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远睡足了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周建一个人拿着行李先回学校了。这样的话明天早上两个人再上学也来得及。天远躺了一会儿,还是去把那笔钱收回来的好,免得夜长梦多。那些生意人想赖账也是常有的事。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名品店里看上一条牛仔裤,想买给周建可是那时没钱只能眼看着。明天就开学了,今天去把他买下来。
天远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尽量的放慢脚步。虽然周建偷着买来了消炎药膏,可是好像不太管用。身后还是火辣辣的疼。下午的阳光很明媚的照在街道上,天远很有兴致地看着,街边被逐渐融化的冰雪滋润着的草坪。悠闲自在的老人和孩子在公园里享受着初春的阳光。一切都美好的让人想唱歌。
佳亿海鲜酒楼,规模不是很大,生意倒也红火。只是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一楼的大厅里只是散坐着几个男人,桌子上杯盘狼藉,这几个人一边不时地朝门口看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看来是在等什么人,等了很久了。
天远刚刚踏上台阶,立刻就感觉到了大堂里阴森的气氛。天远警惕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几个人,慢慢的向后退。知道他们的来意,也知道这几个是亡命之徒!天远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幸好!幸好没有让周建也跟来!
眼睛看向酒楼里的服务员,希望可以有人出来帮他,哪怕只是打个报警电话。但是没有人看他,好像大家都约好了视若无睹。天远明白了,突然转身向外跑。
没有多远天远就被追上了,一阵凶野的踢打之后天远被推倒了一个死胡同里。周身上下疼的打颤,天远惊恐地看着面前几个拎着棍棒的人。"小子!你有种啊!占了便宜就想跑,哥儿几个找你好几天了!这些日子你抢了不少吧?今儿好好的算算这笔帐!"
天远一声不吭,知道这几个人并不是生意人,但是给他们钱的就是这些日子自己苦苦躲避的那些人!天远抿紧了唇,今天会是什么结果?还能回家吗?天远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把那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建,你在哪?
背靠着墙壁,天远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路。电话!电话响了!自从知道不会再有人供给自己钱以后,天远就把电话停机了。没有必要的用度还是省掉的好。但是周建执意的要他重新开机,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为了我可以随时找到你呀!"
建......天远试探着退到墙角,伸手拿出了电话。但是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狠狠地打碎在墙上。"小子!想叫人吗?你做梦吧!"手腕被棍子扫到,顿时剧痛蔓延了全身。天远抱着手臂闪过再次抡过来的棍子。突然,一只啤酒瓶在身边的墙上炸开,碎玻璃子弹似的扑到了天远的脸上身上。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小子挺硬的啊!连声都不出!""那就打到他出声!"几个凶野的男人围了过来。天远努力地站直身子,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哈!这里挺热闹的啊,玩什么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飘过来,胡同口的墙上斜倚着一个栗色头发的漂亮小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声音如此的耳熟,天远惊骇地抬头,真的是他!该死!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不赶快跑出去叫人,往这里凑什么?
"不想找死就快滚!"一个男人啐掉了嘴里的炯头恶狠狠地回头。"操!你丫的跟谁说话呢!"刘小源身后的高壮少年毫不示弱地骂回来,刘小源笑眯眯回头对少年说:"他这是跟我说话呢!"
"小兔崽子们想趟浑水啊!""没那意思,就是看着好玩凑凑热闹,你们继续。"刘小源笑模笑样的气死人倒找钱。刘小源身后呼啦啦站了一群半大小子。一个个怒目横眉精力旺盛的没处使。一两个男孩子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可是这一溜儿十好几个正值青春期血气方刚,肝火正旺的小伙子,就不能不掂量掂量了。掂量的结果就是几个男人扔下一句,"小子你别走单了!"的狠话就灰溜溜地走了。
天远慢慢地蹲下来,受伤的地方很疼,可是更难过的是自己如此的狼狈。刘小源收了笑容,走过来碰碰他:"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天远低着头摇了摇。
刘小源没听他的,让自己那些同伴们显灰地方等着他,自己直接把天远拖到了医院里。急诊室里,天远的头上脖子上手臂上光玻璃碴,就摘出了一小堆,天远一个劲的要求护士把纱布包的小一点。至少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刘小源瞪着他:"你瞒得过去吗?你也不看看你那手都肿成猪蹄啦!"天远略微活动一下手腕。疼得钻心。
医院的长椅上,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你怎么会在那儿?那些人是你朋友?"天远低声地问。刘小源吐了口气,靠在椅子背上伸长了腿。昨天和莫言闹了脾气以后一赌气就又回了家。电话一概不接,人一概不理。少爷我烦着呢!无聊的最后,就是纠集了一大帮小时候的玩伴找了家迪厅疯玩了一晚上。没想到竟然会遇上天远。
"你到底惹什么祸了?"刘小源闷声地问。"没什么,寒假里我做了点生意,有些人看我不顺眼,就这样。"天远轻描淡写。刘小源怀疑地瞪瞪他:"那你上哪儿干嘛去了?""那家酒楼还欠我一百多斤海货没结账呢!"天远咬着牙。
半天,天远低声地说:"小源,谢谢你。"刘小源捶他一下:"给老大打个电话吧,让他接你。""不行!那会把他吓死的。"天远呼地抬起头:"小源,今天的事别说出去行吗?尤其是......"刘小源"嗤"的笑了一下:"干嘛?你和他们不是处得挺好吗?""就是因为他们待我好,我才不能让他们担心。小源,你太幸福,你不会明白失去家的人其实比狗更可怜。我现在,有家了。我很珍惜。"天远带着一点羞涩,微笑了,刘小源的心里说不出的酸。
"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了,我坐车回去就可以了。你的朋友们还等着你呢!对了,替我谢谢他们。"刘小源关上车门挥挥手表示不用客气,忽然想起什么朝车里的天远伸手:"对了,你说的那家酒楼欠你账,条呢?"天远迷惑地拿出来:"在这儿。干嘛?""你别管了,交给我。"伸手把那张白条扯过去,妈的混账王八蛋!玩阴的都玩出水来了!
