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儿,我要回来了!"电话里的莫言仿佛触手就可以摸到。你要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我去接你!""不,源儿,别来了。路太远,很冷的。"电话那头莫言的犹豫被高兴坏了的刘小源忽略了。"你别管,我就去!"我只想见到你,早一分钟也好。飞一样的跑出校园,打了一辆车直奔机场。
候机大厅里刘小源心浮气躁地踱步,每隔几分钟就看看表。他的飞机晚上七点到,现在是......中午十一点。
联欢会结束大家回到宿舍还在议论着刚才的节目,周建忙着洗掉脸上的妆。"周建!快点啊!"老威兴高采烈地喊。
明灭放假,早就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哥儿几个好好出去搓一顿。周建答应着,回头找天远:"天远......"天远淡淡地笑笑:"我不去了,我还有事。你们玩去吧!"说完穿好衣服,很有意味地瞥了周建一眼,走了出去。这家伙,搞什么?周建很是泄气,你不去还有什么意思?低头拿衣服,衣服口袋里一张小小的卡片探出来。周建心里一动,悄悄拿出来打开看。没有抬头和落款,中间素雅的几行小字:绿蚁新蜉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股热流冲进心田,周建只想大叫一声宣泄狂喜的心情。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我也有事,别等我了!"
校门口的甬道上,周建放慢了脚步。轻轻地喘息着靠近了那个清秀的身影。天远微微地笑着,没有说活。两个人并肩朝校外走去。黄昏的天空很阴。真的要下雪了。
老威几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了:"这是怎么了?都不去了我们几个有什么意思啊?""刘小源哪?""谁知道?从上午就没看见他!"
一分一秒,时针一点一点儿地靠近重逢的喜悦。刘小源眼巴巴地看着入口,等待着。飞机到了!有人出来了!莫言,莫言,你快出来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刘小源的心"突"的一下跳到了喉咙口。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了,却只是呆呆地站着,傻瓜似的朝他笑。莫言大步流星地赶过来,紧抓着行李箱的手不敢松开。怕自己难以控制情绪把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抱进怀里。人流穿梭的大厅里,两个人只能面对面地看着。
"你来了多久了?"莫言疼惜的低声问。刘小源摇摇头:"没,我刚来。""胡说!"小孩满脸的疲惫,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们走吧,我帮你拿!"刘小源喜滋滋地抓过莫言的皮箱,莫言心情复杂地跟在后面。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坐了进去。刘小源靠着莫言,手被他紧紧握住。昏暗的车内没人看得见。"我们去哪儿?"今天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听你的。"刘小源有点羞涩的神情像一把尖刀在莫言心上剜。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紧到那个精灵的孩子终于有所察觉。
莫言不敢看他疑惑的眼睛,低哑的声音缓缓地说:"我今天得回家。"刘小源看着他,就像第一次听见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一样,愣愣的没有反应。"妈妈已经准备好了给我过生日,每年都是这样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莫言说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残忍。
刘小源猛地转过头去,车窗外的天空黑得像要吃人。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呀?"莫言艰难地拉拉小源的手:"我先送你回去。"刘小源没有说话。
车子在满街庆祝新年的喜悦气氛中飞速行驶。收音机里的播音员都透着喜气洋洋。隔几分钟就念几句过年的吉利话。刘小源始终看着车窗外,他不敢回头,不敢说话。他怕一张嘴就会把苦苦撑着的一点镇定给毁了。
你可真够笨的!居然一厢情愿地想和他一起过生日。他出国那么多日子当然要先回家,他的生日就是新年他当然要和自己孤单的妈妈一起过。刘小源你怎么那么笨呢!活该你跑到机场来,活该你等了他八个小时。
"小源......"
"停车!"刘小源突然地喊了一声。莫言下意识地抓紧了他:"你去哪儿?"刘小源顿了顿,转过头勉强地笑了:"你不用送我回学校了。其实我跟周建他们都说好了今天晚上出去玩的,我现在就找他们去。"莫言定定地看着他,无言的神情蓄积了太多的情绪。
别再这样看我,你的难过会让我想耍赖拉住你不放你走!刘小源咬着牙推开车门下了车。莫言赶出来不放心的想拉住他。刘小源忽然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塞到他手里,低着头很快地说了句:"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快步走开,去哪里都没关系,只要不停的走,快走!
