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一个人都没有,林林躺到自己的床上,膝盖还是疼,尤其是一点休息都没有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呢?指望学校是不可能了,本来想即使这个翻译公司不行,可以试其他的,不过现在看,那个公司都不太会收一个英语没过六级,专业课没上几天的大二学生的。要么,去试试麦当劳肯德及?不过听说那里每小时的工资低得很,更重要的是整个晚上都没有了,学习肯定就不行了。想来想去,林林只觉得自己从所未有的怀念刚成为历史的那份家教。
家教?
林林忽然兴奋的从床上蹦起来,又不是只有中文家教,小学生中学生都可以教啊?不过可能小学还是更好教一些吧,中学好像各个省就不一样了。那么,该怎么找呢?林林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自己是在一个离着家乡单坐火车就要三天两夜的城市,孤身一人,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本校的附小,自己甚至连附近哪里有小学都不知道,而本校附小据称要请家教的早已经全部找到。“可是”,林林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我必须去找。”
来北京后的一年半,由于学业和家教的双重压力,林林很少出学校大门,反正除了吃饭睡觉他也不买什么东西。反倒是最近的联谊,让他熟悉了从双榆树到冬升乡的好几条路。好像有一条路上有个小学学生挺多,因为那天他路过的时候正好还没有下课,校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等着来接孩子的家长了。
那天,林林仔细回忆,对了,就是中秋嘛,那就是差不多4点半不到。所以如果今天去的话,那些家长一定也还在吧?直接一个一个的问哪家要给孩子请家教就行。林林越想越兴奋,撕下一张李宇峰拿来的“XX农行欢迎您”的挂历上过期的一页,反过来,用2B的铅笔粗粗的描了两个大字“家教”,再把纸小心的卷上,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嗓子有些疼,林林倒了半杯水,喝完后带着微笑离开224。
中关村一小门前,家长们正翘首以待自己的宝贝排在队里早早出来,就见一个年轻男孩子停下车,展开手里的一张挂历纸,一动不动的站在校门旁边。有好奇的凑近了一看,“是找家教的啊。” 林林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见传达室出来一个中年大爷毫不客气把林林往外赶,“出去出去,别堵着门儿。” 林林有些狼狈的换了个地方,仍然是冲着家长们高举着那张纸。
第一个过来询问的是个年纪不算大的女的,“你教不教画画儿?”
林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第二个过来,“我儿子的钢琴教师病了,你会不会钢琴?也不用教,陪着练两天就行。”
林林的小学没有乐器,老师带着大家拍着巴掌唱歌。林林的中学没有钢琴,音乐老师踩着一架据说有着悠久历史的风琴。林林的大学没有音乐课。
所以林林只好再一次抱歉的摇头。
第三个过来,“你会奥校吗?”
林林不解的问,“什么是奥校?” 那个问的人摇头走开。
第四个过来,“你能每天来帮我接儿子吗?顺便再监督他写作业,给他做顿饭。”
林林犹豫了一下,那边继续“钱没问题,最好你能住我们家。” 林林想到自己的学习,终于不得已的摇摇头。
后面来问的大同小异,怎么没有人要求辅导最基本的语文数学呢?林林试图动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脚,呼呼的风中,只有一件很久的薄呢子外套的他显得很单薄。
忽然没有人再注意林林,一列列的小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校门,然后分别扑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怀抱,当然不乏把书包扔给小阿姨的少爷小姐们。
看到这架势,林林等了两分钟,不动声色的把纸重新卷起,推了车准备回去。明天再换一家学校好了,林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总会找到的。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喂,请你等一下。”
林林转头,是个同样学生打扮的男生。“有事吗?”林林的嗓子有些沙哑。
“啊,是这样,” 那个男生带着林林走到墙角,“你过英语4级了吗?”
林林不解的看着他,“过了。”
“多少分?”
“90,怎么了?”
“太好了,” 那个男生兴奋得叫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帮我考一下四级?”
林林吓了一跳,“帮你考?”
“对啊,反正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个男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的价钱很公道的,500,过就行。”
“500?” 林林到底犹豫了,“在哪里考?”
“就前面,东升乡。”
这次林林是真的吓了一跳,一般来说东升乡的考场上全是东升乡自己的学生。东升乡的学生会过不了4级?
林林想一口回绝,不知怎么却说的是“让我想想。”
那个男生一眯眼,“也成,不过要快,不行我还得找别人呢。对了,给你留个我的电话,还有住址。要快啊,星期二之前吧。”
拿着那张有地址和电话的半页活页纸,林林呆立在原地看那个男生上了车,走远。
星期六的中午,照惯例,刘英惠本着身先士卒的原则留在医院,剩下秦大力和秦海清爷儿俩谁都不会做饭。
“哎,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连饭都不会做。” 秦教授摇摇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懊悔,“一点儿独立生活能力都没有。”
“得了吧,老爸,” 水开了,秦海清把一包挂面下进锅,“有本事你来做?切,您倒一个人生活过啊,也没见的您会做面条以外的什么。”
“那是你没看见,” 秦家老爸“哼”了一声,乖乖的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黄瓜,开始用力的刷。
水再度滚开,秦海清用筷子把面条挑开,再把火关小,“对了,老爸,您当年在加州理工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啊?难不成顿顿面条?”
