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轻易言爱————祁莫

毒隐过后我把她流满眼泪的脸埋进我的脖子里，相对沉默，此刻我内心平静．
我们的关系变的微妙复杂，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却无法成为我爱的人．我想她知道，所以她从不问我有关我感情方面的事，她的善解人意让我快乐．
”好点了么？”她抚摸我湿透的头发问道．
我点点头，朝她不羁地微笑．
”放心，我的生命力就像野草，连烧都烧不尽，更何况这微不足道的毒品．再说这玩意是专门摧毁软弱的家伙们的，而从我决定坚强的那一刻开始，软弱与我绝缘．”

”有时候，你真的很令人心惊．你从不肯表现出一点点服软，所以你活得这样痛苦．”齐孜悦叹气地帮我把头发擦干．
”不，软弱的痛苦我尝过，比这更不好受．所以，就这样凑活吧．”我揉揉她的长发，冲她眨眨眼睛．
齐孜悦不再说话，表情祥和，眼神温柔．她穿鹅黄的连衣裙，在光的烘晕下柔和优美，长长的手指洁白修长，像圣洁的羽毛．
我想，她说不定就是一个天使．专门拯救灵魂堕落的魔鬼．
续十一
忘记了在齐孜悦那儿呆了多久，总之当我戒毒稍微有点成效的时候，银找到了我，他看到我，眼神激动，面色苍白，他对我有歉疚，更多的却是欲望．
我们像野兽更像畜生，在床上拼命翻滚，吸允，嘶咬，侵入，在情欲里享受着暗无边际的欢乐极地，沉沦于堕落的快感．他像一团火，灼热地燃烧我的身体，滚滚划过我的心际，带给我痛苦所衍生的愉悦．

激情过后，只有沉默．银无声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眼神迷离，把嘴里的烟抽出，放进我的嘴里：”你不怪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希望呢？”闭着眼睛我反问他．
”你怪我．”银肯定地说道，”你怎么可能不怪我？你这个小气鬼．爱记仇的中国人，奇怪的男人，灰色的思想．”
他说了很多话，只为了来掩饰他心里的恐惧，他不愿意表现出一丝丝慌张，却无法让我看不到他的紧张，有时候这个狠毒的男人是这样让人心疼．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倔强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毕竟内心还是愧疚的，所以鬼话连篇．他说了很多，零零碎碎地把我数落了一番，最后银把手慢慢移到我满是伤疤的胸前，清涩触摸，手势虔诚：”犯毒隐时很难受？”

”恩．”我含糊地答应他．
他摸摸我的眼帘，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情愿呆在这个女人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想看到你．所以不回去．”眯着眼，我没有看他．
银的眼神有一瞬间很悲伤，但是仅仅是短暂的一瞬，他不需要这种无能的表情：”我不知道路已会给你注射可卡因，你知道，我以为他是你哥哥．”
”我没怪你，”我打断他形式上的解释，”只是当时我还没决定原谅你，但我不怪你，从没有．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我把脸对着他，正色他．
银这时才露出真实的情愫，对着我的脖子狠狠吸咬，满腔恨意却又满腔爱意．
”你是妖怪，路坤．”他舔舔我脖子上被他咬出的血丝，眼神妖娆．
”彼此彼此，银．依卡莱特．恰克斯．滕．”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意味着第一次我们之间不用再需要拥有谎言．夹杂着爱欲阴谋谎言算计的我们，不管接不接受，却依旧法抗拒对方的魅惑．所以除了面对现实，我们别无选择．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我认真地对他说道，却又像喃喃自语一般：”我原谅你，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我都原谅你．”

银听了微微吃惊，随即微笑，低下头，亲吻我的手背，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示谦卑，他用实际行动向我发誓，不会再有欺骗利用和诡计．然后他靠在我胸前，只是靠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这样的时候在我们相处中出现的很少，每次的见面我们必定是勾心斗角，重重阴谋，或者就是破口大骂，相互争吵埋怨，头一次，我们相安无事．

