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Ⅱ————牧天魔王

作者:牧天魔王  录入:10-22

当他在这墓里差点被戚长风所辱的时候,那该死的魔王又在哪里?

牧天啊牧天,你耍得我好苦!

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再也无法忍耐,举起手记,狠狠地往地上掼了下去。那本倒楣的书受了这样猛力的撞击,居然没当场分尸,只是掉出一张摺起来的纸。

萧榭早已翻遍整本手记,却从不记得见过这张纸。原因是这张纸非常薄,被紧紧黏在封底,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

实在不想再碰触任何跟榭英有关的东西,却又隐约觉得这张纸上一定藏著某种秘密,便压下了怒气,将薄纸展开阅读。

不读还好,一读之下更是天昏地暗。原来那上面记载的是让死者复活的方法,而且是牧天的字迹。

要起死回生,首先要让已死的尸体回复温暖,至於方法?嘿嘿,居然是要找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天资聪颖的美少年,活活取出他的眼睛和脑浆,放在尸体的丹田之处,让尸体吸收少年的生气,恢复心跳和呼吸;然後只要召唤死者的魂魄,将魂魄吹入体内,复活之法就大功告成了。

萧榭只觉得全身冰凉,双眼刺痛,肠胃激烈翻转,几乎要像殷飞羽一样,捧腹狂呕一番。

原来,原来,牧天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他要把榭英的身体带走!

至於十五六岁的美少年?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不愧是魔王啊,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也想得出来!

要是昨夜自己乖乖跟他走了,现在会是什麽下场?

前所未有的憎恨,震得他全身骨节打颤,指甲掐入掌心,握得鲜血淋漓。全身的血液,满心的思慕,一瞬间全化成了剧毒。

好你个牧天,居然对我如此无情!

你心里就只有榭英吗?

看来,要让你好好把我放在眼里,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是你自找的。

你就等著「心甘情愿」地让我封上一百万年吧!

*         *         *

封魔之法的准备工作非常繁复,而且在新月之夜才会生效,所以他们必须在月亮化为弯钩之前,做完所有的准备。

首先,封魔的地方必须是阴气集中之地,京城外的千里坡向来是古战场,土地吸满了战死者的鲜血,是再适当不过的地方。选定了地点,就必须划出一个径长约二十丈的大圆,沿著圆周堆放桂花的枝叶,以遮敝魔王的视线,否则马上会被拆穿。

然後,在内侧,用那根两头尖的木棍,沾著用墓中取出来的各种魔药调配成的墨水,画上一圈繁复的咒文。萧榭依从手记的记载,练习了不下百次,确定没有半点错误,才花了一天的功夫,将咒文画在圈内。

光是咒文还不够,在咒文圈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必须埋入一样强力的魔法物质,以确保咒文的力量。这东西并不难找,就是从榭英手中取下的,牧天的头发。

用牧天自己的力量困住自己,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最後,就要用到那根象牙手杖,这东西叫做「唤魔杖」,将那卷金线缠在手杖上,萧榭再对著手杖说话,声音就会被手杖吸进去。将手杖插在圆心的地方,等新月的光芒照耀之时,唤魔杖会将声音放大传出去,方圆百里之内的妖魔都会被呼声吸引而来,魔王自然也不例外。

等牧天降临在圆心点时,咒法就会启动了。

这段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也该了结了。

本来以为,这几天之内,牧天就会来强行将他带走,去当唤醒榭英的祭品,封魔大法自然也就功败垂成,万万没想到,直到所有筹备工作完成,牧天始终连个影子都没有。

萧榭实在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在准备咒术的期间内,因为强烈的憎恨和愤怒,萧榭几乎无法阖眼,不吃不喝,全心地投入工作。等到月亏当天的早上,咒文圈终於完成,象牙手杖也就定位时,他望著自己的杰作,忽然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泉涌而来,同时产生了错觉,彷佛眼前的一切,还有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不真实的。耳边萧辕夸奖他的声音,还有部众们的歌功颂德(也许还有殷飞羽的呕吐声?),也都变得模糊不清,忽远忽近,没有半分真实感。

