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撩晔的第一天上午,我便在郊外买了一座小别墅,在新家休息一会之后,下午就去了濮阳州府。
困扰曦皇叔父的,是一件谋杀案。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州财务长官,一个星期前被暗杀,而他近来似乎也成了暗杀者的目标。我想,他应该会请我加入濮阳州直属的特别检察机关,成为检察官。
在休息室等了一会,曦皇叔父终于抽出时间见我。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他坐在办公桌后微笑着,突然觉得他从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父皇曾经说过,他们三人之中,今生改变得最多的便是曦皇叔父,当年的野心和权势欲全化成了柔情,甚至在某些时候变得有些软弱。曦皇叔父能再度执掌他的国家,无疑也消去了父皇无谓的担忧。
“坐吧。给你的资料大概看过一遍了吗?”他站起来,走近我所坐的沙发。
我笑:“我不过是律师,如果凶手和指使人没有查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况且,暗杀事件向来和黑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难查明白。”
“至少应该查到黑道和政界的某人有交易关系。”曦皇叔父弯弯唇角,带着满满的自信,“我怀疑这个人。”
他把一个牛皮纸袋丢到茶几上,我拿起来,大概翻了翻:“啊呀,皇叔父怎么会惹上我们的联邦副长官?不过,明年就是大选,你们是政敌吧。”
“我对管理五个国家没什么兴趣,我只想要我的国家。”
“意思是,你不参加大选?”
“我争取州长连任。而且,似乎现在那群人在拼命的挖我的隐私,我担心朝受到骚扰。”
提起韩朝,他的神色就变得如此温柔。
我禁不住笑起来,心底也有些苦涩的意味。我离开潇儿,是想让他好好的想清楚,距离和时间或许能让我们两人都冷静下来思考。不过,潇儿想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我还一无所知。他很固执,却也不是那种顽固的人。我们之间,到底会如何发展呢?我现在仍然有点不安。
“州长,茶。”
秘书敲敲门,托盘上放着三杯茶。
三杯?我挑起眉,有些疑惑。
漂亮的女秘书将两杯茶放到茶几上,然后转身朝右面的隔间走去。那里应该是更衣室的位置吧?还有人么?
她才走到隔间边,门便由内打开了,绝美而又冷漠的韩朝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接过她递的茶,轻声说了谢谢。女秘书的脸一片绯红。
房间里的气压不着痕迹的下降。
女秘书稍有些羞涩的出去了。曦皇叔父的脸已经黑得和乌云一样。
“看来,女性眼中最有魅力的男性,总是缺不了冰山型的。”我笑。不过曦皇叔父刚才还担心韩朝受到骚扰,现在竟然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想必这两人在办公室也不会怎样),这不是明摆着两人关系亲密么?
“朝,你明天就回学校整理资料吧。”
两分钟前气势强大的男子转眼间就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
韩朝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徽,我近日要出差,你看着曦。”
“放心吧,曦皇叔父的安危我会保证的。”原来是担心曦皇叔父的安危,才借着工作的名义到这里来。他们俩,很幸福了吧。
曦皇叔父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正常,但仍带着一分委屈,或许觉得自己成为被保护的对象,有些不满罢。“对了,徽儿,你明天上州特属检察部报到,我已经向部长推荐了你,并且把你的简历都给他了,他答应让你过去接手这个案子。”
“曦皇叔父的手脚还真快。”我笑,站起来,“那我明早去就行了吧。”
“嗯,报到之后就去法医小组拿有关报告。”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停了停,刚想继续走,背后就传来曦皇叔父的笑声。
“我跟你父皇和夕雾提过了,他们会来撩晔看你。”
“而且,明天去检察部会见到潇儿,他是法医小组的组长。”
故意捉弄我吗?关上门,我无奈的笑笑。
15 再会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不过我的心情可并没有这么轻松。
踏进位于撩晔大学境内的濮阳州特属检察部后,我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总觉得,以往面临种种阴谋诡计也从没有这么累。
到检察部部长办公室报到,部长便告诉我为我准备的办公室和法医小组工作地点。
在这里工作的检察官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半自由职业者,随时可以出去做调查或者放松心情。之所以时间如此宽松,或许因为——在这里就意味着和各种不为人知的势力抗争,意味着将要过不平静的一生吧。特殊检察部隶属法院,独立于行政权和军权之外,甚至有时候可以利用司法所不能及的手段去调查取证,想来,也算是个秘密职业。
潇儿选择这里工作,也并没有让我太吃惊。他虽然天性温和,但也有渴望冒险的一面。适合他的,也是这片比较广阔的天地。
我的办公室在整幢楼的西面,而法医四个小组都在地下设备中工作。
绕了一会儿,终于找见进入地下的电梯。
地下和上面也没什么差别,我所在的大厅离地面大概有五十米左右,灯火通明,仰望上去,大概有五层,每层所有的密码门都紧闭着,虽然外观是柔色系,却也让人觉着确实有些阴森,而且空气中多了些许淡淡的味道,医院的味道。
大厅里没有半个人影,远远的,走廊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边讨论一边朝这面走过来。
为首的,正是潇儿。
说不出看到长大的潇儿,我此刻是什么感觉,又或许是感觉太多了,反而无法形容吧。
记忆中的他,可以是个可爱的孩子,会踮起脚跟仔细的看我的脸;也可以是个强颜欢笑的小少年,会在我眼前哭泣;也可以是坐在窗边赏月的少年,带着无人比拟的笑容;也可以是哀伤的少年,望着珏湖里摘来的白玉麒莲;甚至可以是在血泊中笑得无比欢快,倒下去的虚弱少年。
而此刻,他长大了,成熟了。
没有丝毫稚气的俊美的脸,与旁人说话时虽然带着微笑,却仍掩饰不了眼中的凌厉。或者他也无意掩饰吧。
七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但是,却改变不了我对他的情感。
他呢?如今的他,是不是想清楚了,愿意面对我了?
