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雪行》钦毓篇)————云海蒂

作者:云海蒂  录入:10-07

一瞬间我真希望他醒来,看到我的眼泪,那么我就可以解脱了,我一定会扔掉这个枷锁,和雪行走得远远的。然而他只是在梦中呓语着我的名字。我就像中了某种咒,唯一的救恕就是暗夜中雪行温暖的目光。他没有看我,就注定我不能解脱。
有了柳雪行,才有林钦毓,否则,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鸿绪王朝的皇帝,年号韶庆。有一天我们都老了,都死了,黄泉之下相遇,我一定会告诉他,这一夜我是多么绝望,一辈子那么勤政的韶庆皇帝曾经有一夜是真心想放弃皇位,为了你浪迹天涯的,如果你肯醒来看他一眼。他不懂得什么是爱,但是他是真心的。他做的很多事不可原谅,但是他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这是爱吗?


初六我带着侍卫和几个王爷、大臣到上苑猎狼。冬天食物少,狼害肆虐。王孙贵族自然猎不尽天下之狼,只是做个样子,表明关心天下百姓之意。只是怕上苑的狼都是为这次猎狼豢养的。
我本是迫着雪行也要让他来的,但是他甜蜜地笑着很爽快地答应了,这让我更加心痛。其实这应该是更好的方式,不是吗?我是不想看着雪行自甘折磨,还是我想更深地折磨雪行?除夕一夜,我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年。
初六大雪初霁,衣着光鲜的人群呵斥着坐骑和猎犬,一时人嚣马鸣,好不热闹。我和随行大臣敞开胸襟尽情谈论,颇有快意江湖的味道。
到了围场,一声号角,大家纷纷策马奔入树林草丛,只闻到处是喊杀声,猎犬吠叫,偶尔远处也听到狼獾等兽的哀鸣。我深深吸了一口被冰雪过滤过格外清新的空气,“雪行随朕去猎狼。其余人都去各显本领,给朕瞧瞧你们的本事。猎物最多者有赏!”
雪行点头,执起长枪,弓背在背上,阳光晃过来,弓背的金饰和他的睫毛都闪着金色的光,美得让我心悸。马儿迫不及待地踏着蹄子,雪行轻勒马缰,对我笑了一笑,似乎让我放心。
我点点头,一夹马腹,冲入树林。不用我说话,自然有人把山鸡什么的往我这里赶。我心中哂笑。不过反正我也不是真的为了来猎狼,无需在意。我只是牵着马缰,在树林里信步而驰,欣赏雪景。到了一处空地,我才取下背上的弓,弯工搭箭,射死了一只山鸡。山鸡在地上扑腾着,一地殷红。
我看向雪行,示意他也来试试。雪行淡然微笑,似乎不为所动。侧耳听了听,忽然拨马冲进了南边,我跟过去,只看见马蹄飞扬,从一只逃窜的小兽身边斜斜跑过,雪行高高举起长枪,快而狠地刺下去,再举起来,回头对我扬起笑容。枪尖上的小兽勉强挣扎了一下就瘫软下去。鲜血带着白白的热气顺着枪杆留下来。阳光从深褐色的枝桠间散射下来,白雪红梅,雪行俊逸的面容明亮地刺目。我遮住眼睛。一切都如我所愿了,我为什么想哭?
“钦毓,你放心,我会保护鸿绪王朝的,为了你。”雪行把猎物掷在地上。
我从马上滑下来,走到雪行身边,痛楚地抱住雪行的腿。
雪行抚着我的肩,意气风发地挺起身:“我柳雪行一生一世尽忠林钦毓。”
一切都如我所愿了,我得到了这个人的身心,得到了无边的痛楚。


