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三角————蓝泪

那天晚上，我打了个电话给小煜，也是在凌晨一时，我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可能是觉得小煜半梦半醒的声音特别性感迷人罢。
果然，他又发怒了，安抚几句后，他问我发什么神经，我告诉他，我跟谚分手了。
他在电话那边愣了半响没说话，一张开嘴就是讽剌：“怎么了？他不再温柔体贴了？还是已经不再优雅迷人了？”
“他揍我！”
“哦！为什么？”
“我跟他做爱时叫小斌的名字了！”
电话那边又是愣了半响，再次开口语气变得粗暴：“那是你活该！”
“所以他打我了！让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叫着小斌的名字冲向海滩时你送我的那个拳头，当时也被你打掉一颗大牙！”我说，摸着被打疼的半边脸，突然发现一件事，谚的笑容确实像小斌，但他的举止言行却更像小煜。
那次以后，我换了好几次BF，每换一次，小煜都会给我白眼，说我交的那些男朋友，不是这个地方像小斌，就是那个地方像小斌，一直不停的劝诫我不要沉浸在过去的幻想中，我却只说那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天晚上，我跟我第六个BF分手，并不十分难受，反正已经习惯了，分手是早上的事情，心情有些难过，但下午就恢复过来了，我一边唱着小调，一边用两条腿走回我原本居住的城市，虽然是邻市，但也走了八个小时，回到家附近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我两条腿都快要动不了。
累了就应该睡睡，可我就是犯贱，家门钥匙都没有掏出来，就突然想去小煜家里找碴。瞄一眼手表，从这里走去要十五分钟，正好在凌晨一时准时骚扰，于是我再次挪动那双石膏腿，抄捷径往小煜家方向走去，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惊是惊了，但却没有喜，小煜那天一个人在家，我拍门一分钟过后他就出来开门，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我笑着给他打招呼，他恶狠狠的瞪我。
当他知道我走了八个小时从邻市回来时，眼睛瞪得有鸡蛋那么大，一边骂我发疯，一边把我扶进去，我拉搭在他身上，手摸上他的背，突然发现，这小子的身体比以前结实多了，最近放纵惯了身体，稍经一点儿刺激，那个地方就马上神气起来……我马上告诫自己，小煜是朋友，不是那些男孩，不能把他当成他们看待。
他把我丢在沙发上，自个儿进厨房倒水，我是累极了，头一沾边就睡个没完没了，连小煜把我拖进卧室丢上床我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小煜意外的没有早起，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背对着我的身影。
我说过，小煜其实很漂亮，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不多不少都受了小斌的影响。跟我同好的几个男友曾几次询问他的名字，我每次都以他是‘直’的打发掉，他们硬是不肯相信。其实别说是他们，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在怀疑，他明明知道我是GAY，跟我在一起，身为男性的他多多少少也会有危险，更何况，我在一年前吻过他，可那件事后，他又像没事人似的留在我身边，而且还挺关心我的事情，他对我好的态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我。
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我和小斌的过去。
那个暑假，我几乎天天泡在他的房间玩电脑，他也义无反顾让我去，于是我没有交上别的BF，也没有跟别的男孩鬼混，生理上的需要完全靠自己解决，有时甚至产生把小煜压倒的想法，但都被我的理智控制下来，我不是禽兽，我还懂得分晰哪些人可以胡来，哪些人不可以。
住在小煜的家很是自在，他妈喜欢我高高的个子，有力的臂弯，我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给我煲汤，我到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小煜扁嘴抱怨的可爱模样：“妈对我还从来没这么好过！真怀疑谁才是他的儿子。”那时产生想要吻他的冲动。
后来，我常常想起他。
