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古寇

石头
第一颗石头
炼成了苍穹
梦般颜色不只是七种
第二颗石头
化育了石猴
梦般人物不只是传说
第三颗石头
造一座红楼
多少人流连最后失落
用三颗石头
叠了一个我
有手有首有梦也有愁
诸三颗石头
按时间先后
我排不出个最爱的结果
一直到多年以后
我们相逢我会问你
记得否
我想你会笑着说
石头只是石头
不再有惨绿
年少
编织的纯情
洒脱的热情
飞扬翻腾热情如火
——张雨生《石头》

石头（1）

下雨了，些微的细雨顺着压暗的天色铺洒了下来。在苍白平板的水泥地板上溅起的水花是它存在的最好证明。这是一场秋雨。北方的秋通常给人浪漫的感觉，而粘粘乎乎的秋雨就像是为秋奏响的蓝调，给秋披上了朦胧的外衣。举着一把花伞漫步在雨中是女孩子们的最爱。这个时候要是有她的男友陪在她的身边，拢着她在雨中有些颤抖的双肩，可称是上帝制造的完美了。可是……这场雨是趁着天气预报员瞌睡的时候冒然砸到一群刚刚放学的“莘莘学子”的头顶的，这……只意味着被浇成“落汤鸟”的可怕命运和可恶的感冒病毒的威胁。（据不可靠资料表明——感冒病毒更容易侵入冰冷的身体）平时给警察叔叔制造麻烦的嬉笑打闹龟速行进的下学人潮刹那间鸟兽四散。没想到雨也有了另一种解释——治疗交通弊病的一剂良药。

当然这种天气里仍有个别“叛乱份子”逆天意民意而行之，卫就是其中一个。你可能会奇怪“卫”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姓。“都是”——这就是答案。他叫做“卫卫”。当然他本来不姓这个“卫”而是姓这个“魏”，但这个难写的字给他带来了可怕的命运。他初学写字时写不好，把名字写散了架，在作业本的姓名栏里留下了“女鬼卫”，老师拿着作业本叫名时也没经过深思熟虑就高呼“女鬼卫”，立时全班一阵哄堂。卫本来长的不太像女生，但过于白净了一些，在第一次体育课分队的时候不小心被高度近视但死要面子不带“眼睛”的体育老师分到了女队，从此那些和他同班的小鬼们就经常以此事来嘲笑他。而此次的“作业本签名事件”更是不能让他摆脱被归如1/2的行列了（“1/2”源于日本漫画“乱马1/2”，其中的主人公乱马遇冷水变女，热水变男。漫画在中学流传后专指那些像女孩子的男生）。在作业本事件后卫干脆把自己的名字简化成了“卫卫”，以避免此类事件的再度发生。但是“女鬼卫”这个绰号就不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随着“跟屁虫”刘嘉一直跟到了初二。刘嘉在卫的辞典里做如此解释：一个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从小就住在他家对门的讨厌女生。当然卫改名的事还是遭到了他父母的强烈抗议：小时侯写不好可以理解，但长大了明明可以写对，为什么还要胡乱“简化”。当然卫的反驳理由也很充分：这都怪父母给他取的名字不好，“魏卫”听起来就像“喂，喂”，就和没有名字一样，他一生都不能被人礼貌的称呼了。他已经容忍了这么难听的名字了，怎么还能容忍这么难的写法呢。于是就本着大家各退一步的“公平”原则之下，父母也就对卫自称自写为“卫卫”听之任之了。他们想的好:你怎么改，户口改不了。

