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蝶之蝶恋[冥域篇]————纵寒鸢

“到底有什么事？”跟他说话真累人，半天挨不到重点。

“冥尊召见。”双笛耀武扬威的斜着眼睛睨了我一眼。这种见风就是雨的态度和阴阳怪调的语气让我联想到了宫里得宠的太监。

暗层所在地离华层其实并不远，但是华层的人要进入暗层却难如登天，因为暗层的言幽门是只有身怀异能的人才能看到的。而要进入言幽门则要通过十二境的考验。整个华层只有我和妮妮能够进入暗层——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暗层的人。

步入千回廊时正好遇见故人。

“未阳？”清婉而又圆润如幽泉般动人的嗓音不正是来自那个一直疼我有如亲弟的奇女子。

“凝罗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我欣喜异常。凝罗的美貌与她的能力成正比，在暗层可谓是呼风唤雨的第二把交椅。可是这个第二把交椅从来不出现在第一把交椅——冥尊会出现的地方。要知道千回廊的尽头就是我师父冥尊的居所忆黎居。

“我……”明艳的女子眼中的喜悦淡了下去，忧虑的看着我：“不说这个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千万小心。”

“心情不好？为何？”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凝罗的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哀怨。

“为你。”

“师父，我是未阳。”我恭敬的候在门外，虽然师父曾允许我这个唯一的弟子直接进入他的屋子，但是这个特权在我不小心撞见了师父与几个美丽女子……相处的场面后，就被我自动放弃了。那时仅仅瞥见一眼的……景象至今令我想起来就脸颊发烫。

“进来吧。”屋内传来低沉而又深邃的声音。

我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师父有几分随意的斜靠在窗边，似在赏月，见我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我只好安静的立在一旁，不时瞄两眼师父。话说回来，师父的脸就算只看一眼也是一种美的享受。萧珂、关览、秦向天、裴远笃四位美男子已经算是世间少有的俊朗人物了，而他们几个如果站在师父面前也只有甘当绿叶陪衬的份，其中差别不言而喻。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动静，我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发问：“不知师父深夜召见未阳所为何事？”

“无它，赏月而已。”师父转过头，对我展颜一笑。他不笑时已是无限风流，英气逼人，再这么一笑竟是连我这个看他的脸看了整整九年的人都霎时间一阵迷醉。难怪暗层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对师父芳心暗许。

只说了这么一句，师父就转过头不再发话了。

赏月不应该在屋外赏吗，干嘛要躲在黑暗的屋子里啊？还有……就今天晚上这种乌云密布的天气，能赏到什么？

满肚子的问号在打转，可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问出来。

师父的怪，和他的英俊绝对成正比。他无疑是华真大陆上最英俊的男子，也无疑是华真大陆上性格最古怪的人。

我默默看着师父的背影，这个在以美貌闻名的暗层女子中品尽千芳，风流无限，总有数不清的各色美人环绕四周的男子，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寂寞。

他总在与众美人调笑之际轻轻抬起头，无声的望向虚空，好象那里有他追寻的彼方。每当他那样做时，他的眼神不再轻佻迷乱，而是至沉的深，深得足以触及碧落黄泉处。

不过他的分神总是一瞬既逝，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真实。

一夜无语。

我可以察觉到师父时不时扫向我的视线，有时激烈，有时沉痛。但我知道，其实他在看的并不是我，他想与其共同赏月的也不是我。他总是透过我的脸深情的凝望着虚空中早已烟逝的一缕芳魂。我是连接他与“她”的羁绊，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当我一次次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时，胸口总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如果师父像往常一样，或是对我很亲切，或是对我很残忍，也许我都不会如此难受。我唯一受不了的，仅仅是他的冷漠，是他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向“她”，一星半点也不留给我。

好不容易结束了与师父颇为尴尬的赏月，回到华层时天都蒙蒙亮了。虽然知道今天必定要顶着睡眠不足的熊猫眼处理公务了，但我还是不死心的乘天还未大亮偷偷的溜回了素夜阁。

暗层的景色再美丽再奇异也比不上我的小窝来的温暖舒适啊 。我心满意足的连衣服都懒得脱了，直接钻进又蓬又软的被子里，心里欢呼着：周公，周公我来晚了，现在我来陪你了！

刚把自己埋在棉被堆里，忽觉被子里怎么热热的，里面还有什么会动的东东……

“嘿，早。”被子一掀，露出一张英俊纯善的脸，美青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探出头来，还摆出一副闺怨造型。

“早……”我抬起手跟他打招呼，问候完了才发现不对劲，忙一把抢过被子。

“萧珂！你自己不是有被子吗，干嘛要来抢我的？！”我愤怒啊，这床棉被可是我辛辛苦苦试了十几床被子才精选出来，托它的福我才每天都睡的幸福又美满。

“你不是该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听了我的质疑美青年一头黑线。

“那不重要！”我坚定不移的一口否决：“重要的是你对我的棉被意图不轨！”

