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向随然

宋斌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缓缓站了起来，视线直直的落在李云峰脸上，"那这么多年，你明白了我什么？"
李云峰一愣，是啊，自己这么多年，究竟明白了他什么？宋斌在自己眼中一直都是"花花公子"的形象，对什么都不认真，多什么都是一副懒散无所谓的样子，若不是他家世好，他会有这样的资本"游戏人生"？
李云峰一直觉得宋斌戴着一个"安全"牌的防护罩，结识而坚固，任谁也攻不进，可是，在他这样的外表下，是什么样的内心？自己真的了解过吗？
"宋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李云峰放软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愧疚。自己的情绪，不该牵连无辜的人，虽然这情绪由对方而起。
"我不喜欢她，我不爱她，我没有办法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过一辈子......"宋斌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这样。"
如果只是这样，那怎么到现在才认清？李云峰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忽然，那黑暗一幕在眼前掠过......
那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
"海松......"李云峰想到的是那个"吻"，"海松"的名字便脱口而出，可是，他知道何勰喜欢他吗？宋斌知道吗？
宋斌猛地转头，看着李云峰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犀利，"什么？"
李云峰被他看的有些心慌，"海松......他知道吗？"
"我会告诉他的。"宋斌转过头，没有了视线的压迫，李云峰稍稍松了口气。他赫然发现，宋斌对他和对王海松真的是不一样。无论是态度还是方式，都不同......
尤其，他在他看到了那个"吻"之后，一切......诡异得莫名其妙。
"你......你老爸会同意......我是说，你不但不订婚，还要辞职......"李云峰小心翼翼观察着宋斌的表情，这个夏天，不太平。
"他？"宋斌冷冷哼了一声，"我已经和他摊牌，不然你以为我额上的伤口那里来的！"
李云峰看向隐藏在眉毛里的那条伤痕，缝了五针，不严重，却也流了不少血。当然，这是宋斌说的，李云峰没有亲眼看见。
"你和他摊牌？"说的是什么内容？
宋斌转过头，给了他个眼色，彷佛说的便是"你是白痴"啊，"不就是要退婚吗，他不答应，我就干脆辞职，眼不见为净。"
眼不见为净？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峰真是觉得自己的智商正呈倍数级下降，每个人的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玄机。何勰是这样，王海松是这样，就连宋斌都是这样！
"宋斌......"
"小峰......也许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去哪里？"
"还没定。"
"那去多久？"
"也许一两年，也许三四年。"
这是什么答案？挫败感抚便李云峰全身，"那海松怎么办？"
宋斌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好半晌才闷闷问道，"什么怎么办？"
"他......"李云峰想起那天晚上王海松和他说的话，心里不由一阵挣扎，说吗？要告诉宋斌吗？若是说了，那何勰怎么办？
何勰......
何勰......
想到这个名字，李云峰不禁心痛，为什么他的情路如此难走？为何他非要喜欢宋斌，如果是别人，如果他喜欢的是别人是不是会好一些？
别人？喜欢谁自己才会好过？
李云峰忽然没来由的烦躁，何勰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
为什么非要喜欢上别人？
和自己一起住不好吗？
平时一起上班，周末一起采购，他不喜欢运动，那自己就陪他上网。他喜欢KTV，那自己就做他永远的听众，他想出去旅行，那自己可以帮他背包......
这样不是很好？
为什么，非要喜欢上谁呢？
自己都已经不谈恋爱，自己都已经跟女朋友分手，为何，为何......
为何他非要去喜欢上谁？
跟自己一起过，不好吗？
不好吗？何勰......
"李云峰，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斌被他的态度搅和得浑身难受，怒气也有悄悄冒头的欲望，他究竟要说什么......
"海松说想和你过一辈子！"
"你再说一遍......"这次换宋斌瞪大了眼睛看他，不可思议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海松说他不谈恋爱就是觉得那些女孩都比不上你，他说他......说他习惯了你在身边......"
"你说的是真的？"宋斌一脸严肃看着李云峰，一眼不眨。
李云峰吞了口唾沫，点点头，"是真的，那天聚会的时候他说的......"
宋斌不再说话，也不再看着他，缓缓坐了下来。
视线一片虚无......
"宋斌......"李云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斌，魂不守舍......
这个样子......
这个眼神......
与何勰好像......
可是李云峰却又无法具体的描述究竟是那里相像。
那只是一种感觉......
迷惘着，无处寻找，却又不能求得帮助，只能自己困着，苦着......
一个人，踽踽独行......
李云峰吓了一跳，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深深吸气，定了定神，"宋斌......"
