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彻底对自己的母亲失望,所以临行前甚至没有向她道别一句。
他们此行原本就是轻装简行,连羽身上有伤,连御心痛他骑马赶路会饱受折磨,于是把辗尘留下来护送他,自己带着另外两名侍卫急急地赶回宫城。
连羽安静地骑着马缓行,情绪的低落显而易见。
辗尘也不催促他,一路上他们走得非常慢,入黑的时候,因为没能赶到驿馆,所以只好随便找了处地方落脚。
连羽心情郁闷,早早就上床睡了。
辗尘心情复杂地听着隔壁连羽的房间里的声息都安静了下去,他在连羽的食物里掺进了安睡的药,他的这一觉会睡得很沉。
连御对连羽的感情,一路走来他亲眼目睹,甚至在他失意的时候帮了一把,把连羽推进他的怀中。“维陀”政变,连御必须尽早的赶回宫城,辗尘没有想过太后要的这个时机来得这么快,他来不及设法应对,似乎连上天也不眷顾连御。
如果可以,他不会背叛连御,但是太后手上有他的把柄,在失去至亲或是破坏连御与连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与连御一起长大,多年来一直在他身边忠心耿耿,只怕连御做梦也没有想到,出卖他的人就是他。
趁着夜色,辗尘把连羽送回了丛越山的行宫。
连羽被掼在地上,他服下的迷药很重,所以一直没有醒来。太后森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向辗尘下驱逐的命令,“你可以离开了,只是回去之后如何向你的君王禀报,你要心里有数才好。”
“属下明白,会对君王说是二王子自己离开弘夙前往维陀。”辗尘抬起头追视着太后,“只是我的父亲以及妹妹——”
太后打断他,“事情完结之后我会放了他们。”
“希望太后可以手下容情。”
辗尘最后看了连羽一眼,落在充满怨恨的太后手中,连羽的处境如何?他不敢想像。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连御对连羽非常在乎,在他向连羽下手的时候开始,便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连御一旦知悉是他帮助太后暗算了连羽,只怕多年的情份也抵不过劈头的一刀。
连羽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
他睁大眼,迷茫地看着周围,太后扭曲的脸容越来越清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自小到大,他见到太后的机会不多,但是每一回都会让他心生惧意。此际她投过来的阴冷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不过是个没用的哑巴——”太后轻篾地冷笑,“你勾引我儿子的本事都到哪里去了?当初没有把你毒死,竟然给了你机会做出如此下流无耻的事情!”
连羽的双手被绳索捆住,他瞪视着太后,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她到底想干什么?
“按住他。”
两名侍卫把连羽按住,太后怨毒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最恨你这双眼睛,跟柔妃长得一模一样,看似无辜却行尽勾引之事!”
连羽骤然间明白,太后要毒瞎他的双眼!
他突然挣脱按住他的侍卫,从地上跃起来一头撞进了太后的怀里。太后几乎被他撞晕过去,瓷瓶落在地上裂成碎片,丝丝的白烟升起。
“给我拿辣椒油过来,给他灌进去。”
连羽被牢牢地按住,下颚被抬起,接着辛辣的液体灌进了他的眼眶里。没有办法形容的痛楚直抵心间,他像是被刀尖凌迟,又像是在火里炙烤,整个人都快要被这股痛楚活生生的撕裂成碎片,他痛得只能在地上打滚。
绮月不忍地别过了头。
世间不会再有比连羽更漂亮的眼睛,清澈的琥珀色,微笑的时候柔软的长睫毛会像是蝶翅般扑动,然后瞳孔深处光芒绽放,荡漾出层层光彩,堪比月夜星空美妙动人。
但是这双如此美丽的眼睛,就这样被毁了。
在椎心的痛楚中,连羽的耳畔再次响起太后的声音,“把他扔进落水河去,记得扔远一点!”
