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翔舞 上部————Arcadia黑耀

灰袍人叽哩咕噜不断念著长串的咒文，回盪在整个大厅，变成一种模糊的嗡嗡声，而随著咒文一句句的念诵，红色的魔法阵彷佛脱离了地面，逐渐漂浮起来，鲜红的颜色也慢慢地转化成与地板同样的墨黑。

凤金认得这个念著咒文的声音。「安东！真的是你！」他不假思索地放声喊道。

话一说完，他顿时愣住。自从斐勒提到有人可能研究此种魔法阵，并与魔界搭上线，或许他潜意识里，早就开始怀疑钻研黑魔法与旁门左道的安东恒达了。

环绕大厅的诵音停住，灰袍人背部僵了下，然後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脸色阴沈可怖。

「凤金......又是你......你又来破坏我了......？」安东咬牙切齿地说。

凤金踏前一步。「你为何要这麽做？你知道打开异界之门，会有怎样的後果吗？常生界若遭受魔物的攻击，会造成多少伤亡损失？」

闻言，安东只是仰头哈哈大笑，然後恶狠狠地说道：「我只知道，如此一来，我可以拥有更高强的法力，没有人懂得的神奇法术，我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魔法师！比你更加厉害千百倍！」

此时，一个同行前来的高段魔法师，突然开口说道：「然後呢？你想要变得如此厉害，然後呢？有什麽用处？」

这个问题一丢出，安东张开口，竟然一时无法回答，表情也出现瞬间的怔愣，但狂乱的表情很快爬上他的面容。「有什麽用处？哼哼，可以让你立刻灰飞湮灭！」说完，举起手中的魔法杖，朝那位魔法师一指，口中念道：「涅妥得曼戴伊赖可艾胥恩达斯......」

一道闪光从魔法杖尖端直射向那位吃了一惊、有点措手不及的魔法师，不过在安东念咒同时，凤金早有准备，很快念出几句咒文，五指向前张开，掌心咻地射出银白色的光球，变成一个透明的屏障包裹住被安东当作目标的魔法师。

魔法杖射出的亮光撞上透明防护屏障，滋地一声消失无踪。

「凤金，你--」安东气得火冒三丈。

凤金还来不及说什麽，突然间，一个低沈的、懒洋洋的嗓音传来。「嗯哼，怎麽啦？魔法阵怎麽停下来了？」

凤金抬头望去，看见大厅最前端最为幽暗的地方，有个较高的平台上，台上原本置放了一个座位，不知何时，上头竟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听到此话，安东脸色一变，转过身，用恭敬万分的语调说道：「实在非常抱歉，因为突然有人干扰。」

「没关系，你继续该做的事，这些蝼蚁，让我来处理就好......嗯？」黑影突然动了一动。「你的身上，有个讨厌家伙布下的法术。」黑影对凤金说道。

凤金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就见到一个黑箭般的东西，自黑影处朝自己飞射过来，正中自己的胸口。凤金被这道力量震退了好几步，没有感到任何痛觉，只彷佛听到某种东西迸裂的声响，斐勒在他身上施加防护所带来的暖意瞬间消失。凤金手捂著胸口，低头看去，看见自己的手指间隙，正不断地涌出刺眼的鲜红色。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双脚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整个身子缓缓地往下跪去。

「斐勒......」

在感受到生命力迅速流逝的同时，凤金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名字。

异界之门产生变化，在场所有的高段魔法师们，无论原本注意力是否在这上面，是否认真看待这件事，现在都不免带著敬畏的心情，注视那扇造成天摇地动、即将开启的门扉。

之前大放厥词的人，也变得鸦雀无声。

「各位请记住，异界之门打开後，魔物一旦侵入，绝对不会带著善意。大家守好自己的岗位，绝对不要有任何迟疑！」

斐勒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许多人不由得听从地点点头，有更多人立即摆好应战姿势。在这紧张时刻，倒没有一个魔法师对於斐勒并未张开嘴，声音却能让这广大地方的所有人听见，感到一丝疑惑。

