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捉弄到张良,王喜的心情格外的好,未走进正屋,就已经扯著嗓子喊起来:"我回来了!"
"又跑到哪里去玩了。"随著一个温柔的声音,青衫男子满脸笑意的走出,"竟然还拐著八皇子出去。"
"师兄,你回来了!"王喜眼睛一亮,三步两步凑到林华面前,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看来外面的夥食一定不错,师兄你养白了啊。"
林华对慕容臻行了礼,才呵斥了王喜:"乱说什麽!小孩......"
"小孩子不要这麽顽皮对不对?"王喜接过话茬,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小爷我已经是男人了,要不是那天出了点状况,天下第一美人也会被我娶回家,生个大胖小子给师兄你看看。"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朱庚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华边摇头边道:"喜儿,这一个月的功夫是生不出大胖小子的。"
"我、我自然知道!"王喜脸一红,大声道,"我早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
此话一出,又引得众人一阵哄笑,直气的王喜捏著拳头要开打。
"好了好了,我和朱庚有话要说,先去书房了。"看到王喜是真的恼了,林华忙向朱庚使了个眼色,二人默契的抬腿便走。
"师兄!"王喜忽然叫了一声。
林华微侧过头:"怎麽。"
王喜又细细的打量了他一遍,摸著头笑道:"不,没事。"
待二人走後,慕容臻听见王喜深深的吁出一口气,手搭在额头上,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还好没有事。"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还好没有事......慕容臻的心间一动,是的,林华是影卫,外出自是为他慕容臻登上皇位而努力。现如今,外界不知道自己生死,局势更加紧张,林华出去,必定是危险重重。
怪不得王喜刚才三番四次的看他,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凄凉,这世上,会有人在自己危难时如此挂念著麽。
娘亲,或者妹妹慕容雨情?
会不会有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这样为自己担心......
发现自己有些酸涩的妒意,慕容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王喜已经回房间午睡,大厅内空无一人。一时间,落寞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
叹口气,开始漫无边际的闲逛,转了一会儿,想到林华刚才行礼时似乎欲言又止,便晃荡到了书房。
走到门口,便听到管家朱庚爽朗的笑声:"要是少爷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成功呢。"
听到说起王喜,慕容臻收回已经按在门上的手,侧身走到窗前,一边鄙视被王喜同化的自己一边从窗口的缝隙往里看,恰好看到林华苦恼的样子:"朱庚,喜儿他还小。"
"我看当家你是太宠著少爷了,都这个岁数还被你关在屋里,别人看到岂不是奇怪?"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林华摆了摆手,正色道,"现在先皇遗诏已经颁布,是八皇子继承王位,但是三皇子一夥硬说八皇子生死不明,三个月後,若是八皇子再不出现,就由百官推崇的三皇子继位。"
"什麽百官推崇!压根就是柳洪那老奸夫一手遮天!"
原来要杀自己的是三哥慕容飞吗,慕容臻苦笑,早就该想到了,柳丞相是慕容飞的外公,自然会极力扶持慕容飞上台,那柳丞相原来就把持了大部分朝政,慕容飞一旦继位,整个清国便落入柳家的手中。
不过,这种事情,与自己无关。慕容臻耸耸肩,继续听下去。
林华叹道:"如今念国正和笠国打的不可开交,笠国是我邻国,百姓受战争之苦,纷纷越过边境到我国避难,我国本就局势动荡,又加上这些难民,哎~~要是再让柳洪控制朝野......我清国......前途渺茫啊......"
"这次刺杀柳洪那老匹夫的行动失败,他一定会加强防范,以後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朱庚皱著眉道,"几个皇子里面,只有八皇子有治国之才,可是他却生性闲散,对王位没有兴趣......"
"所以我才把喜儿安排在八皇子身边,希望喜儿能说服八皇子......"
慕容臻一愣,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原来那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有著这样的目的,原来那片纯净的笑也有前提的。
如果没有皇子的身份,那个少年还会那样对自己笑,还会用那种清澈的眼神看著自己吗?
数年来看惯了无数的悲欢离合,一直以为,人生在世,不过是游戏一场梦一场,所谓的帝位,谁愿意要就拿去,自己只要安静平和的过著闲云野鹤的生活就够了。
因为一切都已安排齐全,无欲无求,淡然处世,所以才可以轻易的从悬崖跳下。
生亦何悲,死亦何欢。
却没有想到,会有这麽一刻,心中充满强烈的失落感。
大概是这些日子与他接触久了,竟会突然间开始渴求外人的感情。
"慕容臻,你有些不正常。"慕容臻自嘲的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呆下去的理由了。
王喜一觉起来,天边已经红霞片片,少年像往常一样奔跑到慕容臻的房间,兴冲冲的推开门。
空旷的房间内没有那个总是微笑迎上来的绝美男子,只剩下折叠整齐的被褥。
"慕容臻?"王喜站在门口,愣愣的看著空荡荡的房间,"慕容臻?"
