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宫棣看了看他,慢慢侧过头,脸上映着帐外幽幽地烛光,低声道:“当然梦见过……,但柳儿是最爱我的,他每次来看我,都是清清爽爽,快快乐乐的,穿著很漂亮的衣服,跟我坐在一起,听我说话,对着我温柔地笑。只要有柳儿的梦,全都不是恶梦,不会惊醒,更不会哭泣,所以,你是不知道的……”
凤非离突然觉得胸中涌起孩子般的不服气,猛地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不高兴地说:“我才是最爱你的,我不仅要到你的美梦里去,我更要到你的噩梦里,以后不管你梦到多可怕的事情,一定要向自己身边看看,你会看见我站在那里,和你站在一起。”
朱宫棣鼻子酸酸,有些不自在,把他从身上推下来,翻身背对着他道:“你总爱胡言乱语,就算你是凤阳王,也不见得什么事都依着你的性子来。”
凤非离依过去从背后搂住他,在耳后啄了一口,笑道:“怎么是胡言乱语呢,至少也该是甜言蜜语吧。别嘴硬不承认,跟我在一起,你就算做了恶梦也没那么难受的。”
朱宫棣闭着嘴不理他,其实当然是无从反驳,只有蒙了被子装睡。
凤非离无声地笑,把手探进他的衣底,悉悉索索地动作着,从该摸的地方一直爬到不该摸的地方。朱宫棣起先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一掌拍开,嗔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干什么?”
“你刚刚出了一身冷汗,我来帮你换一件内衣。”凤阳王兴致勃勃地道,开始正明光大地拉扯宫棣的亵衣底裤,名为换衣,脱了之后却迟迟不肯换一件穿上去,而是连自己的也统统脱掉了。
朱宫棣挣扎了半天,反而弄得自己面红心跳,只好咬着牙道:“说好了,不许进去。”话刚出口,脸上便是一阵滚烫,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说过这么丢脸的话。
“好好,……不进去………”凤非离一面不负责任地答应着,一面用力压了上去,在两具躯体间挑动起熊熊的情欲之火。
帐内很快就只有锦被的翻动声、湿润的亲吻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呻吟声。
热烈的气息似乎透过了薄薄的纱纬散到灯光盈润的室内,一片春意无限。
“你干什么………”半晌后,有人惊叫。
“再试一下嘛。”
“不行,说好了的。”
“就试一下下……”
“不……”
“就一下下……”
“……”
努力的时间不算短,但最终仍以一声惨叫告终。
次日上午,当朝皇帝仍是卧床休息,邺州的王与太医在偏殿的房间里讨论严肃的医学问题,态度十分认真深入,连午饭也忘了吃。
最后他兴冲冲来到朱宫棣床前,心情大好地说:“太医说这次你的情况比上次好多了,只要我们继续努力……”
又是一只鞋飞来,忙闪身躲过。开玩笑,如果是枕头什么的让他砸着出出气也没啥不好,可被一只鞋打在头上实在不符合凤阳王的美学原则,更何况那还是一只木屐。
又休养了几天,朱宫棣能下床自由走动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准备起驾返京。虽然跟预想中的不一样,而且当初使他来到这里的那件事情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但宫棣的心境已不再那么绝望与凄楚,他现在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对付凤非离捉弄他的新花样上。
而对于那个人所说出的爱字,他告诉自己听听就算,当不当真对凤非离没有什么区别,但对自己,一旦当了真,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毕竟从小,他就不是一个足够洒脱的人。
若论洒脱,全天下没人比得上邺州的统治者,那个戏看人生的凤非离。
宫棣来时轻车简从,走时当然也不会太麻烦。不过毕竟是一朝天子,随卫扈从一路行程,都有很多需要考虑和安排的地方,年轻的皇帝也不想弄得跟落荒而逃般,徒添自己的狼狈,所以准备工作也做了整整三天。
凤非离没有反对,更没有阻扰,每日悠然地陪着初愈的宫棣赏花看景,赋诗听琴,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依依离意,反而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出发的那一天,宫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了纠缠不休的凤非离,按原定时间起了床。梳洗已毕,照例一起吃了早餐,并看在将要分别的份上,忍耐着完成了凤阳王最感兴趣的喂食游戏,没有扔过去一个馒头。
