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古寇

怎么会这样，今天天气预报没报告有雨呀。顾不上许多，急忙找拴在礁石旁的“我们的船”。
不见了，船不见了，船被涨起的海水冲的不见了踪影。大海此时完全表现出它狂暴的一面，一层又一层的海浪向脚下的礁石卷来，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岛”就可能会被淹没。
虽然这里离海岸不算远，可是他不会游泳啊，丰雪心也不会游泳。
我是一个恶魔，我把这个无辜的女孩拖入了一个怎样的境地，我们会死的，会被发怒的海水淹死。
虽然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但吴奇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是男人，而这里还有一个更无助的女孩。
“雪心，镇定下来，你看看你的衣袋里有能用来点火求救的东西吗？”
丰雪心套了套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个小烟花。那是昨天她和任子日两个人放烟花剩下的。她还在另一个口袋里找到了用剩的火柴。太好了，有了这些就有了获救的希望。

轻轻的擦着了火柴，点燃了烟花。
“兹……”从小小的花筒里喷出了美丽的烟花。熄灭了火柴，吴奇凝视着撒向空中的斑斓，默默的祈祷着。
“啪、啪”
下雨了，大滴的雨滴从空中落下，浇在燃烧着的烟花上，烟花灭了，瞬间周围又暗了下来。吴奇第一次觉得他已经完全不能掌握他的命运，他和这无辜女孩的命运都交给了这神秘莫测的海洋。

？？？？？？？
卫卫赶到了他和吴奇常常见面的那处海边，海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卫卫大声的喊叫也没人回答。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如果这样就太好了。可是为何自己的不安更为强烈了呢？卫卫的目光继续在四周搜寻，还是什么都没有……不对……有什么不对劲……船……是船……“我们的船”不见了……难到……一个可怕的想法冲进了卫卫的头脑里……难到他们划船去“我们的岛”了？

远处的天空中崩裂出一道华彩，那不是闪电，那是烟花……他们果真在我们的岛上！
卫卫已经顾不上许多，脱掉了衣服，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那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传说，再一次涌上了卫的心头：漫天飞舞的黄沙，被大海爱上的男孩……卫的眼前又出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空寂无人的海边，隐没在狂风和野丛中的男孩儿……我要用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留住你，我不会把你给大海的，我永远都不，奇你是属于我的……你是属于我的……请你一定要留下……一定要留下……

卫冲破翻滚而来的巨浪，向那从未这么遥远过的“我们的岛”游去。
奇……等我……等我来接你……等我……
？？？？？
海水正在一寸一寸淹没“我们的岛”，原来十米宽的礁石，只剩下可容一个人站立的一块地方露出水面。在那寸土之上，只剩下一个女孩，她的全身已经湿透，分不清脸上沾满的是雨水是海水还是泪水。

“吴奇，你不能睡，你和我说话吧，说什么都行，你不能睡，你千万不能睡！”你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丰雪心拼命的喊着。
“雪心”，吴奇努力张了张嘴，声音很干涩，海水呛到了他的鼻孔和嘴巴，让他开口万分困难，“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来的。我想我下了地狱后也不会得到安生，任子日这个家伙早晚会追过来找我算帐的。他很凶哦，拳头也很硬，阎王和小鬼都打不过他的。”吴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配合他说的笑话笑一下，可是还没等他笑出来，又一股的海水涌进了他的喉咙，咸涩的味道呛的他咳嗽，“咳……咳……他很爱你的，你要努力活下去，和他在一起你会得到幸福的。”

“吴奇，你要是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别忘了，是由于你我才被连累的，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还我的债！”丰雪心狂喊着，希望借此换回吴奇求生的意志。可是，吴奇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声，和海水的咆哮声。

抓住礁石的手已经酸痛了，快要坚持不住了，死亡就快来了吧，为什么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呢？我这样危害着社会的异类，死掉反而对谁都好吧。一个在海边玩掉小命的傻瓜，唯一的作用就是家长们把小孩教育成乖宝宝的反面实例。卫……可笑吧……当时你把我当成要来海边自杀而和我认识，今天我虽然不是自杀可还是被淹死在海里，这就是上天注定了的我的死法吧。可是，卫……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好想再见到你那被我气红的脸，好想再见到你那黑黑亮亮星星一样的眼睛，好想再见到你那笑的甜美的酒窝，还有你软软温温润红的唇……好想和你再一次的亲吻……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还要和你亲吻，亲很长很长的时间，久到计算不出，久到让我们永不会分离……

奇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脑子也变的昏混噩噩的，他快要昏过去了。就在这时，他感到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一点点的气息被咄到他的胸腔里，他用力的张开眼睛，朦胧中他看到了卫的脸……上天你还是厚待我的，让我在将死之时看到了卫的幻影，即使不是真的，也可以让我带着幸福死去了。他努力撤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石头——21

丰雪心不能确定她看到的是天使还是鬼魅，他冲破了风雨，冲破了海浪，游到了礁石前，接住了已经从礁石上松开手滑落的吴奇。在他用嘴渡气给吴奇的时候，她认出了他，竟然是卫卫，那个传说中连一个球都能把他吓昏的人，那个弱不经风的卫卫竟然来救他们了。

