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翔舞 上部————Arcadia黑耀

念毕，举臂用力挥了个半圆，随著这个动作，一个泛著淡淡白光的半圆罩子将凤金与安东两人覆盖住，与此同时，头顶的冰晶蛇正巧吐出一股明黄色的烟雾，还有几滴同样颜色的液体滴在半圆罩子的外头。

凤金从眼角馀光望去，发现奇怪液体落在地上後，发出「滋！」地一声，并且飘出一缕轻烟，等轻烟消散去，地上出现了清晰凹陷的窟窿。

这种具腐蚀性的可怕液体，若是滴在人的身上，真叫人不敢想像会有何种後果。而那黄色烟雾必然也带有极强的毒性！

冰晶蛇原本显然打算喷出毒烟和毒液把安东解决掉，对於平地冒出凤金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它原本锐利的目光出现短暂的惊愕。

但那些许的惊异很快地被更为冰冷凶狠的寒意所取代。

「打扰我安宁的无知人类，不自量力的微小蝼蚁，你们以为能够抵抗我多久？认命地接受死亡的降临吧！」

巨大的冰晶蛇竟说起了人类的语言，刺耳的话音还未消失，它身子一扭，摆起有力的尾部，朝凤金他们挥过去。

「哈尔登得厄喀而弗！」

凤金一手紧搂著安东如风中落叶般震颤的身躯，另一手平伸出去，张开五指，掌中刹那间放出一阵耀眼刺目的白光，散开在覆盖两人周围的罩子上，让罩子看起来更显得坚固。

蛇尾猛然打在白罩上，撞出好像玻璃碎裂的匡琅声，白罩的光芒似乎淡了些，但依旧保持完整。倒是蛇尾被弹开来，而冰晶蛇则发出带了痛苦的尖锐叫声，让人听了心脏紧揪著喘不过气来。

这时安东彷佛大梦初醒一般，有了动作。

冰晶蛇一击之下无功而返，甚至让自己受到痛楚的事实对於安东来说，就像是一剂强心针，带给他无比信心。

他仰起头，举起手中的魔法杖，向上指著冰晶蛇的头部，口中大喊：「吾今与汝定下契约！受召唤而来的幻神冰晶蛇，从此听命於安东恒达！」

「不--这样不行！现在还不能定下契约啊！」

凤金被安东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安东的魔法杖射出一道金绿色的光柱，然而光柱接触半圆形的白罩，却无法穿透过去，反而让白罩的光芒越来越弱，最後在嗡嗡的声音下，白罩消散於无形，完全失去保护作用。

安东被这样的变化吓得脸色惨白。

冰晶蛇咯咯笑道：「搞不清楚状况、自取灭亡的傻子！订约得要幻神心甘情愿，你这样单方面的命令是没效的！你以为我现在会心甘情愿的订约？真是天大的笑话啊！还是放弃抵抗，乖乖受死吧！」

庞大的蛇尾挥动，直朝两人头顶而来。凤金不及施展咒法，双手把安东用力一推，蛇尾在两人中间砸下，溅起尘土碎石，在凤金的脸颊上刮出一道伤，也把凤金和安东两人震得更开。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快救救我呀！」

安东双手抱头，哀嚎声夹杂在冰晶蛇邪冷的笑声中更显得凄厉悲惨。

凤金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嘶--嘶--」声，也不禁变了脸色，冷汗涔涔。

他和安东之间隔陈了巨蛇的尾巴，即使再制造出保护性的白罩，但要抵挡得住冰晶蛇的攻击，非得要耗费大半精力不可，如此一来，必无法同时兼顾两人，其中一人肯定要直接面对毒烟和毒液的侵害了。

