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绝琰对视着连羽的双眸,“回国是你自己答应的吗?你哥哥没有强迫你?如果是,你就点头。”
连御在心里冷笑起来。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总是最可笑,绝琰不会不清楚连羽的本性如何,在他面前追问连羽这样的问题,他已经可以预见绝琰将会被打击得有多惨。他把身体虚软地往后倾倒,连羽立即紧张地抵住了他。
绝琰上前几步,捉住连羽的手臂,痛声道:“连羽,你答应过留在我身边的,你答应过的!”
连羽仰起脸,迎视上他伤心的目光,又不忍心地把头低了下去。
绝琰眼眶都红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反悔,你不可以这样残忍的对我!”
连羽的头垂得更低,柔软的长睫毛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兄长在病中,他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忤逆他,但是绝琰那样伤心,又教他不忍心,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绝琰不肯放弃,用力地摇着他的手臂,“连羽!或许以后都见不到我,这样你也愿意吗?”
连御把绝琰的手给挡了开去,“大殿下,连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请你不要再打扰他。”
无法忽略连御眼中的得意,绝琰顿时明白自己正犯着多么愚蠢的错误!
他是急坏了,原本就不答应连羽与兄长见面,但一时心软做出了让他追悔莫及的决定。连羽出去后,他在营帐里一直徘徊,满心都是焦躁。连羽会跟着兄长回国吗?他会离开他吗?他掉进不安的深渊无法自拔。连羽走了许久,再等下去就天亮了,他再也无法按捺,直闯连御的营帐。
连御狡猾非常,借病示弱,连羽不会忍心扔下他不顾。他毫无防备地闯进来,正中连御的下怀。
绝琰怒视着连御,“你好卑鄙!”
“卑鄙?”连御压抑着怒气,“大殿下敢说问心无愧?我们曾经是盟友,但是你对我的弟弟做了什么?”
绝琰当然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但要他从此放手,他无论如何做不到。
“连羽,知不知道你哥哥不允许你有喜欢的人?他想一辈子都禁锢你在他身边!”
连御冷冷地打断他,“绝琰,你是要逼连羽恨你吗?”
连羽凝结着水雾的眸光看过来,绝琰全身一凛。连羽还不知道兄长对他超越伦常的感情,对连御充满信任,此刻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进去。眼下连御完全占据了上风,他即使强行把连羽抢过来,但还是会伤了他的心,他不忍心看着连羽有一丝的难过。
“等我,我不会放弃的,你哥哥拆不散我们。”
连羽含泪看过来,绝琰咬一咬牙,松开他的手臂,转身大步离开。
绝琰的背影消失在营帐外,连羽的目光还一直追随,连御嫉妒得几乎发狂。连羽跟绝琰在一起才多少天?已经这般恋恋不舍。如果他不是利用兄长的身份,以及过去十六年相处累积的感情,根本就留不住他。
“睡觉!”
拉过被子蒙住自己,连御不去看身边的少年。
耳畔低萦着抽气声,他知道连羽的眼泪还未歇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翻过身伸手把连羽揽进怀里,柔声哄道:“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好好睡一觉,嗯?”
连羽贴了过来,蜷缩在他的怀中,连御能感到温热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一股闷气憋在胸怀间,他一夜辗转无眠。
次日天明,连御下令启程回国。
坐上马车,连羽掀开帘子,趴在车窗上张望搜寻绝琰的身影。那个温柔包容的男子,昨夜伤心地离开,现在还会来送他吗?
虽然绝琰说过不会放弃,但连羽却似乎预见,他们之间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维陀国君绝昭早就有意退隐,绝琰很快就会登上帝位,他成为一国之君之后,还会记得他吗?