小煜个性虽然随意，但对感情的态度很认真，我知道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拍过拖，是因为他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凑合着用的类型，我甚至怀疑他到现在还是处子，但我不敢问，问了的话答案得不到反而会被揍，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我已经有两年没有过生日，今年过生日更是特别冷清，因为是周末，宿舍的舍友全部跑光，只剩我一个独守空房，对着冷清的屋子，我想起高二那年，我跟小斌一起过的那个生日。我临时告诉他今天生日了，他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对我说抱歉，我痞痞地说：你把自己送给我不就行了吗？原本只是一个玩笑，连我自己也不当真，没想到他竟然认真点头。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在四年前我过生日的那天，虽然已经事隔四年，但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想着想着有点伤感，正想回床上做梦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宿舍管理员，他说：“殷少勤，有人找。”
找我的人让我意外，竟然是小煜，他左手提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看样子应该有三磅重，右手也提了一个大红袋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我发呆的当儿，他盈满笑脸对我说：“生日快乐！少勤！”
说实在那句，我当时确是感动到极点，才发现他是一个很会挑时间出现的人。我对小斌表白时，他出现了，我被小斌拒绝时，他出现了，我失恋痛哭，悲伤得想要投海自尽时，他出现了，现在，在我生日的这天，感怀往事时，他也及时出现了。
看我发愣，他用肩膀推我进屋子，把东西搁在桌子上，问我室友都到哪里去了，我说他们都去泡妞鬼混了，他笑，我顺手把门带上，上锁，今天谁回来敲我也绝对不开。
那个红色大袋子里面，满装的竟然全是蜡烛，我问他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蜡烛，他说他喜欢。我想起来了，上次他生日的时候在小斌家阳台上点满蜡烛，这次也买了很多蜡烛，这一定是受了我的影响，我当初在小斌楼下摆心型蜡烛阵是想要打动小斌的心，完全没想过会在小煜心中留下这么大的影响。
想到这，我不禁认真起来……说不定，不是我自己的幻觉，我确确实实感觉到，小煜喜欢我。
吃过蛋糕后，他把蛋糕搁在一边，开始在房间中空那块地方放蜡烛，放到最后，除了落脚的地方外，宿舍里每个角落都被他点满蜡烛，他说，如果能一口气把这些蜡烛全部吹灭，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我当时的愿望是，能跟他在一起……不是小斌，是小煜，当时我确是这么想的。
我们背靠着背坐，我的手不自觉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他没有反抗。我说：小煜，如果我说喜欢你，你相信不相信？他说：你诓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调皮，把那只吃一点的蛋糕拿过来，用上面的奶油往我脸上涂抹，刚才的告白仿佛不曾存在，我们像几岁大的小孩子玩闹起来，互相往对方的脸上抹奶油蛋糕，四年了，我头一遭闹得这么高兴，他敌不过我，被我推在地上往死里涂，最后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停止笑声，我们互相凝视，明明脸上涂了那么可笑的奶油，我几乎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楚了，但还是觉得他比平时要可爱，黝黑眼睛上蒙上的那层水气是诱惑我犯罪的恶魔，我着了魔般吻上他，替他舔去脸上的奶油，蜡烛熄灭了，我们在冰冷的地板上疯狂做爱……
第二天早上，我们被狠劲的敲门声弄醒，原来是我室友回来了，门被我从里面锁上他们不得进来，只得用力敲门叫人，我们连忙整理衣物收拾房间，整整拖了二十分钟，室友进门时脸黑得像锅底，我们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我人生的第二段真正恋情就这样开始，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主动提起小斌的名字，不知不觉间，小斌的名字居然成了我们的禁忌，正如我无法彻底忘记小斌一样，小煜也不能忘记我那段曾经轰烈的情史，我们谁也无法忘记那个黑发蓝眸的美人。
06