这个早晨，这个被神圣沐浴的早晨，永远地刻印我们的心中，奇怪的氛围包容着我们，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决定了我将来的命运，决定了银的命运．也决定了我们的命运紧紧相缠，丝丝相扣，交相辉映．

未来很多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个男人背叛我或结婚之前，我会一直爱着他，陪伴他，直到彼此厌倦．
接下去的日子十分混乱，五大家族之间矛盾不断，暗杀行刺，花样层出不尽．路已也不是省油的灯，谁都虎视耽耽，不好对付，连警察也妄想插一脚，或从中拿到些好处，光明正大地享用自己的龌龊的特权．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成为棋子，目的性明确的棋子．

”这是什么？”我拿起小虫正填的认真的卡片，问道．
小虫冲我暧昧地笑笑：”坤哥，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不知道？”我敲敲他的脑袋．
”情人节啊，不是吧，坤哥，你不用陪大嫂么？”小虫贼兮兮地看着我，不怀好意．
我恍然，笑骂道：”陪个鬼，老子自由自在，想套老我，还早着呢．”
”坤哥，你不会没女人吧？”抬起头，小虫突然把心里的话傻傻地说了出来，后果自然，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告别他甜蜜而悲惨的情人节．
修理完小虫，我大摇大摆地离开． b
走在大马路上，这才注意到浓厚的节日气氛，花店里的玫瑰已提前销售，男男女女表情甜蜜地穿越马路，面色潮红．抬头看看天，仿佛天空也是浓绸的红，可怕的节日．

经过花店，对着里面的黑色郁金香若有所思．
我意气风发地捧着一大捧郁金香走回去，路上路人投来惊羡祝福的眼神，我都一一对他们还笑回去．太阳的强光下，觉得头脑有些发昏．
站在路边，接通手机：”喂，是我，我正要去你那，不用来接我．明天？明天什么日子？我怎么知道．．．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没有？没有什么，街上．．．街上没什么异常啊，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好笑地看着被对方愤然挂断的电话，我得意地对着天空笑．调整视线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当然，如果不是他紧盯着我，如果不是他嘴角诡异冰冷的微笑，当然如果不是他运筹帷幄的表情，如果不是他放进口袋的左手，我一定不会注意到他．

本能地我转身逃跑，果不其然地听到身后激烈的抢击与人群所散发的尖叫声，我拼命地跑，把花紧紧擦进风衣里，寒风掠过我的面颊，像刀更像剑，刺痛我的皮肤，让我寒冷清醒．

情急之下，我跑向人群密集的广场，洁白的鸽子受惊地群跃而起，划过天际．后面的人紧追不放，阴魂般地锁定我，边跑边找手机，上气不接下气地拨通值得信赖的下属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非？有人要杀我．．．位置查到了？很好，就一个，找两个机灵点的来处理．”

子弹穿透我的肩胛骨，疼痛让我本能地向前倾倒，手机摔到地上，传来非急切的声音．我回头，看他．他一步步向我靠近，脸上有病态的满足，垂首看我这个被他打倒在地的失败者，不动声色地移动手指．

抢响了，他不敢置信地摸着心脏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死不瞑目地看着我．我上前好玩地拍拍他灰暗的脸颊：”知道我为什么要逃么？”恶劣地吊快死的人的胃口，”因为，我想热热身．”沉着地把抢放回内袋，我表情平静，若无其事地打量周围静止而恐惧的人群，遗憾地看看手里扭曲凋零的残花败柳．抽出完好的唯一一支，无惧地在一片警铃声后离开．

