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之卢国册————壹拾三

「你是指汉水之战麽？」他安静下来,眼睛紧紧的盯著我,神色黯然.「青琉,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总是挂在心上？」

我苦笑著再次摇头,闭上双眼,不想再多说什麽,免得岚笙担心.岂止一个汉水之战,之前对堰城的企图,也是被独孤修所打破,让我军在山缝中白白的等了六日,结果却什麽都没做,便拔营回了皇城.若不是独孤修出现在那里……

我突然睁开眼,想起那里当日因急著回来救承意而被我忽略了的问题.独孤修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军驻军在那里？又为何独自一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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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琉？」岚笙站在旁边,却是不知所措的看著我.我没时间跟他解释那麽多,拿过笔纸,匆匆的写了几行字,用蜡封了,递给他.「岚笙,帮我个忙,到刘擎刘将军府上去,亲自将这个交给他的儿子刘殇.若他点头,就带了他一同到司徒府上去.记得了吗？」

「若是他摇头呢？」岚笙将他手中的信笺左右看了看,问道.

我推开房门,回头对他笑笑,把握十足.「他不会摇头的.」

我径直走进右丞相府气派的大门,顺著熟悉的白石路来到司徒的书房.司徒的管家陈伯正守在门口,一看是我来了,便高声通报道.「萧将军来访!」

该死的,为什麽每个门人都如何聒噪？早晚有一天我要通通剁了他们的舌头.

我忿忿的瞪他一眼,不再理会他,推门进去.

司徒的书房还是一贯的整齐干净,一看便知是大才子的书房.他对著门坐著,面前放著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见我进来,他忙起身,走了过来.「青琉,你来了.」

我扫视周围一眼,目光落在了摆著两个茶杯的矮几上.走上前去轻试,茶水还是热的,看那分量也知道还没怎麽入口.「你有客人？若说是给我泡的,那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从陈伯通报到我进来,才那麽一会儿,这茶就已经沏好了？」

司徒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即刻隐去.「哪里,刚泡好他就急著走了,和青琉你不过一个前脚一个後脚罢了.」

我转身,深深的看著他,看的他有些莫名其妙.「青琉,你今天这是怎麽了？」

「司徒,我问你,你有什麽事瞒著我？」我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有些不稳的鼻息.「我虽是没你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为了皇上,为了卢国,我什麽都要知道,什麽都能知道.」

司徒勉强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垂下眼去躲避我的目光.「可是我没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哦？」我倚上软榻,心中已经笃定他与那人有著密切的关系.「那麽若是我告诉你,有一个跟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来找过我,你信不信？」

「什麽!」他猛的抬起头,满脸惊诧.「他找过你？」

一句话,全局结败.

既然司徒称「他」,那麽说明,果有其人.

「司徒啊司徒,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瞒我？」我对他笑了,却冷的连自己都心寒.

为什麽？我们分明是最亲密的挚友,从来没有背叛,也没有猜疑.然而今日,我第一次醒悟到,原来你的背後,却还有很多我从来没看到的帘幕.一层一层遮下来,完全看不到实质.

「青琉,你不要逼我.」他敛了惊诧,神色闪烁不定.「我不说自是有我的苦衷,但是我发誓,绝对不会给卢国带来一毫的伤害.」

太迟了,司徒,你已经给卢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看著矮几上的茶杯,默不做声.

他见我没回声,有些急了,上前一步说道.「青琉,这麽多年的朋友,你还不了解我麽？我是……」

「正是因为做了这麽多年的朋友,我才要逼你说出来.司徒,我太了解你了,了解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你还记得麽,师父说过你是自怜的人,那麽如此一个自怜的人,怎麽会千里迢迢的跟著我跑到战场？怎麽会逼著自己看自己最受不了的杀戮？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才让我明白,你这麽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我……」他终於白了脸色,无言以对.

这是陈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我断绝了割他舌头的念头.「应将军和刘将军来访!」

我看看司徒,他正死死的盯著门,要将它看穿一般,面色依旧是死人般的灰白.