这时他想通了,榭英是自杀的。背叛了自己的爱人,狠心将他推入深渊之後,留下来的人也无法再活下去了。唯一的解脱就是一死了之。

也就是说,当法术完成之时,也就是他萧榭的死期。

他有如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寝宫,徐庆一见到他立刻跪了下来:「大哥,求你吃点东西吧!再不然喝点水也好,你这几天完全没吃喝,也都没休息,我怕魔王还没抓到,你自己先倒下了啊!」

萧榭心想,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再吃喝有什麽用?但是看到徐庆泪痕斑斑的脸,心中不忍,苦笑著喝了杯茶:「好了,你起来吧,别跪了。」

但是徐庆并没有起来:「大哥,对不起」

萧榭心下疑惑:「对不起什麽?」忽然间,眼前金星乱舞,只觉天旋地转,双膝一软,他倒在徐庆臂弯中。

 

他觉得全身无力,彷佛无主的孤魂,在一片混沌中蜉游著。忽然间,身体碰到了硬物,仔细一看,自己正伏在一个巨大的半圆球之上。球体的内部本来是一片漆黑,在他眼前逐渐变得清澈透明,随即在球体内部出现了这麽一副景象:

一片如茵的碧草,明媚的春光,草地上有两个人。站著的那个身材俊伟,耀眼的银发随风飘扬,当真是玉树临风,气势令人心折。至於坐著的人,由萧榭的角度只看到一头黑缎般的长发,和纤细的肩膀,但是光看那身影,便足以让人心跳加速,更不用去猜想那脸孔会有多麽美丽。

萧榭俯视著牧天和榭英,心中恼恨,忍不住用力搥了圆顶一下,发出好大一声响,但圆顶下的二人却无动於衷。

萧榭忽然醒悟:他看到的是过去的景象。因为这里的榭英是活的,但是照理牧天应该还没实行还魂大法。

牧天开口了:「关於那件事,你考虑得怎麽样?」

榭英垂著美丽的头,低声说:「金星实在太远了,我怕住不惯。」

「我可以给你弄个跟人界一样的宫殿,你根本感觉不到是在金星。还是你想要个跟你的故居一样的房子?那也容易,我还可以盖个大花园,里面挖个大湖,我们两个可以整天游湖钓鱼,你说好不好?」

萧榭气得牙齿打战:真周到啊~~~你可从来没这样好声好气地哄过我!

榭英苦笑一声:「我是修道的人,过得这麽享受就太罪过了。」

「这麽说来,你还是不愿意?」

榭英仰望著牧天,宝石般灿烂的大眼中满是楚楚可怜的求恳:「你你就不能留在这里吗?你可以化成凡人,待在这里陪我啊。我不会困著你的,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我只求你陪我直到我断气之日」

牧天摇头:「要我当凡人那是小事,就算永远不能回去金星,魔王的位置拱手让人,也没什麽大不了。但要我眼睁睁看著你老死,我第一件就不答应。况且你那群所谓的战友,不是嫉妒你的才能,就是垂涎你的美色,这两者我都不能忍受。如果你再困在这群人中间,我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会忍耐不住,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到时候你的立场就更为难了。」

「可是,要是我变得长生不老,那不就跟妖魔一样了吗?」

牧天低下头去看他,萧榭知道他眼中一定是爱怜横溢:「你就那麽讨厌跟妖魔一样?」

「不是这样说。我毕竟是人啊,可是我生长在人界,人界就是我的一切,你这样要我放弃,我」

「在这里的是你的过去,我可以给你未来。」

「可是我看不到未来在哪里。我只看到,妖魔跟凡人的差别,就跟天和地一样远。」

萧榭忘了这人是他的第一号大敌,几乎要叫起好来。没错啊,跟在妖魔身边,不管他是如何温柔体贴,心里总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彼此了解。