穿上皇袍,披上头篷,朱宫棣仍是大家惯见的那个冷淡疏离、面无表情的孤傲皇帝,尤其站在风姿艳丽,一笑天下醉的凤非离身边,更显得不那么好亲近。
在邺州人心中,凤阳族长才是至高无上的天下第一人,凤非离更是历代凤阳王中最受臣民拥戴的一个,一路上陪着朱宫棣乘辇出宫到城门,邺州百姓夹道欢呼争看,场面极盛,吵得朱宫棣脑门儿发疼。
“别绷着脸啊,大家为了看你一眼大清早就等着呢,邺州不常能看到皇帝,你好歹赏他们个笑脸吧。”凤非离一面四处抛散招蜂引蝶的笑容,一面小声道。
“他们才不是来看我呢,他们是来看你的。”
“我常年都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你更稀奇一点,快笑一个。”
朱宫棣愤恨地瞪了这个可以把一次简单的出行弄得这么隆重煽情的男人一眼。
“不要用这种眼神啊,你不想我在这种场合吻你吧?”凤阳王笑道。
皇帝吓了一跳,赶紧把眼光调开,转向两边的民众,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一向给人的感觉冷漠无情,但宫棣破颐一笑时仍带着一种他独有的极度魅力,街道两边的欢呼声更大。
凤阳王在一旁笑得非常得意,悄悄地从宽大的袖中伸过手去握住宫棣的指尖,轻轻挠着掌心,弄得他痒痒的,却既不敢猛力挣扎,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邺州臣民的面,朝他们所爱的王脸上甩一记耳光,只能在心里念着:“忍吧忍吧,反正快离开他了……”
到了城门口,凤非离风度翩翩地扶着宫棣下了龙辇,换乘八骖马车。恭立在城门口的邺州官员们神情不舍地跪了一地,围在附近的有些民众竟唏嘘起来。
“真不愧是你的臣民啊,也这么会做戏。”宫棣冷冷道,“我才不信我走会让他们这么伤心。”
“这是当然的。”凤非离凑到他耳边,“他们这么伤心不是因为你走,而是因为我走。”
宫棣吃了一惊,猛地转头,没想到两人靠得过近,一不小心嘴唇竟扫过他的面颊,顿时满脸通红:“你……你说什么?”
“我们才新婚,怎么忍心分隔两地,所以我要陪你去京城住些日子。他们舍不得我走,才会这么伤心啊。”凤非离笑眯眯地道,说得理所当然。
“你……你要一起走?为什么我从来就没听你说过!?”宫棣又惊又气,都快结巴起来。
“现在说也不迟嘛。你放心,一路上我都安排好了,等到了京城,那就是你的地盘了,你可要对人家好哦。”凤非离笑得魅媚入骨,还轻轻朝宫棣颈间吹了一口热气。
年青的皇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凤非离的手猛力一甩,气呼呼先就登上了马车,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从此之后,纵然天下人都说本朝皇帝性格阴冷,行事厉辣,邺州人也会摇着头说:“不是吧,皇帝陛下还是很可爱的啊………”
说到治理国政,朱宫棣的手腕与才干未必胜得过去世的先皇,但他却有一个较大的优势,那就是不仅用不着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遏制凤阳一族上,还得到了邺州之主凤非离的全力支持与辅佐,因而登基两年来,政绩显著,国力更盛,在民间的口碑也不差。
朱宫棣的烦恼,不在繁重的国事,多半来源于私情家务。
他与皇太后之间日渐疏离,除了晨昏定省,母子俩竟别无可说之语。闻逦瑛近来神智时清时明,常常无法自控地大哭大笑,但她仍是宫中品级最高的贵妃,宫棣念着原配的情谊,兼她又是闻太师的爱女,闻烈的亲姐,所以怎么也不忍贬谪到冷宫去。琛棣在北疆表面上过得还不错,筑城关,练新兵,后来还帮着凤阳王治水,慢慢脱却了当年一团稚气,可离他返京的日子越近,宫棣的心中越是不安。
不过以上的种种烦心事,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个磨人精凤非离。
自从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后,凤阳王便对开发他的身体产生了无以伦比的兴趣,只要是住在京城,便理所当然的要宿在宫城内,亲昵之态毫不避人。最初还有几个白胡子老臣仗着元勋的身份提出过异议,说什么外臣不得宿于内宫,恐于礼不合,但在他们一一被凤非离弄去皇陵守墓后,再也没人敢置一辞。
两个之间的性事也渐入佳境,彼此都很了解如何带给对方最大的满足与快乐,有时欢爱激烈的程度,远非以前与柳儿之间的柔情蜜怜可比。
