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羽墨的家是那种绝对要用“偏远”来形容的所在,路上,凌语辰异常沉默。行至半路,严羽墨把车驶到路边,停了下来。
天空已经褪去了那诱人的橘红,无言的黑暗开始侵袭一切。下车的严羽墨靠着车门,看向没有终点的道路,若有所思。
凌语辰等了一会,也下了车。却在这一刹那,严羽墨回到车内,疾驰而去。完全不顾及身后那个气得大叫的人。
一个人的终点也是美丽的吗?即使这样,也要坚持吗?无言的星子不会理会这些无聊的问题。
在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凌语辰伴着冷冷的风,慢慢向回走。
第二天,凌语辰罕见的迟到了。正确的说法是,无故旷工半天。不过,身在自由度很大的重案组,也没有谁多说什么。
下班时分,凌语辰气冲冲地来到严羽墨办公室。本想踹门的他从缝隙中看见严羽墨还在忙碌之后,改变了主意。爬在走廊的窗台上,看向远方。
当夕阳褪去了果冻的橘色之后,凌语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夜晚的风开始变得寒冷,他拉拉领子,推开严羽墨办公室的门。
严羽墨依然在忙,似乎没有注意不速之客的到来,连头都没回一下。
见到此种光景,凌语辰拉过椅子,坐在一边继续等候。半开的窗,吹起不甘寂寞的窗帘。
终于,严羽墨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只是,他整理完之后径直向外走去。好像彻底将凌语辰忽略。
凌语辰挡在他的面前,没什么表情的人停下脚步,等待。
“难道那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回答?相信正义战胜邪恶,罪恶终将遭受审判,错在哪里?曾经作为‘神之审判’一员的你,你的信念哪里去了?”
沉默……再沉默……虽然只过了几分钟,却静的让人无法忍受。连窗帘的舞步,风的呢喃,空气的叹息……都只留下浓浓的窒息感。
正当凌语辰打算再次说些什么的时候,严羽墨一把拉过他,吻了上去。
太过靠近的距离反而无法看清面前的人的表情,冰冷的触感是存在的证明。可是,证明什么呢?淡淡的触感,冰冷,湿润。
满天残破的星子在无比光明的日光灯的映照下黯然无光。无法穿透那似乎不存在的空气到达遥远的地面,更不用说要穿过那翩翩起舞的窗帘的间隙。
光,白色的有些明亮过头的灯光,被那翻飞的帘幕遮掩。点点阴影,不经意间,划破空间。光和影交织的图案,在春日的夜风的手中,不断改变着图案。夜晚,黑暗才是唯一的主宰。那么,此刻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光和影依然紧紧缠绕在一起,严羽墨却已经放开了面前的人。不粗暴也不温柔,只是放开而已。然后,他就那样,走了出去。留下了满室的光,和已经变成石膏的家伙。
第十五章
此后的一周,凌语辰都在恍惚中渡过。看上去正义感如此强烈的人,却是意外的单纯呢。几次三番在严羽墨办公室前晃荡,刻意搜寻又故意躲避。始终公正不会左右摇摆的是不是只有那与天平相对应的剑呢。
凌语辰再一次站在严羽墨办公室前,刚想敲门,严羽墨正巧走了出来。
“那个……”凌语辰似乎不知说什么。
严羽墨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被无视的凌语辰呆了几秒之后拉住正要离去的人。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再一次扫过,然后,严羽墨挣开他的手,离去。
凌语辰回到办公室,坐了好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同事纷纷抬头。
“队长?”