紧接着,他沉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秦缚篇-质子-上
(此篇为番外,写的是秦缚成为质子,被扣押在“维陀”十年的经历。)
从七岁到十岁那三年的时间,秦缚最渴切的事情,就是翻越禁苑高高的围墙,逃脱“维陀”君主绝昭的囚令回到自己的故国“毗沙。”
“毗沙”与“维陀”开战,战败的结果是作为唯一的王子,他成为质子被送进“维陀”的宫城,扣押在王宫的后苑,接受被人看管,行动不自由的命运。不要指望“维陀”人会对一个曾经与他们开战,差一点就攻破他们边境防线的战败国的王子礼遇有加。秦缚在“维陀”禁苑中的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呼喝打骂是常事,吃不饱睡不好,他没有饿死、病死已经是奇迹。
他被送来已经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时刻没有放弃重回故国的念头。
但是那堵是他身高六七倍的围墙,尽管墙身粗糙,却没有任何着力之处,他常常吃不饱,没有梯子或是工具可以辅助,他要爬越谈何容易?重回故国,他要面对的远不止是这一堵高墙,故国路漫漫,一个十岁的孩子,所要面对的困难无法想像。
秦缚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他能想到的,就是克服面前的这堵高墙。他怀着一个信念,只要能爬越这堵高墙,一切就会有希望。所以在白天完成繁重的杂务之后,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在月色下练习爬墙。
这堵围墙位于“维陀”宫城最偏僻的角落,高耸牢固,所以不会有人巡逻看守,秦缚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把它作为逃生的缺口。爬上去又滑下来,手脚被粗糙的墙砖磨出伤口,全身的骨头被摔得几乎散架,不管有多痛他缓过一口气又继续往上爬。
渐渐的,他徒手已经可以爬到一半的高度。
只要再多练习一段时间,他一定可以爬越这堵高墙。
他非常努力地练习着爬墙,那时候他没有想到,这身本事,有一天在极度危急中救回了他的性命。
很多年之后,他使访“弘夙”遭到暗算,狼狈逃生中掳走了该国的二王子连羽,带着他横渡落水河尽头的山结,他失足坠下了断崖。身下不到半丈的地方,就是湍急的河水和嶙峋的石头。他凭借幼年时练就的这一身爬墙的“壁虎功”,攀扶住石块,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山崖非常陡峭,几乎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有好几次,他都已经失手向下滑,但凭借惊人的体力,他挽回劣势,终于逃出了生天。(此处情节出现在第五章《生死倏关》,^-^)
这一夜,他千辛万苦地爬到了最高处,伸手够着高墙的顶部,他已经汗流浃骨,气力不继。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持整个人跨上墙头,他只能像蝙蝠一样垂直吊在上面。他并不打算这夜就逃出去,掌握了爬墙的本领,他还要看准时机才能出逃。
这是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努力的结果,双手攀住高墙吊在上面,他探张着头颅,能多看一下外面的情形也是好的,毕竟他已经被困在这座后苑中三年。
高墙之外是略为低矮的建筑,墙头上直立着一个素衣的人影,衣袍在月色下无风自飘,他的周围笼罩着一圈光环,宛如天人。那时候秦缚还未开始修习灵力,不知道这个人身上的那圈光环,其实是他布下的结界。
他顺着素衣人专注的方向看去,另一堵墙头,原来还站着另一个人,黑衣黑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都专注于对方,没有发现他在墙头之上探出好奇的眼睛。
无奈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素衣人在说话,“琉夜,不要再追着我不放,你该回去的地方是长生天,我还有未做完的事情,没有功夫与你纠缠。”
对方痞痞的声音响起,“非天,你如此直接的拒绝我,就不怕我伤心?”
“你到底想我怎样?”
“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黑衣人故作惊讶,“既然你想我听我一再重复这句话,我就再说一遍好了。非天,我要你做我琉夜的情人!”
素衣人气结,“琉夜,你不要再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长生族王子的身份,难道配不上你?又或者你想再考验一下我对你的感情?”