主要的麻烦,仍然在于那最后一步。
虽然凤非离百折不挠地进行了整整两年的努力,朱宫棣依然每次都疼得要命,没有一次做完过。尽管两人籍由其它方法同样可以享受到欲仙欲死的性爱快乐,但凤阳王却拗着劲儿非要完成这最后一关不可,朱宫棣绞尽脑汁也不能使他放弃这个念头。
凤非离照常京城邺州两头跑,一年大约有七八个月住在皇城,夜夜拥抱着那个喜欢摆出冷冰冰面孔的至尊天子,差不多每两三天便来一场鱼水之欢。对这样的关系,朱宫棣早已接受,他最怕的,是两人汗水淋淋交缠在一起时,那个人挑着一双绝美的凤眼柔声哀求:“让我再试一试吧……”
拒绝、拒绝、再拒绝。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拒绝凤非离三次以上的。
除了朱宫棣。
他一般可以狠下心肠拒绝五六次,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让他试,每每试下来的结果,都是痛得死去活来,想啃他一口都没力气。
只有凤非离仍然乐观地说:“一次比一次好耶,最多再两三年,你就是完全是我的人了……”实在是叫人想不吐血都难。
越来越亲密的两个人之间,渐渐已不再提一个“爱”字。凤非离不再逼着他回答究竟爱不爱自己,朱宫棣也不再常常猜测他的一言一行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都很珍惜这样的关系,并且想着就这样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闻家二公子闻烈逐步接管了其父在朝中的事务,成为宫棣较为倚重的臣属。每每看到这个年轻人,皇帝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少年。少年的墓地就在西山,碑上刻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奈奈之墓”。宫棣有时会去看看,焚焚香,烧烧纸,祈告他原谅皇族的软弱与罪孽。
凤非离每次来京城,闲暇无事时便常喜欢去逗弄看起来优秀完美的闻烈,花样之多,令人防不胜防。闻二少爷起先还认认真真地还击,后来发现此人无聊的程度与自己远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便采取不闻、不问、不理的三不政策,提高警觉,避免上当,拒绝与他进行无聊的游戏。
缠着闻烈玩了几次的凤阳王在枕席之间向皇帝陛下进谗言,几乎敢肯定地说那个名叫奈奈的少年应该没有死,理由是“小烈那种拙劣的演技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啦”。
朱宫棣惴惴然不知该不该相信,也许因为功力有差别吧,他盯着闻烈看了很久也没办法达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的程度。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这年夏天,已是凤阳领地的北境出现水患,凤非离连夜赶回自己的封地安排抗灾救灾事宜,虽然邺州根基深厚,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局面,但也忙得人脚不沾地。
这年秋天,二皇子朱琛棣终于从北疆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风尘未洗就先赶到皇兄的面前,表示自己仍然渴望与奈奈相守终生。
年轻的皇帝用冷漠的面具遮掩着哀伤的表情,他告诉弟弟,奈奈已经死了。
垂下眼睛,不忍去看那张被打击得几乎崩溃的脸,宫棣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毫无效用,除非………奈奈真的没有死。
琛棣不愿相信天人永隔的噩耗,他拒绝再听哥哥所说的任何话,疯狂地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常常呆立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希望奇迹出现,能再次让那抹纤薄的身影映入相思的眼眸。
宫棣有时会偷偷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憔悴痛苦的徘徊与追寻,感叹自己掌中如斯江山,却换不回弟弟最心爱的人。凤非离的断言偶尔会回响在耳边,他希望这个断言是真的,只不过如果奈奈真的未死,如何来证实?他又会在哪里?
