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向随然

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抚上李云峰脸颊，从额头......然后是眉毛，鼻梁，在嘴唇上停顿......
怎么爱上一个人......这么轻易？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烙入了自己的生命？
是从他抬头看自己的那一眼开始？还是陪伴自己唱完KTV的那晚？
或者......是照顾受伤的自己？
无从追溯，却已经真实发生......
小峰，小峰......
何勰在心里轻轻呼唤......
你不会知道......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李云峰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之后，看见的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低着头......
低着头......
李云峰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背影，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一眼认出......
是宋斌......
宋斌低着头，在亲吻......
亲吻海松......
然后便看到宋斌站起来，长久的凝视着王海松，转身......
李云峰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再然后，便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是宋斌去洗澡了吧......
李云峰"腾"得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头痛欲裂，艰难的站起身，借着微弱月光，环顾一下四周，何勰呢？
"你醒了？"李云峰在阳台上找到何勰的时候，地上已经布满烟头，他一愣，他从未见过何勰如此凶猛的抽烟，还把烟灰乱弹......
"嗯。"李云峰点点头，慢慢走过去，一步一步，却好像走在针尖上，每一步都伴随着一阵心痛。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要不要告诉他呢？
要不要说？
李云峰闭了下眼睛，想理一理自己的思路，却发现怎么样都是混乱......
何勰喜欢宋斌，宋斌要订婚，但他喜欢的却似乎是海松......
答案似乎在慢慢浮现，却仍然遥远得看不清楚......
真相究竟是如何？
李云峰猛得拍了下脑袋，把何勰吓了一跳，"你头痛吗？我去给你泡杯茶。"说着就想往内室走。
"不用。"李云峰一把抓住何勰，"我......有话和你讲......"
何勰身体一顿，停了下来，"你说......"
"你......"李云峰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他，吞吞吐吐却又不能不说，他觉得，自己不说，何勰一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喜欢的人，不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冷冷的声音在李云峰耳畔响起，令他一愣，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何勰......"
"没事，我知道怎么办。"说着便撇下李云峰一个人走了进去。
被留下的李云峰心里缠绕的全是那句......他知道，怎么办？
他真的知道？
※※※
"你怎么又干这事啊，"李云峰用胳膊肘捅捅坐在旁边的宋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是不是您的终身大事即将尘埃落定，看不惯我们单身逍遥，也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拉啊！"
"胡说什么呢！"宋斌今天显得有些烦躁，表情也是难得的严肃，玩笑都已经开不得。李云峰虽然觉得不对劲，可是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转头看着餐桌上多出的那个人。
李云峰来的有些晚，到了一看，就明白了，宋斌又给王海松找女朋友呢，他来的时候错过了介绍，估计又是他女朋友的什么"姐们"吧。
可是，看王海松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不像平日里的安静乖巧，而是......
而是像是张开了刺的小刺猬，看着宋斌的眼神也是带着些......愤恨？
李云峰一愣，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呀，王海松看宋斌的眼神怎么可能是"愤恨"？他眨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王海松却低下了头。
李云峰收回视线，用余光瞟了瞟正在"吞云吐雾"的宋斌，饭桌上只有两个女孩子在笑闹，终于是缓解了一下尴尬气氛，李云峰不禁想起那晚......那晚上王海松说的话，说他想和宋斌过"一辈子"......习惯真的是很怕的一件事物，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你的四肢百汇，慢慢溶进生活，等到你发现的那一天却已经无力摆脱......
看着各怀心事的他们，李云峰只能埋头苦吃，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今天是周末，何勰又"回家"去了，李云峰很想问他什么时候才搬回来，他很想何勰搬回来，而他不是也说"知道"了么，可是为何一点行动都没有？明明知道，他自己也是清楚和宋斌不会任何一点可能，为什么还要住在他那里？难道真的是要亲眼看到宋斌结婚才能死心吗？争取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有必要吗？
李云峰想着，看着宋斌的眼神也带上了"愤恨"，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何勰与他在一个屋檐下，难道他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平日里这家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遇见何勰也变糊涂了？还是......
对了，李云峰忽然灵光一闪，一定是，一定是宋斌......
他虽然知道，可是他无法接受，他已经有女朋友，怎么还能接受何勰？再说，宋斌不喜欢......同性......而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何勰搬啊，换做是他自己，也一定很难开口......
这样为难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做吧......