我淡淡的笑,迎着他们走过去。“潇,好久不见了。”
他闻声回过头,凌厉的眼神刹那间消失无踪。
“组长,是你的朋友么?啊,那么我们先去会议室等你。”周围的人散尽了。我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走到他身旁:“怎么样?还好吗?”
“嗯,还好。早晨曦皇叔父跟我说了,你要负责这个案件对吧。”
“没错,让我们好好合作吧。”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像你理想中的兄长么?你甚至吝于给我一个真诚的微笑呢。
潇儿,你在想什么?接受还是拒绝?
“好,皇兄,我接下来要去开会。你要的资料,我的秘书会给你,我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
他笑了笑,我仍然没有从他的笑容中发现任何表示。
于是我只有点头,朝走廊尽头走去。
我背后,他的脚步声也远了,一步一步,让我有我们正在拉开距离的错觉。
七年,是否真会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产生后果?我突然有些不明确了。第一回,完全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潇儿……
取了资料之后,我便回到了家里。
一下午都在客厅里躺着,半睡半醒,没有工作的欲望。
唉,以前在事务所,我可是公认的工作狂,没想到现在竟也倦怠起来。以前工作是为了暂时忘记想念他的心情和不甘,而现在倦怠,也是为了忘记对我来说,很稀少的不安感觉吧。
晚上简单的做了个三明治果腹,洗澡过后,终于有了工作的心情,于是便在书房里消化那些法医鉴定报告。
大概到了三杯咖啡喝完的时候,门铃响了。
真稀奇,我刚搬来,应该没有串门的可能。
虽然这么想,还是去开门了。
可视屏幕里的人,是潇儿。
我的嘴角不可抑止的扬起来,困扰了一天……或者可以说七年的种种心思一扫而光。
打开门,潇儿的神情仍然平静得很:“上午会议讨论有了新的进展,我想让你尽快了解。”
“工作啊。”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他没有迟疑,走了进来。
我的笑容更深了。
16 爱人
“皇兄……这是要睡了吗?那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背对着我站了一会,貌似随意的看看房内的布局,他终于回过头,神态如常。
真客套。
我看看自己披的浴袍,这种情形,他就不怕我再次用强的么?“不,我正在看上午拿到的鉴定报告,你来得正是时候,有些东西还需要你解释一下。”
“嗯,这些资料你先看吧。”他递过一个纸袋,我接过来,掂了掂,似乎里面的“内容”不如预想中的丰富。
“皇兄,借用一下浴室行么?”
在我仍然在猜度他的来意时,他再次开口了。即使说出这种在我看来无异于邀请的话,他的表情和眼神也没有分毫变化,就似平常的兄弟对话一样。可惜的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我笑,指指客厅右边:“尽头的房间就是浴室,里面有洗衣机,可以洗完直接烘干。”
他点点头,向那边去了。
我眯起眼,将书房里的资料拿到客厅里来。
潇儿这算是暗示吧。依他对我的了解,如果要拒绝我的话就不可能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深夜送上门啊……终于选择了我么?
翻着茶几上一页一页的资料,仿佛那些字都从页面上蹦起来,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彼此之间最爱对方,却绕了那么久……
今天算不算是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呢?把我积压得太久的不安和思念全部冲掉。取而代之的,是溢满整个灵魂的喜悦,和怜爱。
潇儿究竟怎么想通的,什么时候想通的,我不知道。却为早上短短会面造成的慌乱感到有些无奈。我本便是断定潇儿能够想通,才看似潇洒的离开了他七年之久。而初见他的态度,竟然让我对自己的思考产生了怀疑……看来,潇儿也真算是我的“死”呢。
这样七分走神、三分悠游的把他带来的资料阅览完,他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近了,在我对面坐下。
“累了吗?”
我问,微笑着凝视着他的脸。
从没有见过的成熟的潇儿,不多看几眼怎么能满足?
