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是全心全意诉说和被诉说着的两人都丝毫没觉察到,不小心看到两人谈话的文伊,又十分不小心地把两人所有的话全数听到。事后文伊在当天夜里对着空中的繁星祈祷着,愿主原谅他的不礼行为,他坚持认为,他是无意的,只是过于好奇,真的。上帝保佑,阿门。
(十五)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文伊搬了长藤椅坐在阳台上,躺在上面,望着满天星斗,哼着老掉牙的儿歌。
虽然没有月亮有点可惜,不过看着满天的星星,感觉也不错,文伊在考虑要不要拿杯茶来一边赏星一边品茶。
还没想好,夏渊已拿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
“要喝点东西吗?我叫管家去拿。”他问。
“不了,不渴。”文伊回答。确实是不渴,本来想喝茶也不过是打算应应景,但现在看来,旁边站着一个喝着咖啡的人,怎么都觉得不大协调。
夏渊却在一旁轻轻笑着,文伊不解。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老了以后,可能就像你现在这样,静静躺在藤椅上,享受生活。”夏渊靠在阳台栏杆上,遥望着远远的夜色,想象着几十年后的情形:自己躲在藤椅上,旁边依着同样年老的爱人,多么温馨,多么浪漫……
“那时就不叫享受生活了,那是等死。”破坏情趣,不解风情的家伙十分不客气,刻薄回应。
“呃……哪有那么严重!”夏渊哭笑不得,却对他的故意挑衅无可奈何,事实上,他也几乎从没有过奈得了他何的时候,想想都觉得悲哀。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文伊继续看他的星星,夏渊也继续喝他的咖啡,两人各自为政,互不干涉。
许久,夏渊终于开口,他语气颇为迟疑,大概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小伊,你……会爱上我吗?”
文伊仍然看着上空,并没为这句话作出任何反应,实际上,他几乎像没听到一样。
夏渊也没再追问下去,如果文伊决心当没听到,那他就当没问过吧,反正,他也从没期望文伊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他知道,他不会,然而他却仍然想问,真是好笑。
文伊却在此时开口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同样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夏渊呆了一呆。
重要吗?
不重要吗?
这个问题又该如何回答?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答案,文伊,你又是希望我的答案为何?
说重要,其实不然,这个问题本就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感情的事原就没人能够预见。
说不重要,却也不是,至少自己还不想那么自欺欺人。
于是,夏渊只是静静看着文伊,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文伊冷冷一笑:“是不是我说会你就会继续现在这个状态,说不会你就会回去与他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不……我只是……”只是随口问问。
文伊站起身来,看了夏渊一眼,然后冷笑着离开阳台。
看着文伊离开的背影,夏渊重重叹了一口气,唉,终于还是不欢而散,果然,话是不能乱说的,问题也是不能乱问的。
文伊刚走,于浩手拿一杯茶走了过来,他大概听到刚才的对话了。
“Sam,你会再爱上我吗?”他问着类似的问题。
“……”小浩,请别再让我头痛了。
“感情的事谁能预知?为什么你却对我这样绝对?”
“……”
“……”
请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要不要再来个吻试试看?”
“……”
数日后的某天早晨,当文伊拿着行李袋走到一楼客厅时,在场的两人都惊住了。
“小伊,你……”夏渊睁大眼睛看着文伊,几乎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于浩也吃惊地看着他。
文伊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个月,这是我当初定下的期限,现在到期了。学校的事也已联系得差不多,得回家准备准备。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
文伊真心致谢。无论如何,这段日子将会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精彩片段,而现在,是收尾的时候了。
“小伊,我们的事情,还没结束。”文伊的话无懈可击,因为那是事实,夏渊无法反驳,于是他只能这样说道。
文伊看着夏渊,笑得无辜:“从没开始的事,又何谓结束?”
“文伊,你在逃避。”于浩开口。
“我?逃避?为了何事?”文伊仍然笑得灿烂。
这样的话题显然已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了,因为有人必定不会认真参加,又何苦白费时间,浪费表情?
