肴你无福享用了。”
石盐从木架上取下一瓶花露来,让袁朗滴在舌上,顿时屋内清香四溢,袁朗只觉得口中爽洁无比,怪味尽除。
“那天下第一美味是什么?”袁朗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
石盐指向窗外挂满水晶葡萄的凉棚:“是我种的水果。”
水灵灵的葡萄清洗干净摆在了饭桌上,袁朗用水果下饭吃得很是香甜,石盐满意的看着他吃光了大碗里的饭,自己将桌上的菜消灭掉了。
饭后,袁朗提出要去石盐师傅的坟前拜祭,石盐摇了摇头:“师傅临终叹息道:‘浊身纷飞散,魂归天地间,双肩背日月,今生已枉然。’命我将其遗体天葬了。”
“双肩背日月……”袁朗眼前浮现出罗洪山背插日月双轮的身影,“你师傅莫非在想念什么人?”
石盐不解:“他从未对我说过思念谁的话,始终很满意在山中的生活。”
“对了!他留下一块石头,说是只能交给袁昊家的人。”石盐叫道,闪身飞出后窗,站在屋后的一弯溪水旁边,挽起衣袖伸出手臂在浅水底的黑头石中摸索着。
“找到了!”举起一块四方的黑石头向袁朗晃了晃,转瞬又穿过窗户飞回到屋里。
这块石头两寸见方,外表平滑四角圆润,质地也很平常并非美玉,除了表面经过了人工打磨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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