“没事没事……”凌语辰抱歉地笑笑。下决心不再去想无法理解的无聊的事情,手头还有很多案子呢。
此后,凌语辰依然照常去严羽墨那里报到,不过话少了许多。在不忙碌的时候常常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目光似乎追随前面的身影,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这一日午间,凌语辰又到严羽墨办公室。少见的,里面没人。凌语辰坐在桌边等待,无意间看见一张被文件压住的票子。凌语辰绕有兴味地凑上去观看。
“嗯?维也纳童声乐团,X月X日19时30分XX大剧院。”正当他想抽出票子看清座位号的时候,严羽墨回来了。于是就只能放弃。
“喂,刘秘书。我要一张X月X日维也纳童声乐团的票子。以我老爸的名义去要也无妨。第几排?嗯……第一排。麻烦你了。”
凌语辰挂上电话,开始思索维也纳童声乐团的资料。
“对了,《圣母颂》好像是代表曲目。”只想出这一点的凌语辰自暴自弃地放弃靠大脑搜索的念头,打开计算机,搜索起来。
很快,那一天就到来了。
由于种种原因凌语辰到的有些迟了,眼看演出就要开始,凌语辰急急忙忙冲进会场。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严羽墨。严羽墨倒是很清楚地看见了前方的人,不过,对他来说,这根本无所谓吧。
来到二楼包厢的严羽墨刚刚坐定,就看见下面第一排正中的位置,有个人正站着向后看。不是凌语辰是谁。由于马上演出就要开始,很快,凌语辰便坐了下去。
中场休息的时候,严羽墨坐在包厢未动,凌语辰却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当他想起上面的包厢之时,休息时间已经将要结束。凌语辰不得不回到座位坐好。
对于这次演出,严羽墨的评价不得而知,凌语辰却很是难受。不知为何,这次经历总让他想起以前陪他父亲听音乐会的痛苦日子。那时凌语辰还在念书,他父亲似乎还没迷上武器收集。隔三差五就拖着凌语辰看各种演出,大大小小的音乐会更是不会错过。直至他有了新的爱好,凌语辰几乎每天被礼服捆绑的悲惨生活才宣告结束。这一次,出于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再次踏进剧院,唯一感受却是“自作孽不可活。”
演出结束,凌语辰来到二楼出口等候。半晌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凌语辰却突然记起这里不止一个出口。暗骂自己是个傻瓜的凌语辰冲到另一边,却发现也已经没了人影。只得无奈叹气。此时,认为已经不会遇到拥挤人群的严羽墨刚刚来到另一边的出口。
就此,错过。
那日以后,依然不肯放弃海滩碎尸案的凌语辰愈加忙碌起来。照他自己的说法,“那里还有时间去想那些有没有的。”一心扑在案子上。
这一日,多日忙碌之后总算有了些进展,上面决定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于是,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离开警局,在门口分手,各自回去睡大觉。
凌语辰由于奇怪的理由“队长怎么可以最早走呢?”离开的晚些,到车库取车时,已经等候他许久的人出现。
虽然凌语辰未必一眼看上去就是警察,可眼前拿着棍子的这几人却明显是黑社会的,还是难以成器的那种。
“小子,你管的太多了。放心,看在你父亲的分上,会留条命给你的。”为首的那人在派了两人去门口守着之后,如是说道。
不久,等到警局没什么人了才离开的严羽墨来到车库,解决了两个门神之后缓步入内。刚好看见凌语辰踢晕最后一人。
看见来人,凌语辰迎上去。严羽墨却绕开他,直接走向自己的车。
“严医师,你有没有受伤?”嘴角还带着鲜血的凌语辰拉住面前的人,仔细打量着。
严羽墨看着他,正确的说是看着他嘴边的鲜血。
“严……”当凌语辰再一次开口的时候,严羽墨吻了上去。
舔掉凌语辰嘴角的鲜红之后,严羽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车,走人。
“队长?”
当不知道多久之后,又有同事进来。这才回神的凌语辰忙叫人把地上的家伙带走,当然,外面的两个早已逃之夭夭。
听到宝贝儿子遇袭,凌处长非常非常生气。之后一周,韩齐经营的各主要娱乐场所天天都有警察以各种名义临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两个家伙,又会怎样呢?