来到西山的坟前,凝视着墓碑上冰冷的“奈奈之墓”四个字,还有墓前的烛泪香灰。这些香烛还是宫棣上次来的时候供上的,因为少有人至,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琛棣自从得知奈奈的死讯后就不愿再跟兄长说话,所以宫棣没有机会把这个墓址告诉他,他当然也没有来拜祭过。
身边的内侍低声催驾回宫,宫棣只得黯黯然转身离去,缓缓行了两步,心头突然一跳。
这个墓……是闻烈所造,这个墓址,也是闻烈在他的百般逼问下说出的,如果真的是奈奈的埋骨之所,为何鲜见闻家上祭的痕迹?
“王成儿!”回身叫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内侍,面上虽仍无表情,但胸口已意乱如麻。
“奴才在!皇上有何旨意吩咐?”
“传几个力大的太监,把这个墓给朕掘开,动作小心,别弄坏了遗骸!”
王成儿惊得一怔,却畏于朱宫棣素来严厉,不敢多说,急忙安排了人手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坟茔。
很快,一具黑色棺木沾满泥土被抬到地面上,宫棣咬了咬牙,暗暗祷告一句死者勿怪,下令打开棺盖。
大大的长方棺木内,用白缎裹着的,是一具小小的猫骨。
当天夜里,朱宫棣微服来到闻太师府,在小花厅静静等侯外出的闻家二少爷回来。
闻烈看到他时吃惊不小,立即屏退了下人,身边只留下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侍僮,显然是他的心腹,惹得宫棣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个侍僮长着一张甜净可爱的清秀面庞,乌黑的眼瞳灵动之极,听到闻烈躬身口称“陛下”,不仅没有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反而立即睁大了眼睛,好奇地上上下下盯着宫棣拼命地打量,好像是难得见到皇帝,所以要一次看个够本一样。
宫棣没什么心情管这个小小的仆人,他来此别有目的。虽然墓中并非人骨,但也不能就此证明奈奈未死,也有可能是闻烈不愿让师弟真正的埋骨之地被人打扰而刻意说来骗他的,因而宫棣想来探探口风。
闻烈的警觉性很高,咬紧牙关滴水不漏,但他越是这样小心防备,宫棣越是觉得奈奈活着的可能性很大。若是人真的已死,闻烈何须如此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行踪?显然是担心宫棣会对师弟不对,故而百般回护。
从闻府回宫后,青年天子心情极佳,但他并不想立即告诉弟弟这个消息。奈奈诈死必然有他的理由,若他不愿让琛棣知道真相,也是他的权利和选择,旁人乱插手,效果说不定适得其反。只要人活着,宫棣已然觉得十分心安了。
喝了一碗参汤,宫棣坐在龙案后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本。最近选到身边的文书女官映娥十分的聪颖慧黠,每天都把奏章按重要与紧急程度列好,整理得井井有条。
最上面一本为明黄的封皮,使用这个颜色的若非是直系皇亲,就只有凤阳王。宫棣心头一跳,忙伸手拿来一看,果然是邺州廷寄来的。翻来细阅,通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闲聊,宛如凤非离的生活日记般,只在末尾处提了提邺州的现状,似乎形势一片大好。
宫棣的心情陡然阴沉了几分,一挥手把奏折扔开。这个死凤非离,既然邺州没什么大事了,为什么快半年都不来京城?
女官映娥正在剪烛花,见状忙过来拾起,低声道:“陛下,何事着恼?”
宫棣怔了怔,被自己刚才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不会吧,那个凤阳骗子每次来都要弄得他痛上好几天,自己发疯了居然会想念他?!
“这个奏本上通篇废话,有什么重要的值得放在第一本?”咳了一声,皇帝掩饰般地斥责女官。
映娥愣了愣,忙躬身道:“婢子以为……陛下一直在等邺州的奏本……”
宫棣啪地一拍龙案,有些反应过激地怒道:“朕什么时候等过凤非离的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