李云峰心里打定主意，等何勰回来，他马上就说。
吃完饭，李云峰的女朋友和她那个"姐们"逛街去了，这"活动"不合适李云峰几个，宋斌拦了车把她们送走。
"我们......有什么活动？"李云峰问。
"我明天早班，要早睡。"宋斌说，语气显得有些吃力。"小峰，你帮我送海松回家。"
"哦，好。"
"不用，我跟你回去，我有话和你说。"李云峰刚刚答应下来，就被王海松打断。后者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海松......"宋斌看着他，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有什么事，下次说吧，今天我累了。"
王海松站在原地，咬着牙，李云峰正在犹豫要不要缓和一下怪异气氛，却听到王海松咬牙切齿的说，"知道了。"一个转身，抓住李云峰，"小峰，我们走。"
"喂......"李云峰被王海松拖着往前走，勉强回头却看见宋斌眯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
奇怪......
好像是忍着，很辛苦的忍着，却有又种说不出的淡漠，眉宇间尽是疲劳神色，那个样子......
跟何勰好像......
可是，他在忍着什么呢？
※※※
"何......"星期一下班，李云峰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想跟何勰说让他搬回来，刚喊了一个字，就被电话铃声打断。
"小峰，你赶紧来医院，海松受伤了。"一接起来就是宋斌焦急的声音。
"好，我马上......""来"还没有出口，对方就把电话挂了，看来伤势还不清。
"怎么了？"李云峰一抬头，却看见原本要走远的何勰站在他面前。
"海松在医院，我要马上赶去。"
"一起去。"
"好。"李云峰点头，看着眼前熟悉脸庞，原本有些焦虑的心情忽然间舒展许多。
李云峰与何勰赶到医院的时候，宋斌正扶着王海松出来。小腿上缠着纱布，额头上贴了个创口贴，露出的手臂上擦伤无数，青紫一片。
"怎么回事啊，怎么受伤的......"李云峰紧紧皱眉，挂彩的样子，谁都不好看。
"摔的。"王海松努努嘴，有些满不在乎。
"是啊，你是长本事了，大白天喝酒，还骑车，没摔死也是你命大！"宋斌有些气急败坏，脸色难看得很。
"谁让在修路啊......那么大个坑又不是我挖的......"王海松一脸无辜的小声辩解，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你还敢说！"李云峰难得看到宋斌的怒气，平日里他总是冷冰冰，对谁也不见得多上心，可是，说起来，王海松只是磕着碰着的小伤，却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好了，回去再说吧。"何勰发话了，李云峰也赶紧附和。
"是啊，回去再说吧，你们总不能在这里吵架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上班，小峰，你帮我送海松回去。"
"我不回家。"王海松一听，立即拒绝。
"为什么，你受伤就不让我通知你爸妈，你现在还不回家，你到底想干吗！"
"我不想我爸妈担心啊......"王海松侧过头，对宋斌说，"你家离医院进，换药什么也方便，你是医生，肯定也比我爸妈懂得如何照顾我啊。"
宋斌不说话，蹙着眉头看他，脸上全是挣扎神色，四个人站在原地，谁也不说话。
气压渐渐降低，在四人之间流转，李云峰觉得手心不停冒汗，摊开手掌往裤子上擦了擦，却是徒劳。身旁始终有人走来走去，带着询问或者好奇神色，有病人，也有宋斌的同事，即使不是一个科，但这个医院认识他的人只怕不少。
"好，那你先去我家吧。"就在李云峰豆大的汗珠滑下额头的时候，宋斌看了眼何勰，开了口。
"嗯。"王海松忙不迭点头，掩饰不住的雀跃。
李云峰和何勰互看一眼，却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原来，人与人之间最近的距离并不是面对面站着。即使可以在你眼中看到自己，却也完全看不到你的心。
※※※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晚上宋斌到家的时候，只看到王海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何勰跟小峰回去了，"王海松有些口齿不清，不知道在吃什么，"何勰说他搬回小峰那里，你这里他不住了，他还说让我谢谢你。"
"哦。"宋斌在他身边坐下，跟着看王海松正在看的电视节目，他知道这么多年，王海松是有些依赖他，可是，任性的情况却是不多，他明明知道何勰住在自己这里，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宋斌也有些不明白了。
其实，他也明白，不是自己不明白，而是自己不愿意去明白。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也许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是。
宋斌转头，看着王海松在电视光线下忽明忽暗的侧脸，久久回不了神......
第 28 章
李云峰想不到还没等到他说，何勰就自动搬回来了。
可是，看何勰的表情却似乎不是那么愿意......
