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三角————蓝泪

心里正烦恼着时，门口的小铃铛随着门叶开启叮叮咚咚的响起，我看见邻桌两个女孩抬头时露出惊艳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我知道他到了，他永远会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出现。
服务生的声音在三秒后响起：“欢迎光临！”
我的背对着门口，故此时并未看见他的容颜，五年不见，也不知他样子变化会有多大。紧张中，我甚至能幻听出那双黑色皮鞋在淡绿色地毯上踏出脚步声，当我正准备站起来笑脸相迎时，出现在面前的身影立刻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黑色长发垂落腰际，随意的用绳子束起甩在脑后，蓝色眼眸隐含着复杂情绪，身子比以前更为修长，举止间少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份成熟优雅，他比以前更美，更有吸引力……我像第一次见面般呆望着他，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伸手按着我肩膀让我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随即在我对面坐下，侍应生过来，他要了蓝山。
“五年不见……”这句来自我们的合奏，两人相视而笑，同时停下来。他看我一眼，目光转向桌上摆放的那束插在白玉小瓶里的玫瑰，说“五年不见，你改变了很多。”
“是么？你也一样……在英国那边过得不错吧？这次回来是度假？”
我口不择言的说，分明是在报复，而当我看他眼神暗淡下来时，又在责备自己心胸太狭窄，毕竟我比他过得好，不是吗？何必这样责难他？
“那边试考完了，就回来走一趟。”服务生送上咖啡，我习惯性地帮他往里面加糖，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完了以后突然惊觉自己这五年来居然连这些小事情都记得那么深刻清楚，似乎一刻都不曾忘记过，抬头看他时，他蓝眸中噙着迷人的笑意，我内心生起矛盾的感觉——觉得高兴，又觉得内疚。
“你放假过后就回英国了吧？”我转移自己的心思，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人家刚刚不是摆明说了吗？他只是回来走一趟而已。
“不一定。”他的回答让我意外“我不一定会回去……毕竟，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是在这里渡过的。”
他话中有话，我故意不去理會当中的意思，拿着咖啡轻轻噙着，尽管他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一个人，可我现在拥有小煜，我曾对自己发过誓，要永远跟他在一起，我不能背叛他。
“你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么？”
“嗯！”
“那我可以暂时寄住在你家么？这段时间内。”
“啊？我家？”我愕然，他无奈地点头“我不能住旅馆，光是回来一趟，就得花去不少钱。”他语气辛酸，我心中了然，默默点下头，他的状况，我早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因此没有追问个中原因。
于情于理，我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我这样说服自己，不知道这种行为对小煜来说，可算背叛？
虽然已有五年没见，但我母亲还是把小斌认出来，以前交往时，我偶尔把小斌带回家，她老人家都不知道有多高兴，一直赞小斌温文有礼，长相又好，小斌离开后不再来了，她有一段时间经常追问，直到我受不了为止。这次再见，她笑得合不拢嘴，不用我开口，她已经热情招呼。
高兴归高兴，有些事情我还得向她交待。把小斌的人和他的行李安顿好后，我进了厨房，对妈说：“妈，如果小煜打电话过来，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小斌住在这里的事情。”
“为什么？”妈显然不能理解“你们三个以前不都是很好的朋友么？”
我心虚，随便搪塞个借口：“你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争执，现在，现在最好暂时别见面。”
“有争执就应该赶快解决，莫非要一辈子不见吗？”
她显然不赞成我的想法，这让我急了，抱着她的肩膀连连劝说“这些事情还是让你儿子操心吧！反正现在风火关头上，你就不要瞎搞混了！小煜电话来了，不要提起小斌的事情就行了，好不好？”
“好好好！你们的事情我哪里管得了？”母亲笑了起来，然后又认真对我说“不过，你得尽快解决才行，他们可都是你难得的知交朋友啊！”
我苦笑。要只是朋友的话，就不会落到这种尴尬难堪的局面了。
我的家只有两个房间，一个爸妈的，另一个是我，小煜有时候过来睡，都是睡我的床，为了方便他，夜柜里有几件衣服是他换洗用的，我进房间的时候，小斌正打开衣柜看着，我走过去，他指着小煜穿的那几件衣服说：“这不太像你的穿衣风格，号数也太小……”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不是你的哦。”
我笑笑，点头，他问“你有BF吗？”
“有，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他的眼神又再露出那复杂的情绪，勾起我心阵阵连猗……
他还在乎我么？
这个问题我从接到他电话开始就一直想。也许是吧，要不在乎的话，他就不会回来，更不会跟我联系。
那天晚上，我让他睡床上，自己抱着被子躺到沙发里，他不是一般的男生，我不能跟他一起睡。
09
李斌
早在我离开的第二年，就开始后悔回英国。英国的五年生活，我渡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母亲突然猝死，父亲又在金融风暴中再度破产，欠下债务公司几千万美元的巨款，那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念在中国和少勤、小煜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就很想回去一趟，但我实在不得抽身，一拖，就拖了五年，拖到我大学毕业，我才得到回去的机会。