异界之门要开了，门那端到底会出现什麽可怕的东西？

所有人心里都带著这样的想法，紧张得口乾舌燥，一颗心吊得老高。

随著耀眼的光线和晃动的大地，耸入云霄的巨大门扉发出喀隆隆的声响，逐步开启。

尽管才开了不到一个人的宽度，突然之间，门後方传入一声粗嘎的尖啸，然後又是一声。

随著门更加打开，狂暴的阵风卷入，好几团黑色的影子咻咻咻冲了进来。

看清眼前的景象，早先还在拿魔物开玩笑的魔法师，现在大概半句话也说不出。从门缝中窜入的是会飞的怪东西，身体像野兽，却长了尖利鸟喙，异常突出的一双眼睛发著奇特怪异的绿光，浑身上下覆盖了黑黝的麟甲，背上的翅膀没有半根羽毛，反而遍布无数尖刺。

那是任凭人类如何想像，亲眼所见时仍会不由得打起抖来的恶心怪物。

「狄菛，恶魔之鸟。」斐勒低语道。

这种魔界的猛禽不但常作为魔物之间的传讯官，也往往是大军的最前锋。它们拥有最强的机动性，能够在瞬间深入敌方，造成伤亡，并且打击敌方的军心士气。

一只狄菛进入常生界後，立刻往最靠近它，显然被它长相吓住，完全无法动弹的魔法师俯冲而去。

眼看那名魔法师的脑袋就要被狄菛啄去。

啧地一声，斐勒也顾不得要在其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能力，右手先是弹指，在那魔法师面前筑起一道无形的防护，接著挥出一个圆，一颗火球射向那只狄菛，在它的鸟喙碰到魔法师的脑袋之前，便被火球击中，并马上遭到火焰团团裹住，它发出充满痛楚的嘎嘎声，不消片刻就被烧成灰烬。

狄菛的惨嚎让其馀人大梦初醒，开始对准不断飞入的怪鸟，施展攻击法术。刹时四处又是落雷、又是火球火箭，夹杂著有粗有细的光束，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狄菛尖利的叫声不绝於耳。

见这群高段魔法师很快进入状况，斐勒高兴之馀，也稍微对他们另眼相看起来。不过异界之门仍在逐渐打开，接下来会出现什麽魔物，这些人又会如何应付，都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凤金前往魔法阵所在位置，其实时间并未很长，斐勒却觉得度日如年。尽管相较起来，去对付启动魔法阵的人类应该比留在异界之门这边面对魔界大军要来得安全，但万一那边是个陷阱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

古老巨大的门扉开得更大了，终於，除了不断自空中飞入的狄菛外，就连地面的魔军部队也展开了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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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狄菛尖锐刺耳的声音，这次出现的，是中低音、震耳欲聋的吼叫，还未见到魔物的影子，浓浓的恶臭先传了过来，好像烂掉的食物腐肉混杂在一块儿，令人忍不住掩鼻作呕。

另外还有一种非常浓郁的，类似廉价香水的气味，掺和在这样的恶心臭气中，不但无法减缓臭气的刺鼻，反而更让人无法忍受。

散发恶臭的元凶还未现身，第二种从异界之门穿入的魔物，是带著可怕香气的奇怪东西。它，或是它看起来是烂泥一样半液体、半固体的状态，体积大概是一个半的成年男性那样大，颜色则是半透明的粉红色。奇怪的东西虽然没手没脚软呼呼的，却是具有意识地行动，令人不禁怀疑这一滩见不到脑子的怪东西是如何思考运作。

而见到这种乍看之下除了讨厌香气外，没有任何威胁性的魔物，魔法师们错愕之馀，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有人甚至真的噗嗤笑出声来了。

然而就在斐勒还来不及提醒大家之前，一团原本移动得并不算快的魔物，忽然像生了翅膀一样，从地面弹起，啪地一下子黏上一个正在专心攻击狄菛的魔法师。

「哇呀-------」魔法师凄惨的叫声只持续不到五秒，身体从被粉红魔物碰触到的地方开始腐烂溶解，并立刻扩散至全身，才不过眨眼之间，众人眼睁睁看著那名魔法师整个溶成一滩血水，与魔物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同一时间，那魔物发散出的气味更加强烈了。

