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传令兵挨个营房传令,说大军明日班师回朝,他一想等到回了雪延,有数不清的美人儿在那色鬼王爷身前,他哪里还能想的起自己,越想越觉不错,连忙兴冲冲的回去预备东西,准备第二日随大军回朝。
「王爷,这是银耳莲子羹,刚刚熬好的,味美香甜,最是滋补,您要不要尝尝?」华丽的马车里,夏侯舒端着一碗甜点,一边陪着笑问话,一边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脸色。
不知为什么,自那夜王爷宠幸了易水后,便出了许多奇怪的事,不说那单子天天丢的稀奇,单是王爷不肯追究,又每日里寻着空子便大发脾气的行径,便大异于往常。
夏侯澜看了心腹奴才一眼,接过莲子羹,有一口没一口的扒了起来,吃了两口,便看着一直小心观察他的夏侯舒道:「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吓得这个奴才连忙低头,他更没好气,烦躁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我能生吃了你啊?」
夏侯舒眼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军中这几日几乎没有将领敢来见王爷,就连自己以往是夏侯澜最得力的,这些时日也着实挨了不少训,想了又想,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王爷,可是那晚上那个奴隶伺候的不好吗?奴才这就去找他,好好教训一番。」
夏侯澜哼了一声:「我说过他伺候的不好吗?」半晌又望向夏侯舒:「你怎么忽然这样说?」
夏侯舒忙低头道:「奴才也是盲目猜测,想来若是侍奉的好,因何王爷这几日不叫他了呢。」
夏侯澜闷闷道:「算了,你心里想什么我也清楚,我知道我这几日的脾气是大了一些,也罢,你悄悄的派几个心腹深入到易水的营帐,监视他一举一动,最重要是别让他跑了,只是不到关键时分,不许打草惊蛇,否则我拿你问罪。」
夏侯舒连忙答应下去,心里已明镜似的,必是王爷没讨着好,说不准还吃了闷亏,否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因何打了胜仗,脾气却见长呢。这里赶紧选派人手去看着易水。
可怜易水还在做美梦,以为夏侯澜回到雪延,有了美人在怀就会忘记自己,却没想过这一向高傲的王爷竟然挨了他的揍,岂能善罢罢休?
这也难怪他抱着希望,毕竟想要改变身份,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如果逃走,他就是逃奴,不但自己以后都要过着逃亡的日子,就连父母家人可能也会受到牵连,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能走这一步。
有时候想到这一层,他又有些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了主人,这可是一项重罪,若父母亲和妹妹真因为他而受到伤害,让他还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还不如当日违心从了夏侯澜,为父母等赢得一点好日子呢。
这种心态正如他当日逃避掉性 奴的征选后又后悔一样,只是他自小就被苏河影响,最是厌恶这种以色侍人的行径,因此他人虽聪明,却往往没等考虑完后果,身体已经做出本能的反应来了。
时光转眼已是两个月后,大军已是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雪延国都,易水想到就要和家人见面,心中欣喜万分,这天晚上和小艺高山等聊天,得知回到都城后就要宣布解除奴隶身份的人的名单,高山等都说他功劳最大,定是第一个被解除奴隶身份的,让易水更为高兴,格外的期待起那一天的到来。
虽然想到和夏侯澜的过节也会感到些许不安,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么长时间,夏侯澜毫无动静,定是想掩饰此事,悄悄的遮过去也就完了。
第四章
抱着天真的幻想回到了都城,受到全城百姓欢迎自不必提,欢庆过后,其余的士兵都回家各自休息庆贺,惟独几百名奴隶士兵被留了下来,此时众人心中都紧张万分,竖着耳朵听一个个名字被宣读,时不时就有一声欢呼大叫,易水的心越来越紧张,唯恐听漏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转眼间,名单已经念完,高山小艺等都被解除了奴隶身份,却唯有他没有被提及,一时间,所有的奴隶们都诧异的看向他,明明就是奴隶中最勇敢最拼命功劳最大的战士,怎么竟会被这样对待呢?