在大学毕业前，小煜的父亲已经替他找到一份工作，是B市的一家对外贸易公司，如果表现良好的话，还有出国深造的机会。
我一听‘出国’这两个字就感冒，小煜安慰我不用担心，他说像他这种资质平庸的人，是怎也轮不到这个机会，我苦笑，这小家伙对自己还真是没有一点信心。
B市在我读书那个城市的旁边，坐车的话二十分钟到达，他在毕业前一个月已经去那儿报到上班，那家公司有正规的宿舍分配，小煜分得一个独立套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剩车过去跟他私会，早上起个大清早回去学校报道，我满脸春风得意，以致整个宿舍的人都知道我在谈恋爱，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幸福都写在那上面了？
高中的同学举行校友会，我和小煜同时收到邀请信，时间是在我拿毕业证书后的第三天中午，正好我有空，就答应出席了，小煜公司里头正忙着，分身乏术，我只好单身前往。
校友会上，再见失去联络四年的同班同学，大家还是一样的热情，好像四年的空白完全不存在一样，他们像见到熟人般拉搭我的肩背，问我最近的状况，问我有没有交上女朋友，我笑着，把问题跳过不答。在与同班人欢声笑语时，一个女人突然说起小斌的事情。
“他在英国伦敦。”
我看着那个小圆脸蛋的女生，心里尽是难以置信，小斌当初突然离开，连小煜也不知他在英国的联系方法，这个小圆脸蛋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在伦敦留学吗？我还跟他一个系呢！”女生嘻嘻的笑着，兴高采烈的说起小斌在那边的情况。
原来，小斌在到达英国后发生不少事情。
先是他的母亲，在到英国不久后就犯脑冲血，当场死亡，就在他大学的入学典礼上，闹得全场皆惊。他的父亲在他母亲死后靠烟酒赚了一笔横财，然后用那笔钱去买股票，结果在金融风暴的时候全部清盘，还欠下一笔巨额款项，最后吞枪自杀，小斌失去经济支柱，只有靠自己半工读和奖学金把生活继续维持下去，目前住在伦敦外公的家中，生活一直维持得十分勉强。
我一边听着，表面不作声息，内心却翻起一股抽搐的疼痛……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英国，他选择留下，选择留在我身边，就一定不会现在这个样子了！
在散会前，我找到那个女生，悄悄向她要小斌在英国的地址和电话，她吃惊地看着我问：“你跟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吗？难道说连你也不知道这些？”
我把他的地址和电话放在皮夹内层，带着重重心事回到小煜的公寓，我不敢在他面前露出担心的样子，只有强作精神以笑迎对，可小煜神经敏感，尽管我掩饰得好好，他还是发现我不对路，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在担心小斌的事情啊，好歹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恋人。
当天晚上，我在小煜入睡后，用手机打了个国际长途，听着异国的电话铃音，隐约间，似乎有某种情绪自胸中崩流而出，心跳因紧张而不断加速，我突然发现，我根本没有放下对小斌的感情。
电话在第三下长响后被提起，传来久违的熟悉声音。
“Hello！”
小斌！是他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
“Hello？”
我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上线，很想问‘小斌你还记得我吗’，很想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很想问‘小斌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掉？’很想问‘你是否还记着我？’
但我什么都没有问，那边看没有反应就挂线了，身后躺着的小煜一个翻身抱着我的腰问：“这么晚了打电话给谁？”
我没有回答，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我知道，我是不应该再想他的事情，小斌已经是个过去式，尽管我心里还在念着他，但我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现在我身边的人是小煜，而不是他，而且我也清楚，小斌是不可能为我回来的。
出来工作一年，我和小煜的秘密关系持续了一年，双方的家人都开始催婚，我家的老太太甚至已经嚷着要抱孙儿，我不禁苦笑，我对女人压根儿没有兴趣啊。
由于我经常往小煜那边跑，跟他公司的职员都混得很熟，当中一个女职员居然误会我对她有意思，每次我上去找小煜的时候她都对我放生电，小煜说那是我举止风流的结果，我大叫冤枉，我对女人是神经过敏的好不好？