想起他温柔细腻的吻,
想起与他一同在落水之畔采摘水莲花,
想起被秦缚掳走,他发疯一样扑进水里追赶,
还有,身体结合时他为他而疯狂的表情……
心房突然被不舍填充得满满的,连羽此时才发现,原来绝琰在他心里已经那样重要,但是这样重要的人,他马上就要离开他了。
马车徐徐驶动,但绝琰还是没有出现。
连羽颓然地放下车帘,失望像是潮水一样漫过了他清澈的眼眸。
同坐一车的连御伸手把他拉进怀中,他清楚知道,此刻绝琰不可能会出现。昨夜连羽在他怀中流泪,哭到眼睛都肿了,最后累极睡去。但他却睡不着,注视着怀中的少年,一直守护到天明。因此他知道将近破晓之时,绝琰接到前线的急报,已经带着无极十万火急地赶赴边境。
秦缚易捉难放,绝琰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可能再分
身来阻挠他带着连羽归国,但他此刻却高兴不起来。把连羽拉进怀中,他的目光落在他光洁的脖颈上,“你的墨玉呢?”
连羽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昨夜激情之时,绝琰解下了他脖子上的墨玉九夜蝶,现在那枚罕世奇珍的玉蝶,留在了绝琰那里。兄长送给他十六岁成年的生日礼物,他竟然遗漏掉了。
连御不再追问,在袍袖里攥紧了指节,“不见了就不见了,等明年你的生日,哥哥让人再给你雕一个。”
连羽靠进兄长怀中,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哥哥什么都会给你最好的。”连御抬起他的下巴,“马上就要跟哥哥一起回国了,还不高兴起来?”
连羽仰起脸,干净的眉眼渐渐沾染了喜悦的神色。
落水之畔的晨雾被风吹散,绝琰此际正策马赶赴前线。
昨夜秦缚被擒,毗沙国一直在边境集结军队的大将军陆沉突然发起袭击,维陀的主将顾枫受伤差点被擒。前线告急,他纵有多么不舍连羽,但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他胸口贴身的地方,收藏着连羽的墨玉九夜蝶,他爱到无法放手的少年的气息,伴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15-归国之后
泷翼宫还是连羽离开前的旧样,除了多出几件连御用过的物品,他不在的时候,连御每夜都睡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气息入睡。但被秦缚掳走后经历了重重波折才重新回到“弘夙”,他却觉得这座华美的宫殿再也不能填满他内心的空虚,他的一份牵挂,缚在了绝琰的身上,使他常常感到失落。
槿花朝开夕谢,从枝头纷坠而下,疏疏落落的绯紫,积压在连羽年少的心头,伴着心情起伏扫之不去。没有来得及说一句道别的话就离开,绝琰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子,沉甸甸的,想要忽略却没有办法放得下。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对绝琰的思念却在与日俱长。
连御走进泷翼宫,用目光搜寻了一圈,却没有见到连羽的身影,浓秀的眉毛拧结成一团。
“二王子在哪里?”
身旁的侍卫官立即禀告,“君王,二王子在偏殿赏花。”
连御穿过回廊,远远的看到连羽坐在廊凳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绯紫色的花瓣,神情带着轻易就能让人察觉的寂寞。他身后几步开外,两名侍卫像是木桩一样忤在那里。
连御招过侍卫官厉声道:“是谁让你这样派人守着连羽的?”
侍卫官看到怒火迅速地在这位年轻的君王眼里积聚,吓得直抖索,“君王说要好好地看住二王子,属下以为,以为——”
连御沉下了脸,“立即把人撤走,他在宫里不需要像看守犯人一样步步跟随。你派人守住宫门,如果二王子想出宫,你立即派人来通知我。”
侍卫官一迭声的领命而去。
连御走上前去,连羽抬起头看他一眼,眼里瞬间有像是流星一样的光彩掠过。一丝愧疚在连御的心头升起,连羽不能与人交谈,以往喜爱出宫到落水河畔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散心,但归国之后,他便再也不许他出去。
因为看管不力,放任连羽私自出宫结果被秦缚掳走,他怒气非常,全部更换了泷翼宫上下的侍从侍女。新进的人畏慑于他的怒气,所以都不敢与连羽过份亲近。他这样做等于是把连羽孤立了起来,但他虽然明白,却无法放手。
他对连羽的独占欲越来越强烈,他没有办法再容忍任何人染指他的宝贝,甚至是连羽向不相关的人露出一个纯美的笑容,都会让他的内心嫉妒若狂。每一次迎视那双清澈却带着依恋的眼睛,他的心里都会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压抑多久,虽然渴望拥抱和亲吻连羽,但他却不得不选择了疏离,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会在时机未到之时,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
“不开心?怎么不让侍女们陪你下棋?”