看着那头栗色的头发越来越快的消失在人流中,莫言的心也随着找不到了。捧着手心里精致的礼物盒,痛在身体里蔓延。
终于还是回到了学校。爬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紧冰冷的身体。到处都是乐呵呵的人群,到处都是喜洋洋的灯笼。
没有可以让我容身的地方。只有你给的这床被,还可以给我温暖。莫言,别难过。今天是你生日,我也不哭。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黑暗中,刘小源轻轻的唱起生日歌。
***
车子朝着家的方向飞驰,莫言靠在座位上,没有一点归家的喜悦。手上是那个强忍着难过的小孩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一定准备了很久,等了很久,他是满心的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和自己一起过一个快乐的夜晚啊!宝贝,对不起。
小心地拆开手中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玩偶小猫,嘻着嘴眯着眼,乐得贼贼的。竟是活脱的一个刘小源。莫言惊讶地把小猫拿了起来,小猫爪上有个红色小按钮。莫言手指一捏,小猫的肚子里竟然传出了刘小源的声音:"小言言,生日快乐......"后面是坏小孩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咕咕的笑声。
这个小坏蛋!莫言忍不住笑出声,一遍一遍地听,莫言不住地笑着,笑的眼眶里热热的,心酸酸的。
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碎玉般的飘下来。不大的店铺装点的红红火火,悠扬的音乐惹得人心飘飘荡荡的,不由自主的就往美妙的方向靠拢。靠窗的座位,两个羞涩的大男孩面对面坐着。两瓶啤酒,几盘小菜。酒喝的不多,话也少。可是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如水波般荡漾的眼神偶尔的一瞥,倒把千言万语的情话比得没了意思。
夜深了,并肩走在飘雪的街头,一种叫幸福的情绪蔓延滋生。周建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一直在身边的另一只手,微微的犹豫之后,两只手十指交叠,扣紧。侧过头含笑看着身边的天远,荡了荡牵着的手,天远的笑容就被荡了出来,甜甜的。
踏着纷琼碎玉,慢慢地走。谁也不说话,静静地倾听脚下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响声。感受彼此手心里的温度。天远跳上窄窄的道崖,摇摇晃晃地走。周建在下面扶着他的手,看着他笑。快到校门口了,两个人站住。心领神会地笑一笑,转身继续慢慢的往回走。
莫言按响了门铃。屋里传来莫妈妈欣喜的叫声:"来了来了!哎呀,可算回来了!"门打开了,温暖的灯光流泄出来,瘦小的莫妈妈匆匆的在围裙上擦擦手,急忙接过莫言的行李:"快进来,外头冷吧?先暖和暖和,妈这就煮面条去!"
"妈,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您的腰没事吧?"莫言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家里依旧是井井有条,一尘不染。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杯筷,厨房里的热水正等着面条下锅。"挺好的,都挺好!"莫妈妈慈爱地笑着,手脚麻利地把煮好的面条端了上来。
倒了一杯酒,盛了一碗面条放在高柜上镶着黑框的遗照前。看着遗照里不老的容颜,轻声地说:"他爸呀,小言今儿满二十八岁了。托你的福,孩子平平安安的,大家伙都夸他有出息啊!"说着悄悄的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莫言站在遗照前,看着照片里那个年轻的英俊军官。从小就是看着照片长大的莫言,对于爸爸的印象,只限于那个至今仍然躺在妈妈箱子里的小拨浪鼓。从小在小朋友们羡慕的眼光中想象着英武的父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荣光,长大之后才在妈妈艰辛的劳作里体会到烈士的名誉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幸运。母子两曾经有过一日三餐全靠邻居接济,曾经在雨夜里看着满地满床的盆盆罐罐到天明。
刚刚五十出头的人就已经斑白了头发。蓦的一阵心酸,莫言扶住妈妈瘦小的肩:"妈,吃饭吧!""吃饭,吃饭!"莫妈妈笑着在桌边坐下,一个劲儿的往莫言碗里夹菜。"这些日子没吃好吧?听说小日本就会做泡菜啊咸菜的,花样不少可没一样好吃的。"莫言笑了出来:"妈,您这都听谁说的?张大妈吧?"
莫妈妈叹口气:"你张二哥比你大一岁,人家的儿子都上幼儿园了。我看着人家眼热啊!"莫言收敛了笑容,讪讪地说:"妈,以后我尽量的多陪陪您。""嗨!你有你的事做,老陪着我一个老婆子哪成啊?正儿八经的给我领个媳妇回家比什么都强!白天啊你们都上班去,我给你们看孩子做饭。
晚上啊你忙你的,我们娘儿几个看看电视说说话。哎~~神仙过的日子啊!"莫妈妈一脸的神往。
莫言的筷子在碗里拨,却送不到嘴里去。眼前是宝贝小源泫然欲滴的脸。如果可以把小源领回家,妈妈怕不捧在手心里疼啊!可是,没有这个如果。没有!他现在在哪儿呢?吃饭了吗?谁陪着他?是不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是不是在实验室门前等我?
突然的念头像一道火苗把早就干透了的柴火点着了,在心上熊熊地烧起来。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莫言焦躁地捏着筷子,不时地瞄着墙上的表。去看看他,现在还不晚。看看那个傻孩子平安无事,我也放心。可是该怎么跟妈妈说,找个什么理由呢?
"小言!""啊?妈,怎么了?"莫言猛然惊醒,赶紧赔笑看着妈妈。莫妈妈好笑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哪?这碗里都加了三勺卤了,咸不咸哪!"莫言掩饰地笑笑,莫妈妈说:"你是不是有事啊?心不在焉的。""对,妈,我学校里还有点事。我得赶紧去看看。"莫言三口两口地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站了起来。莫妈妈赶紧说:"这大过节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你才刚回来......""妈,我一会就回来您先歇着吧!"莫言已经穿上大衣,匆匆地跑出了门。
急促的脚步在寂静的街道上奔跑,没有系扣子的大衣在寒风中像展开的翅膀。莫言现在才明白自己心里,把宝贝实实在在地拥在怀里的愿望是多么的强烈!总算找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莫言急切的拦住了它。
黑暗中,电话突然震响。刘小源猛地惊醒,伸手抓起电话:"莫言......""源儿,我知道你在,下来好吗?我就在你楼下等你。源儿,对不起,我想见你,我想你......你在听吗?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对不起,宝贝。求你,让我看看你。下来吧......好吗?"