那天，我接了一个电话，是小煜公司的职员打来的，那人告诉我，小煜的上司看上小煜的才能，想提拔他出国深造，他们正打算给小煜办个庆功会，顺便给身为他好友的我来个电话，希望我到时也能出席……
小煜这个笨蛋！早就说过他其实很不错，他不相信……出国出国，出国就真他妈的那么好吗？
我狠狠的摔上电话，也不管那边的人心里怎样想。我这一辈子恐怕是跟‘出国’扛上了！它五年前从我身边带走小斌，今天，也要把小煜从我身边带走。
庆功会我当然没有去，夜幕降临下来，我躺在床上等小煜回来宣布离开。晚上十点，灯终于开了，他轻手轻脚来到我身边，摸上我脸的手很是冰冷，我张开眼睛，他垂下来的流海滴着水珠，我这才注意到外面下雨了，他怕是淋雨回来的。
“你是笨蛋吗？快去洗澡，要不着凉了！”我推着他冰冷的身体，他却一下子抱过来，灼热的体温与冰冷的衣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叹一口气，摸上他的头，用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平静对他说：“我都知道了！你去吧！不必为我的事担心……喜欢一个人不是把他绑在身边，而是应该把他放飞，让他自由……对不对？”
他听了我的话居然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奇妙，半天，才说了句说我领会不过的话：“世界上原来真有选择爱情丢掉面包的傻蛋……”然后他看我的眼睛“你知道那是谁吗？”
他把出国的机会让了别人。
“中国跟英国好比芝士汉堡和白馒头……我只是为爱情选择馒头丢掉汉堡罢了，又不会饿死！”他说。
那一刻，我发誓，我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英国是不去了，可他还得外出公干，地点是台北高雄，我不能跟着去，只能在原地停留等待，时间是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只能当和尚了。
电话在凌晨一点响起，我揉着眼睛爬起来，看看时钟，心里认定是他在那边捣鬼报复，于是拿起电话就说：“这么早就想我了？你不用睡觉吗？小笨蛋！”
电话那边居然没有人说话，我正怀疑着是否话筒出问题时，那边的人就说话了，声音把我剩下那些瞌睡虫全部赶跑，他说：“是我，少勤！”
小斌！
08
我完全没有想过，小斌会回来。
我握着话筒手的有点颤抖，话哽在喉咙不出來，那边也没有把话说下去，我俩握着话筒沉默一分钟，还是他先打破气氛。
“这些年来过得可好？”他问，语气甚是疲惫。
“还不错。”我回答，这些年来有小煜在我身边，我当然过得不错，可我却知道他并不好过，天知道，不是每个出国归来的人都会很风光，至少小斌不是。
“不错就好。”他答应着，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我刚想开口问他现在在哪里，他把话抢在前头“可以见面吗？”
“你回来了？”
我听到他笑，笑声清润爽朗“是啊！在那边混不下去就回来了！”听起来有几分自嘲的味儿，我心很是难受。
“你不想跟我见面了？”他问，我说不是。
“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咖啡厅吗？明天有空的话，我想跟你和小煜聚一聚，小煜他还好吧？”
我模糊的应了句，然后告诉他，小煜去台湾出差了，有几个月不回来。
在跟小煜交往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象与他再重逢的情景，也会做类似的梦，有时会梦见回来的他与我热情拥抱，我們重修旧好，有时会梦见他拖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女孩出现在我面前，向我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无论是哪一个梦，醒来后的那一天都会让我情绪低下。跟小煜一起一年多，我没有再做那种梦。
现在，我们真要重逢了。
约好早上十点在那里等，我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那是我以前跟他约会时养成的习惯，他讨厌人迟到，我每每都要提前半个小时等他出现，这次也不例外。
坐着还不到十分钟，手机来了信息，是小煜，他说他那边今天接了一笔大生意，他要在那边多待一个月，我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从昨夜接了小斌的电话后我就失眠了，心里翻来覆去都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小煜小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