“小伊……”夏渊最后叫道,他看着文伊,文伊也看着他,他努力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然而对方眼光如此明晰,如此坦然,竟无丝毫内容。夏渊悄悄紧握拳头,却深知自己已无能为力。
“小伊,保重。”他只能这样说,他向来尊重别人的决定,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这是原则,也是性格,已无法改变。
于是文伊提起行李,走出夏家大门。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情感,好潇洒的……背影……
三年后,XXX医科大学。
“文伊,你的信。”
“啊,谢谢。”
文伊从负责信件传送的同学手中接过信,看了看信封右下角。
“于浩 内详”
已经三年了啊,好像很长,却又不长。
当年离开夏渊家后,很快就进入医科大学进行为期五年的学习生活,繁重的学习任务让自己几乎无暇顾及其它,也或许,自己根本不想顾及其它。自那以后,就没再见过夏渊,虽然仍在同一个城市中,但两人相隔颇远,而且各人各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丝毫的交集;家里举行的商业化聚会,自己也再没参加过;住宿的学校生活,更令自己少了很多接触商坛消息的机会。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回到宿舍,倒在自己床上,拿出刚收到的信。
这三年间其实也没怎么和于浩联系过,这次居然这么好心寄信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轻轻撕开信封边沿,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喜贴和一封信。
文伊发现自己竟出乎意料的平静,倒也是,自己早已是成熟的男人,情绪又怎会如以前般轻易波动。
他轻轻打开喜贴,里面竟还夹着一张相片。
文伊看着相片,微微笑着。
相片上有两个人,神情一冷一热,衣服一黑一白,真是鲜明的对比,而唯一相同的,便是两人眼中尽露的幸福光芒。
笑得热情衣着白色的是于浩,而旁边那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年龄与于浩相仿的帅气男人,想来就是于浩的另一位了。
打开信看了起来,果然如此。
据信中说,对方叫然,是一个专栏作家,身为记者的于浩采访他时与他相识,然后便开始长达一年的追逐生涯。对方年轻有为,因而十分自负,用于浩的话,是个“脾气特臭又不体贴的家伙”,于浩好不容易花了“十牛三虎”之力才把他弄到手。信中又说,刚开始对方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浩想方设法,处心积虑,绞尽脑汁,花了七七四十九计还没法将他骗上床,于是只好采取赖皮手段,先是电话轰炸,后来干脆高价租下对方邻居的房子,与他相邻而居,因为这个,对方在一年内被迫搬了三次家,当然,于浩因此也一样。其中有段时间于浩几乎打算放弃,谁知柳暗花明,某次夏渊出差到于浩所在的城市,于是顺便上门探访,谁知敲错房门,然后被对方狠狠踩了一脚(这里于浩解释说他跟对方说过夏渊的事,也给他看过夏渊的相片,所以对方认得),至此于浩才信心大增,真正下定决心,非把他彻底征服不可。后来,经过精心策划和详细部署,两人十分“不幸”地酒后乱性,于是只得将错就错,最终成就好事。
于浩在信中说道,知道文伊要忙于学习,可能没办法过去参加他们私下的小型婚礼,但文伊是特别的朋友,所以不能不告知一声,无论如何,希望得到文伊的祝福,正如希望得到夏渊的祝福一样。
最后,他说,我现在很幸福,文伊,你也要一样幸福,知道吗,他一直在等着你。
文伊合上喜贴和信纸,将纸张放在胸口上,在床上呈大字形敞开身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了一口气。
是呀,幸福…… 于浩,我祝福你!
某日,夏渊卧室的电话铃响起。
“喂,你好。”
“夏渊……”
“小伊……”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如果我想约会就会通知你?”
“从没忘过,你在文寒家的花园里说过这话。”
“那么……想去约会吗?”
“……”
“……”
“好啊……”
小伊,这句话,我等了三年啊……
——全文完——
后记:
这两个任性过分又别扭的家伙,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回原状,真是浪费我的心机+时间+精力!
我说夏渊啊,拜托你原则性少一点,主动性多一点啦。如果当年于浩不辞而别时,你坚持把他刨出来,那现在一定跟他甜甜蜜蜜老夫老妻的了,哪用受那么多的苦!如果三年前你坚持追到医科大学的话,说不定现在小夏渊早就抱上了(…-_-|||| 怎么可能?)!
不过,安啦安啦,这次是文伊主动,相信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的^^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文氏小伊的故事历时五个月,终于完结~~~(汗……还真是有够慢的……)
啦啦啦~~~鲜花~~~彩带~~~
(哇哇哇,住手住手,蕃茄不要,鸡蛋不要!
哦?你说鸡蛋是熟的?那就要吧,请扔过来,力度轻点,轻点。)
再记:《变色龙之恋》是由《酒吧情缘》写出来的,夏渊与文伊的相识在《酒吧情缘》中才有,所以迟些时候会再给这篇写个序,交待清楚前因,将这篇独自完整起来。
番外篇——浩然的故事
身为记者的于浩一直都知道,K杂志社会专栏这两年十分热火,自从两年前换了新的专栏作家后,就一直呈现这样的趋势,这位专栏作家以幽默而尖锐的笔触,对社会现实进行大胆的剖析和抨击,其分析过程的一针见血和尖酸刻薄,令他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而且颇受读者拥护。
于浩当然也知道,这位作家的名字叫于浩然,这才是于浩真正不爽和会去注意他的原因,摆明嘛,瓣开指头怎么算自己都只占人家的三分之二,真是亏到老家了。早知如此,于浩心里说,早知如此,我就为自己取个笔名,就叫于浩当然,要不,就叫于浩果然,这样,我就是人家的三分之四倍了。
当于浩从主编手中接过最新的专题任务时,他高兴得牙齿差点掉下来。他得写一篇关于于浩然的专题报道,当然,也就得对于浩然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专访,而且,主编已和对方联系好,就等于浩登门拜访了。
放心吧,主编,我会胜利完成任务的,于浩信心十足地对主编头儿说。放心,我会把他的老底挖出来,保证做到宁可挖错,不可放过,他心里又补了一句。
哼哼,谁叫你比我多了一个字。
于浩然的家在本市最繁荣,房价最高的地段,在一座高级商品楼的第12层,环境自然是好上加好,虽然比起夏渊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却是独身后的于浩所无法比得上的。于是于浩对他的不爽又加了几分,本来嘛,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根本就是浪费资源,想想人家非洲难民……等等,说不定人家家里藏着好几个红颜知己,自然得准备多点地方,哈哈,一定是这样没错,好吧好吧,等我来揭穿所有的秘密,让你的读者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进到于浩然家里,稍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已有事先预约,因此倒也十分顺利,进屋后,两人便在长沙发上坐下,佣人马上端来两杯热茶。
于浩递上自己的名片,于浩然看了看,神情颇为意外,他看了于浩一眼:“你叫……于浩?”
