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现在?”我看了眼姚遥,“不了,我有事。”我真有事,等橡皮糖电话,晚上我们有约。
“啥事?”赵刚梗在那儿,挺失望的。
“涵哥你不会吧,找你踢球还得预约?”姚遥不切时机地来这麽两句,让我冒火。
“你们去踢吧,改天。”我瞪了他一眼跟赵刚说道。
“你小子没劲!”赵刚抱著球走了,半道儿扭头回来,“欠我一顿饭!”
他们走後,可非问我:“你看那姚遥,我怎麽觉得他跟你说话怪怪的?”
我瘪了瘪嘴。“那丫挺有心理障碍。”
“呵,我觉得他好像挺喜欢你,总在引起你的注意。好像……好像是我们这号人。”
“靠,他要是我们同类就好了,省得我费劲。跟他说话还得琢磨他的心思,忒累!冷不丁说句话噎死你,你还不能拿他怎麽著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种人少理的好!”
“别一棍子把人打死啊,我看他跟别人处著挺好的……”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扭头给橡皮糖打电话,那丫说七点来接我,心情总算好了些。
晚上吃饭的时候橡皮糖心不在焉的,但强打精神,问了半天他才说有什麽货被扣下了,我说没什麽挺不过去的,不见风雨怎见彩虹……说得我像是经历了多少风雨世故似的。他只顾著看我,半天老人般地说了声:“你长大了。”
我回报一臭屁微笑,正吃著,见我们尊敬的辅导员同志搂著他的新一任女友走了进来。平日我见他连眼都不眨,今儿个他杵在那儿,俩大眼带著惊讶带著愤恨地看著我。平时这小子总和我过不去,理由不明,见了他我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今天我心情好,准备损他几句。於是我一改往日扑克脸,主动放下筷子,走上前,很夸张地握著他僵硬的手。“林老师──好!您也上外头吃来著?哟,这嫂子?”女孩一阵脸红。我好像见过她,法律系的,好小子,玩起师生恋了,当自己是鲁迅?
“嗯。”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松开另外一只圈著“美女”的手,尴尬地应著。他做梦也没想到,我就他一衰神,他每带一个女孩出来总被我撞上,邪门了。“你也来啊?”
“嘿。”我笑容那灿烂啊,“啊,和我朋友。”我指了指吴宗铭,他正扭著头朝这边瞧。
“那个……呃哼,这学期的全能你帮思凯一下,他没啥经验。”装模作样分配起任务来了,那张思凯是新一任文娱部长,菘人一个,就会巴结我眼前这丫。
“那什麽,您说这吃饭还不忘正事,林老师,您这敬业精神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放心,一定遵命!啊对林老师,还有啥交待的?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需要贯彻不?”噗哧,那女孩笑出声,林辅导粗著个脖子,瞪了我一眼,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看他那如坐针毡的样儿,我心里那个爽!嘿,不是我不尊重师长,这傻B还真让我尊重不起来!林子大了,啥鸟没有?
吴宗铭也认得他,我早详尽地客观地向他介绍过我们尊敬的林辅导,他说社会上这种人多了去了,我得学会宽容,讨厌归讨厌,厌吧厌吧就习惯了。
第五十三章(下)
回到学校後果然没好果子吃,我总被姓林的以各种借口拉去当苦力,连可非都看不下去,我告他,这次我就跟这丫挺耗,看谁耗得过谁。他越是使唤我,我心里就越和他对著干,但工作还是完成得挺出色,表面毕恭毕敬的,博得大家的同情。两个月後,他被调到物理系去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张思凯排练的那个舞蹈跟扭秧歌似的,被全系骂得狗血喷头。我提议换成民族舞,那玩意儿得分高,可惜没人能排舞,就算找艺术系帮忙,也缺乏演员,这届新生良莠不齐,15个女生高矮不一,凑不到一块儿。最後只好再上现代舞。这下姚遥自告奋勇,他对hip
hop狂迷到忘我的地步,能登台亮相把他激动得不行。我说这现代舞要搞得个性一些,毕竟全能不是你耍街舞的地方。於是递给他一篮球,让他边拍球边跳舞,难度是大了些,但可看性高。最後他找了三个同班男生一起排练这个节目,效果挺不错,关键就在於动作的整齐。
四月底歇下来那会儿,就在林辅导调离不久,董勇跟我说:“知道姓林那葱被谁调走的吗?”