第十六章
车库事件的第二天,凌语辰去找严羽墨,对方没来。
第三天,严羽墨还是没来。
第四天,当得知严羽墨依旧没来之后,凌语辰坐不住了。下班之后,凌语辰来到严羽墨家。
敲门,没有任何回应。远远看着二楼的房间有着黯淡的灯光,应是有人在才对。会不会出什么事。犹豫半天的凌语辰决定撬锁。等一下道歉就是了,他这样想着。
进门,没有心思打量那让人吃惊的原木家具。凌语辰直奔二楼。
右手第一个门,打不开。凌语辰没有犹豫,转身去开左手边的第一个门,依然打不开。去开右手边第二个门的凌语辰已经带上怒气,这次,门开了。从巨大的书架可以轻易看出那是书房,与门相对的书架的旁边有着一扇小门。左面的墙边有着向下的楼梯。
不过此时的凌语辰可没有探险的兴致,他转身去开左手边第二扇门。
什么人会住在这样变态的地方,这是凌语辰第一个念头。诺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白色的纱帘伴着暗红的窗帘在晚风的鼓动下,轻轻飞舞。由始至终的孤独之舞。
由于房间过于空荡而短暂失神的凌语辰看到窗帘的舞蹈之后回神,窗帘轻抚在床上睡着的人。
“严医师?”凌语辰轻轻唤到。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近前探看,睡着的人已经陷入昏迷。凌语辰即刻把人搬上车,前往医院。
一路超速行驶的凌语辰,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警察。
半途,衣袖被拉扯的感觉让凌语辰将车停到路边,看着醒过来的严羽墨。严羽墨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抓着凌语辰的袖子不知在说些什么。无法听清的凌语辰俯下身子,将耳凑到严羽墨嘴边。即使这样,他依然无法抓住那近乎呢喃的破碎的字句。
不知道是不是没带眼镜的关系,严羽墨眼里没了平时冰冷的光。
更加接近人类了,这是凌语辰此刻的想法。
意识或许依然不清醒,不知道眼中看见什么的严羽墨轻轻抚上凌语辰的脸庞。带着不正常的红润,严羽墨的脸上不再是没有表情。即使没有笑容,这样的严羽墨依然让凌语辰有了接近的感觉。
近乎惶恐的小心翼翼,凌语辰吻了眼前的人。很快不正常的热度就让他回神,发现严羽墨又失去了意识。自责让凌语辰更加快速地朝医院驶去,果不其然地接了不少罚单。
深夜,黯淡的星光从窗帘的缝隙钻入。清醒过来的严羽墨发现趴在床边睡着的凌语辰。只是瞥了一眼,严羽墨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没有什么在那里,没有光,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混沌的东西,如同世界。许久之后,严羽墨闭上眼。
几天之后,严羽墨出院。由于需要调养。他拿了一阵假期,决定好好休息。对严羽墨的生活习惯深表不满的凌语辰每天都会去一次,补充食品,选购药品和一些生活用品。
这一日,凌语辰没有来,许是又遇到什么案子了。许久没有放过假的严羽墨在少了某人唠叨的情况下似乎有点不习惯。合上手中的书,他来到了一间房间。
很明显是解剖室,有些奇怪的是除了那张解剖床之外以及上方的灯之外,没有任何相关的东西。正对门的地方是一面镜子,或许应该说那是一面镜墙。
严羽墨打开灯,坐在门边的地上,看着面前的镜子。灯光使镜子成为无比璀璨的存在,光芒万丈。
红,满眼只有流动的红。手中是冰冷的触感,眼底没有泪水。无法哭泣吗?所有的情都在那一瞬干涸,流动的仅仅是无谓的时光。自己,却在那一刻凝结。手中的寒冷变成疼痛,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所有的所有,在这样的一刻已经宣告终结。漫天晕红的血雾,哪里才是出口……
已经,无法看见了。
严羽墨抬头,眼前的镜子里,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严羽墨起身离开,回到卧室。
当凌语辰前来的时候,天早已经全黑了,空气变得潮湿而寒冷。凌语辰走进严羽墨的卧室,见其呆呆地坐在那里,以为他又发烧了。即刻走上前去探体温。
宁静的水边,严羽墨正在洗手。流过指尖的透明的水流却带上了淡淡的粉红,越来越冰冷。严羽墨步入水中,想洗掉沾上的色泽。清澈透明的湖水却越来越红,血液的颜色,无边无际。没有办法洗干净了。意识到这一点的严羽墨试图环抱自己,却发现,自己白色的衣衫上,一片残红。