凤金紧咬牙关，做了决定，手朝著安东挥写咒文。「列泽喀而弗波塔克剌特波森！」话音才落，安东立时被防护白罩笼盖起来。

凤金的行为显然出乎冰晶蛇的意料之外，喷出毒气的举动出现暂时的停顿。

「你以为保护了他，我就会好心地放过你吗？」冰晶蛇冷冷哼道。「或者你以为身上那件破烂的斗蓬能够挡得了我的攻击？」

「聊、聊胜於无吧......」凤金轻轻揪著被方才飞沙走石撕扯不少破洞的斗蓬，露出淡淡笑容，在这危急情况下，他的冷静与自嘲让冰晶蛇不由得皱起眉头。

的确，冰晶蛇没有眉毛，但它看起来真的露出伤脑筋的神情。

「真是讨厌啊！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冰晶蛇喃喃说著让人不明了的话语。

在争夺最强魔法师称号的过程中，凤金并非没遭遇过带有恶意的攻击，或是力量强大的对手，但面对的多半都是人类，不像这回竟然是摸不著底细，只曾经在记载於古老典籍中的传说生物，一时之间，凤金根本没把握能保全他与安东逃离此次危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躲过下一轮的攻击。

就在心中升起徬徨的同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身边没有其他人出现，凤金的耳里却听见极细微却又极清晰的声音。

『你不是已将那咒文记得滚瓜烂熟了？』

「......丽塔娜......？」凤金微怔，这特别的嗓音他是绝对不会错认的，但她的声音怎会出现在这儿，这个距离苏葛几百哩以外的地方？

还有，她说的咒文是什麽意思？

在疑惑间，凤金低下头，望见自己的右手手掌正按压在一个圆形图案上。凤金仔细一看，发现那正是魔法阵的中心点。原来先前用橡树灰烬洒成的魔法阵型，因为安东成功施展召唤术，使得那黑褐色的灰末渗透进土中，看起来反倒像是很久以前就存在在那儿。

难道咒文指的是......

凤金瞪著地上的魔法阵，口中竟不自觉地将老早牢记在脑海中的一段文字念出：

Λε ρατεσξ οζ Μιξοψ ζλοωεσ,　

Βυιλδ βσιδηε βετωιξ τωο ωοσλδ?.

Λε σε?ιδεξτ? οζ Πι?οξ,

Ηεασ ?υμοξ ζσομ Μιδηασδ αξδ γομε.

意译：

麦诺伊（传说之花）图纹，

筑成连接双界的桥梁。

幻神界之住人，

应召唤降临彼界。

声音才刚停止，魔法阵内，突然间泛起白色的烟，本来是黑褐色的线条，逐渐转化为鲜血一样的红色，东方夜空中的未乙星彷佛与之呼应，散发出比原先更为豔丽的色泽。

「不----------！」冰晶蛇好像感应到了什麽，瞪大琥珀般的眼珠，露出足可用「震惊」两字来形容的眼神。

冰晶蛇的呐喊才刚结束，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整个魔法阵内升起一道圆柱状的火光，直往天空冲去，随之而来的力量把原本在阵内的冰晶蛇和安东都震出阵外，虽然毫发无伤，却颠颠簸簸无法稳住身形，只有凤金丝毫不受影响地坐在原地。

火光将夜晚照得好像白昼一般，明亮得让人无法睁眼逼视。在光柱内的凤金却奇异地并未感觉到光线有多刺眼。

他只看见光芒之中，有什麽形体浮现出来，渐渐变得清晰。那形体带有火红的颜色，红得更胜空中的未乙星。

最後，凤金看清楚了一切，却也吃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尖利的喙，巨大的双翅，由七根羽干组成的扇形尾，浑身包裹著红豔的羽，间或泛著淡淡金光--这形体，凤金可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是他魔法师公会长袍上描绘的图案，传说中的生物--

「赤......凤......鸟......？」

「你就是把我召唤出来的人类？」

与冰晶蛇一样，赤凤鸟也说起人类的语言。不同的是，冰晶蛇的声音粗嘎刺耳，赤凤鸟却是低沈而富有磁性的动听嗓音。

不像冰晶蛇一出场就摆出攻击态势，赤凤鸟不带有一丝敌对的态度，仅用饶富兴趣的目光注视著凤金，似乎想把将他召唤出的人从头到尾好好看个仔细。它的眸色与身上覆盖的羽毛互相呼应，也是彷佛要滴出血一样的红，但不会给予人恐怖的感觉。