该来的终於还是来了.

第七卷

岚笙带著刘殇进了房,没有头绪的看著我们二人,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刘殇,离开之前,右丞相问过你什麽吧.」我缓缓开口,不去理会司徒低下的头.

刘殇看了司徒一眼,迟疑的点点头.「他问我几时到,驻扎在哪里,在什麽情况下会进攻等等.发生什麽事了麽,将军？」

「司徒,你若是关心这些,为什麽不直接来向我问个清楚,反而选择去问他？」我没有回答刘殇的疑惑,而是直接质问道.「或者说,向刘殇问这些问题的,根本就不是你.」

「别再逼我了,青琉!」他有些忍无可忍的吼道,平日严肃拘谨的面容消失殆尽.「不管怎麽样,我都不会说出那个人是谁的,若是你如何都信不过我,就把我投入天牢,等待司马府处置吧.」

「看来他是跟你很亲近的人了,以至於能让你把我们十五年的情意抛在脑後.」我感到心中一阵抽痛,但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眉看他.「也好,现在就跟了我去见皇上吧,司徒.」

「等等.」岚笙终於还是开了口,一脸不解.「青琉,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右丞相有叛国的嫌疑,现在本将军带他去见皇上,有什麽不对麽？」我皱眉,刻意用尖锐的口吻对岚笙说道.我不希望他被扯进来,因为此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岚笙苦笑著摇摇头.「怎麽,你还怕连累我麽,青琉？」

「此事关系重大,能少知道一个就少知道一个.」我抓住司徒的衣袖,拉著他向门外走去.「岚笙,你和刘殇先回去吧.」

「既然你不愿说,那麽我也就不强求了.」岚笙的唇角泛上一个了然的笑容.「我们皇上那里见.」

我对他点点头,拽著一直沈默不语的司徒出了门.

走出右丞相府,我拉著司徒来到一个小巷中,迫他抬头看我.「司徒,我大概猜的到那人的身份,也不想强迫你如何.今日,我放你走,皇上那边也不会知道什麽.你走吧,到宋国去,不要再回来了.」

他紧紧的锁著眉头,阴郁的看我.「青琉,你不怕我日後害死曾承意？」

我浑身冰冷,但依旧严厉的看著他.「那便是後话了,司徒.今日放你走,是为了我们十五年的情意,今日一别,我们二人便是敌人.你要害皇上就先杀了我再说.」

他的脸上浮上一种痛楚,又再次垂下头去.「青琉……为什麽……我和你相识的时间,远远超过你和曾承意相识的时间,为什麽你一直那麽坚定的站在他的那边呢？」

我抓住他的肩头,低声叹道.「司徒,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岚笙现在恐怕已经在皇上那里了,你要走就要趁现在,否则等下封了城门,你便是插翅难飞了.」

他推开我的手,向後倒退一步,眼神寂寞凄冷.「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也不强求你.青琉,我们来日宋皇宫见,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曾承意并不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巷外走去,很快的消失了.

我扶著墙,慢慢的蹲下来,闭上双眼.司徒,就算再见又如何,到那时,你我已不是昔日的挚友,只剩下随时可以拔剑相向的敌人这一层单薄而可笑的牵系,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希望再次见到我麽,司徒？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向左臂深深的刺下去,又忍痛拔出它来,向腹部无关性命的位置刺了一刀.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司徒,这般也好,省的来日你被承意识破,一夜间成为让全天下耻笑的叛国丞相.

我的血顺著巷子的墙沿慢慢的流著,我看著那红的刺眼的液体,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如果这血能够化除一切的争斗,让天下归一,那麽就算让它就此流尽,又有何可惜？

意识仿佛随著那血而去一般,慢慢的模糊起来.我勉强的睁著双眼,奇怪为何岚笙要花这麽多的时间.难道发生了什麽变故？也不知司徒究竟是否逃出去了……

就在我昏迷之前,我惊诧的看到了承风的脸.他小心的将我抱在怀中,驾马飞驰.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怀抱竟然是如此的让我安心.

