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xy Darkness 下部————超澄月

　　
　　无声无息地，叶天翘把一颗湿漉漉的物体塞进我手中，尽最大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若柔......」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你都一定要......」
　　
　　「坚强......活下去......」
　　
　　然后再没有呼吸。
　　
　　我不断摇晃叶天翘已僵硬的尸身，却始终得不到他变成吸血鬼或复活的结果。
　　
　　我拔出穿透他心脏的刀子，黏附于上的红色已开始凝固成硬块。
　　
　　没有抹去曾于叶天翘体内流动的血液，我直接把刀子搁在左手脉搏上，又突然高举头上。
　　
　　然后狠狠地向下刺--
　　
　　52、
　　
　　滴咯、滴咯......
　　
　　滴......滴、滴咯。
　　
　　水声。
　　
　　是水从高处滴到水坑中的声音。
　　
　　全身上下彷佛被人殴打得五脏六腑破裂，即使是张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我也只能微微眨动眼睫毛。
　　
　　「哦？你终于醒来了......不，应该说，你终于回到现实了。」
　　
　　虽然看不到，但是小淇清脆独特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你啊，我真的非常佩服你。」一只纤细的手掌抚上了我的脸颊，「居然整整一个月都活在回忆之中，任我怎打你、踢你，甚至用木棍殴，你还是连一声呻吟都没有，真的很厉害。」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因为根本喉咙干枯得要流出血。
　　
　　「不作声？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吧？你以为你疯掉的日子是谁在照顾你？又要灌你吃粥水，又要替你处理大小便，偏偏那两个黑衣人说只会接受跟杀害浩飞有关的命令，你这个人不再他们的范畴内。」
　　
　　小淇掌掴我脸时发出了响亮的一声，痛楚超出正常的几倍，我想是因为脸颊早已经有伤口。
　　
　　「算了，现在你已把从前的事温习一次吧？」
　　
　　小刀划过颈椎的金属质感使我打了个寒，原来连这里都受了伤。
　　
　　小淇跨坐到我的大腿上，舌头舔过耳廓和外耳道，直接把话语从鼓膜传进内耳。
　　
　　「那我们开始了。」
　　
　　刀背从下巴滑上嘴唇，经过鼻梁、前额、耳背，顺势而下落到胸口。
　　
　　「虽然也想过在你发疯期间直接结束你的性命，可是看到你没因身体上的创伤作出抵抗，反而不时在想到旧时的事时尖叫、嚎哭，让我不禁为之后的结果兴奋起来，你应该感激我无限的好奇心。」
　　
　　原来，小刀之所以能在我脸上畅通无阻，全因布满整张脸都泪痕和一直在掉的泪水。
　　
　　「那现在你找到答案没有？为甚么当时不跟你最心爱的哥哥一同死去？为何你还要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早已破烂不堪的上衣被小淇割成更小的碎块，湿淋淋的刀身触上冷冻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在表层形成伤口。
　　
　　「为甚么不回答？你想死对不对！以前自杀不成功，这次由我帮你！」
　　
　　死？对啊，叶天翘心跳停止的一刻，我就恨不得死去了......
　　
　　可是为甚么会死不去......
　　
　　为甚么我还活着......
　　
　　「若柔！若柔！」
　　
　　很吵耳的声音......
　　
　　手臂好痛......
　　
　　我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向启言异于平常嬉皮笑脸的表情。
　　
　　「太好了......你终于醒来。」
　　
　　向启言一脸释然，把头枕在我的右肩上。
　　
　　「当我和桀桀到达时，眼前一片血红，看到你和天翘双双躺在地上，天翘已没有呼吸，我以为要失去你们了！还好......还好你没有一起消失......」
　　
　　身上的洁净衬衣被弄湿一大片，向启言的啜泣声一下一下传进身体中。
　　
　　我把左手高举至脸前，清楚见到前半段被绷带束得厚厚。
　　
　　而且掌心在握着某种东西。
　　
　　我把手指展开，里面是一颗深红色的耳环。
　　
　　不对，只是被血沾染了，本来是白色的，叶天翘送我的耳环上镶嵌的是白色琉璃石。
　　
　　我把手伸向右耳，耳环还在。
　　
　　换句话说，这是叶天翘的耳环。
　　
　　是他临终前塞进我手中的。
　　
　　要坚强活下去......
　　
　　「没有失去你......实在太好了，若柔......」
　　
　　哭声敲进我的心房，同时徊荡于房中每一个角落。
　　
　　凌桀在房门口瞧了我一眼，又消失于视线中。
　　
　　突然间，我明白了当时没有刺下去的原因。
　　
　　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我已经承受过......
　　
　　不想......他们跟我一样......