一见到凤金点头，赤凤鸟更显得兴味盎然。当它将凤金整个人上上下下看个透彻之後，露出满意的神色。「嗯，我叫做斐勒，你又是叫什麽名字？」

斐勒？召唤出来的幻神不但有名字，还先行自我介绍，凤金有些怔楞於这只赤凤鸟的友好作风。「呃，我，我叫凤金索--」

他还来不及说完自己的全名，便被一旁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

「火族的斐勒！你竟然擅自把名字告诉平凡的人类！这根本不符合规则！」气急败坏说话的是稍早被召唤出的冰晶蛇。

「是水族的瓦提尔？原来你也来到这儿了？真巧啊，难道你也是被他召唤出来的？不对，一个人不能同时召唤两种幻神......」赤凤鸟斐勒转头看见仍跌坐在地上满脸恐惧的安东。「哦，原来还有另一个人类......」它回看向冰晶蛇。「至於那什麽罗哩八嗦的规则，嘿嘿，你哪时见我遵守过的？反正我看得顺眼，一切就没问题啦！」

也不管冰晶蛇气得彷佛头顶都要冒起烟来，赤凤鸟轻拍了下羽翅，再对凤金说道：「真抱歉，刚刚没听清楚，你说你叫做凤金......？」

「是的，我是凤金索瑟尔。」

有些明了到面前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幻神，凤金不由得露出微笑，对於召唤术以及关於幻神的一切更感到兴趣了。

赤凤鸟斐勒挺挺胸膛。「那麽，凤金索瑟尔，你现在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那句话？不会是......」尽管凤金先前在苏葛城研究召唤术咒文时，预想过千百种遭遇幻神的可能情况，却没想到应召唤而来的竟是这麽......乾脆的家伙！

他用眼神徵询赤凤鸟，确定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之後，稍微清清喉咙，高举右掌朝向斐勒，并道：「吾今与汝定下契约！受召唤而来的幻神赤凤鸟斐勒，从此听命於凤金索瑟尔！」

斐勒也和凤金同时说出一样的语句。

他们刚将契约说完，凤金的右手掌倏地散发出淡而柔和的粉色光芒，并且很快地扩散开来，将他与赤凤鸟包围在其中。凤金察觉到胸口变得异常轻松，从没有感受过的舒服，还有一种油然而生难以言喻的感动。

原来这就是和幻神定契约啊！

正当凤金细细品嚐此时的感觉，赤凤鸟斐勒则高兴地说：「原来你可以不使用魔法杖而施展法术，看来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嘛！我的眼光果真是好！」他转而朝冰晶蛇说：「所以说，跟著直觉走总是不会错的。」

冰晶蛇冷哼一声，不搭理它。

事实上，斐勒确实一针见血地指出凤金异於常人的地方。一般人要施展魔法，都必须手拿一根魔法杖作为辅助工具，口念咒文的同时正确地挥动魔法杖，法术才能够顺利产生。

然而凤金在学习魔法的第一年弄爆第六根不衬手的魔法杖之後，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自己挥动双手的指、掌、臂，再搭配念咒，居然不再出现原本使用魔法杖会有的窒碍，反而具法力加倍的好处，从此他完全抛弃了魔法杖，能力的精进也一日千里。

并非只有凤金才拥有不使用魔法杖就能够施术的能力，但这样的才能少之又少，多半是钻研魔法数十年达到崇高成就的资深魔法师才懂得，在目前的鲁提亚大陆上，屈指可数。而像凤金身为魔法初学者时就发现这种能力，则应该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契约成立之後，将凤金和斐勒包裹起来的淡色光芒逐渐消失，最後无影无踪，一切彷佛就跟订约之前相同，但这时候的凤金觉得整个人像是焕然一新，有说不出的畅快。

虽然他的本事已达到非常高的层次，但法术的范围是无边无际，再怎麽钻研也无法全部了解透彻的，而召唤术这种被现代人认为是无稽之谈、传说之物的魔法居然不但真的存在，自己更有机缘亲自施展，这大概是所有魔法师最求之不得的吧！也难怪凤金此时的心情会比当年夺得大陆最强魔法师，为自己取得一个姓氏更为高昂雀跃。

「既然你们已经定下契约，那我也不用再多费唇舌或试图做些徒劳无功的努力了。」原先冷眼旁观的冰晶蛇这时候开口了。「不过，我可不像斐勒那样的好说话，也不打算在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多待片刻。」