易水呆呆的看着宣读的官员离去,他的梦想,所有的希望也全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消失了,高山小艺等都心生不忿,正要上前安慰,却见远远的走来一队整齐的士兵,领头的赫然就是夏侯舒,来到易水近前,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漂亮的奴隶几眼,然后咳了咳道:「奉王爷旨意,奴隶易水立刻随我到王府听候差遣。」
易水的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却苦苦的压抑住,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良久才恢复了如水的气度,平静道:「请大人前面带路吧。」夏侯澜,我要找你评理,我要找你......评理。此刻在他的心中,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
王府待客的精致小厅里,游敛正与夏侯澜相对而坐,桌上一壶香茗袅袅冒着热气,另有几碟细点蜜饯。游敛先品了一口茶,方放下茶杯笑道:「好茶,我素闻东挽国的临城是闻名的茶都,却因两国关系交恶,一直不得品尝,如今到底实现了愿望,这些茶想必就是东挽宫里的贡茶吧?」
夏侯澜也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知道你嗜茶,我已命人预备了东挽宫中最上等的贡茶,待会儿给你带回去。」
说完语气一转,露出少许戾气道:「怎么样,我离去的这两年,雪延各地都还平安吧?」
游敛哼了一声道;「哪里那么简单,有心人都看准了这个机会,是我和朝中几名忠臣良将苦苦压抑,总算没让他们遂心,也算是完成了你交待的任务,如何?乐王爷要怎样赏我呢?」
话音刚落,夏侯澜便笑道:「国师大人言重了。况且国泰民安,本就是你国师的职责所在不是吗?」游敛道:「你打了一场胜仗,怎么倒变得小气了,一毛不拔。」
两人正说笑,忽见夏侯舒在门边探了探身,夏侯澜忙叫道:「进来,见过国师。」夏侯舒这才进来,趴下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夏侯澜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他语气虽淡,但游敛是何等人物,仍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急切。
夏侯舒忙点头道:「办妥了,人就在外面呢,只是奴才看着他似乎有不平之气,不知王爷是否等......等忘月姑娘调理调理,去去他的脾气再送过来。」夏侯澜道:「不必,先让他在厢房呆着,等一下带他进来见我。」
游敛已从他的话中明白了是什么事,站起身道:「你呀,就是这个脾气,小心点着吧,别打了一辈子雁,到了让雁啄了眼睛。我这就告辞了,省得你说我不长眼色。」
说完笑着离去,夏侯澜忙送他到大门边方转回来,对夏侯舒道:「把易水带去西院的小卧厅内等我。」
他这里心情大好,自去沐浴更衣,又用了几块点心,然后方施施然向西院的卧厅走去。
一进厅子,便看到易水低头倚窗站着,听见脚步声响,他抬起头来,现出那张令夏侯澜念念不忘的脸孔,只是这如花的容颜上,此时却布满了怒气,一看到夏侯澜,他的身子都打颤了,良久方控制了情绪,用平板的语调道:「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唤我来,有何差遣?」
夏侯澜瞄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茶水,见都原封不动的在那里,心知这个奴隶还是没有转性,冷笑了一声,道:「唤你来有何差遣,自然是算帐的,难道你心里竟然没有准备吗?」
易水强压下满心的愤怒:「是吗?王爷竟然是找我来算帐的,正好我也想和王爷算这笔帐,我想问王爷,战场上我奋勇杀敌,立下的功劳是所有奴隶中最大也最多的,为何他们都解除了奴隶的身份,我却没有,王爷可以给我答案吗?」
夏侯澜从没遇过这样的奴隶,敢这样对他说话,一点惧色也无,心中不由更加对易水感兴趣起来,悠悠踱了两步,方一笑道:「答案?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本王不想让你解除奴隶身份,我要你成为我的......性 奴,这回你明白了吗?」
易水心中的悲愤达到了最高点,再也不管两人悬殊的身份,他几步走上前与夏侯澜平视着,咬牙切齿的道:「性 奴?为什么?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美艳的性 奴,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你知道我为了逃避成为性 奴的命运做了多少努力吗?你又知道我为了解除奴隶这个身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他猛然捋起袖子,胳膊上一道道的伤痕虽然已经变浅变淡,仍是触目惊心:「尊贵的王爷,这样的伤痕,我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在战场上,我努力,我向前,我拼命,我任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鲜血,也不在乎自己的血洒在异国的土地上,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全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解除掉奴隶的身份,为了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而你,一句话就消灭了我所有的希望,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便可以只凭一己私欲就剥夺了一个拼死杀敌的战士应该拥有的未来吗?如果这张脸......如果这张脸实在让你难以放弃,那么我可以毁了它,我只求你不要毁了我的梦想,那是我不顾一切换来的,是我全部的希望。」
他说完,猛然拿起桌上的盘子摔碎,捡起一块碎瓷片就往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下。
夏侯澜大惊,闪电般出手,打落易水手中的瓷片,怒道:「你干什么?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胆子大的奴隶,上次敢......敢对我出手,这一回又要对自己下手,是谁惯的你这么野,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易水虽然已经知晓夏侯澜不会是简单人物,却万没料到他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内心掠过一丝绝望,他昂然扬头,不屈道:「您是主子,我不应对你动手,我是奴隶,贱命一条,可是难道我就真的要贱到连对自己下手的权力都没有,连一点尊严都不能保留吗?王爷,你可以主宰你手下千万奴隶的命运,但你还要连他们的心也一起主宰吗?如果是这样,恕我直言,你......妄想。」
夏侯澜从未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但细想想,却又隐隐觉得有它的道理,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肯退让,都冷冷的看着对方,良久,夏侯澜方松开了紧握着易水的手,慢慢坐下来道:「有什么话好好说,本王听着也就是了。」