一年前，外公的病情恶化。
那天中午，我跟他在花园下棋时，他突然昏倒过去，送进医院经过抢救后，勉强保住生命，可是医生说，外公活不久了，最多只有九个月生命。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不得不放弃学校的课程，四出寻找可以支助我们的人，外公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英国也不是什么富有的人家，大家一起想办法，东拼西凑的，才勉强凑够了医疗费用，我们都忙得昏天暗地。
往后的八个月里，外公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就会一直念我母亲的名字，他膝下几个儿女中，最疼爱的就是我母亲，迷糊的记忆中似乎就只剩下儿女尚未长大时的快乐记忆。八个月后的深秋，外公的生命就如下坠的黄叶般，终于归根尘土，留在外公冰冷尸体旁边，我握着他的手，流下懂事以来的第一遭眼泪……
忙过葬礼后，我又忙着大学的畢业論文，同时也得追回落下的课业，我根本没时间去悲春伤秋，自然也把回国的事暂搁一边。
畢业的时候我已经无心再攻读博士，也没有五年前离开英国时的雄图壮志，这五年内发生太多事，让我好像一下子历经二十载一样，我的心那时只剩下一个愿望：回国。
上机的时候我没有考虑时差问题，以致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中国国际机场里冷冷清清的，连夜飞返的乘客并不多，我先打电话给小煜，可那曾经熟悉的电话却变成空号，我便知道，他搬家了，然后我就把电话打到少勤家，却没想到他连电话那头是谁都未曾确定就对我说了那通话，我就知道他与别人再度恋爱了，我有失望，他曾经对我说过，就算我将来离开，他也一定会花一辈子等我回来的，决不再爱上别人……果然，那只是情事过后的冲动。我不禁自嘲，我又何尝不对他说过我不会离开？
当晚在旅馆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就在约定地点等他。他改变了许多，个子比我离开时高了，鼻梁直了，体格刚健了许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升学考之前已经内定为某体校的入录学生。
他的衣柜里有不属于自己的男性服饰，这让我更加肯定，他交了新的恋人，而且也是个男人，他对这点倒是毫不掩饰，落落大方地告诉我，他有了新的BF，而且那人对他很好，他很喜欢他。
少勤是那种能很快适应环境的人，更何况，我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在英国外公家的那段时间，因为外公有病在身，行动不方便，我们俩的饭餐问题都是由我亲自解决，我对食物的要求一向很高，为了能让自己和外公都吃得好一些，我向做大厨师的二舅舅学了厨艺，练就一身好的厨艺。少勤说他想试试正宗的法国料理，我就拖他去超市采购材料，他看我那么爽快答应下来，吓了好大一跳，我问他有什么好吃惊的，他说他只是随便讲讲，没想到我会这么认真。我莞尔，难道我从前是一个很不认真的人么？也许吧！
超市里，他推着购物车子跟在我身后，我负责对材料进行选购，我感觉到超市里无数师奶目光朝我俩身上射来，我不禁微笑，这场景熟悉一如从前，我回过头去看他，居然发现他眼中也有类似的缅怀，回望我的眼神里有来不及收起的温柔，我突然就发现，他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对我的感情。
晚上他妈妈不在家里，我做好料理后就拉上窗帘，点上洋烛，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反问他不觉得这种气氛会比较有情调吗？他定眼看着我，那眼神就像要在我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我知道眼里的意思，他想要知道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他想要知道现在他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意义。
餐桌上，我问他这五年来的情况，他告诉我他在一所有名的体校上大学，大学结业后就在当地找了间体校当教员，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几乎无所不讲，唯一没提及的，就是他BF的事情。说起来，有好几次我问及这个问题时，他都会刻意回避，他为什么要回避？他是不想让我知道他BF的事情吗？还是不希望他BF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联系上小煜。
他的家搬了，电话号码也改了，问少勤是否知道他的联系方法，少勤却说他正在外地出差，没办法联系上，我问他小煜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他至少要再过三个月才回来这里。
我向他要小煜现在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支吾着不肯说，我便知道当中有鬼。夜半，我悄悄爬起来翻他的电话本，终于从上面找到小煜的电话，但找到电话的同时，竟让我意外发现他BF的身份，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小煜。
那天早上我鲜有的没有早起，少勤母做过早餐后忘记关上液压煤气瓶，早已过了保养期的煤气瓶子一点点释放着有毒气体，当时正处于昏睡状态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后来听少勤说，要他那天中午没有回家取东西的话，我就要无知无觉地死在这场毒气事件中。
少勤在打开窗户后，就立刻对我进行紧急人工呼吸抢救，我醒来的时候他一双眼睛满怖血丝，红得很吓人，我当时浑身乏力，根本搞不懂发生什么事情，他就突然抱着我的身体不住颤抖，连声音也哽咽起来：“你没事太好了……小斌……你没事……”
