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传说 ————周旋

      还有莫卡，他的生命石也被——他总是反应很迟钝的样子，做什么都像是比大伙慢一拍，连莰伊都要比他机灵多了。就是莫卡，在训练的时候一直被训斥的莫卡却是今天第一个冲上去的人，也是第一个被瑞拉杀死的伙伴。

      杀戮并没有结束。
      守护者们一个个都现出了悲愤的神情。他们的出手再也不留情了。只是，白日里，消耗了他们大量的魔法去救治病人，无疑，将他们的实力削减了一半。还有，瑞拉召唤的恶魔，这样的战斗力，绝对不是普通的恶魔。

      瑞拉像是失去了所有人性的情绪。看着昔日认识的，崇敬的守护者，他无动于衷，一个接一个将他们彻底地毁灭。他甚至再次向莰伊砍去，向自己最在乎的人砍去。
      莰伊没有反抗，他闭着眼睛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瑞拉冷哼了一声，他没有停止，剑仍旧是不偏不倚地刺中了莰伊的胸口。
      莰伊踉跄了一下，他看见血顺着剑身流淌了下来，汩汩地。
      他的生命石也落了下来。
      就落在瑞拉的脚边。

      班狂怒。
      他和剩下的几名守护者手娩手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念着最后的毁灭性的魔法，以生命为代价。
      瑞拉迎了上去。
      他的脚没有动。
      莰伊倒在了地上。
      但是瑞拉并没有踩上他的生命石。

      瑞拉的反击和守护者们的力量相撞，毁灭性的力量充斥着整个空间。
      苦苦地对峙着，但是这样强大的破坏力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控制了。
      几名守护者吐出了刺眼的血，然后“砰”地一声，他们的生命石难以承受压力，先后的破碎。
      班也倒了下来，他的生命石仅仅剩下了四分之一。
      他看向了瑞拉，瑞拉的情况也是没有战斗力了，但是这个已经疯狂的男人仍旧是一点一点地支撑着自己破碎的身体向生命泉水靠近。
      班最后一眼望向莰伊，那个孩子痴呆地躺在了地上，他的呼吸几乎不可以察觉，没有多少时间就要离开人世了，但是让班欣慰的是，他的生命石的完整无缺的，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莰伊仍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不管多久，知道能够再相见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会再见的，莰伊。
      班握住了手中仅有的四分之一的生命石，念动着封印的魔法，从此以后，生命泉水将消失在人们的眼前，他也将消失，再相见时就是另一个开始。

      “不！”瑞拉向逐渐消失的生命泉水扑了过去，但是只有守护者才能穿越的封印将他重重地反弹了回来，他呕出了一直压抑住的血，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他同恶魔同化后生成的黑色的生命石也整个地碎裂了。他猝然倒在了莰伊的身边。
      他看见了眼中痴呆一片的莰伊，也看见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没有毁去的生命石，他觉得自己的心空洞得可以听见回音了。
      莰伊！
      瑞杰！
      在陷入没有止尽的黑暗中，他似乎看见莰伊在哭。
      好美的眼泪。
      是不是为我而流的？

      泪像是无法止住了一样。
      他看着一切得发生，却无法阻止。
      直到那个人也倒在了自己的身边，直到他再次看了自己，不是冰冷的眼神，而是无法掩埋的绝望的眼神。
      泪自己流了下来。
      泪水流到了那个人的胸口，晶晶亮的。
      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希望能够忘记这所有的一切。
      希望再也不要想起瑞拉绝望的眼神。
      如果有来生。

      第十四章 无法逃避的责任

      “二皇子！二皇子！你看！”
      其实完全不用手下的人提醒，兰特的双眼一直凝视着在火光中的高台，火已经烧到兰陵躺着的棺木了，火光中奇迹不可思议地降临了！
      当时在场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夜他们所见的。

      传说，神在离开人世之时，留下了他最宠爱的勇士，作为守护者他们肩负起守护生命泉水的重责。神的守护者们拥有着天神般的容貌，温婉时如同微风轻拂大地，战斗时，凌厉的斗志燃起绚目的光彩，吟唱着流水般的咒语，挥动着洁白的羽翼，带着艳丽的笑容将一切邪恶的事物送进黑暗的地狱。