我昏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得时候,看到的依旧是承风的脸,那一脸的疲惫和惊喜,说明他已经在床边守了很久了.

「你先不要说话,把药吃了再开口.」他强硬的用手指压住我的唇,将药从矮几上端起来,递到我的嘴边.「张口,我喂你.」

我感到有些尴尬,於是摇头示意我自己来,他却横眉一竖,表明他现在极其不悦的心情.我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并无一人,只好任由他用汤匙帮我喂药.

「青琉,究竟怎麽回事？」他见我将药尽数喝完,这才松了眉头.「岚笙一直不见踪影,昨日是一个叫刘殇的人来到我府上,说是你的副将,求我救你的.」

岚笙一直不见踪影？我心中顿生警觉.怎麽可能？他分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为何没有进宫去见承意？如果他没有进宫,他又是去了哪里？或者说……被谁带去了哪里？

我强忍住伤口的疼痛,挣扎著坐起来.「瞬王,你进过宫了吗？」

「青琉，你还在为当年的事闹别扭？」他沈了脸瞪我，有些怒意．「什麽瞬王瞬王的，叫我承风！」

我也怒了看他，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竟还在计较这些！

我们对瞪了半晌，我终於还是首先投降．「承风，你进过宫了吗？」

「我派人过去过，但是皇兄说岚笙没有去过．」他的脸色缓和下来，一直目不转睛的看著我．

「你难道不担心岚笙的安危麽？」我有些诧异，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平静．「岚笙若是有个什麽．．．．．．」

「青琉．」承风微笑著摇摇头，不觉间握住我的手．「岚笙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他是武艺超群的护国将军应岚笙，就凭这一点，你就该相信他不会有事．」

「就算是武艺再超群，被人挟持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我甩开他的手，掀被下床，却被伤口的疼痛压制了动作．

该死的，为什麽那时要刺那麽严重的伤口！

「青琉！」承风的声音有些焦急，他将我抱回床上，重新盖好锦被．「你做什麽！伤还没好，就想下床？岚笙的事，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他的下落的．如果有人挟持来要挟我们的话，必定会在近期之内给我们音信，而且岚笙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他顿了一下，轻抚我左臂包扎好的伤口，眼中透出一抹不忍之色．「倒是你．．．．．．为什麽要刺自己这麽重的一刀？」

「你看到了？」我挑眉，不著痕迹的躲开他的抚摩．

承风深深的看了我一会，苦笑著站起身．「傻瓜,你右手拿剑，那麽敌人定会先刺你右手来挟制你的武器，可是你的伤却在左臂，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麽？」

我了然的点点头，思量著在右臂再做个伤口，他却是看穿我心事一般的靠近过来，用双手护住我的右臂，警告道．「青琉，我不知道你为什麽要这样做，但是不要打你右臂的念头！万一没刺好伤了筋骨，便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拿剑上战场了！」

我沈默了半晌,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何与承意解释司徒的离去.承风静静的在旁边看我,一言不发.

「青琉,你身上有伤,还是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承风突然开口,口气温柔宠昵,让我抬头看他.

「你来想办法？你都知道些什麽？」我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像对待情人一般对待我的态度,语气突然冰冷起来.「你知道岚笙为什麽要进宫？你知道我为什麽要刺自己两刀？你究竟知道什麽!」

他见我这般反应，却是不怒反笑。「青琉，你这人哪里都好，只是太过自傲了。」他停顿下来，盯著我看了半晌，看的我莫名其妙。「你以为我曾承风是天下第一号大笨蛋？右丞相的消失已经传遍全皇城了，就算我在这里守著你，也会有及时的情报来源。右丞相消失，你受了伤，岚笙又没有下落，这三件事联系起来，足以说明事态的进程了。」