“学校人事调动关我啥事。”我正忙著编程,盯著屏幕上的JAVA界面,十指忙得不行。最近找了份兼职,帮一网络公司编写程序,天天忙到一两点。
“嘿,刘副校长。”
“哦。”
“知道他是谁亲戚不?”
“哦。”
“姚遥的舅舅。”
“啊?”我停下来看著董勇,这小子就一八卦仙,不知道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姚遥找他舅舅去了,告了那傻B的状,说得声泪俱下,那样儿比杨白劳还惨。最後他舅一声令下,那家夥上物理系蹲班去了,嘿!”
“你哪儿听来的?”
“句句属实!”董勇得意地贼笑,“姓林的算是衰了,遇到姚遥这克星,哈。你得好好感谢他啊!帮你除了一大害。”
“不可能吧,他有这能耐?”我不信姚遥有这麽硬後台,就算有,那副校长总不能凭外甥的一家之言就搞人事调动吧。
“当然,刘亚明也不是没调查乱调动的,怎麽调查我不知道。再说了,咱系的其他人早看他不顺眼,学校来调查那阵子,没人替他说好话,尤其他和法律系女生恋爱的事,学校让他开会写检讨,据说搞得纷纷扬扬。後来他也找了不少关系,校方也不想闹太僵,就找个借口把他支走了。恶有恶报!那家夥太不会做人了!我看物理系也不爽。”
“你丫从哪儿听来的?”
“信不信由你。”董勇撇了撇嘴,“这姚遥後台还真他妈硬!”
“那林不是恨死姚遥了?”我想想也不能啊,姚遥干吗踩这屎?
“恨归恨,他能咋办?不过他真有意思,平时也没整过姚遥,最近就一门心思整你了,却被你老乡给cei了!唉,这老乡好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姚遥?为我?不可能。我笑。绝对不可能!不过,我还是找了个借口请姚遥吃了顿饭。这中国人啊,总是在饭桌上解决问题,总是在酒杯中联络感情……
第五十四章(上)
“来,姚遥,干!”我端著酒杯畅饮。
“干。”他挺爽快。说实话,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有时候热情似火,有时候冷若冰霜。有时候爽直豪放,有时候小肚鸡肠。
这小子酒量不好,两下子醉意就上来了。“那……那全能忒忒忒他妈爽了,哥,来,干!”
“别干了,你醉了。”
“嗯,醉了,醉了好啊,醉了好啊,醉了好啊……”他开始复读倒带,倒带复读。
“那我们走吧。”我抓下他手里握紧的酒杯,搀著他回学校。
路上,他的身子全压在我身上,很沈。“哥,我们坐会儿,聊……聊会儿!”他嘟囔著。
“改天吧。”
“不,就今天!”他挺拧,“我喜欢……今天!去去去……去篮球场。”
我扶著他到篮球场,他猛一推开我,吐得稀里哗啦。等他吐够了,瘫坐在石阶上,我才走上前。“啊,哥,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心里一惊。这年头,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最怕又冒出个同性的说傻话,像李可非似的,搞得相处都别扭。“哦,谁?”我心虚。
“王,王……娜!”他舌头打著卷。啊,王娜!他们班一厦门女孩,很大方。我长舒了口气,唉,自作多情了。
“喜欢就追呗。”我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
“追?哼,怎麽追?人家有男朋友了。”他的话利索了。
“咱系有一传统:无主的让她有主,没主的让她易主!”我嘿嘿两声。
“你说得容易……呵。”他低著头。
“王娜几时有男朋友了?我看她总独来独往啊。”
“你说我要是死追能追上吗?”他眼睛发红,一脸痛苦状。
“相信自己的实力,你看你那街舞迷倒多少人,王娜也不是铁石心肠,你多上些心很快就到手了。”
“你追过女孩?”