      火光中，一身洁白的兰陵睁开了双眼，半启着朦胧的星眸，他缓缓地坐了起来，向着天际抬着头，发丝如一席瀑布散在他的背脊上，兰陵举起了双手，像是拥抱着什么轻声地呼喊：“伟大的神，请将您最忠诚的奴仆莰伊的半身还予他吧！”晶莹的光浮动，在他的光洁的额头渐渐显出一块闪着绚目的光彩的蓝紫色的石头，他的背脊上突然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白色的翅膀，翅膀有力地扇动着，星星之火四散着落了下来。在火光的掩映下，羽翼扇动，兰陵轻盈地从高台上飞了下来，犹如传说中的天神下凡。他的身上佩着一把蓝紫色的长剑。
      （汗！回忆了那么久，其实时间没有过多久，火葬还没有结束呢！）

      “兰陵，是你吗？”兰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梦如幻的一幕，眼前的人，蓝紫色的眼眸，金色的发丝，那容貌，那体态分明就是兰陵；可是，那此刻收在他背后的洁白的羽翼，还有额头若隐若现的蓝紫色的石头，又让二皇子觉得一切只是自己的悲伤造成了迷惑人的幻觉。

      “二哥，你老眼昏花了！除了我还有谁呢？”和往常一样的言笑，眼前的人儿的笑颜仍是如此的甜美，就如同是丝丝甜甜的蜂蜜沁人心脾。
      这一切正常却又不正常。

      兰陵，他们一直宠爱着的兰陵本应该是这样的，无忧无虑地永远生活下去。可是，这样的痴想早就被撕得支离破碎了。兰陵早就忘了该如何去笑了，如何笑得这样的单纯而且易于获得幸福的感觉。现在，他又怎么能若无其实地笑着，说着呢？

      “因为——怎么说呢？应该说我已经领悟到这是我无法逃避的战争了吧！”兰陵轻易地看透了兰特的疑惑，依然那样微笑，轻松作答。

      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的兰陵已经不仅仅是那个单纯的兰陵了，他还是莰伊，是千年前生命泉水的守护者中唯一幸存的人，而且他还背负着自己无法也不能任性就扔掉的满肩的责任以及使命。他的灵智已经自动地恢复到了守护者所应具备的能力，他的魔法也是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以前的他，总是懊恼于自己始终难以学会一点点的魔法，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太古的魔法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他心灵深处，即使他的肉体还处于沉睡中，他也不由自主地排斥着与之格格不入的新魔法。他笑着和过去一样的笑容，却是再也不会有过去单纯的心境了。千年后再次看见瑞拉，那样满腹心事，历经千年漂泊的瑞拉也是那样的微笑着的，只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样，笑容没有深及眼底，更不会抚慰自己的内心，笑容不过是伪装，不过是掩饰。

      “事情是这样的——”

      将一些可以说出的事实都说了出来，但是那些秘密永远深埋在内心，连自己也不敢触摸。看着大喜的众人恢复了点往日的生气，自己却是感到愈加的疲惫。如果可以，希望能够忘记这所有的一切，如果可以，希望再也不要想起瑞拉绝望的眼神。千年前，在临死前的一刻，自己是如此在心中默默地企愿的，这份心意现在也没有变化过。甘愿地封住自己所有的记忆，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正是为了不要想起瑞拉的绝望的眼神，不要想起毁去所有人的那残酷的一夜。

      当时，终于在班的帮助下，想起了一切。在自己还没有完全接受的时候，班，作为生命泉水的守护者们的首领，他已经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命令自己投入战斗之中。
      “不！我不想！”莰伊猛烈地摇头。
      “千年前，你已经自己扔掉了武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牺牲了伙伴的生命，今世，你还想要逃避这一切吗？”面对现实是班现在必须教会这最年幼的战士的。
      莰伊无法回答。伙伴倒下时的一幕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现在他不仅仅是伊利索撒国最小的皇子兰陵，不管如何，他首先是个战士。