把仍在半昏迷中的吴奇抱在怀里，卫卫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身体还有温度，他差一点就来晚了，差一点就失去他了。卫卫抬起头，看到了仍在震惊中的丰雪心，他要节省体力，没有开口和她说话，而且他也不知道对这个吴奇爱着的女孩说什么。丰雪心也没开口和卫卫说话，她在这种情景中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看到了卫卫看吴奇的眼神，那种恨不得把自己都溶入到对方身体里的眼神，那么的深情，深情到可以把一切吞没。她惊慌了，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小心闯入了禁地的女孩，无意中窥探了不应为她所知晓的秘密。随后，她又看到了卫卫在看她，目光中有她解不出的悲伤，参不透的凄婉，还有一丝丝另她恐惧的狠意，她害怕了，她不敢与他对视，她悄悄垂下了眼睛。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卫卫和吴奇都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难道说，他只打算救吴奇一个人？！
卫卫游回了海边，把吴奇安放在海岸上，用力拍他的背，让他咳出腹中的水，探了探他的呼吸，已经比较正常了。虽然奇还在昏迷，不过看来他已经没事了。
卫伸出左手，轻拨开他额头的发，那张好久没有细细看的脸映入卫的眼中，轻轻的用手描摹着，他要用手记住他的脸，他要用眼记住他的脸，他要把他的脸深深的刻在心上……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他。轻轻的用右手，执起他的左手，紧紧握着它，就如每次它们的交握一般，记住它的粗糙，感受它暖心的温度……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握它。伏下身子，把唇凑到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他，探出舌尖，描摹出他唇的形状，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亲吻。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对他说，只说一句话“奇，我爱你”。他知他并不想听这句话，那可能会给已经有了爱人的他带来困绕，但他很自私，所以他还是要说，他知道，这可能自己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不说就永远说不出了……

奇，我要撇下你了，我要撇下你去救丰雪心了，不过你不要着急，在你感到孤独以前她就会来到你的身边陪你的，有了她——你的爱人，你一定会幸福的。对不起，我就不能陪你了，虽然我说过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在你的身边陪你，和你去吹风，和你去看海，和你乘着船去遥远彼岸，但是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你现在需要的是那个你爱着的女孩。你知道么，海神这个家伙真是自私自利，我把你从他的手里抢回来，他还要那个女孩——你的爱人，没办法，为了让你不会孤独，我只有用我自己把她换回来陪你。如果我们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必须沉入这茫茫无际的大海，那就让我去吧。为了你，为了你的爱人，我心甘情愿。这样你就会永远记住我吧，在你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里，不要很多的地方，真的只要一个小小角落就好，记住那个救了你和你爱人的卫卫，那个让你们幸福的卫卫，这样我就很满足和幸福了。

？？？？？？？？？？？？？？？
风停了，雨小了，狂暴愤怒的大海又换回了平静的面貌，除了海神不会有人知道，这曾经愤怒的海面上发生过的真实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退潮后来海边挖牡蛎的人，发现了两个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很虚弱，不过还有呼吸，于是他们被送到了医院。D城的医院虽然不大，设备也不先进，不过他们还是被救活了。

据那个清醒了的女孩说，一个叫卫卫男孩救了他们，于是海上搜索队开始了近海一带的搜索，没有人对能找到还活着的另一个男孩抱有希望，甚至包括他的父母，他们哭的伤心欲绝，他们知道他们再也找不回他们的儿子了，人们只是希望至少能找到这个舍己救人的少年的遗体。可是三天过去了，搜索队只在远岸找到了一堆木块，从散落的碎片看来那曾经属于一条船，从一块碎片上还能依稀辨认出“我们”这两个字，然后就一无所获了。第五天，海上搜索队停止了搜索。

一周后，E中为卫卫举行了葬礼，葬礼上每个人胸前都别了一朵小白花，每个人都在哭，校长、老师、还有学生。“红鬼”的眼睛哭肿了，本来不多的头发变的更稀疏了，一下子像老了很多岁，和他共事多年的老师们，他教的学生们都没见过这样的洪老师。刘嘉在穆南怀里不停的抽噎，哭湿了穆南的衣裳，她失去的是她从小粘着的好友，那个傻傻的总被她欺负的1/2女鬼卫，穆南一边像以往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轻的擦眼泪，眼镜上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雾。魏妈妈在魏爸爸的阻拦下没来参加葬礼，她已经在家里哭昏过好多次了，魏爸爸怕她身体撑不住没有让她来。校长还在前面讲着话，讲着卫卫被追为全国十嘉优秀少年的事，和他的一大堆事迹，可是没人在听那个，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对他的哀思里。