「那麽......承......皇上那里？」我疲惫的闭上双眼，自嘲那根本没派上用场的两刀，不过还好司徒已经平安的逃出皇城了。

「皇兄那里暂时只有右丞相消失这一个事件而已，还推断不出什麽所以然。」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柔声安慰道。「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右丞相他是你放走的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点点头。「我不能让司徒死在承意手里。」

他沈默了一下，起身离开床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右丞做了什麽事？」

「叛国。」我虚弱的吐出这两个字，感到头一阵晕眩。「司徒他......不是卢国人。」

「宋国人麽。」他并不怎麽意外的笑笑，奋笔疾书起来。「说起宋国，宋王过几天就会抵达皇城了，到时你便见的到你未来的夫君了，青琉。」

我用尽全力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宋王哪里是过几天就到了，若是推想无误的话，他分明是早抵达了许多日，然而这几日他究竟做了什麽，竟然能一直这样的风平浪静？

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第八卷

在承风府上安逸的养了几日伤,每日除了用膳和沐浴之外,唯一做的事便是睡觉了.几天下来,伤口好了个大概,精神也清爽了许多,於是准备开始计划迎敌.

承风却不知在忙些什麽,鲜少出现在府中,偶尔过来一次,虽是满脸寒霜,却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随意的与我话话家常,也不做久留,很快就离开.

第六日清晨,我早早起身更衣,取了佩剑,便要离开王府.一路虽是走的磕磕绊绊,但好歹还是走到了正门口,却正巧遇上正要出门的承风.

「你伤还没好全,出来做什麽？」他已上了马车,见我出来,便又跳下车来,怒目看我.

「我跟岚笙一样,都不是什麽要人护在手心里的娇弱女子.」我用他当日所说之话回他,他一时噎住,只瞪著眼看我.

我见他不再多做阻拦,便径直从侍从手中牵过一匹马,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青琉!」承风急急的在後面大喊,我佯装没有听到,只顾一心向前驰去.

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到了皇宫正门口,守门侍卫见了我,忙俯下身去请安,却正跪在正门口,堵住我的去路.

「让开.」我沈声喝道,及时的勒住马.

「回将军，皇上昨日下的命令，今天不许任何人进宫见驾！」那侍卫见我面色不悦，忙解释道。

我驾马後退两步，抬眼向城门内那高大的殿堂望去。承意，你可是发现了什麽端倪麽？

承风趁此时追了上来，马车猛地停在我的旁边。他从车上迈下来，拦住我的马，劝道。「青琉，即使你今天硬闯，也是见不到皇兄的，还是就此跟我回去吧。」

「皇上去什麽地方了？」我斜眼睇他，有种被欺瞒的慌恐。「你还是把我受伤了的事告诉他了，是不是？」

「你几日不能上朝，让我如何与他解释？除了告诉他真相，还能有什麽办法？」他愁眉不展，黯然道。「我说过了，青琉，不要把除了你之外的人都当傻子。皇兄他是皇上啊，皇上要的东西，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听到此话，我顿时豁然，调转马头向接待他国君主使者的「迎客楼」驰去。承风站在原地，没有再次追上来。

到了「迎客楼」那气势恢宏的正门口，我将马交给门前守门的侍卫，径直向楼内走去。

承意身边的管事太监刘瑛见我进来，眉头微微一动，既而恢复常态，恭敬的对我做个揖，身子却是堵住去路，很明显是不让我进去。

「刘公公，还请行个方便。」我客气的对他笑笑，欲要绕行。

他铁了心要拦我，硬是随著我的移动而堵截，却又不失一点礼数。「萧将军，您还是别为难奴家了。皇上下了死令，若是奴家今日将您让进去了，奴家全家十几口人就保不住性命了。」

我停下脚步，皱眉看他。「那麽你告诉我，里面坐的是不是宋王罗宿？」

「将军，您听奴家一句，今天就暂时避著皇上吧。」他垂头过来，低声说道。「里面是宋王没错，但是还有一个人，是将军绝对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