「啊啊啊啊啊啊-------」与那名魔法师隶属同一王国的其他几人，见同袍死状如此悲惨，一面狂嚎，一面分头施展法术攻击魔物。

「对付这种魔物，越光明的法术越有效果！」

接收到斐勒的提示，有人立即高举魔法杖，口念圣光咒的咒文。「霍里尔果德申特来特恩企尔多司魔斯得斯！」

咒文一念完，魔法杖顶端发出耀眼的金光，光束直冲上天，冲开了空中的云朵，当魔法杖停止射出光束後，云朵汇集成一个中空的圆圈，随著隆隆的声响从空中传来，方才彷佛被天空全数吸去的光线，这次以更为巨大的光束型态，自圆圈中央，从天而降。

由於光束的范围极大，许多魔物连同人类都被笼罩在光芒之中。不过圣光咒并不会对魔法师们起任何作用，众人毫发无伤；至於那些被照射到的魔物，包括粉红色的怪物，以及一直不断飞入的恶魔之鸟狄菛，全都表现出痛苦万分的模样，惨叫著，身躯好似被高温灼伤，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地，大多数被圣光咒波及的魔物，纷纷烧毁在光芒之中。

尽管高段魔法师们的法术能够对侵入的魔物造成伤害或是置其於死地，然而异界之门仍在继续开启，魔物源源不绝地穿过这扇门，不知何时才有停止的时候，後头更不知道还会出现何种怪物。

多数人忙於应付魔物们，无暇细想，少数几人杀得手软之馀，不由得担忧起事情的发展。

距离凤金前往魔法阵启动的位置，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异界之门打开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或停止。难道还没找到确切的地点？或是受到任何阻挠？

斐勒已经无法将专注力完全摆在面前的魔物上头。

就在斐勒无法再待在此处，冲动得想要赶往凤金身边的同时，原本从异界之门打开时就一直出现的喀隆隆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尽管现场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因为这种声音的停止，让人有种错觉，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这样的发展顿时让斐勒的心安定下来。

异界之门已经停止打开的过程了，这代表魔法阵的启动受到中断，看来凤金没事，只是速度慢了点。接下来只要破坏魔法阵的阵型，异界之门就得要乖乖阖上。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散发出恶心臭气的魔物，终於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类似牛只的四足怪兽，但庞大的身躯，至少是普通牛只的五十倍以上。它的皮粗肉厚，更不是普通牛只可以比拟的，躯干覆盖如同盔甲一样的坚硬鳞片，两支弯曲的角在头的左右两端，正上方则有另一支笔直锐利的角。这种魔物只有一只眼睛，但大过马车的车轮，眼眶周围还渗出散发臭味的液体。

光是其中一只魔物仰头吼叫，地面就震动起来。

学乖了的魔法师们，当这种魔物奋力要从对它们来说还稍嫌有些狭窄的异界之门门缝中穿入时，就已经开始使用多种魔法加以攻击。

不料先前能够解决狄菛或粉红魔物的法术，现在施展在此种怪兽身上，大多都失去效用，无论是火焰之术，或者落雷咒法，根本打不穿魔物坚硬的鳞甲。唯有圣光咒等光明法术，能对它们造成某种程度的伤害，但远不及对付狄菛它们时的效果，需要施展多次方能让一只牛形魔物倒下。

然而圣光咒这类的法术需要较长的施法时间，魔物们便趁机一只只地穿过异界之门，数量越来越多。

一名原本就在斐勒附近的魔法师公会干部见状，赶忙移到他旁边，急急问道：「现在该怎麽办呀？斐勒，你知道吗？」

却不知为何，对他的问话，斐勒恍若未闻，眼睛朝前直视，整个人动也不动，没有做出任何施法攻击魔物的行为，或是对此危急情势进行自我防护。

这名公会干部发现斐勒的异状，疑惑地伸出手打算推推他，谁知还没碰触到他的身体，在距离大约两个指节宽度的地方，手指彷佛触电般，传来一阵刺痛。魔法师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斐勒周身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红光之中。