「天跟地也不是永远不会碰头的。」

「你不懂。凡人就是凡人,永远成不了妖魔。就算外表长生不老,心还是会老。到时候你跟个外表年轻的老朽困在金星上,又有什麽意思?」

「不管是你的心还是外表,我都不会让你枯萎的。」

然而这话并不能安慰榭英:「你为什麽老是那麽有把握,一副全天下就你最行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

「就是不懂,才要你教我啊。跟人相处这麽久,我也是头一回。」

榭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将头埋在手里。萧榭再度同情起自己的敌人。这天下无敌的魔王,怎麽会懂得渺小凡人细微的心思啊!

「最简单的作法,就是不管你的想法,不问你的答案,直接把你拖走。我也不怕你恨我,等到了金星,你只能依靠我一个人,不乖乖当我的人也不行。这是我一贯的作法,看到中意的玩具,直接下手不用多废话。但我不愿这样对你,因为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我想要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玩具。如果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跟我走,一切就没有意义。」

「你别逼我」

「我不想让你难受,但趁我现在还有理性,不管你怎麽决定,我都可以接受。要是这样一直拖下去,等有一天我忍不住了,那麽一切的事情都只会有一个不明不白的结局。既然我已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你,只好委屈你伤一下脑筋了。」

他走开几步,眼睛望著远方继续说道:「我知道,对凡人来说,跟妖魔相处是件难事。妖魔力量太强,个性又太难捉摸,所以你们会对我们心生畏惧。我承认,妖魔不是神明。我们是非常自私的东西,永远只想著自己,而且占有欲特别强。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虽然我们对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手,该牺牲奉献的时候却也是毫不迟疑。因为我们对自己的选择永不後悔。

「伦理、风俗、习惯也许是凡人不可违背的铁则,对妖魔却是一文不值,我们只忠於自己的内心。今天我选了你,我便下定决心全心全意待你,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你叫我一声,我什麽都可以丢下,飞到你身边,就算得不到回报也无妨。要是你够勇敢,能够面对我而不是老想著逃避,我保证你会过得比谁都幸福。

「不要认为我在逼你。当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你要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只听从你内心深处的声音。好好想想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你最想要什麽,而不是所谓的是非对错。是要相信还是怀疑,要猜忌还是了解,要害怕还是面对,你要好好想清楚。我不要你因为觉得亏欠我而答应我,但要是你因为对族人的忠诚而拒绝我,我更不能接受。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答案。只要是你的真心话,只要你没有一丝勉强,就算你拒绝我,甚至与我为敌,我也不会恨你。不管结果是什麽,就算我要受天大的苦楚,我也绝不後悔。」

说完,他仰头望著天顶,一双绿眼正对著萧榭的眼睛,萧榭彷佛被雷劈了一道,心中大震,手上一滑,竟从圆顶上摔了下来。

「啊--!!!」他惨叫一声,惊醒过来。

萧榭坐起身来,发觉自己正睡在小小的篷车里,马蹄达达的响声和车轮的转动声交织成一片。

他心中一惊,一把掀开车帘探出身去,只见徐庆正坐在车前赶车,而那拉车的两匹马正是他的黑雪跟徐庆的棕马。

「徐庆,这是怎麽回事?你要带我去哪里?」

徐庆回过头来,笑道:「大哥,你醒了?睡得可真久!」

萧榭游目四顾,夕阳已西斜,满天的红霞像鲜血溅满白布,刺眼得叫人心慌。篷车正在官道上奔驰著,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回头一望,京城已被远远地丢在身後。

「你在干什麽?快回京去!」

徐庆充耳不闻,仍是笑著说:「大哥,别闹了。趁著天没全黑,我们得赶到涟关去,等进了城就可以好好休息,喝杯热茶了。」

「你胡说什麽!」萧榭忍不住伸手去抢他的缰绳:「还不快点掉头回京,封魔大法快要开始了!」

徐庆拉开缰绳,喝住马,转头瞪著萧榭,厉声道:「没错,封魔大法是要开始了,那又怎麽样?封完魔以後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下场?」