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明亮乌黑的眼睛也望向了我。
再怎么改变,潇儿还是潇儿,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如此可爱的。我垂下眼,把有些杂乱的资料收起来:“既然如此,你先歇一会,等衣服干了,就回去休息吧。”
“不……我不累……只是稍稍有些疲倦,没关系。”他抽过几张资料,扬了扬,“我们开始吧。”
“好吧。这宗案子发生的地点是死者家中的书房,估计用的凶器应该是薄且锋利的刀片对吧。”
“嗯,割断了死者的颈部大动脉,导致他失血过多而死。除了这个,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甚至,我认为,当时他并没有丝毫挣扎。”
“也就是说,凶手出其不意?”
“……不过,今天死者脑部的解剖结果出来了,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们再分析了他的胃脏,认为他当天吃下了一种药物……”
……
其实,我们都明白,案情并没有所说的那么难理解。我当律师也有五年,看法医鉴定完全用不着他人解释。但这为工作而前来的借口谁也没有打破。我想,我甚至有了些捉弄他的念头,虽然明白他此刻也必定是不安的,亦或许,是忐忑的。
没有疑问的讨论,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再也没有话可说的时候,他抿抿唇,站起来。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观察着他的神态。
“那,我回去了。”他说,语调上扬,隐藏着些许生气的意味。
潇儿,难道我不让你留下,你就说不出口么?心里叹气,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右边的走廊,我终究还是出声了:“这么晚了,你住在市内,恐怕不太方便了,就住一晚吧。”
他回过头,眼里闪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别墅虽然不大,客房还是有的。”谁邀请谁不重要,他的固执我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羞涩的人,或许心里还带着一些愧疚,也只能这么表达他的意思了吧。
他怔了怔,眸光黯淡下来。
“谢谢。”
于是我将我的爱人带到主卧室,打开门,微笑着请他进去,看他平静的走进房间,打开灯,忍不住便上前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边,闻着他发丝上和我相同的味道。
他沉默着,沉默着,而后,突然抓紧我搂在他腰际的手。
“皇兄……你……终于回来了。”
轻轻的有如叹息一样的话在空气中消散,他转过脸,温暖的双唇印在我额上。
17 融合
“我爱你,潇儿。”
“我爱你……”
那肌理分明的身体,似乎在诱惑着我。我眯眯眼睛,带着些许询问望向他的脸。
他轻轻的笑,眼角眉梢似乎都挂着化不去的浓情蜜意。而后,缓缓的展开双臂,紧紧的回抱住我:“我也爱你,皇兄。”
于是我的吻如狂风暴雨落下,将他和我淹没。
相隔千年,我终于又得到了他。
我很没有节制的疼爱着他,一次又一次不可克制的想看他沉溺在欲望中的表情,想和他更深更紧密的结合。
静寂的房间内,只有我的喘息、他的轻吟此起彼伏。
从床上到浴室里,再从浴室里到床上,我们纠缠着,都不愿意放开对方哪怕一分一秒。直到力量都像用尽了,才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潇儿,上午遇上你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呢。”
想起下午的萎靡不振,我亲吻着他的发丝,轻声笑起来。
即使在黑暗里,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看着我,那么温柔的看着。“我才担心呢。皇兄一付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宁可你冷漠一些。”
“是吗?我怎么忍心对你冷漠?”即便前生曾经为了隔绝他而故意对他不理不睬,我的耐性和节制也用到了极限。
“开会的时候,偶尔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午在办公室想了很久,才找了个借口问曦皇叔父你的住址,然后厚着脸皮送上门。”
“生气了么?对你的暗示,我按兵不动。”
“有一点,更多的是害怕,想着皇兄可能不需要我了吧。”他的手抚上我的嘴唇,我伸手握住,轻轻的吻着:“你的想法总这么消极。”
他笑了,身体微微的颤动着。
“本来想明白后,就打算到提拉密找你,但父皇阻止我。他说,或许我们分开的时间越长就对我们越有好处。所以,我留在撩晔工作,一边想着怎么跟你道歉,一边等待你回来。”
“嗯,道歉就不必了,我对你这固执的脑袋怎么想通的倒是有些兴趣。”当初我怎么表白怎么努力,他也不信任我,着实让我挫败不已。
“就如皇兄临走的时候所说的,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一直认为你爱夕雾,不肯认真的想想你的话语,是我的错。不去理解你,是我的错。以前到现在,皇兄待我的点点滴滴,怎么能归于虚假呢。你的疼爱,感受得到,却不愿意多想。我总是在逃避,怕自己越陷越深,怕嫉妒的丑陋让自己无地自容……更多的,恐怕担心皇兄这边吧。”
“担心我会厌烦你么?傻瓜。”
“嗯。”
“该不会现在还担心这种无聊事吧。”
“当然不会了。”
一句一句的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意识渐渐模糊。感觉到身旁温暖的躯体,忍不住伸手揽住他的腰,就这样与他一起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他还在睡梦中。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看看手表——早上十点。
幸好我们的工作时间自由,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