“嗯……追过。”
“人呢?”
“妈的,失败了。”我叹气。他哈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震天吼,我想掐他脖子,後来理智战胜了情感。
姚遥一晚上跟我说了很多,我们从篮球聊到NBA,再侃到美国文化,接著联想到国际局势,尤其是中东战况,最後说到他对同性恋的狭义看法。我告诉他这个心理是正常的,曾经我也如此“正常”过,可是今非昔比,我劝他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世界。说了一堆话,重点的我没问,他也没提。全当董勇的消息是可靠的吧,但姚遥为什麽跟林辅导梗上了不得而知。
告别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把我呛死。“喂,我要是那同性恋,我第一个爱上你。”
我真想拍死那丫。“呵,荣幸。”我发现他根本就没醉,一晚上都是装出来的,思维比我还清晰。又被涮了!
第五十四章(下)
!!
四月底,我正琢磨这五一怎麽过,宿舍里也闹得不可开交。赵刚说是要和老乡他们去武夷山,可非挺想跟著去,可他手头有份兼职走不开。辛泽要陪罗芸上深圳,奔哥决定利用他的语言优势留下当导游……
跟吴宗铭商量了半天,较劲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说去香港,我说去九寨沟;他说去了HK,他可以事业爱情两不误;我说去九寨沟可以抛掉所有的不愉快……最後,我们抓阄,他赢了,我耍赖,愣是不去香港。
“要去你自己去。”
“喂,你怎麽耍赖,明天我就给你办通行证去。”
“你办就办,嘿,我不去就是,我自个儿去九寨沟!”我贼笑。
他摇摇头。“好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得很无奈,“自己去还是跟团?”
“就我们俩!”我嘿嘿两声,“我说你越来越没劲了,以前挺浪漫的,至少是出海,现在就跟个老朽似的,你才多大?”
“与人相处久了就容易被同化,这道理你不懂?”嘿,说是被我同化,小样儿!
“我现在明白了,你小子现实不少,说得对,浪漫不能当饭吃。”
“那爱情能不能当饭吃?”
“可以。”
“好,你就饿著吧。”跟我玩文字游戏!
可惜计划跟不上变化,正当我们一切筹备就绪时,吴宗铭接到父亲突发心脏病病危住院的消息,看来老天注定我们只能上香港了。原本我是不想跟去的,去了算怎麽回事!他说他已经跟父母出柜了,这次带我去也算是给父母的一个交代。我觉得他们家真开放,真民主,真自由!共产主义早在他家实现了!我们家现在还处於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而且还得一百年不变。
赵刚听说我要上香港,给我写了份儿清单,从巧克力到花花公子皮夹,详尽至极。我问可非有何交待,他摇头。
“哎呀,还是咱可非好啊,哪像你,要这要那,跟个周扒皮似的。”我搭著可非的肩笑著说道。
“切,非哥你这傻,还不趁机宰死这小子!赶紧让他带个数码相机回来。”
“得,给我带个三星手机,听说香港便宜。”哇,这李可非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狮子。
“什麽型号的?”
“最新的,回来再给你钱。”还是可非人性。
“那帮我也看看。”赵刚眼珠子滴溜了半天也吭声了。
“行嘛,我一回来直接进局子,简直一走私犯罪。”
刚整理完行李,沈群出现在宿舍门口,可非赶紧绕了出去。赵刚纳闷:“那家夥干吗的?怎麽成天来找非哥?”
“我怎麽知道。”
“妈的,那猥琐样,我忒看不惯。可非怎麽认识这麽个人?每次来都没好事,总让咱非哥干这干那,妈的!”他说著拐了出去。
我刚走到门口,一人猛撞在我身上,撞得我金花四射,胸口发闷,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可非喘著气靠在门槛上,神情很消沈。
“怎麽了?”我揉著胸口,放下旅行袋。
他瘪瘪嘴,径直走到床头。“没事,你走吧。”
第五十五章(上)
“没事?你唬弄谁啊?当不当我是哥们?是哥们就说啊!憋著算怎麽回事?”我急了。
“真没事!”他坚持。
“是不是沈群那菘人找你的碴?丫的,我拍死他……”
“别瞎猜!你走你的!”他吼。
电话响了,吴宗铭催我来了。见可非正在火头上,现在八卦不是时候。“行,我走我的!”我拎起旅行袋刚要冲出去,可非抓住我的胳膊。“我送你。”
“送什麽啊,他在校门口……”我有些尴尬。
“那也送。”他勾著我的肩膀走出宿舍。
“你真的……没事?”