「徐庆」

「大哥,你醒醒脑袋吧!太子殿下心里已经容不下你了,他现在只是在利用你而已,等魔王封住,你失去利用价值,他下一个就要拿你开刀了!再不趁现在快走,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天日了。」

萧榭这才明白,徐庆对己情深义重,决意救他逃离险境。他心中感动,愧疚却更深:「兄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本来就是待罪之身,太子殿下处置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有半点怨言。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掉头回京去,免得连你的前途也连累了。你是个人才,相信皇兄不会亏待你才是。」

徐庆怒道:「什麽前途?你忘了咱们当日结拜之时,说过什麽话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你大难当头,我岂有自己一个人去讨好你哥哥求功名之理?况且你那哥哥这副德性,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不想理他了,你现在要我丢下你去伺候他?你也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萧榭心中惭愧。他从小听多了英雄结拜的侠义故事,心生向往;因此一遇到徐庆,相谈甚欢,便忍不住也来结拜依样葫芦一番。但是他现在才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他而言是个太沈重的誓言,因为他不能跟徐庆分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兄弟我对不起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当逃犯,更不能连累你变成逃犯。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绝不回去!」

萧榭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皇兄那边我会帮你掩饰的。愿你从此自由自在,一展鸿图。黑雪送你,我自己走回去。」纵身跃下车,转身便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大哥,失礼了!」听得背後风响,徐庆一掌朝他背心拍去;萧榭早有准备,身形微矮,向左滑出一步,转身右手格开来掌,左手朝他右肩斩下。

徐庆侧身卸去这一斩,伸手去抓他左手。萧榭知他力大,不能被他抓住,右手「呼」地一声,朝他面门击去,徐庆只得反手挡格。

萧榭得了空隙,飞快拉开距离,展开小巧腾挪功夫,在徐庆身周游走,出拳一招快似一招,徐庆刚开始还能勉力挡,到後来已是头昏眼花。

然而萧榭这几天劳心伤神,体力大耗,经不起这般狂奔,没一会儿便气力不继,眼中一黑,身子一晃便跌了下去。

徐庆大叫:「大哥!」伸手抱住了萧榭:「大哥,你没事吧?」

萧榭微微睁眼,见徐庆抱著自己,不及细想,伸足一踢,点中了徐庆小腿穴道。徐庆「哎哟」一声,便跪下身去,虽欲奋力爬起,一条腿却酸软无力。

萧榭心中伤感,轻声道:「兄弟,大哥这回失礼了。这一路上你跟著我,总是苦头多於好处,做大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是天意如此,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今生欠你的恩情,来生换我做你的小弟,一生一世报答你。再见了。」转身欲走,不料徐庆猛力一扑,和身冲上,已紧紧抱住了他双腿。

萧榭又惊又急:「你.你这是何苦!」

徐庆的叫声化成了凄厉的哭喊:「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两行眼泪从他粗旷的脸庞流下。

萧榭心觉有异:「徐庆你你怎麽了?」

徐庆怔怔地望著他,伸手「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忽然开始猛力地叩头:「大哥!我我该死!」

「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徐庆伏在地上,低声道:「记不记得我跟戚长风打架的事?」

「记得。」

「那天他好端端地硬要拉我陪他散步,嘴里绕著弯儿一直问我,为什麽年纪比你大一倍,还要认你做大哥。他说了一大堆胡话,然後他就说,我是不是见了你的美貌,昏了头了,所以才甘愿『侍候』你」

萧榭道:「那人嘴臭得很,不要理他。」

徐庆猛力摇头:「不是,不是!我打他不是因为他胡说八道,是因为他说的是真的!我,我也不知是怎麽的,只要一见了你,就全身发热,呼吸不顺,满脑子都是肮脏念头我我早就不把你当大哥了!我也不配当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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