　　
　　要坚强地......活下去！
　　
　　所以，我只是把刀刺在手臂上。
　　
　　王巧敏杀死叶天翘再自杀的消息，第二天登上了各大报社的头条新闻。不会问，我也被卷入了事件，虽然查出两人的死与我无关，但记者每天都在向启言的家楼下（我的家由于是凶杀现场被警方封锁了）等着，等着我何时出现好把我拖回去严刑逼问与叶天翘的故事抢独家新闻。
　　
　　向启言叫我去外国过度一段时间，待人们遗忘此事才回来。出国这一年间，我修读了一个半日制的水彩画课程，虽然不是甚么名校，但是老师的技巧绝不逊色，而且心思细密，对我日后的缯画生涯有很大影响。画、画、画，不停地画，每天除了打工的时间，我就是在画画，没空停下来去想叶天翘的事。
　　
　　回国之后，我收到一封律师信。原来当初与叶天翘同居的单位早已转至我名下，叶天翘没有留下遗产给我，全部分给王巧敏的家人。我想是因为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觉得不应该带走给别人，而且这也对我追求的平淡生活比较好。传媒当然没有再理会我，其实不用一年，只需一日，人们已把所谓的「新闻」忘掉。明日黄花，留下的只有当事人的回忆。
　　
　　收拾心情后，我开始把画稿寄至各间出版社，还很快已收到回音，于是我当起插画师。另外，在的士高打工则是为了赚更多钱还给向启言，因为出国期间他资助了我不少，不过我倒是没想过他居然跑来跟我一起兼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一天都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虽然生活安稳，但是我再没有展露过笑颜。
　　
　　然后，我遇上浩飞。
　　
　　小刀划过空气向上移动的声音，把我从思绪拉回当下。
　　
　　把蕴存在身体各部分的微弱力气向脸部集中，我凭此张开了眼。
　　
　　就在小淇把高举头上的小刀刺下我心脏前一刻，对上他狰狞的视线。
　　
　　「我......不想死。」
　　
　　他停止了动作，好几次想再刺下来时，手却始终又退回去。
　　
　　咬牙切齿地吼叫一声，他抛开了小刀伏在我身上。
　　
　　「为甚么......为甚么你还可以有如此坚定的眼神？最爱的人死了，为何你仍能坚持活下去？若不是为了复仇，我一定不能活下去......」
　　
　　为了复仇？可是可让我复仇的对象也死去了......
　　
　　到底我......凭甚么？
　　
　　「五年来......每天只能对着一个空的坟墓怀念他，警方说找不到他的尸体。要相信他还活着吗？还是已被大火烧毁所有生存过的证据？他生死未卜，我到底该怎样抱着希望......」
　　
　　失去叶天翘时，我当然想过跟随死去......
　　
　　可是这五来，我并没有这样做是因为--
　　
　　爱啊。
　　
　　身边有爱着我的人，他们支持我、爱护我，所以我才能在从第二次失去他的哀伤中走出来。
　　
　　「你一定......很痛苦......」
　　
　　一直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一定很痛苦......
　　
　　所以你才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
　　
　　「辛苦你了......」
　　
　　我庆幸......上天让我遇上他，令我再次获得原以为消失了的幸福......
　　
　　虽然性格恶劣、个性从骨子坏出表面、还视调戏我为乐趣，但他确实是令我重现笑容的人啊......
　　
　　连悄悄地遗留下来、不想让爱着我的人担心而不敢说出的苦楚，他都替我治好了......
　　
　　谢谢你......浩飞......
　　
　　53、
　　
　　「夜淇！」
　　
　　夜淇？是谁？
　　
　　从大宅门口传来的男声再度呼唤那个陌生的名字。
　　
　　哭成泪人的小淇缩了缩身子。
　　
　　听说，人在临死前的IQ会飙升至比爱因斯坦还高的超劲爆水平，我不肯定脑袋现在是不是比爱因斯坦的还要大，但我的思维真的变清晰了。
　　
　　例如我知道小淇的名字叫「夜淇」。
　　
　　又例如我知道大宅门口的男人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快过去......他在......等你......」我感到细胞一点一点在萎缩，不要说保持眼皮向上撑这个比吃红萝卜还简单的动作，就连一句短话我都要断断续续地吐出。
　　
　　小淇还是没有过去，我感觉到胸前被泪珠覆盖的范围变大了。
　　
　　「快......点去......」
　　
　　即使不可置信，即使，能够再次相见已经够幸福了。
　　
　　终于小淇从我的大腿上站起来，朝大门过去时掀起一阵只有用跑的才会产生的风。
　　
　　大腿......好麻痹......
　　
　　算，不计较这些了......反正都快死......
　　
　　而且至少他俩是大团圆结局嘛。
　　
　　不过我说呢，我都好要大团圆喔......