今天下雨，对卫来说是个快乐的日子。并不是因为卫喜欢什么下雨的浪漫感觉，而是这场突降的雨给了刘嘉那个“跟屁虫”一点小小的惩罚。平时鼓吹雨中漫步多么浪漫的刘嘉早因为没有雨具的保护飞也似的逃回了家中。而平时在刘嘉的步步为营的追踪下都是飞也似的逃回家中的卫，此时却踏着他那辆崭新的两轮二六无梁淡蓝色脚踏车以比“龟速”还慢的“蜗牛速”在雨中蹭着。其实除了名字事件外卫一直都是个在家让父母放心、在学校让老师开心的“乖乖男”。不过此时一种对回家非常排斥的心理充溢着他，他只想就这样一点一点在雨中蹭，让不大的雨就这样淋湿他，浇透他。原因？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为了延长一份好不容易摆脱刘嘉后的快乐；也许是可以以淋病为借口，明天怠惰在家不用上学的诱惑；也许是让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斑斑锈迹的破坏欲望……其实就是不出于任何原因只是想做点出格儿的事，满足一份未明的快乐。

卫住的D城是个不大的小城，被一个小海湾半面环抱着，所以在D城看海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并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与许多南方城市的海边不同，D城的海边没有阳光、沙滩，只有一片荒芜。盐碱地上稀稀落落的生着几颗无名的但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也曾有个富翁花了大笔的钱买来了沙子、轮船想在这片荒芜里制造一个美丽的“假像”吸引梦想海水浴的游人。海的博大使游人来了，但它的残酷也使游人走了。因为一个初学游泳的年轻生命被这片海给吞没了。没人知道他出事的原因，不过都猜测是冰冷的海水造成他的腿抽筋，使他不能游回岸边。不过也有传说，说海神爱上了他，所以把他永远留在了身边。而富翁的财富也葬送在这片海里，富翁以跳楼自杀结束了他的生命，那片美丽的沙滩也成了冬季海风肆虐下，D城漫天飞舞的黄沙。于是海边又恢复成了它原来的样子—一片荒芜，一片真实的荒芜。伴着这片怆然千万年的大海，伴随着海的传说，这片海成了D城孩子童年的多彩故事，也成了一个父母坚决不许去的禁地。

卫的脚踏车轮此时就压在为了防止海潮侵入而加高的堤岸上，对回家的排斥感最后把他引向了这片平时少人涉足的荒芜之地。卫一直知道这里，就像D城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这里一样，但在父母“安全、安全”的叮咛中他从没来过这里。雨还在下着，借助着海风的力量雨滴不在是轻柔的抚触，到像是冰冷的“毛刺儿”扎在脸上，但由于持续骑行于雨中，全身已经冰冷，卫没有太多痛的感觉。迎风而上，他的车在风中有些摇摆，似乎风就要把他吹倒了。卫走的这么慢，不只是因为风的原因，更多是由于他对骑车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边骑一边看着左边长长的海岸线。野草被海风压向了一边成为一条起伏的线。离D城不过一里，他就从现代化的包围中落入了荒蛮之地。但不知为何此时这片不变的荒芜是如此吸引着他。

但不变的风景最终还是起了变化。远处，有一个人站在海边。一个人？“不可能”这是第一个进入卫脑子里的词汇。但真的是一个人，隔着重重的雨雾，只有几个模糊的色块。卫停下了车子，注视着那个身影。他是面对着大海的，卫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隐隐约约，到耳边的半长头发，一条深色运动裤，没有扎在裤子里长的快到膝盖的白衬衫。他很细瘦。因为这三样东西都和海边的野草一样被海风吹的偏向了一边，埋没了他的身体。他在这里并不显的突兀，好像他和那些野草一样，本来就是属于这里，属于海洋的，海水混合着雨水已渗到了他的灵魂里。而卫自己到像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冒失的客人，闯入了他的海洋，闯入了他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幼时的神鬼故事漾入了卫的脑际：他就是那个被海神爱上的男孩儿，那个被留在了大海里的男孩儿。而随后卫就突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把他留下来。

“我要你留下来！”这个想法不愿意自己只是个没生命的想法，它顺着卫张开的嘴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乖乖男”的卫此时不知躲到了哪里，一种魔力操控了这个想法的诞生，也操控了此时的卫。并且这个声音并没有被扼杀在风雨之中，没有屈从在不算短的距离之下，成功的到达了那个男孩儿。卫会确定这一点，是因为他看到他回过头来了——一个带眼镜的消瘦男孩儿。卫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感到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时间、风雨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被冻在了这个无声的世界里…… [墨]