李云峰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为什么呢？跟自己住，就这么为难吗？
他很想劝劝何勰放弃，可是......
怎么开口？这不是"为难"就可以形容的。心里好像烧开了一锅开水，蒸气开始顶着锅盖，却怎么也顶不上去，只要再加一把火就好，可是，这把火却是怎么样也加不上......
李云峰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月白色的光亮从窗户里泄进来，衬得整个房间一片光亮。
李云峰长长叹了口气，翻身起床。
他赤脚走到客厅倒了杯水，端着玻璃杯喝了一口，视线却在不知不觉中飘到了何勰的房门口。
自然，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催使，李云峰迈开步子，缓缓走到何勰门口，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面发呆，这几个月似乎是他这一生中最混乱的时刻......
朋友，恋人......
爱情，友情......
通通混沌不堪，眼前好像始终蒙上了一层薄纱，揭不开，撩不去......
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好像看清楚了，又好像全然不明......
有时候，明明来了一阵风，把这层薄纱吹开了一点，正当李云峰瞪大眼睛想看明白的时候，风止了，薄纱又盖住了一切......
唉......
怪事......
李云峰不禁怀疑，本命年是否真的流年不利？
算了，在这里长嘘短叹不如回去睡觉，转身的刹那，右肩考上了门，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李云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扇"自动"开启的门......
锁是那种很老式的，也许时间长了，有些扣不严实，看上去似乎关上了，其实根本没有扣住。才会这样容易就开了。
李云峰从门缝里望进去，何勰房间也是一样月白色的光泽，与自己房间一样，所以，一切也看的清晰明白......
依旧是熟悉的"何氏"睡姿，身体紧紧蜷着，膝盖几乎贴着胸口，身上什么都没有盖。一双修长的腿就那么暴露在李云峰眼前。
他觉得自己的喉结动了一下，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拿起放在一边的薄毯盖在了何勰身上。
李云峰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走开，只是借着月色细细打量......
何勰好像瘦了......
原本就线条分明的下巴好像更尖了，刘海滑到了一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反射着月光，落在了李云峰眼底......
不知道看了多久，李云峰忽然上前一步，在何勰床边蹲下，伸出手指，刮了刮何勰的脸颊，微凉的触感瞬间传达，带着细腻的质地......
李云峰侧了侧头，心底涌起一股"渴望"的动力，促使他缓缓靠近......
李云峰的鼻尖几乎已经贴到了何勰的鼻尖，他已经能感受到何勰的呼吸，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味道，这是李云峰熟悉无比，也是......
渴望很久的味道......
何勰那泛着水润光泽的唇微微张开，呼吸间，轻轻开合......
停留在脸颊的手指移到了嘴唇上，柔软而温热......
李云峰收回手指，脸微微斜侧，嘴唇凑了上去......
碰触的瞬间，眼前出现的是那个晚上......
那个停电晚上......
两人无意的碰触......
甘甜而美妙......
下一刻，李云峰"腾"的站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自己......
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的冒犯他？
怎么可以......
※※※
李云峰第二天起床，却看到熟悉无比的"营养"早餐。何勰正坐在桌旁，看到他起床，淡淡说了句"早"。
李云峰点点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昨晚......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一闭上眼睛，眼前便全是何勰的影子，又折腾了大半夜才睡踏实。
李云峰一直偷偷观察何勰的表情，看着没有任何异样才是稍稍放了点心。
可是，自己......
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呢？
※※※
"你说什么？"李云峰一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坐在他身旁的人。
"我说，我准备辞职......"宋斌一副松垮垮的样子，伸着四肢摊在沙发上。
"为什么？"他那当院长的老爹会同意才有鬼！
"小峰......"宋斌沉吟一下，转过头，"订婚......取消了。"
"为什么？"李云峰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他们明明不久前才一起聚会，说是给宋斌"告别单身"，可是才短短几天啊......竟然......
竟然就说不订婚了，这不是儿戏吗！难道这年头，又开始流行"毁婚"？
"不为什么，"宋斌收回在李云峰身上的视线，"你不会明白。"
不明白吗？为什么人人都这样说......
可是他们不说，自己又怎么会明白！
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有什么惊天秘密，都故作深沉的藏着腋着，只有自己这个傻瓜像只蒙着眼睛的驴子，只知道围着磨台转，其他一概不知。
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忽得冲上来，他"腾"得站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不明白不明白......我究竟不明白什么！"
李云峰提高了声线，"宋斌，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你说，我究竟不明白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