天远走了,刘小源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拿出电话,三姐的广告公司就在附近。把条交给她比自己大老远的跑到税务局去找姐夫强多了。电话刚打开,刘小源忽然被一阵莫名的情绪堵得想落泪。电话都快被短消息和未接来电塞爆了,都是那一个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分钟之前的--源儿,求你,给我一点消息,一个字也好。我快要疯了!
有个人为自己急成这样,有点满足,比较骄傲。刘小源撇撇嘴,回了消息:等我拿到精神科执照的时候再找我吧,目前对于阁下的病我无能为力。发出去以后刘小源又坏透了心的找补了一条:当然如果你立刻到活动中心的旋转木马上认真反省的话,也许会有转机出现。关掉手机,刘小源哼哼哼的三声冷笑。
迪厅里强烈的电子音乐撞击着人们的耳膜,刘小源满头大汗地跑出人群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抢过可乐就喝。"源儿,给!"身边的伙伴递过冰点,刘小源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吃:"几点啦?""九点,早着呢!"活动中心九点半关门,那家伙不会傻的真在里边呆着吧?去他的!我才不管呢!再说他还指不定去不去呢!那家伙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让他往旋转小马上跟学龄前儿童一块儿蹲着,这不是又给活动中心添了一道风景线嘛!
"你乐什么呢?一个人这个带劲儿!"两条粗壮的胳膊从背后抱住他,高壮的少年脸贴着他耳朵边蹭,从小一块长大的死党百无禁忌的惯了,可是刘小源却觉得再也无福消受。
使劲地挣脱出来:"别挨着我!热死啦!""怎么啦?多半年不见,就不许我热乎热乎?""高帅!"刘小源受不了的大叫,高帅哈哈地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高帅,我问你啊,如果你心里有人了,可你妈死命不愿意,你怎么办?"刘小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高帅正喝汽水,噎了一下,看着刘小源:"源儿,你看上谁了?""我看上你了!"刘小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高帅乐得贼贼地凑过来:"行啊!我倒插门都乐意。""呸!"
刘小源又开始堵得慌,噘着嘴不说话了。高帅探头看看他,拍拍他的脑袋:"小豆子也知道烦心了?你家里规矩大破事多我知道,我跟你说,看上谁都没关系,不就是家里不乐意吗?可是管得了家里管得了你外边吗?再说你才多大,我哥都快三十了都不着急往家领,铁定在外边快活呢!能乐和就乐和,能拖就拖。干嘛非得弄的鸡飞狗跳的。"
"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算什么男人!"刘小源愤愤地把冰点扔在桌上。"你说什么?"音乐声太吵了,高帅听不清楚他嘟囔的什么。"走啦!"刘小源揪起他又晃进了舞池。
从迪厅出来,撒谎耍赖的摆脱了伙伴们的纠缠,刘小源心急火燎地坐上车往活动中心赶。心里边骂着自己没出息,眼睛却聚光灯似的扫着黑乎乎已经关了门的活动中心。给他打电话?不行!美得他!可是不进去看看实在的放不下心。
刘小源看看四周没人,爬到树上开始翻墙。
白天这里边怎么看怎么可爱,可晚上黑魃魃的就比什么都疹人!刘小源竖着汗毛,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睛,沙沙的脚步怎么听怎么像夜半歌声。心里恨自己怎么就死心眼把他搁这儿了,至少也得找个有灯的地方啊!
旋转木马静悄悄的停在那儿,一个人都没有。突然之间巨大的受骗上当的感觉快要把刘小源炸开了,想都没想怒吼一声:"莫言!你个大混蛋!"
背后一双温柔的手臂圈住了他,随着落在耳边细碎的吻,温润的声音响起:"那你就是小混蛋!"