萧珂双眼一翻，好象想要晕过去。

“噗嗤”房间里传来几声闷笑声。我仔细一看，关岚、秦向天、裴远笃、妮妮居然全部都在！

“萧珂，你挺住啊。我早说过未阳的理解方向异与常人的。”妮妮一脸坏笑，狐狸耳朵很碍眼的竖得老高。

“你们……”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拼命护住胸前的被子：“你们几个该不会……该不会都看中了我的被子吧？！”

冥域华层四位令主当场绝倒。

还有一个妮妮，伟大而又坚强的侍女妮妮，撑着几欲吐血的身躯屹立在床前，用拳头向我的脑袋宣泄了她的愤怒。

“笨未阳！你昨天那么晚回来还被冥尊召见，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我知道。

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有些事我不敢也不能对你们诉说。因为有些苦痛最好还是留给自己，让你们知道，只会平添几分忧虑。未阳别无所求，只求关爱我的人们能够快乐，不要为我忧劳费心。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看着满满一桌的丰盛点心，我幸福得眼睛都在冒星星了，背景里全是怒放的鲜花。

“不给你这只小猪还能给谁？”妮妮嘴上没好气的哼哼，手上却不停下，夹了块银莲枫团给我。

银莲枫团是妮妮的拿手点心，上好的莲子配上刚刚转红的枫叶和着晨露酿出来的汁水，做出来的团子酥软适中，清香爽口，令人回味无穷。

开开心心的咬一口，嗯，好好吃哦 > <

“好吃吗？”这时候的妮妮温柔的简直象个菩萨。呜呜呜~~~糖果与鞭子的策略，她一向在我身上运用灵活，我就算知道也一样只有乖乖听话，真是可悲T T。

“好吃……”我据实回答。事实上就算妮妮不小心在甜点心里错加了盐，我也没胆说“不好吃”的，因为那将意味着一个月的断粮。

“可是妮妮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生我的气为什么要弄这么多好吃的给我？

“我当然气你这么不懂得珍惜大家的心意，”妮妮愤然抬腿，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不过……哼哼……”她“哼”得整张桌子都在震动，我手忙脚乱的护住一桌点心。耳边传来阴风阵阵：“未阳，你难道没听说过‘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为了抓住你的心，我决定要抓紧了你的胃……哦呵呵呵呵……咦，未阳你怎么摔桌子下面去了？”

妮妮的惊人论调让我绝倒在桌子下面。继四位令主后，冥域冥主因为过激言论倒地不起，再次证明了：语言，有时候确实是种杀人不眨眼的武器。

尽管忙完公务后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我还是到了离尘谷。平日的师叔我自然不用担心，可这几日师叔情绪反常，一有个万一我只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不意外的看到了木屋外坚定站立的身影。沈靖逸，他的资质也许并不能让他成功，但他的毅力也许可以弥补部分资质上的不足。至少我很欣赏他谦虚有礼的态度，一个帝王能做到这分上，已算难得。

“还不放弃吗？”我微笑。

谁料沈靖逸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只张大了嘴，惊愕万分的看着我，半响说不出话来。

哼，干嘛？没看见过会微笑的熊猫啊？我承认熊猫眼会出现在我这个懒人脸上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他那个反应也太过分了吧！

大概是看到了我由晴转阴的脸色，沈靖逸停止了夸张的表演，慌忙解释道：“别误会，朕没别的意思……”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朕只是很惊讶你居然会对朕微笑……”他的声音渐渐转低，我竖起耳朵才听到他接近自语的话：“……你……笑起来真好看……”只说了这么一句，泰隆的君王脸上就飘起了可疑的红晕。

这下轮到我惊奇不已了。

回想一下，从见面到现在，我好象确实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也难怪他反应激烈了。心中生起一丝愧疚，他一个人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师叔帮忙，就算师叔不允，我也该对他好言相劝才是，何必对他冷言冷语的……可是师叔那边因他伤怀，也不好办……

对了，不如把沈靖逸支开，再找机会开导开导他，或者给他点意见，让他带着希望回泰隆去。

主意已定，我“嘿嘿”奸笑一声，朝沈靖逸步步逼近，可能我的表情稍微……只是“稍微”狰狞了一点，他吓的倒退两步，青着脸问我：“……你、你想做什么？”还一边退一边用手护住胸口。

虽然我很想应景的说一句“叫吧，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之类的台词，但是我没忘了自己的初衷，于是对他灿烂无比的一笑：“我想帮你。”

“帮我？”对于峰回路转的情节，沈靖逸显然跟不上状况了。

“对。”

“怎么帮？”终于明白过来天降鸿运，沈靖逸大喜过望。

我招手，示意他靠近。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扭啊扭的靠了过来。我对着他的耳朵一阵叽叽咕咕。