2——7
“钦毓,你在为我高兴吗?”雪行俯下身,眼睛亮晶晶的。
他以为我是为他终于能一一战胜他的心结而高兴到哭泣。我哽咽着点头。我又能说什么呢?只有他,才能把我的一切心机看成感情。
我隔着衣服吻了吻雪行的腿,还能感觉出皮肤的温度。我眷恋地用脸颊贴了片刻,抬头对雪行笑了笑,才翻身上马,驰回众人之中。
“皇上。”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我前边响起。
“老九。”我点点头。是九弟林清烈。清烈马上挂了不少猎物,意气飞扬。猎物的血把白马的半身都染成了红色,马身上腾腾地冒着热气,汗味和着血味,最容易激发人心中隐藏的兽性。“看来你要夺魁了。”
“这些小兽还早得远呢。”清烈扬起头,“我和几个侍卫说去给我撵头野猪过来。”
我笑着驱马走近,“小鬼头胆子不小。”
“哪儿比得上皇上,皇上十岁徒手猎狼,臣弟都八岁了。”清烈志向远大的样子。
“好,今天咱们哥两个就一同大战野猪。”我也被激起了豪兴。
“老九,皇上万金之躯,怎么能随着你玩?”一个懒懒的声音插进来。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二哥林清孟。
“朕还记得二哥最喜欢行猎,不如一起来?”我的语气微微带着讥嘲。现在他是闲职王爷,秋后的蚂蚱。失去了逐鹿的资格,最好学会怎样保护自己。
“不了。臣——不是这块料。”林清孟拨过马头,略略不屑的样子,还有隐藏的愤懑和胆怯。
我不理会他,“老九,走。”老三、老五、老六、老七、老八都是易与之辈,胸无大志。我倒是很喜欢最小的老九,打小就很有一派不凡气度。将来能给我做一个得力助手吧。


“报,报告九爷,”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忽然看到我,吓得一怔,“……皇上,报告皇上,东边有一只老虎。”
我玩味地笑笑,摧马领先奔过去,上苑居然还有老虎,真是让人意外。
“皇上!”清烈和雪行同时喝止我。
我不停马步,扭头看他们。
那两个人对望一眼,雪行勒马后退了一步。清烈跟上来,“皇上等等臣弟。”
我点点头笑看着雪行。雪行略微沉吟了一下,“皇上,小心。”
我快马扬鞭。
“皇上,你的侍卫还真罗嗦。”清烈不屑地说,“要是我的侍卫我早就开了他了。”
我但笑不语。