兄长在身边坐下来,不是很亲近的距离,连羽垂下眼眸。以往他和连御在一起,总会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喜欢蹭在他怀里玩闹,连御明显的疏远,让他觉得非常难受,他猜想自己是被兄长嫌弃了,低下头伸手去拨弄身边的花丛,眼里渐渐蒙上了水气。
连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把连羽拉进怀里,放软声音说:“哥哥不让你出宫,是怕你有危险。你上次不肯听话,害我几乎担心死,所以没有哥哥陪着,你不能再独自出去。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带你去落水河边骑马散心好不好?”
连羽停止拨弄身边的花丛,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神色。
连御让侍女把托盘捧过来,几只朱红色的珊瑚果,盛在光洁的银盘中,还带着新鲜的亮泽。连羽接过兄长递过来的一只珊瑚果,送到嘴边轻轻地噬咬,果子皮薄多汁,清甜可口,但他眼里的光彩却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这种珍贵的珊瑚果只生长在丛越山之上,太后就居住在山上的行宫,每年果子成熟都会派人快马送过来。连羽看到这种果子,就该知道连御即将要离开宫城,他每年夏天都会到丛越山陪伴太后小住半个月。
连御胸口的那丝愧疚已经渐变成疼痛。
连羽真的非常寂寞。他自归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离开他身边。但是他的母亲非常厌恶连羽,他不可能带他同去丛越山,自己更不能不去,否则一旦太后起驾回宫,连羽的日子就更加难过。
他与连羽并非一母所生,连羽的母亲柔妃抛夫弃子与情人私奔,一直被弘夙王族引以为耻,太后甚至怀疑连羽并非王族的血脉,在他两三岁之时,曾经对他下毒想药杀。
连御十五岁登位,渐渐操控了国事,他对连羽超乎寻常的宠爱,母子之间纷争不断,太后一气之下搬到了丛越山居住,只要连御每年夏天都上山陪她小住,她便不会再回宫。
“连羽,”连御抱紧了怀中的少年柔软的身体,整颗心都是浓浓的怜惜,“哥哥会尽早赶回来,以后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带上你同行。”
连羽伸手回抱着兄长,默默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十天,哥哥只去十天就会赶回来,你留在宫里好好的等我。”
连御的心里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那根叫做极限的弦已经绷到了尽头,十天之后,他和连羽之间的关系会被彻底改变。
从琉璃瓦上折射下来的阳光,照在连羽如玉质雕琢的脸上,五官漂亮到了极致,让人无法移开双目。连御在他挺翘的鼻尖上宠溺地刮了几下,然后才放开他站起来,“哥哥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乖乖地留在宫里,知不知道?”
连羽点头,目送着兄长颀长的背影离开。
次日,连御出发去丛越山,他走了之后,连羽的日子更加无聊。他独坐在廊下对着满庭院的花草发呆,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这座泷翼宫,像是巨大的牢笼一样困缚着他,阻隔了他与外面的一切接触。
“你答应过留在我身边的,你答应过的!”
“你不可以食言,你不可以这样残忍的对我!”
“或许以后都见不到我,这样你也愿意吗?”
分别前的一夜,绝琰说过的话萦回连羽的脑海,合上眼仿佛还能感觉到他伤心的目光。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兄长回国,绝琰一定是恨他了,所以半点音讯也没有,他们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二王子——”
耳畔传来压低了声音的呼唤,连羽循声看去,假石山后有个人影在向他招手。他向四周看了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侍卫都已经不在,身边也一个侍女都没有。假石山背后那人继续轻唤他,“周围没有人,二王子你可以过来了。”
连羽满脸疑惑地走了过去。
“属下的名字叫重英,二王子还认不认得?”