石头（2）

“我应该在物理老师介绍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时候好好听讲”这是卫恢复意识时的第一个想法，“也许我就可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时间区域跳倒另一个”也无怪乎卫会这么想。他本应该推着一辆崭新的两轮二六无梁淡蓝色脚踏车站在堤岸上，而此时他的所在地是一个陌生男孩儿鼻子前三公分的地方，他的右手已经举起,目标似乎是这个男孩儿贴在前额的湿发，而他的脚踏车不知所踪（我们保佑它不要被虐待的太惨）

“喂，你……”
“啊……嚏……”这是由卫嘴里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当然这也不是由卫的脑袋控制的，可这就不能责怪卫的不注意听讲或爱因斯坦了，很显然它是由感冒病毒操控的。可见卫祈祷的偷懒在家已经实现在望了，不过卫此时无暇为此欢呼雀跃，他耳边已经响起了男孩儿对他非自控行为的控诉：

“你觉得我脸上的水还不够多，还要再制造一些吗？”
“对不起，我本来想……”对，我本来想什么？卫也不知道，他本来的想法不是已经遗失在两个时间区域的“黑洞”里了吗？不过此时的卫也没有什么“想法”。举起袖子往对方脸上擦，确实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行为，而这个行为的后果也马上得到了证实：

“不要擦了！你把我的眼镜弄的一片模糊，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对不起。”卫终于停止了这一愚蠢举动。
男孩儿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东西在上面抹着，低着头一付专注的样子，完全忽视了卫的存在。卫也就趁这个工夫死命的盯着他看。不太高，也就到卫的鼻头，和预想的一样细瘦，黝黑的面色和自己的白皙面色绝然不同。鼻梁很高，眼窝很深，可能是长期带眼镜的关系，而且度数绝对不少。总之他称不上一个俊美的男孩儿，不过很有特色。

就在卫胡思乱想的时候，男孩已经擦好眼镜，转过身，向大海走去，仍把卫当作不存在的影子。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飞掠过卫的脑袋：一个下雨天，无人的荒凉海边，一个独自站在海边的男孩儿，一些关于现代中学生不堪重负的报道……卫马上抓住了这个想法。

“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讲，千万不要自杀！”
“自杀？”男孩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卫看，两条眉毛微微向中心隆起。卫发现了对方的不悦立刻改口
“不，不，我是说自尽，自寻短见，自觉后路，自踏黄泉，自绝性命，自……”卫又开始自责起语文课没有好好听讲的事。
“我什么时候说……”两道眉毛靠拢的更紧了。卫此时正在搜肠刮肚的找词儿，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对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卫觉得这个词儿应该够委婉的了，“人生的路还很长，生命才刚刚开始，我们都要好好珍惜……”有点儿俗套，就凑合着听吧。卫如是想。
“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自杀了？！”对方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是自杀？那你到海边来做什么？”
“啊？！我到海边来就是为了自杀的。那你来做什么呢？不会也是来自杀的吧？海边可能就有一个标牌写着‘此处为自杀者专用，欢迎有意者前来，完全免费。’很好，今天是个自杀的好日子，我们来同死，同死。”男孩拉起卫的手就要往海里走。

他的手不怎么样吗？这么粗糙，有很多的茧子，现代的孩子不应该被保护的很好吗？他的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家受虐待……他肯定刚才把手装在了裤口袋里，要不怎么在雨里站这么久还这么暖。从他拉起他手的那一刻，卫就完全忘了他们刚才的自杀话题，又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豪无反抗的任对方拉着走。