我们赶过来时看到一群人持刀持枪地远远围着一只老虎,老虎闷闷地咆哮着,在原地兜着圈子。清烈哈哈大笑:“赶得好,你们让开,让九爷和皇上亲自来。”
哪里有人敢退开让我们亲自上。清烈还真是勇猛。我安坐在马上想该怎么样下手。雪行带马走到我和老虎中间。
“还有很远呢。”我好笑地对他说。
雪行专心致志地盯着老虎。我则想着把老虎捉住泡个虎骨酒肯定不错。
“别射着皮毛,留着给皇上做件大氅。”清烈又叫叫嚷嚷。
这小孩子懂得不少。看着清烈跃跃欲试,我急忙喊道:“清烈,回来。”
清烈驱马绕着人围转了一圈才怏怏地回来。
“你还小,看年纪大的侍卫怎么说再去。”
“皇上,九爷,老虎生性蛮狠,不能徒手。要是想要皮毛,最好是射眼睛。射中了眼睛再上前捕捉就容易多了。不过这时老虎誓死挣扎,更加凶猛,更要小心。”有人上来献策。
“好。谁来?”我点头。
“我来。”清烈立刻拍胸脯。
“噢?”我笑了,这小孩子真不含糊,他准头真有那么硬?不过反正我也不是真多么想要那张虎皮。“好。”
“不过臣弟力气小,得靠近些。”清烈说着就摘弓。
“去几个侍卫跟着。”我连忙吩咐,雪行在我身边,我却根本不看雪行。倒是清烈似笑非笑地看了雪行一眼,像是嘲笑雪行。不过我不以为杵,也不认为雪行会在乎。
清烈的箭果真射得很准。我正啧啧赞叹,那只老虎伤了一眼,突发狂性,大吼一声,震得树木都隐隐颤动,山里幽幽地荡着回声。大家都一怔,老虎长身而起,扑向了清烈。
我看得真切,不禁摧马向前,“老九!”可是哪里来得及。
清烈机灵得很,一个翻身滑下马滚在一边,手中已经抽出腰刀。
初生牛犊不怕虎,“老九,回来!李朔望、魏安、胡勇之!”我呵斥着清烈和侍卫们。
老虎一个剪尾,冲清烈扫过来。侍卫们赶紧持刀都扑上去。
“先伤它眼睛!”我焦急地喊,又想起皮毛的事,怕他们忌惮,“不要管什么皮毛了。”我看了雪行一眼,雪行也看着我。我镇静下来。
“皇上放心。”侍卫们纷纷答应着,一个侍卫射伤了老虎另一只眼,老虎瞎了双眼,越发咆哮得人心里发寒。有人赶忙把清烈拉出来。
“老九,没事吧?”我上上下下打量着清烈。
“都是臣弟武艺低微。”清烈黯然。
“不是你的错。”我安慰他。“朕不怪你。”
我们一同在不远处看侍卫猎虎。老虎凄厉地高高低低地哀号着,似乎在怨怼天人。我面无表情地观看着。
忽然,我似乎觉得背后一道寒风,还没反应过来,雪行已经把我扑倒在地上。一个庞然大物从我头顶跃过,另一只虎!
清烈赶忙挡在我身前,老虎越过我们,直奔着受伤的老虎而去。是虎夫妻吗?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雪行扶我起来。我下意识地环住雪行的肩,“雪行。”
“侍卫们,保护皇上!”清烈吼那群吓呆的侍卫。有些侍卫跑向我这边来。后来的老虎怒不可遏,四处咬人。
我收回手,知道该怎么做,我不能对一对老虎认输。再过十年,也许我可以赦免它们。但是现在,我面临的即将到来的叛乱,面对民心,我绝对不能对任何事物有低头的表示。现在我需要的是威,而不是仁。我笑道:“今儿谁先猎得老虎,朕重重有赏!”
前方一片混战。我和雪行、清烈都看得很认真。老虎再凶也是困兽犹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越来越清楚地明白,想除掉平励奎这只大老虎,最省心省力的办法就是把他诱入陷阱,切断他的羽翼。我观察着侍卫们的斗法想入非非。
“啊呜——”低低的一声,然而绝对不用怀疑是虎啸。我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拔剑回头。
雪行的剑已经直直指着那只小兽了。一只小老虎,像只大猫,蹒跚地跑过来,被我们挡住路,不悦地冲我们呲牙。那种稚拙的可爱在凶杀的场合显得意外滑稽。雪行的剑迟迟没有落下。清烈嗤笑一声,一剑就要斩下来。
“慢。”我阻止了他,“把它送到御苑养起来吧。”一个侍卫赶忙过来捉住小老虎,不让它看见它的父母。我需要的是威,而不是狠;或者只是因为雪行不忍杀它。清烈若有所思地收回剑。我拍拍他的肩。