它锐利的眼神一扫，盯向地上的安东，安东再度因它可怖的目光害怕地打起抖来，不知道它接下来会对他做出何种不利的举动。

凤金见状，朝前踏了一步，深吸口气，说道：「冰晶蛇瓦提尔，我很抱歉方才与你起冲突，但假若你要对我的朋友安东不利，恐怕我还是得尽力阻止你。」

「原来你们还起过冲突？」斐勒眼睛上方的几片羽毛动了动，给人一种抬高眉毛的感觉。「水族的瓦提尔，既然我已和凤金达成契约了，如果你们再起干戈，我也只能不顾情面，站在凤金这一边了。」

「火族的斐勒，这我当然清楚，不用你说！」冰晶蛇气愤地扭动身躯。「但我才不要听命於那讨厌家伙的命令，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让我信服。这次，就看在你们两位的份上，我不要他的命了！」

听见冰晶蛇答应不反噬将它召唤出来的安东，凤金立刻笑逐颜开。「非常谢谢你，冰晶蛇瓦提尔。」

看著凤金的笑容，冰晶蛇眼神一黯，原本高涨的气焰顿时消散下来。「为什麽，为什麽我总是没有一样的好运气......」它无声地说道。

虽然没听到冰晶蛇的自言自语，凤金却清楚感受它气势的消长，也察觉出一抹哀伤的氛围。「其实，如果你多了解安东的话，他是个好人，又很努力学习魔法......」

「别再说了！」冰晶蛇猛地一挥尾巴，抬高下颚。「我是何种身份？水族的族长不需要渺小人类的同情或意见！」说罢，它一个扭身，朝魔法阵的中央移去，斐勒见状立刻让出魔法阵中的位置，并顺势把凤金也带出了阵外。

於是冰晶蛇头也不回地，念出一段石壳古文的咒语，然後在魔法阵浮起的青白色亮光中，消失了身影。

凤金无言地看著冰晶蛇的离去。

等冰晶蛇完全离开之後，赤凤鸟斐勒当即说道：「嗯哼，水族的瓦提尔就是这样一个个性别扭的家伙，别理他。」

凤金点点头，接著走到坐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的安东面前，倾身伸出手：「你没事吗？有没有哪儿伤--」

他的话因为安东投射过来的眼神而硬生生中断，那是种充满极度怨恨的眼神，好似只要自己有能力，一定会将面前的凤金千刀万剐般。

凤金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为了夺得最强魔法师的称号，不知击败多少对手，有些落败的魔法师自然会对他表现出嫉妒或恨意。

但安东是有多年交情的同窗好友啊！

这不明原因的可怕眼神不但让凤金打骨子里冒起寒气，更教他心底一阵阵的刺痛。

「你......」凤金困难地再度开口。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一个字一个字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安东自己用有些狼狈的姿势爬起身，再朝凤金丢了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被安东的话惊得一时无法反应，凤金来不及追回安东询问他的意思，只能在原地沈默好半晌之後，低声对自己说道：「为什麽......？我做错了什麽吗......？」

「你没让他死在水族的瓦提尔手中。」斐勒这时插嘴道。

「他--他是我朋友呀！我怎能袖手旁观不顾他的死活？」

斐勒呵呵一笑。「所以啦，你没做错什麽！只不过他自尊心受损，口不择言，简单的说，就是输不起啦！」它张嘴打了声呵欠。「好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先回去休息怎样？虽然我很想继续和你培养感情，但被召唤的前一刻，我才和不知为何闯入幻神界的魔界之王达克罗得打了好大一架，现在有点精神不济，等我回复最佳状态之後，我们再来相互了解，你的意思如何呢？」

虽然还无法从难过的心情完全平复过来，凤金仍是好奇问道：「回去？你是说，回我住的地方吗？」

「就是有屋顶，有床铺，可以好好睡场觉的地方。」赤凤鸟有些摇摇晃晃，似乎真的累得要站不住了。

难道先前的生气勃勃是装出来的吗？

凤金有点迟疑地说：「虽然我很乐意，但是我住的地方不大，恐怕没办法容纳你的身躯，而且那是人烟聚集的地方，你的模样可能会把不少人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