空中有两道灵光交错,迸发出炫眼的光芒,秦缚被这道耀眼的光芒刺得双目都睁不开,双手一松,便从墙头之上摔了下去。这一下摔得极重,他发出一声悲惨的嚎叫。
高墙之外的声响都安静了下来,然后那个黑衣黑发的男子从墙头飘落,轻盈得像是一片秋天落下的枯叶。
“你没事吧?”
秦缚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你是谁?”
那个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刚才不是听到非天叫我?我叫琉夜。”
“那个非天是你的情人吗?”
“现在还不是,但总有一天会是。”琉夜见秦缚实在是自己爬不起来,大发慈悲地伸手去拉他,“小鬼,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爬上墙头干什么?”
秦缚拍拍身上的尘灰,倨傲地扬起了脸说:“我不告诉你。”
“是吗?”
琉夜的眼睛看过来,他的容貌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气质和感觉却又不像,秦缚竟然没有办法判断他的年纪。他的五官极为出众,像是用刀斧雕刻出来一样的深遂,秦缚对上他深潭一样的眼眸,像是掉进了漩涡中去,思绪飘飘荡荡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仿佛只是一瞬,也仿佛过了很久,那股漩涡的吸引力才消失。
琉夜看他的目光中带着玩味,秦缚惊觉在他迷失的瞬间,必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他完全没有记忆。
“你刚才对我做什么了?”
琉夜的唇边泛起一丝邪魅的笑意,“我对你用了迷心术,你刚才在我面前自慰了。”
“怎么可能!”秦缚怒瞪着眼前这个口不抉言的下流家伙。
“看得出你日后挺有本钱的,要不跟了我怎样?虽然你的脾气看上去不太好,而且三大五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勉强可以要你。”
“难怪那个非天不要你,如果我是他,见你一次暴打一次!”
琉夜啧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脾气的确很火爆。”
秦缚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回自己的住处,折腾了大半晚,他还得睡觉,否则明早起不来,又会被当值的侍卫责难。琉夜忽然在他身后开口,“不要再想着逃回去,你作为人质留在这里,可以保证你的故国和子民安全。男儿汉大丈夫,这是你的责任,你不应该逃避。”
身后传来的声音铿锵有力,一扫方才的下流气,秦缚迅速地转过身去看着琉夜。
结果看到他的脸上挂着的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个可恶的家伙。
琉夜隔空掷了一本秘籍过来,秦缚伸手接住。
“按里面的方法修炼,我到了该出现的时间会来找你,秦缚,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秦缚敲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琉夜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把长生族如此重要的秘籍交到他手上,虽然秘籍被琉夜下了封印,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但他与长生族半点渊源也没有,琉夜就不怕他泄漏他们部族的秘密?
在琉夜对他施了迷心术的时候,他究竟说过、做过些什么?
琉夜留下了秘籍之后就潇然离开,秦缚按秘籍的指引开始修炼灵力,很快就找到了入门的途径。但是灵力出现反噬,他每日都在固定的时辰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才发现琉夜并没有告诉他,以普通人的躯体修炼灵力,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在抵受了难以形容的痛苦折磨之后,三个月后,琉夜再次出现。
他对秦缚没有知难而退,而是坚持一直修炼灵力感到十分开怀,他终于教给了他减轻痛苦的办法。
“你是故意的?”