2——8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平励奎称病在家。据探子回报,他和一些官员,甚至江湖人士来往甚密。叛乱在即。我和孟文放商定的计策是想办法把他诱入宫,瓮中捉鳖。计策的关键就在于不能反被人家把我们瓮中捉鳖了,也就是绝对要保证皇宫的安全。那么京城的军队就成了胜负关键。周季我已经尽力收买了,他喜欢的京城名妓我给他送到了府里,他在家乡爹娘我给了他们一个大庄园,他的兄弟都升了官。当然我不能做得这么直白,但是他要是聪明人,就能看出自然是我在后面动了手脚的。但是他并没有向我报告他受了平励奎什么好处。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现在局势一触即发,我只能静观其变,但是我是不能坐听天命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给了雪行一道密旨,让他尽力笼络那些下级军官,最后的时刻,如果周季倒戈,就杀而代之。我知道雪行和那些官员在风月场合不是白玩的。雪行早料到这一天了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每天既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各路消息,孟文放也住在了宫门外不远的内务府。说实话这一招棋走得极险。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报皇上……”魏安进来叩头,说话却吞吞吐吐的。我忙着看奏折,连眼都没空抬。自从平励奎装病,朝廷大权暂时回归我手。我知道这是平励奎缓兵之计,但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说实在的,要是我很认真的一道一道奏折都亲自批,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也不够用。哪一道奏请不得深思熟虑才能批示,都是鸿绪王朝的子民,我必须让他们都能安居乐业。我出一个错,就是天下浩劫。国家又不是儿戏。真不知道平励奎对这个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兴趣。可能正因为国家还不是他的,他才热衷于对全天下发号施令吧。
“说。”他不敢往下说,我简洁明快地命令。可是忽然,我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我缓缓地放下笔,抬起头。
“平丞相把柳侍卫请去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不由站起来。我连忙对自己说我早该想到的。平励奎拉拢京城守军那是肯定的。虽然如此,我还是害怕出事。“你派人跟着了吗?”
“是。我已经知会眼线了。”
我点点头坐下去,按捺不住胡思乱想。雪行是侍卫出身,平励奎应该是知道的,我瞒也瞒不住。只是怕雪行是副职,平励奎敢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办了雪行,到时我鞭长莫及该怎么办?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但愿平励奎不知道密旨的事,否则雪行绝对凶多吉少。当时着事是在御书房办的,小成子守的门,应该不会泄露。我越想越坐立不安,真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过去。
我端着茶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简直觉得一个时辰漫长得就像一辈子。我自责了无数回,也坚定了无数回信心。我渐渐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得不发生的。这不是我可以想避免就避免的。这一切都是别无选择的。
我一不留神把茶碗失手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我和魏安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这不是什么坏的预兆,这不是坏的预兆。我喃喃默念着,手微微地抖。偏偏在这时,一个侍卫飞跑过来。
“报皇上,柳侍卫被平励奎毒打!”
我的天啊!我慢慢睁大眼睛,浑身发冷。居然真的是像我想象的最可怕的那样吗?我急忙抖着手去摘墙上的“月色”宝剑,我说什么也得去救雪行。就算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一闯。
“皇上,不能去呀。”
我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声音:“魏安,你跟朕去。不要多带人。”
“皇上!”魏安抱住我的腿,“臣知道皇上舍不得柳侍卫,可是,可是……”
我忽然一惊,“你说什么?”
“臣,臣说皇上舍不得柳侍卫……”魏安结结巴巴的。
“你知道些什么?”我提高声音。
“臣,臣……”他不敢说。
我都明白了。是我太放纵,没想到他们会知道我和雪行的关系。我平时不加检点,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用喜月瞒住朝廷,我瞒得住悠悠众口吗?平励奎一定也知道了。我总自大地认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缺漏这么多。平励奎不会放过雪行的。我要是早想到这一点,我早就该知道平励奎不会放过雪行的。我怎么还可能在这里等一个时辰!
“皇上,不能意气用事啊!”
“朕知道。”我沉下声音,我就赌一回平励奎没那么大的狗胆,赌一回出奇制胜。“你敢不敢跟朕去?”
“微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那就跟朕去。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孟丞相,听到没有?”
“……是。”
“走,”我再也不敢多一刻迟疑。那棍棒正在不停地落在雪行身上。


“去通报丞相,皇上驾到!”
魏安呵斥着门房,我站在一旁,努力平息浑身的颤抖。成败在此一举。我占天时,平励奎占地利,我们赌人和。
“臣叩见皇上。”平励奎来得倒快。
我急忙上前扶起他,“爱卿快快请起。爱卿病后,朕一直没来看望,实在是惦念啊。”
“皇上言重了,请。”平励奎不卑不亢,让我看不出端倪。我定下心跟着他走进去,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似乎这时我才发觉这件事我做得是多么冲动,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可是要想骗得平励奎一点信任,我就不能让朝廷显出任何蛛丝马迹。
“看来爱卿身体好些了。”我似笑非笑,意在试探。
“都是多亏皇上鸿福。”平励奎应对如流。
“自从爱卿不在,朕才知道管一个国家真是太累人了,朕一直盼望着爱卿早日康复,回来帮朕一把。”我也去摸他的心意。
“皇上少年睿智,臣老朽糊涂,皇上实在言重了。”平励奎笑道。
我们转过一个回廊,我就被惊得一个冷战,强做镇定问道:“平爱卿,这是……”一个人趴在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旁边还站着不少持兵器的家丁。
“哦,今儿老臣出门,被一个蛮徒顶撞,老臣一时气急,就把他捉了回来给他个教训,当年先皇就常说臣脾气暴躁,让臣修身养性。还请皇上恕臣狂妄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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