把外套按在伤口上，我落拓地站在银别墅的门口，等他开门，满意地看他吃惊的眼，倾身向前亲吻他的嘴．
”俗归俗，但还是提早祝你，情人节快乐．”我把皱巴巴的花递给他，说道．
银用力地咬我，神情凶狠地吸允我伤口的鲜血，把它们送进我的嘴里．
”你他妈该死的混蛋．”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这句让我微笑的话．
情人节，真的不错．
十二 游戏
情人节是不错，但它的代价也是惨重的。银的私人医生熟练地从我体内取出子弹，利落地缝合伤口，起身，不时对着银喃喃。银表情阴沉地看着我，偶尔点点头。价值不菲的琉璃花瓶里插着病蔫蔫地郁金香，黑得耀眼。

　银用熟练的意大利语让医生离开，拉开窗帘让光进来。一声不吭地玩弄着花朵，目光流离。
“伤的还好。”他终于手下留情地放开薄命的郁金香，说道。
我忍痛朝他呲牙笑：“最近不大太平。”
“你也知道？”银不屑地瞥眼。
“OK，是我的错。”我讨饶地点点头，“你知道有时候人的脑子会不太好使。”
“听说你完全有能力避开那个杀手。你的身上有武器。”银满脸阴霾地说道。
我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想练练身手，好几年没这么跑过了。”
“练身手？你怎么不去参加奥运长跑，够你练的。”银讽刺地笑道。
“不过，你应该很感动吧。”我厚颜无耻地问道。
银闻言表情不自然地把视线转向窗边：“做你的梦。”
“你要知道，我第一次送花给一个同性。”我拨拨前几天染过的头发，笑道。
银眯起眼：“我该说我很荣幸么？”
“只要你高兴。”我无赖地朝他眨眼。
他放下窗帘，走到我身边，摩挲我的脸颊：“知道是谁干的么？”
“你知道？”我沉稳地看他。
“别给我打马虎眼。”他惩罚性地敲敲我的脑袋。
“想要知道谁想杀我并不是什么难事，主要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捅破这层纸，除了加强稳固基石外，什么都不要做。”我闭着眼，感觉到他的气息。
“路已对你似乎比我更紧张。”银把头贴向我的伤口，吹气道。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有些不解。
“他已经放出话，要替你报仇。果真是兄弟清深啊。”银嘲讽地嗤之以鼻。
提起路已，就让我毛孔全都竖起，残留在体内的毒素还未清除，他又来玩花样，怎么精神这么好，真他妈吃饱了撑的。
“他想利用我？”我挑眉。
“也许。”银耸耸肩，不以为然。
“听说你表弟最近闹得很凶。”我转移话题。
银优雅地不露齿微笑：“那个蠢货。”含糊着我听不懂的西西里粗话。
“老头子一死各方都蠢蠢欲动，不杀一儆百会很麻烦。”我中肯地说道。
他点点头，轻咬我的耳垂：“杀他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只不过留着他还有用。至少，比起其他野心家，他还挺好对付。就让我们看看他能玩出些什么花样，到底有谁在他身后不知死活地操纵。”

“看样子，你早有打算。”我索然地看他。
银淡笑，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里，用我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对我说：“谢谢。还有，我爱你。”
如果说人活着就是一个假象的话，那如果一个人死，是否就会还原真实？或者是更大的一个假象。这个问题无数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长久得都快要忘记的时候，又一次活跃在我面前。

其实，所谓的假象，何尝不是真实的写照呢？所以，我该怪你么？
南。
他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神色魅惶，对我微笑。模糊的记忆因为他的出现再次鲜活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他残破冰冷的尸体，活生生地倒在我面前。那么真实，骗过了全世界，原来也是假的。

南从容地朝我走来，雍容华贵。习惯性地替我点燃惯抽的牌子，触目的熟悉。我闻到他头发上的香气，他单薄的身体此刻却犹如雷霆万钧，一触即发。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久不见或者，你为什么没死？