不行了啊……谁,谁在碰触我。那种温暖是什么?洗不干净了,那就来陪我吧。不管是什么,在这里,你属于我。
严羽墨拉下了凌语辰。
以吻封缄。自吻开始,由吻终结。
第十七章
是不是身体间没有一丝缝隙就是最靠近你的距离?为何如此靠近,依然只有疼痛和冰冷。告诉我,我要怎样来爱你。我的全部够不够。你要不要,我的不顾一切。
是不是这就是最接近光的地方,这样,就可以获得温暖吗?在遥远的九霄之上,你冷笑着看着我。神爱世人,我却……爱我的人,你就来陪伴我吧。
告诉我,拿什么可以温暖你。你的眼中有没有我的影子。要怎样做,才可以更加爱你。我已经做不到不爱你,怎么可能,不爱你。
无法睁开双眼,不能让你看到。留下的,已经仅仅是幻影。漫天破碎的星辰,见证的,是谁的残缺。那点点的深红,是谁的痛楚。
第二天,凌语辰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一时间他也不知是庆幸好还是悲哀好。不过,难过这种东西从来不会在凌语辰身上停留太久。
拖着不适的身子,凌语辰开始幻想严羽墨会呆在其它的房间。虽然自己也知道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但大不了当作探险。这样想着的凌语辰开始一间间找。
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客厅没有人。想也知道严羽墨这种时候在厨房的概率是多少。再说,他该不会用手术刀切菜吧。开始胡思乱想的凌语辰在许久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了。
认定严羽墨不可能在客房,打不开的房间也没有探索的必要。凌语辰朝书房走去。
果然……没人。小小的叹了口气,凌语辰去开书架边的小门。依然无法打开。心底暗自埋怨严羽墨住的是什么鬼地方,那么多门都打不开。
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较幸福的凌语辰,顺着书房内向下的楼梯走去。以为会是什么奇怪所在的他大失所望。
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这是解剖室,虽然空荡了一些。只是那面镜墙未免有些奇怪。凌语辰没有多想,觉得“神之审判”毕竟曾经那么出名,在家里有解剖室也不奇怪。
没有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的凌语辰,在身体严重的抗议下,决定回到卧室补眠。当夕阳的余晖照进来的时候,再次醒来的凌语辰留了张字条,回家去了。
当时针绕了一圈,重新指向8的位置时,早上的阳光,非常温暖。
凌语辰已经来上班了,虽然身体还有一些不适,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算不了什么。”于是,他就带着如阳光一般的心情来了。
午间时分,来到严羽墨办公室的凌语辰并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于是,理所当然的,凌语辰推开解剖室的门。
严羽墨正在工作,听见动静回过头看了一眼,继续工作。
“那个……严……这个……” 凌语辰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严羽墨看了他慌慌张张的样子,脱下手套,轻轻吻了他。然后,重新戴上手套,专注于眼前的尸体。
一阵静默,当凌语辰再次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传来敲门的声音。
“队长,队长,你在吗?”
接到韩齐的手下再次惹事的消息,凌语辰不得不跟着前来寻他的组员离开。
晚间,凌语辰回到家。
“小语。”刚准备上楼的他被父亲叫住。
“爸,有事吗?”
“你还在查韩齐的事情?这系列案子交给别人,你不要管了。”凌父的口气是不可违背的命令。
“我的工作和你没关系。”凌语辰一点面子不给。
“什么叫和我没关系!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想想上次车库的事件,你来我身边工作好不好?”
“不要。这个案子我一定要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