秦大力一边切黄瓜一边随口说,“哪儿能呐?还有Pizza呐,” 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头看儿子正忍着笑,只是肩一抖一抖的,“笑什么?” 秦大力恼羞成怒,“不许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爸,接着切火腿啊。” 秦海清“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后终于恢复正常说话,却见他老爸狡猾的一笑,从冰箱最下层的紧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秦海清抢过盒子,开始欢呼“哇,樟茶鸭,老爸,我可太崇拜你了,你居然能瞒过妈。快交代,哪儿搞来的?”
“嘿嘿,你胡叔叔刚从成都讲课回来送的。” 秦大力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哼着加州旅馆就要逃跑,被儿子一把抓住,“等等,爸。”
“怎么了,儿子?” 秦大力认命的返回君子不宜的厨房重地,忽然觉得儿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陌生,带着思考的严肃或者是严肃地思考。
“您前两天是不是说有几个老师要给自己的孩子们合着请个英语家教?” 秦海清转过头,只冲着白白的面条微微皱了皱眉。
“对啊,不过那天问你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秦大力奇怪的说。
“您去给我问问现在他们还要不要,或者请到没请到。”挑起一根儿面条,用两根筷子一夹,断了,关火。
“噢,我记着了。” 秦大力看见面条好了,又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樟茶鸭,迫不及待的主动盛面。
“别介,您一拖还不猴年马月了?您现在就帮我问问吧。” 秦海清实在很了解自家老爸对非学术问题的超差记忆能力,这点让秦教授颇为耿耿于怀,自己明明能随便从经典教材中翻出学生疑问的解释的。
“不行,我饿了,” 秦大力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边死活也要先吃饭。
败给了老爸,秦海清只好不断的往秦大力碗里加鸭子和黄瓜,希望能把他快点儿填饱。
终于三下五除二战胜了饿神,秦大力没有立刻离开,把头靠在椅背儿上,他看着仍然在狼吞虎咽的儿子说,“海清,你最近钱不够花所以急着找家教?”
秦海清摇摇头,坚持把嘴里的面吞下去再开口,于是就又被老爸抢了话,“嘿嘿,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前两天你妈和我还说呢,儿子大了要交女朋友的话,每个月我们会有专门的补助的。”
差点儿被老爸的话噎死,秦海清拍着胸脯,“爸,您还不赶快去打电话?”
自动自觉地把儿子的表现归为难为情,秦大力非常知趣的跑到一边打电话,“老马啊,你们那几个孩子请到英语家教了没?”
“还没有啊,那还要找吗?”
“要啊,” 秦海清赶快向他爸用力点了点头,“那我给你推荐个人吧,我儿子……” 就见秦海清一把抢过电话,“马叔叔,您好……啊,我挺好的……不是我,是我一同学……双榆树的,英语挺好的……没问题,他成绩特好,别说小学生,中学生都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价钱呢?……每个孩子每小时10块?那几个孩子啊?……5个?那每星期几小时啊?……3次每次2小时?那不好,还没进入状态呢就完了,不如改成2次每次3小时?……好,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如果有哪个孩子英语竞赛英语演讲什么的得了名次,那就涨成每小时20了啊。先这样定吧,等我联系到我同学,再把他带去见您。……行。谢谢您马叔叔,替我向阿姨问好。好,赶明儿就去您家玩儿,没问题。马叔叔再见。”
秦大力看着儿子,“谁啊?没听你说过啊?”