南第一次与我并排而站，我知道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改变了，只是伪装的太好，令人疏于防范。
“就像一个游戏，有开始，也有结束。我们不该有任何抱怨，对么？”南歪头俏皮地笑。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不公平。”我低眼看他。
“告诉我，路。有什么事是公平的？”南无谓地对着天空微笑，满脸轻松。
我沉默，“为什么会回来，要开始新的游戏？”
南妖娆地用舌尖轻舔我的面颊：“游戏，只从现在开始。”
一直以来，我都真心期盼面对一个坦白简单的人，与之相处，与之相爱。
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属于我的。
永远也无法，属于我。
”每一个人都会变强，这没什么难的，只要下定决心，不怕失败，即使失败也无法泯灭内心对于强大的渴望．只要够狠，够冷酷．踩在别人的尸体上过去的滋味很快就会忘记．你只会记得，此时此刻，你所拥有的一切．”

南平静地对我说道．然后比了比手势，无所谓地笑．
我没有说话，感觉脑子有些混乱．这不是那个泫然欲泣的美丽男孩该说的话．我们总习惯把某人定位在某一个形象上，欺骗迷惑自己和旁人．没有人愿意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内心．那样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况且强者只需要掌握，并不需要流露出任何一点感情．那样会使他的形象蒙受阴影．

而现在，他成功了．踩踏在别人的尸体上他傲然地选择遗忘，只用记得现在胜利的时刻，其他的一切是这样的渺小，轻易忽略．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的游戏？”我看着他平和地问道．
”游戏的开始并不是你我所能决定，它的发生无关你和我，甚至世界的一切，它就是这样轻易地打开门，让每个人不知不觉地闯入．最后只能沉浸在游戏中，当你以为结束的时候，你的游戏算是结束了．可是那仅仅只是你的游戏．你无法控制别人的游戏，血腥的，甜蜜的，还是淡寡的，都已经无所谓．只要这个游戏只是游戏．”南笑得令我迷惑．

”可是你控制着我的游戏，你伪装得很好．”牵起嘴角，我勉强地笑．
南闻言摄人地闪亮黑瞳，流光异彩：”这只是人的本能，那些个愚蠢的人才会一相情愿地承认别人的失败．你知不知道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连他自己都无法得知自己的底线？当你觉得自己快要无法活下去的时候，才会深刻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于是贪婪霸占住你的灵魂，你走的每一步路由它替你决定，或堕落或成功．”

”可是你为什么回来？”
南把头凑向我，对着我的脸轻吐幽兰：”因为我贪心，我无法甘心．我知道上天的不公，我没有怪过它，因为它决定不了我的命运．但是它却让我知道了，我要拿回想要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我狐疑地问他．
”很多，”他离开我，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钱，权，势．为什么遭受到屈辱之后你没放弃，路．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要拿走属于他们的一切．”我盯着他的背，清楚地告诉他．
”什么是属于我的？”南转过身来，表情痛楚，”当我被人拿走一切，什么都不剩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因为我还会再拿回来．这不难，当然，总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还好，身体的疼痛与屈辱反而让我更清醒，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冷然地看着他，他让我陌生却又是那么熟悉．
”想要让你知道，除了路已，你们焦头烂额的对象，请加一个我．”南神情阴郁，声色柔软，语调涩然．
”你要报复谁，南？”我不放过他，”银还是我？”
他淡然地摇摇头，喃喃道：”这毫无意义，毫无意义．”
什么是有意义的？是金钱带来的感官享受还是权势所造成的精神糜烂？当一切全在手里的时候，有谁是真正快乐的？那被一道道城墙所围困的豪华城堡，掩埋你也掩埋我，你拼命想要逃走的时候才发现早已被你自己锁上层层防锁，亲手毁灭，亲手造成．

当骗局成为生活主宰的时候，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当时间无法冲淡伤痕的时候就选择遗忘，总之，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早就不再重要．
你悲惨的命运，没人需要为你负责．就像一条有迹可寻的轨道，延续着前进，谁会去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