"小峰......"宋斌忽然开口，打断李云峰，"从小到大，我一直按照我爸的意思在生活，上什么样的学校，念什么样的专业，交什么样的女朋友，和什么人结婚......当‘安排'成为‘习惯'，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我曾经以为，这样很好，我感受得到‘羡慕'或者‘嫉妒'目光，这也曾经是我‘优越感'的来源......"宋斌说着，冷冷笑了一声，"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多么幼稚肤浅，一个无法对自己的人生掌握主动权的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宋斌缓缓抬头，看着李云峰，"我说你不会明白......"
"宋斌......"这些的确不是自己所能明白，说实话，对于宋斌的家世，说自己从未"羡慕"或者"嫉妒"那一定是骗人的，可是，从来没有想到，柠檬一直在羡慕水蜜桃的甜同时，却不知道水蜜桃却在羡慕柠檬的酸。
谁也不会比谁好多少。
"可是，现在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也不喜欢工作的环境，人人只为自保，完全没有情意可言，如果不是因为我爸是院长，你以为我的日子能有这么舒服？狗屁学历，有关系就可以！"
李云峰沉默，在宋斌旁边坐了下来，站得太久似乎腿都已经僵硬。
"趁着年轻，找个机会，出去走走。中国的名川山水，总不能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吧。"
"你真的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的烂摊子谁扛？
李云峰有些恼怒宋斌的不负责任，他走了，何勰怎么办？
"一走了之？"宋斌幽幽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可以无牵无挂的一走了之该多好。"
李云峰一时气急，不禁脱口而出，"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宋斌挑挑眉，"他们"是谁？
"是啊，海松怎么办？"
"他总不能依赖我一辈子......"
"那何勰呢？何勰怎么办？"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李云峰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重点的疑问。
"这关何勰什么事？"宋斌心里有一些明白，却又不能把话说尽，这个李云峰，平日里迟钝得简直无可就药。
"他......"李云峰一顿，想了想，迎上宋斌疑问目光，还是决定把话说完，"他喜欢你。"
"他喜欢我？"宋斌伸出一个指头指着自己，"你怎么知道？"
"他......"是啊，自己怎么知道呢？
"他说的？"
"不是......"李云峰摇头，这需要说吗？更何况，何勰也不会说，不会跟自己说。
"那不就结了，你凭什么认为他喜欢我。"
"他住在你那里啊。"
"在这之前他还住你这里啊！"李云峰好不容易找到的"论据"一下子就被推翻了。
"那......"
"你根本没有证据，就在这里胡扯！"
"不是......"李云峰很想说，他感觉得到，可是，"感觉"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又怎么又说服力。
"你应该亲自去问他。"
"啊......"
"当事人说出来的话，才最有说服力吧。"宋斌挑挑眉，淡淡笑了一下。
是啊，何勰自己说的，才是真的，可是，自己该怎么去问呢......
李云峰完全没有想到，宋斌的文字游戏，把自己兜进了迷宫。
他更没有考虑，为何自己对何勰"喜欢的人"如此感兴趣，他只想，亲耳听到，答案。
第 29 章
七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下一刻就可以乌云密布。这不，早上出门还是天高气爽，晚上下班已经倾盆大雨。
"这样的天气，打车都不好打。"何勰站在李云峰旁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有些无奈。今天经理找他谈话，问他工作的适应情况。何勰心里明白，自己是因为李云峰的辞职才会来这里工作。然后却因为王小南的产假他们同时留了下来。可是，这样的情况可以维持多久？王小南总有一天要来上班，李云峰也已经和朱依依分手，他根本不再需要辞职。那么自己呢，离开，只是迟早。那么今晚，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是啊。"李云峰其实无所谓，在这里站一夜其实也不错。毕竟，何勰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生活中，应该说，是回到了离他最近的轨道。他只希望，这个轨道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运行着，就好。只是想到那天和宋斌的对话，李云峰就有些不安，如果按照宋斌所说，何勰喜欢的人并不是他，那......又会是谁？自己离他这么近，虽然无法知道他生活所有细节，但他身边有什么人来来往往自己还是一清二楚的，可是，那么那个人是谁？
李云峰已经想过几遍，却是一点头绪也无。何勰隐藏的太好，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是......你的被褥还晒在外面......"何勰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担忧语气，可是李云峰一听，却忍不住大叫糟糕。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拦车。"何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李云峰衬衣的下摆在奔跑中飘扬。
然后便是李云峰在雨中忙碌的身影，那个浅绿色的背影在何勰的视线范围内移动，一点一点浸泡他的理智，思维好像已经停止，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听到耳边"嗡嗡"作响......