那日在落水之畔的营地里,连羽骑着绝琰的枣红马硬闯营门,当时阻拦他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辨认出对方,他猛然睁大了眼,绝琰手下的人穿着宫中侍卫的衣服出现,是不是他专门派来的?
重英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交到连羽的手上,“是大殿下捎给你的信,他在前线打仗,等战事结束,会想办法来见你。你要保管好它,尤其是不能让你的哥哥看到了。”
看到信封上绝琰熟悉的笔迹,连羽眼前一亮,绝琰没有责怪他,他断了音讯只是因为前线的战事。重英匆匆地交待完便离开,连羽把信捂在胸口,连日来的失落一扫而空。
薄薄的纸张,满写的都是绝琰的思念。
连羽的唇边噙着满足的笑意,枕着他的字迹入睡,睡梦中仿佛与他再度相逢。
连御没有等得及十天过去,便匆匆地从丛越山赶回。
从来没有一次出门如此逼不及待的想回来见到连羽,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他再也不能与他分开,在山上逗留了几天,在母亲疑虑的目光中,他匆匆地踏上了归程。
马不停蹄地回到“弘夙”的宫城,泷翼宫被他让人布置得华美堂皇的寝殿内,连羽正在午睡。他微微地蜷缩着身体,窗扉中透进来的光投在他光洁的脸上,像是暖玉一样泛着柔和的光泽。
连御坐在床边,俯下身,在连羽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地亲吻。眼前的少年,睡梦中像是鲜花一样甜美诱人,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他渴望得到他像是情人一样的拥抱和亲吻。
兄弟,禁忌,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他只是要他,要这个少年,成为他连御最心爱的情人,然后用尽一生的时间去爱护和眷宠。能够得到他,将会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他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若有人阻挠,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清除。连羽是他心头平衡的基石,得到他,他会宁静祥和,若然失去,他必定要掀起汹涌波涛把一切都毁灭掉。
连羽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下的一角信笺露了出来。连御抽出来一看,血气一下子全往头上涌去。
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又怨又怒地瞪视着床上的少年……
连羽在睡梦中仿佛置身在落水河畔,绝琰拉着他的手,踏着金色的霞光在绿草地上散步。绯紫色的槿花随风飘动,绝琰开始吻他,温热的唇,一点点的深入,渐渐变成啃咬,蹂躏着他柔嫩的唇瓣,像是恨不得把他吞进肚腹里去一样。
身体被翻了过来,散发着炙热体温的身体压了上来,磨擦碰触中,他能感受到对方迫切的欲望。与绝琰有过多次情事的身体异常的敏感,对方的手探进他的衣袍里抚摸,他便颤悠悠的有了反应。
连羽的脑海里充斥的都是与绝琰相爱的片段。
抚摸亲吻越来越深入,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他情动地迎了上去。
对方的气息明显地浊重起来。
唇上的啃咬越发厉害,连羽抽了口气,终于在疼痛中惊醒过来。
意识渐渐清醒,他睁开双眼,寝殿中帐幔低垂,四周一片静谧。没有金色的霞光以及绯紫色的槿花,而压在他身上的人,是他的哥哥连御!
连御篇-哥哥
(此篇为番外,写的是小羽失去声音,在连御的珍视下长大的经过。)
如果那天连御不是心血来潮,兴起去弘音殿探看他的母亲的念头,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人,或许已经不存活于世上。
连御这年才十三岁,作为未来王位的继承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以及长期刻意教导的结果,他踏进弘音殿便立即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的母亲端坐在锦榻一侧,森冷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孩子身上。
母亲的寝宫里竟然有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这让连御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打量着那个孩子,粉妆玉琢,精致得像是瓷器一样,盘着腿坐在几案上,低头玩弄自己软乎乎的小手,对射到他身上的两道狠冷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