秦缚到此时才明白琉夜是存心要折磨他,他咬牙切齿地在背地里问候琉夜的三代祖宗,并且诅咒他永远都得不到云非天答应做他的情人。
因为琉夜的出现,秦缚暂时放弃了出逃的计划。琉夜教知他一个道理,当他的实力不足够强大的时候,他只能一直隐忍下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秦缚修炼灵力渐有小成,连琉夜也惊叹,能够抵受住过程的艰辛,并且进步神速,秦缚的确天赋异禀。
休养生息多年之后,“毗沙”国又蠢蠢欲动。秦缚的父亲并没有忘记他在“维陀”的宫城中受着苦难的儿子,他在暗地里派了一个青年到秦缚的身边,使他能够与故国互通消息。这一个被派来的人就是陆沉,他是名将之后,日后成为了秦缚最得力的下属。
十六岁,眼看时机渐渐成熟,秦缚与陆沉商量着出逃归国的计划。
这时候,“维陀”君主绝昭的第二个儿子绝琖出现在秦缚的身边。
秦缚篇-质子-下
(继续是秦缚的番外,接上篇。)
秦缚以质子的身份被扣押在“维陀”的宫城中,在君王绝昭的默许下,这里即使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卫,都可以对他责难。
他初到之时极不服气,凭什么这些人可以随意的使唤他?不管怎样说,他都是“毗沙”国身份高贵的王子。他每每总是争得头破血流,结果招惹来更多变本加厉的手段。在吃了无数苦头之后,他渐渐的学会了隐忍。暂避锋芒,不代表屈服,他只是选择了蓄势待发,总有一天,他会教这些狗眼奴才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清理马厩,搬运干草,提水给马匹洗澡,在这座华美的宫城之中,他像是一个最底层的仆役,每日都必须完成一大堆的杂务。在做完一天的事情之后,不管冬夏,他都会拎起一桶清水当头淋下。清凉的水,可以洗净他身上那股混合了泥尘与马粪的味道,同时也教他清楚地记住这段受人操控的耻辱。
秦缚做事的时候,经常会有一双眼睛远远地盯视着他。
起初他以为是监视他的侍卫,很快便起了疑心。只要他能够做完繁重的杂务,那些派来看管的人多看他一眼都费事,这双眼睛的主人却一直追随着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已经十六岁成年的他,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棱角分明的嘴唇弯成傲气的弧形,秦缚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既然对方有兴趣跟他玩猫戏老鼠的游戏,他会奉陪到底。
夕阳的霞光中,倦鸟返巢,他像平常一样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高大壮实的身躯。因为长时间劳作锻炼,他的身体看不出一丝赘肉,像是孕育了无尽的力量和精力,透出充满男儿气息的阳刚。
他拎起一桶凉水当头浇下,水滴顺着发梢流下,滑过强壮的胸腹,古铜色的皮肤被洗得发亮。他拎起衣服向着干草房走去,然后贴在门后,耐心地伺服。
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出来的举动有点反常,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眼睛的主人,等不及地走过来探视。秦缚伸出手一揽,直接把对方掼到了干草堆之上。
此前一直隔着很远的距离,他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在渐浓的暮色中,他看清楚了他的年纪与他相仿,淡眉薄唇,算得上俊秀。秦缚曾经听人说过,薄唇的人情淡,不知道这个少年长大之后,会不会真的是这样。
对方一身的锦衣华服,看得出不会是这座宫城里的普通人。秦缚用身体压制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少年唇瓣微勾,眼神变幻不定。
秦缚扬起浓黑的眉毛,邪魅地一笑,“看得出你对我很感兴趣,我今天就在这里满足你如何?”
他已经成年,血气方刚,每日在马厩里看着公马与母马交
媾,身体里的欲望蠢蠢欲动,一桶冷水浇下去还是熄灭不了。这个少年主动送上门来,他若然错过就是傻子。伸出手粗鲁地扯掉少年身上的衣袍,他把那具还带着青涩的身体压在干草堆上,直接就提枪上马。
那个少年的反应称不上抵抗,只是在极痛的时候才挣扎了几下。
这是秦缚人生里的第一次,力度控制不住,少年穿上衣服离开的时候,迈腿的动作都是极不利索。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
秦缚嘴边咬着一根干草斜躺着,脸上的神情带着发泄之后的放松。少年回过头看着他,然后说:“我叫绝琖,绝昭的次子。秦缚,记住我的身份,日后我们会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
“哦,你想跟我作交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