说起来这人也是个魔法狂，并拥有强烈的求知欲，即使身处状况这般紧急的场合，一见到不认识的法术效果，还是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欸，斐勒，这是防护罩啊？我从来没见过，你用哪种法术？」

斐勒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间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原来，在散发冲天臭气的魔物闯进常生界的同一时候，斐勒突然感受到他施加在凤金身上的防护魔法被破解了。

人类不可能破解他这招法术，除非，凤金面对的，不是人类！？

斐勒还来不及想好他的下一步该怎麽走，另一波的打击却立刻侵袭而来。

这是什麽感觉？斐勒觉得浑身如同落入冰窖的冷，胸口则好像针扎的刺痛，一阵一阵，而且愈加强烈。斐勒对这感觉并不陌生，过去被召唤到常生界来，每回他也都会面对这样的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不可以的！

斐勒几乎要站不住脚。

那是只有当召唤者危在旦夕，幻神因为契约即将终止，不得不返回幻神界时，才会出现的感应啊！

凤金怎麽可能生命垂危？那个应该还有数十年岁月将和他携手共度晨昏，游山玩水，赏尽天下的人哪！

「啊-----------！」斐勒再也忍受不住胸口彷佛要爆裂开来的疼痛，仰天长啸。

他的举动立即引起一只牛形魔物的注意，将他当作攻击的目标，直直冲来。

「斐、斐勒！」身旁的魔法师吓得一边呼唤他，一边朝魔物施法，却阻止不了它的来势。

只听到噗滋一声，那名魔法师看清楚情况，不由吓得脸色惨白，直打哆嗦。「妈、妈呀！」他一屁股跌倒在地，然後连滚带爬地逃远开来。

魔物头上那支尖锐的角，竟穿过了笼罩斐勒周身的防护层，直直插进完全无视攻击的斐勒胸口。

但魔物的角刺上斐勒之後，就再也无法更加前进将他刺穿。

斐勒依旧维持抬头望天的姿势，缓缓阖上眼睛，隐藏住他那双已经转变为鲜红色的瞳孔。

霎时，被魔物刺入的地方，冒出了一团火焰，不过转眼之间，斐勒整个人就被包围在红焰之中，猛烈的火势很快蔓延到此时与斐勒相连的魔物身上。

这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幻神界火族族长的护身烈焰，魔物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庞大的身躯立刻被烧得精光，连半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烈火还在炽烈燃著，接著火焰呼地一下子朝四周暴散开来，散开时接触到的所有魔物，全都和原先那只一样被瞬间烧去。

而当赤焰消散，火光退去，斐勒竟已不见踪影。

神秘堡垒的宽敞大厅里，启动异界之门的魔法阵旁，先前质问安东并蒙凤金解救的魔法师，在凤金遭受袭击倒下的刹那，即时上前接住他的身子，并赶紧施予高效能的复原之术。

其馀的魔法师则围绕在他俩周围加以保护。

复原之术的青色光芒笼罩著凤金的伤口，然而伤口实在太深太过致命，即使魔法师耗费不少精力念咒施术，顶多也只让鲜血涌出的速度稍微慢一些。凤金的生命之火已经微弱到随时都要熄灭。

同行的另一位高段魔法师，年长的欧迪斯特史洛见此情况，也赶紧加入施展复原之术的行列。

宏亮的笑声立时回盪整个空间。「哈哈哈哈，你们再怎麽努力都是白费功夫。那家伙已经没救了！你们就算全部一起施术，也是白忙一场！」

「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要攻击凤金？」欧迪斯特怒道。

「呵呵，凤金？就是那倒楣的家伙吧？谁叫他身上带著斐勒那讨厌鬼的护身法术！我就是看不顺眼，想要破坏和他有关的--」

黑影的话还未说完，大厅的一隅，忽而凭空出现了一团火焰。火团的中央，一个身影缓缓现形。

「原来是你！鲁道夫达克罗得，你这个混蛋！」斐勒来到现场之後，看见凤金满身与一地的鲜血，不由得红著眼，咬牙切齿地朝黑影--魔界之王达克罗得说道，并且不等对方回应，说话同时，已挥起右手，以火球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