易水也慢慢的跌坐了下去,他本来腹中有千言万语要质问夏侯澜,但真的让他说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王爷放了自己,很久以后,他忽然缓缓的开口:「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奴隶的命运,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都是您拥有的农场上的奴隶,每当我看到妹妹小小的年纪,却弓着身子在田里吃力的工作,我都会怨恨父母,我们三人过这样悲苦的生活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生出妹妹来,让她吃这样的苦。」
他的目光停驻在桌子精致的茶点上面:「这些糕点,我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我的家人,以及农场上千千万万的奴隶,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们的食物只有土糠饭,红薯粥,每到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一次玉米饼子,穿一件完整的打着补丁的衣服,我本来一直以为,是我们的国家不富裕,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贵族们把成桌成桌的宴席倒掉,谷仓里的粮食多了,为了不使粮价下降,就把一车车的粮食倒进河里,就连普通人,每顿都是白米饭,还有用香香的油做的菜下饭,只有我们这些奴隶,只有我们,吃着猪狗都不稀罕闻一下的东西。因为主人们认为,只有这些才是与我们的身份相匹配的食物,哼哼,多么可恨,我们是人,可在世人的眼里,我们却连一条狗一只鸡都比不上。」
夏侯澜不语,知道易水说得都是真实的,这是从很早以前就留下来的规矩,不但是主人老爷,就连奴隶们一代又一代,也从来都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对。
可是如今听了这一番话,他的心情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目光柔和了几分,看着易水凄然的侧脸,听他继续说道:「我本来一直都相信,这样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全部,是再应该不过了,所以即使我从心里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主人,可还是把成为一名性 奴当作最大的梦想,因为那样就可以让全家过上好生活。可是苏河爷爷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刻我才明白,一个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是主人老爷们可以决定。所以我听到了招收奴隶军的消息后,就更加坚定的放弃了性 奴的征选。王爷,你知道我在这两年里,每当吃饭的时候,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吃着有好几块大肉的菜汤时,我心里有多么的难过吗?当我吃这些好东西的时候,我的父母,妹妹,同伴们在吃什么?每每想到这里,我便心如刀绞,我希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不怕拼命,如果一辈子都要这样屈辱艰难的生活着,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我的战功越积越多,很快的,我就成了奴隶军中最优秀的士兵我好高兴啊,因为我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解除奴隶身份,成为一名普通人,可是......可是这一切都破灭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如剑般射向夏侯澜,一字一字的控诉道:「原因就是我这张该死的脸引起了王爷你的兴趣,就因为你一时的兴起,便剥夺了我所有的希望你知道吗?」
夏侯澜仍不语,然而灼灼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易水的脸,在他的心里,那张脸孔本来不过就是美丽而已,然而这一刻,却好像有万丈光芒从那双星子般的眼睛中喷射而出,为这张脸孔陡然的增添了无尽的光彩:「你先下去吧,解除奴隶身份的事,让本王再想想。」他平淡的道,不可否认,自己确实被易水的一番话打动了,但是,他真的可以放弃这个让他越看越爱的奴隶吗?他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易水在乐王府邸的下人房里住了三天,本来夏侯舒要把他安排在性 奴们的屋子里,但他坚决不肯,夏侯舒报告夏侯澜后,便得到「随他便」的命令,因此也就不再坚持。可没想到的是,易水的勤快亲切在短短的时间里便赢得了大部分下人的好感,剩下一些都是因为鄙视奴隶身份,所以根本瞧不起他的仆人。
「易水啊,快把斧子放下,当心掉下来砸到自己。」林瑞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再说总管说了,王爷吩咐,不许支使你干活。」
易水抹了一把汗,笑道:「林大叔,劈柴我最能了,不会砸到的。王爷的命令是不许你们支使我干活,但我自愿的帮忙总行了吧。」他一说完,林瑞就笑了,指着他道:「你这个孩子,倒能抓话里的空子。」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喊道:「易水,王爷叫您呢。」
易水的笑容倏然逝去,良久才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心里忐忑起来,不知道夏侯澜究竟做了怎样的决定,这里换过一套干净衣裳,跟着夏侯舒来到上次的卧厅,只见夏侯澜歪在床头看书,看到他来,指着床边的一张椅子让他坐了,夏侯舒早已退下去。
夏侯澜仔细看着易水,只见他今日穿着一套纯白的旧衣裳,上面有几处打了补丁,看上去格外的干净朴素,越发衬的他人如美玉一般美丽整洁,一双眼睛只看着地面,双手死死抓着衣襟,显见是心中紧张。他放下书,一笑道:「三天前你在本王这里可谓是怒发冲冠。何等的理直气壮,威武不屈,怎么今日又变得这样畏缩起来?」
易水淡淡道:「三天前我是怀着绝望的心情,只差一死而已,所以无所畏惧,如今王爷答应我会考虑解除我奴隶身份的事,我心中又有了希望,命运重新掌握在王爷手里,自然不敢如前日一般,免得自毁前程。」他始终不曾抬头,但几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声。
夏侯澜面上掠过一丝惊色,缓缓道:「无欲则刚,没想到你一个奴隶,竟然还有这般见识。」说完手指叩了叩床头道:「你的事,本王已仔细考虑过了,易水,不能否认,我实在是舍不得你......」一语未完,易水已猛然抬起头来,双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夏侯澜忙道:「你别急,我虽然不准备放你走,不过我可以答应你,颁布命令。改善奴隶们的生活,例如把多余的粮食拨去做他们的伙食,每月可以给他们发点月钱,让他们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还可以根据干活的多寡给别的奖励,如果建有大功劳者,照样可以解除奴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