呼唤的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却没有任何人响应。
第六章
小镇唯一的茶馆里挤满了人,围在人群中心的说书先生袖子挽到手肘,说的是口若悬河:"话说前阵子念国百万大军攻打笠国,一路上虽然损兵折将,但也算是顺利,当天下所有人都以为笠国要亡时,笠国却出来个救世主!那人在笠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问他是谁?笠国大将军田琛!此人熟知兵法,用兵如神。为了此人,念国太子带兵亲征!两兵对垒,这一场仗打得那是个惊天地泣鬼神啊!两军厮杀,那是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土地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直直打了三天三夜!结果呢?"
说书先生对著四周翘首以待的听众,"啪!"的一声将响木敲了下去,一字一句的道:"笠.国.三.十.万.大.军.大.胜.念.国.百.万.大.军!"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说书先生对於自己所制造出来的效果显然很满意,接著说道:"念国大败,从此撤军。虽然念国实力强於笠国一倍不止,可是有那田琛大将军镇守边关,估计念国一时也无法卷土重来!"
众人听得入神,有人随口问道:"这田琛真有那麽厉害?毕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不比军师,我就不信那麽一场仗打下来他还能毫发不伤。"
说书先生一拍响木:"一看这位兄弟就是外地的,本镇的人都知道,那场仗三天前才结束,本镇与笠国相邻,这两天镇上涌来了无数的逃兵败将,都是穿著念国的军服,其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前一阵子李大夫收留了个逃兵,虽然没有穿军装认不出来是哪个国家的,但是已经确定念国军队是溃不成军,败的惨不忍睹......"
说书先生说的激情万丈,台下人听的聚精会神,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白色男子走出茶馆。
自从离开逐鹿山庄,慕容臻便恢复了观山看水的心态,漫无目的的四处晃荡。
"那麽......现在要去哪呢?"慕容臻看看左边的路,又看看右边的路,脸上浮现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算了,随便走好了。"
清国国境狭长多山脉,四处环山,古木参天,是以耕种面积极少,而能够猎到的野生动物却越来越少,这也是清国贫困的原因之一。
而明知道这一点却又悠哉游哉的看风景的慕容臻则显得有些过於逍遥了。
现在慕容臻所登的青仑山正处於笠国和清国的交界处,说书人口中的念国逃兵就是翻过这座山而到清国避难,平时为避免国家间的间隙,极少有人上山,山中茂林叠障、潮气缭绕,慕容臻边观赏景色边探路,走动中发出声响,引得林中动物四处奔跑,却也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山中森林风光旖旎,慕容臻看得兴起,越走越深,白衣上沾满泥土也不在乎,长衫下摆被灌木割破,便索性将破掉的地方整个扯下。一来二去,身上已是狼狈万分,那人的脸上却依然一片悠然自得的神色,望著四周景物心情大好。
要是能有一日,抛去所有闲心杂念,在这样的山中建一间木屋,日起而耕日落而憩,闲时对酒当歌,该是何等快事。
可是,这天下之大,何处有他慕容臻容身的地方。
即使没有三皇子的追杀,在这个乱世里顶著清国八皇子的名号便已经能够引来无数的麻烦。
众人所称羡的皇子地位与治国才能,只不过是束缚自己的枷锁罢了。
本想摆脱尘网,却被各种因素越缠越深,无法脱身。
"哎~~"每次一念及此,慕容臻心中都会有些失落。停了脚步,打算静静心,却听到身後传来细微的声响。
纵然不会武功,但长期游山玩水的经验,使慕容臻对野生坏境已经熟悉至极,那声响虽然微弱,却是步步谨慎,绝不会是动物发出的声音。
而且这样的小心翼翼,恐怕那人对自己并无善意。
原先在自己的领地中,掌握一片人的生杀予夺,自然是没有人敢过於放肆,现在遇到这种事,慕容臻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跑!!!
打定主意,慕容臻正欲拔腿,却感到身後一阵冷风,血腥味迎面扑来,随即身子被人架住,一柄明晃晃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切动作,都是在眨眼之间完成,慕容臻甚至连腿都没有迈出。
那柄剑上带著干涸的血迹,身後的人呼吸沈重,持剑的手软弱无力,显然是受了重伤。
慕容臻微微一愣,语气轻松的打著哈哈:"这位兄台,有事好商量,不要一上来就舞刀弄枪的。"
那人已经虚弱至极,架在慕容臻腰上的手有轻微的抖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那里?"
"你不知道?"慕容臻有些惊异,条件反射的想转过头,那人却向前贴近他的身体,借势把剑往他的脖子中紧了紧,低声警告道:"不要乱动!"声音微弱得似乎耳语。
慕容臻只好耸耸肩,将头转回来:"这里是清国。"
"清......国......"最後一个字几乎听不见,慕容臻感到身後的人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身体贴近的感觉让慕容臻有些难受,一时间又恢复了嬉笑本性:"好汉,你贴这麽近不是要占我便宜吧,近几年龙阳之风盛行,你靠我这麽近而且还用这麽暧昧的姿式,大家都是男人,你抢钱也就罢了,要是被人误会让我娶不到老婆的话误了我後半辈子可怎麽办?"