“呵。”他笑得很无奈,“沈群想和我保持那种关系,我拒绝了……就这样。”
“你……你怎麽会和那人耗上……”我真替他不值。
“怎麽?呵呵。”他笑,“你心里不平衡?呵,他不能和你比,没人能取代……”他顿了顿,干咳了两声。“我和沈群没什麽的,真的,只是都是这号人,找个倾诉对象而已。但他想……算了,没事儿。”说实话,我对沈群真的没好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觉得兄弟要是找这样的人太亏了!
吴宗铭的大众车笛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一路平安。”可非拍拍我的肩膀。
“行,等你的三星吧。”我坐上副座,冲他招了招手。吴宗铭也摇下车窗,和可非say goodbye。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们就到了香港,这里风和日丽的,可惜我们没有时间游览这亚洲“小龙”,直奔医院。他的父亲还在重病看护室里,准备手术。休息室有几个人,一个精神矍铄但面带疲惫的中年妇女,不用介绍就知道是他母亲。她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著我,眼圈有些肿胀,看来这两天没休息好。
吴宗铭上前跟她说了两句,似乎是在安慰母亲,又像是介绍我。我低著头,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纾涵?”吴珊诧异地看著我。我不知可否地拉了拉嘴角,真後悔来这个鬼地方。我算什麽!
吴珊拉了拉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旁,回头看看吴宗铭和她妈。“真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她脸上带著一丝兴奋。“你……跟我妈说过话了吗?”
我摇头。
“快去问个好啊!我老爸晚上做手术……”她的眼睛泛起潮气。
我想说我知道,可这怎麽打招呼?最好是赶紧离开,真是不该来!我脑子真他妈进水了,竟然不经思考就二楞子似的随著橡皮糖过来。当初再坚持一会儿不就理智了!哎,千不该万不该啊!
“这是刘哥。”吴珊指著一个正和医生说话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说道,“我哥的好朋友。我大哥和大嫂还在飞机上,下午到。”掐指一算,按吴宗铭昨天接到电话的时间算,他们下午四五点才到。这些天吴珊正好在香港探亲,避免了旅途劳累。
我点头。吴宗铭示意我过去,我看看吴珊犹豫了片刻走向那位贵妇人。
“阿……阿姨好。”我的舌头打卷。
那双眼睛一直在我脸上扫描,它的主人只是微微点著头。
“妈,别担心,爸没事的。”吴宗铭扶著母亲的双肩轻声说道。他母亲低下眼皮,抿了抿嘴,略过一阵忧伤。“妈,您先坐会儿。”
“站一会儿吧。”终於听到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圆润,一听就是北方口音,比起我妈那百来分贝的女高音好多了,倍儿亲切。可我真搞不懂,她怎麽能允许他的儿子有这种性倾向?我妈什麽时候能进化到这个地步?
第五十五章(下)
所有人像动物园里的狮子似的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愿停下。重病看护室不允许亲人进去,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他父亲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看不清他的脸。约摸到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父亲才被推进手术室,据说要做什麽冠脉搭桥手术,让我想起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原来老叶手术前也是这模样。吴宗铭告诉我他父亲患的是冠心病,这次手术至少得持续五个小时。
下午三点多,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男一女一小孩,很明显,是吴宗耀一家。
“爸怎麽样了?进去了?啊?”吴宗耀一来就直奔橡皮糖,抓著他的胳膊紧张地询问著。才三十多岁的他已经开始发福,微挺的肚子架在鸵鸟似的长腿上有点失衡。同样是兄弟,两人长相差距这麽大,难道──吴宗铭是捡来的?哈!我心想我这人真龌龊,他们一家都快急疯了,我还在研究他们的基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