　　
　　好想......见浩飞......
　　
　　「小柔......」
　　
　　回光返照的幻听？还是神听了我的祷告？
　　
　　怎样都好，但死前的一刻我确实听到了浩飞的声音。
　　
　　他温柔地叫唤我的名字，还把我抱起来。
　　
　　好吧，我承认这是妄想......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但童话也有可能成真的，不是吗？
　　
　　我猜每一个人都有想过死后会到哪里吧？究竟是天堂是不是真的像马尔代夫一样椰林树影、水清沙幼？地狱的魔女又是不是真的有四十寸胸部？我不知道地狱是怎样，但是天堂真的很天堂，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白色、白色，而且还是说天堂语--就是你明白字眼上的意思但实际上又不是那个意思。
　　
　　好像现在，有两个天使在对话，虽然我明白他们在说甚么（字眼上），但又好像不明白（实际上）。
　　
　　「......他的情况怎样？」
　　
　　「虽然身体多处刀伤，内脏也因被殴打受到伤害，还有点营养不良，但他的生存意志十分顽强，最棘手的心灵问题完全没大碍，只需要等待他恢复体力醒来、好好处理伤口就不会有后遗症。」
　　
　　「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
　　
　　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
　　
　　哦？原来天堂不是由一团云两团云组成的，居然有门？
　　
　　又一阵脚步声。
　　
　　......我顺便知道，原来天使的翅膀是用来装饰的。
　　
　　「你啊，还是改掉醒了却装睡和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比较好。」
　　
　　间中他们还会亲吻你，嗯......嘴唇的质感还不错，挺像浩飞的。
　　
　　咦？
　　
　　天使......突然怀疑，吻我的真是天使吗？
　　
　　因为哪有天使会吻得这么色情，还把舌头塞进你的嘴！
　　
　　「唔唔......唔......」
　　
　　此刻我百份百肯定，这个正在强奸我口腔的家伙绝不是天使。
　　
　　快要塞息之际，空气却源源不地绝进入张得开开的口。
　　
　　我愤怒地睁开装睡时闭上的眼睛，目露凶光瞪着压在我身上的男人。
　　
　　哼，就说了，除了浩飞，哪有人这么变态？
　　
　　浩飞倒是毫不介意我的瞪眼，盈盈笑着又快速地在我嘴上亲一下。
　　
　　我真的很想一拳打到他那张可恶但又偏偏帅得要命的脸蛋上，正要抽起手臂，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浩飞从床上下来，坐回床边的椅上。
　　
　　他紧紧捉住我的手。
　　
　　「现在你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还是多睡一会好。事情迟些向你解释，现在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还生存着、人在医院、以及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浩飞加重握住我的手的力度，他的手掌厚厚的，很温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知道浩飞会一直陪伴我，顿时觉得整颗心安定下来。
　　
　　我听话地把眼帘合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过放松，我居然睡了两天两夜。
　　
　　醒来的时候，浩飞正在削苹果，原来电视剧的剧情是真的会发生在生活中，不过意味就大不同了。明显地，浩飞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在削呀削呀削个不停，这从桌上放着七个已氧化成泥球的东西得知。
　　
　　「要不要吃？」浩飞一个削了红色外层但未切成小块的苹果递到我面前。
　　
　　我摇摇头，没人会有兴趣一醒来就把整个冷冷的圆球往肚里塞吧？
　　
　　浩飞依然是一派轻松，把苹果放下，从白色胶袋中取出一只即弃碗。
　　
　　「要不然吃粥？刚才我叫向启言从餐厅买来的。」
　　
　　这次我点头，因为饥肠辘辘的胃确实需要东西填饱。
　　
　　粥还是热的，虽然不及浩飞煮的好吃，但对于一向不太追求味道的我来说已足够。
　　
　　「......你不要一直看着别人进餐。」
　　
　　浩飞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即使我低头吃着粥还是能感受到当中的热切。
　　
　　「为甚么？」
　　
　　这个人真是......非要我说不来不可吗？
　　
　　「就是因会......会不好意思......」发出蚊子飞过般的声浪，我的脸红得像蕃茄般。
　　
　　「哦？小柔你在害羞吗？」浩飞发出玩味意识极重的一声，坐到床边慢慢靠近我。
　　
　　我找不到话反驳，只能低头红着一张脸。
　　
　　浩飞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一段时间过去，我实在忍无可忍，打算随便说一堆粗言秽语来打破沉默时，浩飞突然搂住了我。
　　
　　「浩飞......？」
　　
　　「小柔，不准再不动声息离开我......」浩飞像个害怕的小孩般，把我抱得心脏和他的贴在一起，让我听到他不规律的心跳声，同时他也听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