丰雪心和吴奇都没来参加这个葬礼，他们还住在医院里。
吴奇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可是他的脑子没有。他失去了记忆，不是全部的记忆，是关于卫卫的那部分记忆。在医院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和他说那个叫卫卫的男孩。护士和他说，是一个叫卫卫的男孩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救了他。一个阿姨在一天冲到他的病房控诉着，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叫卫卫。同学和他说卫卫是他原来的同桌，他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红鬼”和他说他不但影响了卫卫的成绩还让他为了救你而丢了性命，十个八个的吴奇也抵不上一个卫卫。刘嘉来探病，却打了他一耳光，让他还自己青梅竹马的好友卫卫来，如果穆南不拦着，她还会打第二个。和他一起落水的丰雪心在任子日的陪同下来看他，她说她没想到，卫卫在救了他以后还会来救自己。穆南还是那么理性，她什么都没跟他说，卫卫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让他自己去想。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出来，每当想起卫卫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卫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却什么都抓不住。卫卫、卫卫……

“医生，医生，305的病人昏过去了。”
？？？？？
一个月后，吴奇出院了。他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好像所有的人都形成了默契，都不在他面前提起卫卫这个人了，连暴怒的刘嘉和总找他麻烦的“红鬼”都不提了，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听到有人背着他谈论这个名字，后来连背着他的谈论都没有了，好像卫卫这个名字已经在人们的心里消失了般。可是他虽然想不起卫卫但是却把这个名字深埋在了心中，并时常轻声的念，有时念出来的感觉是快乐，有时念出来的感觉是温暖，有时念出来的感觉却是悲伤。

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中考前的两个月，已经可以用无聊来形容了，但是吴奇还是这样默默的过着每一天。他时常突然感到孤独，他原来就时常感觉到孤独，很多感觉埋在心里无人倾诉，但是不知为何这种早就习惯的孤独让他不能再忍受了，总觉得他空荡荡的心曾经被什么填满过，后来那填满他心的东西又被硬生生的挖走了，虽然流过血的伤口愈合了，心却再也不能习惯空荡荡的感觉了。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是和那个叫卫卫的男孩有关么？

刘嘉有穆南陪，丰雪心有任子日陪，每个人都有人陪，为何只有我是孤独的一个？难道我注定孤单寂寞？
中考成绩下来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吴奇考上了市内最好的中学N中，成为E中唯二考上的人之一，另一个是丰雪心，不过丰雪心有二十分的市三好生加分，也就是说实际上E中中考成绩最好的是吴奇。从老师手里接过成绩单，吴奇鞠了一躬：

“谢谢老师们这几年的栽培。”
说完后，也没接受同学的祝贺，就离开了学校。
过了好久，老师们大张的嘴巴还没阖上，气了他们好几年的吴奇，拿了这样好的成绩，不但一句难听话都没说，还谢了他们，这是真的吗？
吴奇拿着成绩单没有回家，而是骑着他那辆破车，来到了许久不曾去的海边。拿起一块石头，弯下腰，向平静的海面打去，在海面激起了一个又一个氲圈儿。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吴奇轻轻的数着，他原来好像只打不数的是什么时候养成了数的习惯呢？
D城，我就要走了，去追寻我多年的梦想，我把我无知的童年和清涩的少年都留在了这里，除了一个成长了的我和残缺了的记忆，我什么都没能带走，我孤独的来又孤独的去。我生命里有一些极其宝贵的东西遗失在了这里，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它什么，那可能是我穷尽一生都找不到的东西了。

在D城美丽的夕阳中，穿过被风吹斜的野草丛，骑上那辆破车，吴奇走了，此后他一生都再没有来过D城的海边。
新的传说又在D城里流传，由外婆讲给她的儿孙，那是美丽的爱情故事，一个少年为了从海神手里救出他的爱人，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爱人的生命。但是，没人知道传说背后真实的故事是什么，只有这怆然千万年的大海，细细的把每一个故事都记录在它的每一朵浪花里，每一颗海底的细沙里，每一块礁石上，“哗哗的”海浪就是在讲述它们，讲述它们……

石头——22
尾声。
四十年后，某地海边。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站在海边上，海风吹乱他已经花白的头发，溅起的海浪打湿了他的眼镜。摘下眼镜，从口袋里套出块揉烂了的布，擦掉眼镜上的水雾，又重新带上。在他旁边的沙滩上坐着一个光着脚丫的美丽少女，无聊把一块又一块石头丢入海里。

“爸，好无聊哦。”
老人低下头，慈爱的看着他的女儿。
“老爸给你讲故事吧。”
“好啊，好啊。”女孩兴奋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海边小城，城里住着个少年，没人陪他玩他很孤独，所以他特别喜欢到海边去，他看着大海想象着海对面的世界，他的梦想就是到海对面彼岸去……”
故事讲完了，少女哭了，泪水的滋味和海水好像，都是咸咸涩涩的。
老人赶紧从口袋里套出那块刚才擦眼镜的烂布给她擦泪，边安慰少女：
“小晴，你怎么又哭了，这个故事你不是听过很多次了吗？”
“可是，爸……太悲伤了，我每次听完都忍不住哭……”
“你呀，又不是不知道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喊声打断。
“老爸……你怎么又跑来这里吹风，老爹知道又会生气了，快点回家吧。老爹做好了饭正在等你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