“是呀,真是巧。”于浩礼貌笑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哼哼,少得意,不就是比我多了一个字吗?!
对方却丝毫感觉不到于氏阿浩的深恶痛绝,反而魅力十足地说道:
“哦,很有趣嘛,只比我的名字少了一个字。”
只?怎么,大哥,你还嫌不够啊?可恶。
“那么,于先生,可以开始了。”于浩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根本没注意到于浩含枪带刀的眼神,直接正入正题。
“嗯,于先生喜欢喝茶?”于浩总觉得叫得特别别扭,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暂时忽略。
于浩然似乎也觉得有些别扭,于是提议。
“不如你叫我阿然,我叫你阿浩,这样自在一些。”
“好主意。”于浩点头,“那么,继续刚才的问题,阿然,你喜欢喝茶?”
于浩然微微一笑。
“你打算从日常生活入手?”
“有何不可?莫非你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如果是就好了。
“怎会!只是原以为你会对其它事情比较感兴趣。”
“阿然你何必着急,我感兴趣的事情多着呢。”
“是吗?我洗耳恭听。”
“那么,我们继续吧。”
“好,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对喝什么东西其实不怎么在意,实际上,我的佣人会为我准备好一切,我并不挑剔。”
“是吗,真遗憾,我还以为找到同好呢。”
“你喜欢喝茶?”
“很喜欢。”
“不错的爱好。”
“谢谢。那么,你为什么会喜欢写作呢?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吗?”提问。
“你又为什么喜欢当记者?”反问。
“阿然,这是关于你的专访,不是我的。”提醒。
“突然而起的兴致。”回答。
“只是这样?”怀疑。
“只是这样。”确认。
“什么时候开始起了这样的兴致?”继续。
“大学时期。”回答。
“本身专业所致?”追问。
“完全不是。”否定。
“所学专业?”再问。
“法律学科。”再答。
……
“感情生活?”敏感话题。
“一片空白。”简单带过。
“哦?”端杯喝茶,表示不信。
“千真万确,还是处男。”神情坦然。
噗……可怜茶水冲口而出……
于浩然看了看弄湿的地毯,表示没关系,不用介意,佣人呆会会打扫。
“你真坦白。”于浩佩服。
“我一向如此。”还是坦然。
“眼光太高?”一定如此。
“但求情投意合,不求外貌身材。”轻轻摇头。
“你生性好静,不爱与人往来?”写作人一向清高,可能如此。
“我朋友众多,各型都有。”表示否认。
“可选太多,眼花缭乱?”故难下决定?
“恰巧相反,可选太少。”认真纠正。
“哦?”端杯喝茶,表示不信。
“因为我是同性恋。”神情坦然。
噗……可怜茶水冲口而出……
于浩然又看了看弄湿的地毯,表示没关系,不用介意,佣人呆会会打扫。
“你……真坦白。”于浩佩服。
“我一向如此。”还是坦然。
这家伙,不怕我泄露秘密?世上总有人这样有性格,眼前便是一个。
“这是你的独身理由?现今这类的人并不少。”亲身经历。
“或许,却不见得会有好结果。”所闻所见。
“你也害怕舆论?”找到弱点。
“既然敢说,又怎么会怕,怕不怕被人另眼所看与最终结局并不相等。”有力反驳。
“你没信心?”难以想象。想你挥扬笔端,指天笑骂,却也有此悲观时刻?
“只是较为现实。”为己辩解。
摇头,微笑,端杯喝茶,说明事实:“实际上有很多同性恋人也能幸福美满,过此一生。”
“比如你?”神情坦然。
噗……可怜茶水冲口而出……
于浩然低头看了看弄湿的地毯:“你跟我家的地毯有仇?”
“不,我想我跟你家的茶叶有仇。”放下杯子,下定决心,今天之内,不再喝茶,“你……真会开玩笑。”尴尬片刻,终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