“这、这、这也可以？？？”他面部僵硬，明显不相信。

“当然可以！”我信誓旦旦拍胸口保证。“他是我师叔耶，我都做了他的师侄整整九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吗？”

“可是……怎么想也……而且还要朕亲自动手……”沈靖逸戳起了手指头，就差没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了。

我强忍住笑意，严肃的说：“就是要你亲自动手才能显示出你的诚意啊。你若不相信就算了！”欲擒故纵，甩头就走。

“哎，别走。” 沈靖逸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咬咬牙，毅然决然的表情像要上刑场的烈士：“我信你。”

“这就对了嘛。”我亲切万分的拍拍他的肩膀，堆出甜甜的假笑。

“真的、真的可以成功？”

这人疑心病怎么这么重啊？

我耐下性子：“真的可以的。你难道没听说过‘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更何况我师叔是个超爱点心的人，你若用点心来感化他，绝对比站在这里有用！”毫无疑问，我活用了妮妮的话。“来吧，拿出你的诚意！”为了激励他，我握紧了拳头，背景里全是夕阳与大海，就差没搂着他的肩说“让我们向着太阳奔跑”了。

沈靖逸终于下定决心，答应到：“好！我会拿出诚意的！……只是……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真的可以用在这种情况下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也笑了起来……

9

幻非幻，冥域中一大奇景也。它是块会走路的异空间，五百年才出现一次。

相传幻非幻是一名误如凡尘的东莱女子所做。机缘巧合下离开东莱的她举目无亲，又找不到回去的方法，那名女子为排遣心中抑郁用灵力制造了亦梦亦幻的异空间幻非幻。

多年后，女子亡故，失去主人的幻非幻却有了灵性，四处漂移寻找不在人世的主人，却将许多无辜者卷入异空间中，引发了许多悲剧。初代冥域冥尊为解决这个问题，倾尽暗层能人力量将幻非幻封印在冥域境内。从此每五百年，幻非幻就会在冥域境内流浪一次。因为冥域本身幅员辽阔，幻非幻又出现得快消失的也快，近千年间已经很少有倒霉蛋被卷入其中了。

很少，不代表没有。

比如说……流年不利的……我……

在《冥域异志》里读到有关幻非幻的内容时我还一笑置之，打死我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被卷入异空间的一天，而且……还很没面子的是在寻找食材的路上遭遇到五百年一次的浩劫。

想到此处，我哀怨无比的看着和我一同遇难的沈靖逸。哪知他正更加哀怨的看着我。

我俩大眼瞪小眼，俱是怨气冲天。

话还得从头说起。话说那天我向沈靖逸提议用他亲手做的点心食诱……不，是感化师叔。泰隆的君王在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认同了这一提案，从此一连十天我都可以品尝到沈靖逸做的点心。

其实我的本意是在他做点心的过程中让他远离师叔，再好好开导他。没想到这个样样一般（见第四章）的君王做点心倒是十分出色，十天下来他已经彻底征服了我的胃。在美食的诱惑下我渐渐偏离了革命的初衷，每天准时赶到离尘谷欢畅无比的吃点心。

当然，沈靖逸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他也曾在我把他辛苦做出来的点心吃得一个不剩后疑惑的发问：“你不是说让我用点心抓住太傅的心吗？”

“对啊。”

“那为什么点心全都进了你嘴里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好看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了，大大小小的问号在脑袋四周盘旋。

“因为……”我故意拖长声音，严肃无比的说：“因为你要想抓住师叔的心，就得先抓住我的心！”

“哐当”一声，沈靖逸脑袋周围的问号瞬间石化，接着碎成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

“抓、抓……抓住你、你的心……？”吃惊过度，他好象得了口吃。

“对啊。抓住了我的心，我才会帮你向师叔说情啊！”

不知道他把我的解释理解成什么样子了，沈靖逸的脸一点一点的红了。

我想沈靖逸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用意，但他似乎并不生气。每天依旧在师叔屋外静站，我一到了他就做点心给我吃。奇怪的是他老是一言不发的看我吃东西，有时看着看着还会傻笑起来……他看我的眼神也和初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洋溢着宠溺和关切。

我和他有熟到这种地步吗？真奇怪！

鉴于沈靖逸老向我抱怨做点心的食材不够，我决定带他去沉月潭采点新鲜的莲子好做银莲枫团，顺便出去散散心。

沉月潭距离离尘谷很近，步行也花不了一柱香的时间。然而这一次，我带着沈靖逸从日出走到了日落也没能到达目的地。

在目睹了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生物的树林，飘荡着的紫红色的海带、海水在头顶悬浮的天空，这些只属于异空间的景色后，我悲痛万分的向沈靖逸陈述了我们幸运的误入了五百年出现一次的幻非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