男孩把卫拉到距离海水一尺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放开卫的手，任他在那里发呆，自己则弯下身子，捡了一块石头，向大海丢了出去。咫尺之距而已，翻腾的海水顷刻间涌了上来，漫过了男孩儿和卫的鞋子，又在顷刻间退了回去。而男孩儿丢入海里的石头也在这一涨一落间不知所踪。

“六个，太少了。”这句话显然是男孩对自己说的。
“你知道海是怎样的吗？”这句话好像是对卫说的，也好像不是，他说的时候是面对着大海的。卫在海水漫过他鞋子的时候就回神儿了。他注视着男孩儿的动作也有一会儿了，他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所以就有所回应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没想过，我第一次到海边来。”卫诚实的回答。
“啊，”男孩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虽然我来过这里无数回了。一涨一落，一落一涨，她不变的重复着这个节奏。可是我还是不能真正了解她。”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男孩又问。
“不知道。”卫再次诚实的回答。
“我想用我的脚踏在海浪上，真实的感受她的存在，随她共舞。我不想只做个她灵动生命的旁观者。”
“你千万不要自杀！”卫的记忆被唤回。用脚踏在海浪上，不是自杀是什么。
“哈，哈……”男孩终于不顾形象的笑弯了腰。卫这次终于明白他又说了什么蠢话，把后面的规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卫奋起为自己辩驳，“笑，笑，你居然还笑。”
男孩收起破坏他形象的狂笑。又弯下身子，捡了一块石头向大海丢去。
“八个，比刚才多了。”卫这次替他报出了数目，“你的水漂打的不错吗。”
“这就是了。”
“是什么？”
“我的脚步呀。石头就是我的脚步，它踏在海浪上，帮我感受着大海。”男孩说完回过头来看着卫，“我又不会游泳，我可不想自杀”他刻意加重了“自杀”两个字，并扬起嘴角，给了卫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卫对他瞪了瞪眼睛，表示不满。

“会打水漂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
“呕？？这可不是你们家门口的小水塘。第一次到海边来的小孩儿？”
“既然，你这么看不起人，咱们就比一下好了。怎么，不敢吗？”卫被气的下了战书。
“比就比，只要你和我打的一样多就算你赢。”男孩的斗志也被激了起来。
“好，你先丢。”
男孩儿再一次弯腰，捡了一块石头像大海丢去。
“一个，两个，三个……”妈呀，十二个。怎么办？卫从没在水塘打过这么多个水漂。卫慢慢的弯下腰去，从海边的石头堆里谨慎的选了一块扁平圆滑的，放在手里。心里默默的念着：我一定要追上他的脚步。这句话不停的再卫的心里重复着，不觉中已刻上了深刻的痕迹。卫此时还没发觉这句话的分量和意义，只是觉得无关于输赢，他必须打出和他一样多的水漂，好像这样就可以抓住生命中一样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

男孩儿回头看了卫一眼，示意他快丢。卫半蹲下身子，把手上的石头丢了出去。石头飞掠过海面，弹出一个又一个晕圈。
“一个，两个，三个……”男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十一，十二。”卫雀跃了起来，“我赢了！”
“最后一个不算，那是雨落在海面，砸出来的水圈。”男孩儿开始狡辩。
“你讲不讲理，现在还下雨吗？”卫坚决维护自己的权益。
“呕，是不下了……”挽回失败的借口，被早已停止下雨的老天爷毁掉了。沉默了一会儿，男孩笑了起来，
“哈……好吧，把你的左手举起来。”
卫的思路总是跟不上他，前一秒看情形他就要生气了。卫正准备应对。后一秒他又笑了起来，并且让自己举手。好，举就举。虽然对他的举动不理解，卫还是乖乖的把手举了起来。
“不是这样，平放……好就这样……别动，维持这个姿势。”男孩儿给卫摆好了姿势，就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卫的手上用力的打了一下。
“干什么，很疼的……”卫又开始了抗议，他不是赢了吗，怎么被打的还是他。
“女鬼卫，你这个朋友我交了！”男孩淡淡的说出他的目的，但语气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