莫言的声音在黑暗中独自响着,那床上的人早就一跃而下冲出了房间。刘小源飞一样的在楼梯上奔跑着,他来了!他来了!刚刚从梦中惊醒的身体还无法适应激烈的活动,刘小源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扑倒在楼梯上。疼!分不清是手还是脚,顾不得哪里受伤了,爬起来接着跑。
冲出了楼门口,刘小源慌张的四下张望。莫言,你在哪儿?拐角处的黑影里传出一声压抑的呼唤:"源儿!"刘小源咬着嘴唇冲了过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是那么熟悉的气息,那么紧地拥抱。迫不及待地吻覆盖上来,瞬间夺去了残留的意识。抱紧我,不要放开。
刚刚还在忐忑不安的恳求道歉,下一秒却看见只穿着一件毛衣的小孩慌里慌张地跑出来。顿时心脏像给什么击中,什么都不需要再说。莫言敞开大衣把扑过来的宝贝裹在怀里,抱紧。几乎是本能的寻找着他的嘴唇,吻热烈而疯狂。
好像要吸取对方的灵魂与自己合二为一。突然,莫言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沉,随即滑了下去。"源儿!"
莫言一条腿跪在地上把刘小源抱在怀里惊慌的拍着他的脸:"源儿,源儿!"刘小源慢慢的缓过气来,眼前金星直冒。看见他醒过来莫言稍稍放了点心,手指压在他脖子上探了探又摸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不要吓我。"上上下下地摸索着。
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刘小源很是受用,其实心里明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连累带饿心情不好,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跑出来又被他抱在怀里一通亲,不晕才怪!不过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晕过去,怎么说都是一件大事。得好好体会体会这种虚弱的感觉,顺便让他再内疚一会儿。
头靠在他的胸前,小猫儿似的哼哼着:"我没事......"那副模样看得莫言心尖都发颤,十二天没见,他活泼健壮的小孩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什么都顾不得了,伸手抱紧他:"跟我去医院,好好的检查!"刘小源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不用不用,我没事!""不行,我要确定我的宝贝......"莫言的嘴突然被捂住了,刚刚还赖在他怀里的刘小源一跃而起,把他推到了墙角里。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屏住呼吸。
宿舍楼前被路灯照亮的小马路上,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走过来,显然是刚刚从校外回来余兴未消,还在兴奋地打闹着。似乎可以听到心脏强烈地跳动,两个人紧张的不敢往外看。只盼着他们快点进去。男生们终于走过去了,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忽然,一个好像觉察到什么的男生又退了回来,往墙角的黑影里张望:"谁啊?谁在哪儿?"
莫言的手指一下子握紧了。刘小源一咬牙,把莫言的头揽在怀里,回头冲那个探头的男生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你丫管得着吗?"那个男生隐隐约约的看见两个人影,再被刘小源火气十足的这一声骂,猛然觉悟是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哎哟!对不起对不起......"缩回头跑了。
黑暗里,莫言无声地抱紧了他。呆了一会儿,莫言低低地问怀中的刘小源:"现在好点了吗?"刘小源抱着他的脖子嘻嘻地笑了:"我吓唬你玩的。"突然,抱在腰上的手收紧了。
莫言的眸子在黑夜里闪光。刘小源闭上了眼睛,知道莫言生气了。生一点儿气总比没完没了的担心好。
"吓唬我?你就不怕我罚你?"压低的声音隐藏着威胁,刘小源痴痴地笑,扬起脸耍赖皮:"罚我?好啊,那就罚本少爷我一辈子吃你喝你使唤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欺负你~~"突然莫言狠狠地吻了他一下,捏住他的鼻子:"马上你就知道!"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刘小源往前跑。一路借助黑夜的掩护,两个人跑进了实验楼,跑进属于他们的那个小小的天地。
刚刚把栅栏门锁死,迫不及待的热吻已经纠缠上来。多日以来的苦苦思念都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来。半拖半抱,磕磕碰碰地走过走廊,拐过楼角来到实验室的门前。莫言把刘小源压在门上,狂热的吻在厮磨了双唇吸吮了舌尖以后,又顺着下颌滑下来,在他的脖子上耳垂上流连。一只手抱住宝贝的腰,另一只手摸索出钥匙。
也许是宝贝的气息太诱人,平时熟悉的门居然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钥匙孔。莫言索性把钥匙扔在地上,腾出双手抱紧怀中的亲亲宝贝上下抚摸。手探进了他的衣服,在滑腻的肌肤上游走,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了。"宝贝,想你,想你......"咒语般的低语就在耳边,已经晕乎乎的刘小源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莫言。"我也想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