一席话说完,身後人没有反应,慕容臻便小心的伸出手,试探著用手去推架在脖子的剑,谁知轻轻一推,那剑便脱手而落,原本放在慕容臻腰间的手也一并松开,慕容臻转过身,正好看见那人扬著身子倒了下去,竟是体力不支昏倒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劫道反而自己晕倒的,慕容臻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况,蹲下身来看那人,虽然面上全是血迹与泥土却仍然能从线条分明的脸庞看出原本的容貌相当英气逼人,身上穿著的清国百姓衣服明显是被别人套上来的,被血水染的通透,若不是胸口有微弱得起伏,真的会让人以为这人已经命归西天了。慕容臻用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脸,低声自语:"真的昏了?"眼角一偏,看见那把银剑上闪烁的冷光,嘴角抽了抽,这人要是晚晕一会儿,自己细嫩的脖子恐怕就会被划破一个血口,纵然自己不怕死,这样不明不白的丧命也是不甘心的,偏巧这人晕著,正是老天怜惜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双手合十,慕容臻对那人道:"早死早脱生,你就安息吧。"说完,转身就走,没想到一走便是一个踉跄,诧异的转过头,看见那人的手指紧紧地抓著他的裤摆。
"你这是什麽意思?"慕容臻望著紧紧抓著自己裤腿的手,叹道,"你这样子,可让我怎麽走啊。"
叹完,皱著眉对上那人的眼,却猛地一下愣了。
那人的神志明显已经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双眼睛却是圆睁著,紧紧地盯著前方,慕容臻仿佛能从那人的眼中看见几个斩钉截铁的大字:我。不。想。死!
我要活著!我不想死!我还有没有干完的事情!
我要活著!
要活下去!!!
那人求生的欲望潮水般排山倒海的涌来,一霎那间,慕容臻的头脑‘轰'的一声空白,少年清脆的嗓音回响在脑海。
"那个时候,我被父母抛弃在山野中......当时又累又饿,本以为就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的......"
我不想死......
依稀中,眼前的人变成了那个曾经陪伴自己两个月的少年,清澈见底的眸子中带著无尽的执念。
我要活下去!!
慕容臻蹲下身子,扶起那个与自己相近高度的男人,对他说:"我会让你活下去的。"然後将他半托在自己身上,向山下走去。
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如果,那时候,碰到你的人是我,我也会让你活下去的。
那样的话,你是不是也会为我揪心担忧,会不会一直用那双阳光般明媚的眼眸追随著我。
第七章
端著药喂给床上昏睡的人吃了,慕容臻开始了今日第三十五次的叹气。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人一直昏迷不醒,慕容臻既要想办法赚钱买药吃饭住宿,又要忙前忙後的照顾他,喂食喂水换衣擦身,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更不要说有时间游山玩水了。
虽是从小便与百姓一起生活,但毕竟有著皇子的身份,府中还是有几个侍童伺候著,这样子为人操累还是头一遭。
卖了一天的自己的字画,在回来的途中慕容臻又去药铺抓了些药,万分疲惫的回到旅馆,把卖字画的钱交给客栈老板,吩咐著小二煎药,再准备些简单晚饭,才头昏脑涨的走回房间,身後,是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
因为盘缠不够,慕容臻只要了一个房间,那男子身上血污洗净之後竟是比想象的更要英俊,加上慕容臻的风华绝代,不几天,便有谣言四起,不外乎是两个男子相爱,一人在江湖纠纷中受伤不知何日能醒,另一个美貌倾城却依然不离不弃之类的传奇佳话,引来成堆凑热闹心理极强的百姓,客栈人来人往更胜於往日,据说都是来观看这对绝世龙阳配。
"当初怎麽会鬼迷心窍的捡他回来?"将道道炙热的目光挡在门外,慕容臻边自言自语便脱掉外衣,"不知道现在扔他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平日安静的屋中却忽然传出一个低沈的男声:"估计是来不及了。"
慕容臻一愣,循声望去,却看见那连日昏睡的男子已经醒来,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目饶有兴趣的盯著自己。
慕容臻的话被人听到,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脱著衣服,仿若跟熟人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道:"醒了?"
"醒了。"那男子眉毛一挑,问道,"你就问这麽一句?"
"那还要问什麽?"慕容臻望著他笑,"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绿林公子?"
"绿林公子?"那男子先是一愣,苦思了一阵,然後恍然有所悟的笑了起来,"对了,我那时候作了那样的事情啊,其实我叫韩子星,是念国的士兵,兵败之後跟部队走散,不知不觉就来到那座山上了。"
普通士兵会有那麽高超的武艺?和部队走散会被人特地换上清国百姓的衣服?慕容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虽然并不介意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被自己所救的人如此欺骗还是有些不舒服。
慕容臻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在下意识的模仿著什麽,但自己做错了,这个人并不是王喜,自己也不是齐华,纵使做了一样的事情,也不会有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