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属 第一部————QuiTch

　　　　　　　在失去你的角落

　　　　　　　　 曾经　　我也试著去握你的手

「你们的爱是那麽绝望，那麽痛苦。但是，你不能因此而否认它，说那不是爱。」

－－就算是爱……

（那样的爱，有什麽用？）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秦叔看著我不语。

「捷少，我说这些，只想让你知道，德威少爷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坏，而且，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爱……又是爱……

那样的爱，太沉重了。我已累得无法再承担。

－－德威，既然放手了，为什麽还要来？

我们已看不到未来，也回不到过去。

「我就说到这，其他的，除了你们自己，谁也帮不上忙。」

－－不……连我们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场赌局里，我们用真心押得太大，把爱情输得太惨。

──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捷少，」秦叔叫著我──

「我们到了！」

刚打开车门，抬头一望，一座市郊的别墅展现在我眼前。旁边被一排排的桦树包围著，空气很清新。

然而，多靠近你一点，我就连呼吸都要急促起来。

──德威，这次，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最後一次。

－－此後，永不再念！

进入气派的前院、大门，再穿过重重的回廊与楼梯。

──我们又再见了，德威。

「Jay，等你很久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三天了，你……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答案，如果我有答案，现在还会来找你吗？

德威，你总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

（我不知道。）

（你说吧，陈锋……到底隐瞒了什麽？）

没想到，德威居然大笑了。「哈哈！陈锋……看你叫他陈锋，我就知道，他什麽也没告诉你！」

「陈锋他……不，或许，我们应该叫他──应锋──应氏集团的二少爷！」

－－应……应锋？

「没错，他就是应扬的弟弟，应氏的二公子，应锋！」

──应扬……害死琳的应扬吗？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已经叫人查好了他的资料──」然後，他拿了叠资料给我。「看完它吧，看完你就会知道你所认识的『陈锋』，到底是谁……」

一时间，我的手竟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我没有勇气去接那叠资料。

──陈锋，你不是陈锋……

你是应氏的二少，是应扬的弟弟。

（那……那也不代表什麽的……）

没错，这并不代表什麽。陈锋，不，应锋只是刚好是应氏的少爷……

「Jay，你说这句话，是要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德威反问著我。

──我……

「我这里有一卷精采的录音带，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还没来得及反应，录音带已被按下了播放的按键。

一开始录音带嘶嘶的卷带声，竟令我不自觉得恐惧著－－

『小锋，你那边怎麽样了？听说你已经搬过去跟那哑吧住了？』

『哥……他不是哑吧。』

『怎麽，连你也被他迷住啦？』

『……』

『好吧，你跟尹捷在一起，他有没有什麽不对劲？』

『没有，他很正常。』

『是吗……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你还是多防著点，那小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麽，发疯起来居然连陈德威都敢杀了……』

『他……』

『我还真怕那天他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捅我一刀。』

『他不会的……』

『好吧，就说到这。尹捷那小子你就帮忙注意点，别让他再做出什麽不正常的举动。一有什麽风吹草动，你就打我专线联络我。』

『嗯。』

『还有啊，那边你也别再待太久了，爸爸说叫你快回来，公司有一大堆事等著你接手。你就准备一下，别再陪那小子混了。』

『再过会儿吧……』

『你，你上次也这麽说。唉……算了，爸爸那边我再替你挡一下。但挡得了多久，我也没把握，你自己赶快放手吧！』

『……』

『不说了，我等下还有个会议。下次再说吧！』

『好。』

…………

陈锋……

──你到底是谁？

或许，我从来，都不曾真正的认识过你。

34

我们　　究竟是爱过了

　　　　　　　还是　错过了？

在录音带播放完毕的声音中，我好像，也听到了心里某个部分在崩溃的声音……

──锋……为什麽这麽做……

──而你，到底是谁？

「Jay，你知道吗？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有多在乎他。」德威靠在一旁的墙上。「而这种样子，你从来都不吝啬给别人。你给了陈琳，应锋。独独我，你从来不肯……」
「Jay，你还记得这里吗？」他把手放在他左胸口的位置。「在这里──我心爱的那个人，狠狠的给了我一刀！」