“啊,我们联谊的双榆树那边儿的一个小孩儿,才17岁都大二了。对了,爸,” 秦海清忽然笑着说,“跟您是老乡呢,也是云南的。”
“真的?云南哪儿的啊?” 秦大力有些激动的问。
“不知道,”秦海清吐了吐舌头,“没问。挺好的一小孩儿,成绩听说特好,还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不过家里是农村的,特别困难。尤其是现在,他原来的夹角一下子没有了,所以呢,呵呵……”
“你不早跟我说?早知道有这样的小老乡,早帮上忙了。” 秦大力终于起身向卧室走去,夫人规定的午休时间到了,“哪天叫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秦海清刚想说好,电话铃响,拿起话筒,一听是过晓锡的声音,他向老爸摆了摆手,示意他去睡觉。
“海清,有人找你。”不是系主任接的电话,过晓锡立刻全身放松。
“谁啊?” 秦海清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来联谊的双榆树女生。
就听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你好,秦海清。不好意思,大中午的打扰你,我是林林。”
秦海清“扑哧”笑了出来,无巧不成书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林本来就对自己贸然前来找这个海淀区清华园有些后悔,不过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的室友到楼下来给他打电话,却什么都没说呢就被对面那个家伙笑话了,他有些着恼地说,“算了,我没什么事儿,你别过来了。”
“别呀,你在那儿等我,我这就过去,两分钟。” 电话“咣”的被挂上,林林耳朵一震,看着手里的话筒有些发呆。
“他是不是马上就过来?先回我们宿舍吧。” 过晓锡惦记着自己热气腾腾的饭菜,热情的招呼林林。林林感激地笑笑,跟着他回到327。
“你自便啊,我先吃饭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过晓锡忽然想起民生问题。
“我吃了,谢谢你。” 林林由衷地说。
“哎呀,你没吃就说,我们宿舍屯了好多方便面,别客气啊。” 面对比徐芳客气许多的双榆树男生,过晓锡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头。
“我知道了,你赶快吃饭吧。” 在这个乱糟糟的宿舍里,林林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怎么会来这里的呢?虽然那个要求替考的也是在东升园,但这里这么大,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秦海清不认识那个人,问他有什么用呢?而且,如果实在下决心要冒险,难道不该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安全吗?何况,是这样只见了几面的萍水之交。自己从小就被家长老师夸奖有主见,所以才从那样不识字的家庭硬是一步步的走到北京,怎么会一下子软弱起来了,居然拖泥带水的做不出决定,而且还要来问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意见。
其实他只不过是跟自己说了一些场面上的漂亮话而已,什么撞墙撞出来的人生之路,不见得他就撞过墙。倒是一向吊儿郎当的脸换上严肃的面具十分好笑,让人不太适应。
可是,林林坐在一个离秦海清的床最远的凳子上想,为什么自己在一瞬间居然觉着很感动?也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跟自己说那些话的人吧,或者是因为他一反常态的认真,也可能是因为,林林低下头,北京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那晚的风太大了。
“咣,” 门被粗鲁的撞开,秦海清扫了一眼室内,看到远远的林林,放下心来,给了327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傻笑。
“靠,傻了?” 过晓锡刚吃完,转过头正好看见那个很难得的傻笑。
没理他,秦海清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过晓锡面前,“吃饱了?”
过晓锡赶快打开袋子,只见里面内容颇为丰富,既有一袋切成一片片的火腿,还有一袋新鲜的豆沙面包,还有一盒儿棕红色的禽类的肉。过晓锡向秦海清晃悠了一下最后一个袋儿“这是什么?”秦海清看了一眼,“土人,成都樟茶鸭。”
过晓锡对着一袋子吃的流口水,无奈刚刚吃饱,只好迁怒秦海清,“你丫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我一吃完你就拿着东西回来了,故意的吧?”
秦海清笑笑,“那当然。对了,” 他看向林林,“你几点到的?过来吃。”
林林摇摇头,“我在学校吃完了。”
“少假客气,等一会儿别人回来你想吃都没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食堂几点开?你其过来要半个小时,现在才几点?”不由分说地,秦海清拿了一个面包塞到林林手里,又想了想,跑到书架那儿把自己的饭盆儿拿过来,用中间的那个小盆儿装了些鸭子肉,一些火腿,又奇迹般的从刚才的大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了保鲜膜的红红的西红柿,然后连盆儿带勺儿递给林林。
林林刚想推回去,秦海清忽然严肃地说,“这是327,规矩是岁数小的就得听岁数大的。” 岁数最小的过晓锡刚想开口反对,就听秦海清对自己说,“老六,林林今年才17,呵呵。”过晓锡刚过19岁生日,一听立刻站到秦海清的一边,“啊,林小弟,哈哈哈哈。”
看了一眼嚣张的两个人,林林无可奈何的接受递过来的饭盆儿。吃一口面包,尝一片鸭子,林林只觉得这顿饭如此鲜美,就连那个水灵灵的西红柿也象是特殊品种似的,有着这一年半自己没有品尝过的某种清香。
看着林林吃完,秦海清才问,“找我有事儿?”
这时候过晓锡洗完饭盆儿回来接着打游戏消食,林林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出去说吧。”
秦海清笑着往外走,临出屋想起来了,“晓锡,如果别人跟我说什么都没吃到,你就小心了。” 说完大步走出屋,关门,留下过晓锡在屋内跳脚,“靠,小瞧我。我向那种不讲意思的家伙吗?”
两个人随便走到两楼之间的一片花园,找了个空的长椅坐下。秦海清忽然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也有坐上这椅子的一天。”
林林不解的看他,“怎么了?这椅子很有讲究?”
秦海清恶狠狠的说,“那倒没有,不过就是平时的中午傍晚晚上永远都人满为患而已。其他时间我在上课,不知道。对了,你有什么事儿?”
林林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无法控制的,他把那天去小学门口碰到一个男生请他当枪手的事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秦海清,只不过把找家教的经历一带而过。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你们学校的学生考四级还要找人代考,可对你们学校又不熟悉,所以想……” 林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想让你帮我决定一下?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他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秦海清会帮助他,虽然没什么理由。
“想什么?” 秦海清的声音听上去无比严厉,林林吃了一惊,发现对方面容也相应的是从所谓有的严肃,“想让我帮你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