第二十章
手臂越抱越紧,传过来的情绪也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莫言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刘小源被他勒的心里发酸。不再挣扎,任他抱着。两个人在黑暗的夜色中静静伫立。
"对不起。"
刘小源昂起头,声音有点暗哑:"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莫言松开手,暗淡的夜光中他的眸子闪闪发亮。"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源儿,我告诉你,我爱你!不管我是不是要向全世界宣布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知道你想获得承认,我也想啊!所有不能公开自己心迹的人都想啊!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建他们那么幸运的。"
莫言低下头:"我妈妈含辛茹苦的二十年为的就是我可以支撑起这个家,如果告诉她我爱的人不是女孩,会杀了她的。你的家里恐怕也不会纵容你和我在一起。现在跟他们坦白,就等于断了我们的生路。何况我们两个面对的不只是家庭,一旦我们的关系公布于众,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学校。我和你就都毁了。你想过吗?"
"呵呵,说得好!你考虑得真周到!我们分手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来担心去的了。本少爷我不陪你玩啦!"嘶声地叫喊着,刘小源狠狠地挣脱出他的怀抱。不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不是不明白这件事由不得任性,可是就是心里憋的难受!凭什么我就得偷偷摸摸的,凭什么我就见不得人,凭什么我爱的人连大声宣布爱我的勇气都没有!
分手吧!这句话如刀一样剜着心肺,莫言呆住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心爱的小孩,从来没有预备承担撕裂身体的痛苦!不!背转身的刘小源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痛得滴血的心上。"站住!"莫言像是抢夺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抓住刘小源狠狠地带到怀里:"你说什么?分手!不许,我不许!我要你记住,今生今世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好,你要坦白,我陪你!不管走到哪里我陪你!"
被逼得失去理智的莫言像受伤的野兽,再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眼中含泪,拉着刘小源就往外走。被莫言的泪光吓了一跳,刘小源本能的往后坠,惊慌地叫:"你要去哪儿啊?""去我家,和我妈妈说明白!然后我送你回家!"莫言决绝的头也不回。"放手!你放开我!混蛋!"刘小源吓坏了,混蛋我又不是真的让你去闹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勇气承担,哭着连踢带打的挣扎。见莫言没有放手的意思突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刘小源愣愣地松开牙齿,看着被自己咬得皮破血流的手腕,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莫言伸手抱住了他,死死地按在怀里。刘小源失声地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心里难受......我难受!"莫言咬着嘴唇用力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
开学第一天,周建和天远同时请假。刘小源没办法,只好亲自上门服务。
门铃响了,周妈妈赶紧开门,刘小源一脸天真可爱的笑容站在门口。"小源啊,快进来!"被热情地招待进屋,刘小源一点劲也不费的就把自己打扮成可爱多的代言人,哄得吴爸吴妈开心的不得了。周建也迎了出来,明显的眼眶发青,脸色阴沉。刘小源跟着周建走进他们的卧室,天远躺在床上看见他进来很高兴。
"哟,养月子哪?"看见门关上了,刘小源就换了嬉皮笑脸,在床边上还没坐稳当就被天远踹了下去,沉着脸的周建也被逗的一笑,抓住刘小源的脖子晃:"再胡说八道,我把你从十四楼直接扔出去!"刘小源揉着脖子嘟嘟囔囔的:"刚开学你们俩就一块儿请假,还不让人多想?早知道你们俩这么忘恩负义的我才懒得管你们的破事儿呢!"
"给!"扔给天远一个大信封。天远接过来一看,是钱。立刻坐了起来:"你怎么要来的?""小意思,我就是把条给我姐夫了,他是税务局的一小破局长,还是副的。""小源,我怎么谢你?"天远低声地说。刘小源一脸的无所谓,挥挥手:"往后有什么事就说话。"天远看了一眼周建,周建的脸沉得像水。给他拍拍身后的枕头。
四周转着看屋里的摆没,双人床,双人枕,床头柜上除了周建的照片还有天远的手表。连拖鞋两个人都是一样的。
看来这两个已经名正言顺地过起小日子来了。"得!任务完成,我也不耽误你们的美好时光了。拜拜。"刘小源不想多呆,这屋子里的融融气氛让他难受。
刘小源走了,屋子里又安静了。昨天回来以后,到底还是没瞒住。看到天远的伤,火冒三丈的周建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找那群混蛋算账,被天远和妈妈死拉活拽地拦下以后,又疼又恨的周建就一直黑着脸。舔舔嘴唇,天远尴尬地拉拉周建的胳膊:"我以后不做了,真的。"周建没说话。天远把脸靠在他背上,哺哺地说:"周建,别生气。"
周建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你,所以你连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不是!我只是不想把你拉进来!太危险!"天远突然闭了嘴,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点点头,周建站起来就往外走。天远急了,一把拉住他:"周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