只是，那个身影却是深深印在了何勰心上，一直一直......
无法磨灭。
再然后，便看到他冲着自己跑过来，迅速脱下衬衣，手臂一张，把自己盖在了他的衬衣及怀抱下面。
"走。"简短一声，何勰跟着李云峰跑了出去。踏到的水塘，激起一地雨水，溅湿了裤管。
"我来，你赶紧去洗洗吧，都湿透了。"刚到家，何勰便直奔阳台，李云峰却一把拉住了他，反正自己的被褥已经湿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了。可是雨实在很大，何勰就淋了那么一小会，却也湿得厉害，刘海全贴在了额头，白色的棉布T恤也已经湿透，变得半透明起来，鞋子估计都能倒出半鞋子水来。也许是因为水气，何勰原本透亮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加黑白分明，睁睁看着李云峰，后者没来由一阵心悸。
"那行，我去洗澡，你自己收吧。"何勰转身去卧室找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李云峰脱下湿衣服，去阳台收下了自己被褥，挂在里间晾着，水珠顺着被褥一角不停下滴，看来，即使是大晴天也得晒个几日才能全干吧。
瞄到桌上的烟，李云峰不抽烟，是何勰的。
李云峰拿了起来，是他熟悉的"长相思"，可是，这只是何勰告诉他的名字，烟盒上印的是"ESSE"。
点了一支夹在指尖，刚刚吸了一口，李云峰就看到何勰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白色浴巾塔在脖子上，一身短打。
"长相思。"李云峰对着何勰扬了扬手里的烟。
"呃？"何勰明显愣了一下，"那天是我胡说的。"
"嗯。"李云峰点点头，深深吸了几口，掐了烟，进了浴室。
那天？长相思？
是对逝去恋情的怀念吗？
面对感情，李云峰终是糊涂。
李云峰洗完出来，何勰已经弄好了晚饭。李云峰不禁感叹，日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早餐的丰盛，晚餐的清爽，终于都通通回来了。
不过想到何勰在宋斌那住的几日，估计也是这样的待遇，李云峰不禁有些吃味。
"你在宋斌哪里，一般做些什么啊......"李云峰端起碗，还是忍不住想问。
"什么做什么......"何勰扒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
"做饭啊。"
"做饭？"何勰顿了一下，"我不做饭。"
"啊？"何勰在宋斌那里不做饭？"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何勰咬了下筷子，露出难得一见的不耐烦表情。
"没有。"李云峰这次忽然开窍，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乖乖吃饭，不再说话。可是，心里居然有股沁甜在"咕噜咕噜"往外冒。
嘿嘿！
李云峰个傻冒。
吃完饭，李云峰收拾桌子，何勰跑到阳台，看到李云峰湿透的被褥不禁觉得好笑。掏出烟，点了一根。
下雨的屋里，气压有些低，捂得有些胸闷。何勰听着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愣愣出神。外面的世界，混沌一片。
手里的烟灰越烧越长，何勰浑然不觉，忽然间一缩手，却是香烟烧到了手指。
何勰看着那个烟蒂，蹙了蹙眉，点上了另一支。那天，为什么要跟李云峰说这个烟叫"长相思"呢？
是希望谁记得谁？
"李云峰。"
李云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转头看到何勰抬着手，递给他一瓶青岛。
说起这个电视，还是那几天何勰不在，李云峰心血来潮去买的，以前一个人也不觉得什么，可是自从何勰来了，又走了，就赫然发现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有时候都能听到水龙头的漏水声。然后，就去搬了台电视，至少，听着声音，就没那么冷清。
"啪"得一声，何勰拉开了自己那罐，仰头喝了起来。
李云峰也打开了自己那罐，慢慢喝了一口。却听见耳边又是"啪"得一声，转头一看，是何勰拉开了第二罐。
李云峰眨眨眼，看着何勰的侧脸，然后是不停上下移动的喉结，"何勰......"虽然知道他酒量不错，可是，这么喝......也不是办法吧......
"来，"何勰听到李云峰唤他，转过头，拿手里的啤酒与李云峰的碰了一下，继续喝。
李云峰虽然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啤酒而已，没事的，便也把自己手里的那罐喝完了。
"喂......"李云峰看着何勰打开了第三罐，觉得有些不对，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啤酒，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你别喝这么猛......"虽然明天不用上班，可是，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勰平日里向来克制，即使抽烟也懂得分寸，可是，今天这样猛灌......李云峰还真的头一回见到。
"李云峰，我想喝，就今晚。"何勰转头看他，眼神虽然清明，可是却似乎笼上了什么，清纱白帐，薄雾灰烟......总之就是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