      “战争可怕吗？”
      “是的！”
      “但是，如果放弃了，一起都完了！”

      挣脱不了的束缚，今生还是要拿剑指向那个人吗？向那个人一笔一笔地讨回血债，自己真的能理直气壮地向那个人讨回血债吗？那瑞杰的血债要向谁讨回呢？

      “莰伊，去取回你的肉身吧！记住，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班的口气完全几像是一个沉稳的兄长，无形间，给了莰伊一点支撑的力量。

      “那你呢？”莰伊看着眼前还是小白样子的灵魂。
      “我？”班仍是微笑，“莰伊，你忘记了吗？我早就已经死了。”
      “怎么会？”莰伊完全楞住了，“你不是说我们守护者一族，无论肉体被销毁几次，只要有生命石在，我们必会重生。那你呢？为什么不能重生？无论多久，都应该试试啊！”
      “是的，莰伊你说得没错。可是我的生命石在千年前就已经毁去了四分之三，我用剩余的四分之一化作那白兔来到你的身边，但是即使是这仅剩的四分之一也在保护你的生命石的时候，被瑞拉生生地挖了去。莰伊，你不用太伤心。”班无法以一只兔子的样子去拭去莰伊眼角的泪水，只能平静地用语言来安慰他，“和你的父皇一样，我们都渴望能保护你。你的父皇，在不明白一切的情况下，还是以身体挡住了发现事实真相而想要毁去你的生命石的瑞拉的剑，我的心情和他是完全相同的，那时，我就不在乎瑞拉发现我的气息了。他这次毁去了我的生命石，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莰伊，你还能够活下去。莰伊，你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班！班！”莰伊哽咽着一声声的责问，“为什么你不想着自己活着，为什么要用生命来保护我？你要珍惜你自己的生命啊！”
      “但是，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甚至远远地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班感到自己连灵魂也难以凝聚了，时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命令自己平静下来，将一切都仔细地交代莰伊。

      班凝神念着最后的咒语：“远古的神的馈赠请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随着咒语，一点点的光芒越来越扩大，莰伊的眼睛都难以睁开。在光芒中，一把长剑出现再了两人的面前，光芒掩去，莰伊才看清楚这是一把浮动着蓝紫色的光彩的长剑。
      莰伊全神地注视着这把长剑，没有注意到班的影象正在渐渐的淡去，他听见班说：“这是我千年的心血。这把长剑是用当年随我一起消失的生命泉水凝炼而成的。有了这把长剑，相信你一定可以对付瑞拉了。”

      “班——”莰伊抬头，惊恐地发现班的影象已经微不可辨了。
      “莰伊！你能不能回答我，如果没有瑞拉的话，你会爱我吗？”已经将一个首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只是一个叫班的普通的男人询问着自己心爱的人。
      “会的，当然会的。最喜欢班了。”莰伊只是想要回应着这个男人的爱。
      “谢谢！莰伊！谢谢你对我说这样美丽的谎言。”微笑着，最后一次打量着自己最爱的人，即使再眷恋，也不得不离去了。
      “班！”莰伊大声地呼喊。可是没有用，他的首领已经完全在天地间消失，形神俱灭了。这个世间不管是千年前的首领还是千年后的小白，都是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甚至远远地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莰伊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班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于这份千年的爱恋我不是不珍惜的。可是我的爱，已经都给了那个人了，那个自己的敌人。

      莰伊拭去了眼角的泪，努力地撑出大大的笑容。从此以后再也不哭了。
      “走吧！去履行我的责任。”莰伊对自己说，生命石引导着他回到了他的肉身中。

      抚摩着生命泉水炼成的长剑，兰陵向着窗外说：“战争又要开始了。”
      瑞拉，千年前你在失去了生命石后仍奇迹般的存活下来究竟是否是件幸运的事吗？终究要和你在战场上再见的，你的心中想什么呢？

      黑发的男人一震，将视线定在了伊利索撒国方向。
      终于醒了，莰伊。
      终于可以将千年的恩怨作个了结了。
      男人摩挲着耳上的耳环，郁郁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