他一紧张，身体的温度就会急速上升，在送我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时，灼热的体温一声没有下降，期间，他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就生怕一个放手，我就会逃掉似的，而他的目光，也不再掩饰对我的感情。
少勤在医院里，通红的眼睛吓坏了不少人。沿途不斷有人對我行注目礼，少勤相当不满意那些人投来的各式目光，凡盯着我猛瞧个没完的，都让他恶狠狠的回瞪过去，最后进入医疗室时，那瘦个子医师不过对我投来欣赏的目光，立刻被他用眼神暴力阻止，吓得他不敢再正视我一眼。
直到回家，他的心还悬在半空没有放下来，亲自给我熬粥，提醒我吃药，晚上他妈打电话回来说这几天要在亲戚家里帮忙带小孩，暂不回来时，他只是哦哦嗯嗯的应了几句，也没提到煤气瓶的事情，就黑着一张脸坐回沙发上陪我看电视，我对他说：“这事别太责难伯母，她是无意的。”他笑着对我说：“小斌，你比以前体贴多了。”
是么？难道我以前是那种丝毫不会体贴别人的人？
当天晚上，他没有再睡沙发，而选择跟我一起睡，黑暗中，他漆黑的双眸闪着星点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问他：“你喜欢现在的BF还是喜欢我？要是都喜欢，喜欢哪个多一些？”
他没有回答，互相凝望数分钟后，他突然压过来吻我，如果当时我没有推开他的话，说不定他会马上要了我。
我回来，并选择在他家里暂住，不代表我会跟他旧情复炽，当然，如果他选择的伴侣不是小煜而是别人那就另当别论。
可他竟然跟小煜在一起！
这一点让我无可忍让。
第10-12章
第三部分
10
工作提前完成了，本来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为了给少勤一个惊喜，小煜没有给少勤电话就直接回去，回去的时间比预定提前了两个月，他带上台湾本土特产，提着行李高高兴兴地踏上归家行程，但不知为什么，从上飞机开始，眼角梢儿就跳个不停。
小煜没有一回去就立刻找少勤，为了能以最好的状态与少勤见面，他先回到B市的公寓睡了个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养足精神后，才又带着少勤最喜欢的葡萄酒和一些土产食品去找他。
到达少勤家附近时是下午一点，考虑到少勤这个时候可能在午睡，小煜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他家门的钥匙，可出乎意料的，他刚下公交车，就看见少勤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家楼下的士多店门前，笑着一双眼睛，注视着里面，手中拿着百货公司的商品袋，小煜以为，他是陪殷伯母从商场购物回来了，正要上前打招呼时，一抹优雅的身影就突然闯进视线，小煜的心突地一跳，出于本能立刻躲进旁边的电话亭里。
刚才那个是……
为了确认自己所目睹的事情，在稍稍镇定心神后，他把头鬼鬼祟祟的伸出去，终于看清那个要多熟悉有多熟悉，要多陌生有多陌生的背影——李斌！
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可他们的行动却收眼底。
李斌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手里提着与少勤手中一样的商品袋，虽然现在是冬季，可两人明显走了不短的路程，额上都有着微薄的汗水，少勤见了，便掏出纸巾替他擦去，李斌对他一笑，两人就相偕走出楼道，消失在小煜的视线中。
小煜抓着电话亭边缘的手指压得发白，头脑一阵阵发热，待他终于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怎么一副情景？李斌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勤为什么不告诉他？
到了晚上，小煜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少勤，接电话的是少勤母亲，在相隔三分钟后，少勤才接过电话。
“工作不忙了吗？”少勤在电话那边问，小煜不禁皱眉，以前通电话时，他的第一句话肯定是：亲爱的你想我了吗？要多肉麻有多肉麻，现在不知道是他没有这个心情，还是已经没了这个兴趣，问他的语气仿佛已经失去以前的热情，小煜只觉得心烦意燥，说话的语气变得粗暴：“我忙的话就不可以打电话给你了吗？”
“不是，当然不会这样，我很想你呢！”他说，小煜在猜度话中有几分真实。
“你在干什么？”他问，那边的少勤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回头一望，小斌在看着他，于是他回应道：“没有，我在看电视，没干什么。”
“哦，是吗？”小煜咬着牙关，语气里有浓浓的醋意，他到底还是不愿告诉他小斌回来了！
“你又在干些什么？”很无聊的回问，感觉好像已经无话可说。
“想你，就想和你多聊一下，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
然后，小煜就跟他说起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完全是没话找话的拉搭着，连小煜自己也觉得非常无聊，印象中，他和少勤的电话向来都会很有趣，他们间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有这一次，连话筒都好像变得特别沉重。
他不坦白，是否代表着他心里有鬼？
回来的第三天，小煜就要回公司上班，因为昨夜晚上想着小斌和少勤的事情，以致他几乎无法入睡。少勤既然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他也暂时佯装不知情好了，他相信少勤的选择，也许应该说，只能让少勤选择了。
回来后的那一个月，小煜都没有再打电话给少勤，也许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是希望少勤能给他电话吧，可是，少勤特有的手机铃声却一直没有响起过，只是偶尔会传来几条问候短讯，诸如：今天忙吗？要好好休息哦！或者问：小煜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煜，你今天上班是怎么啦？一直迷迷糊糊的，你看你打的这份文件有多少个错误？这不像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