「我真是一个很贱的人，连他要杀我了，我都不想躲。」

「我要向他证明，我是真的连命都可以给他。」

然後他摇了头。「但是，很可惜，他刺错了地方。他不知道我的心在哪，他从来都不知道……」

德威直视著我的眼。

「你知道吗……被刺穿的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原来，他一直都看不到我的心，一直都是……」

「所以，他杀不了我。我们……注定还要纠缠著对方。」

「如果，如果他知道我的心，或许，我就能死在他手上，让彼此做一个了断。这样，大概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德威，你何必这样……

这一辈子，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欠你的多，还是爱你的多。

我可以狠狠的刺你一刀，但我却不能注视著你痛得在跳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从来，都不忍心去看。

──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命运，还是我们自己？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

就像从来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什麽爱一个人会这麽痛苦。

──德威，我该拿你怎麽办……

「很抱歉啊，对你说了这些……我差点忘了，你是多麽的恨我。」

「我……真的很贱吧？」他问了我。「贱到连他刺了我以後，再看到他，我仍疯狂的想抱著他，拥著他，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Jay，我就是一个那麽贱的人。」

－－不要说了……

脑袋痛得发涨。

那些过去的，如潮水般的回忆，又像涨潮般通通涌上──

『喂！你。我在跟你说话！』

『我是陈德威。你可别忘记了。』

－－那个笑起来有著深深酒窝的男孩。

『尹捷，我告诉你，那些信，我根本不屑一顾！』

『你给我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那个阴晴不定，爱缠著我绕的少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笑起来很好看，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咪起来，很吸引人。』

『他从来不妥协，也从来不会说你好。』

『他就是这麽傲的一个人……』

──满脸幸福躺在我身边，轻轻说著话的你。

『Jay，这是我姊姊，陈琳！』

『哇，傲的不得了的尹捷居然称赞起人啦！』

──对著我笑嘻嘻，满脸得意的青年。

『尹捷，你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笨呢？』

『我为什麽要反对？我为什麽要反对？！』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愤怒，疯狂，失去理智的你。

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掉了不可避免的悲剧。

『Jay，求求你别这样！』

『你一定很讨厌我，虽然你从来没说，但我知道。』

『Jay，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Jay，你在做什麽！』

『这样很危险，你快下来！』

『你要是敢放手，我也随後去找你。』

『你知道我的，你死，我也死！』

『相信我吧……我什麽都可以给你』

──抱著我痛哭的你……

『Jay，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不是你的错！』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Jay……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只有你了……

『琳的事，的确是我做的。』

『Jay，我要给你全新的生活！』

『Jay，我连性命都可以给你。』

『但是，我必须活著……我要活下去才能跟你在一起……』

－－你……

『我心爱的那个人，狠狠的给了我一刀！』

『他不知道我的心在哪，他从来都不知道……』

『我们……注定还要纠缠著对方。』

『Jay，我就是一个那麽贱的人。』

－－德威，你为什麽那麽傻……

而我，又为什麽痛得那麽难受。

解不开，一碰就痛的结。

－－我们……到底该怎麽办？

35

影子的影子 叫做罔两

　　　　　　　　　 你说　你是我的影子

　　　　　　　　　　　　　 原来啊──　　　　我是自己的罔两

（我……我要走了。）

再不走，我不能想像自己会失控做出什麽事。

德威，你总是能轻易的让我失控，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的眼睛，我不能再看你的眼睛，否则，我必将再次留下，我将对不起琳。

去，留，都是错。

让我想起，自己曾经在心里对著你说过──

这一生，我对不起许多人，独独没办法再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无法遵守我的诺言。我注定要再伤你心。除非我们不再相见。

尹捷才活了二十多年，却说出了最多的对不起。

德威，希望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再遇上我这种人，永远不要。

我这种人，不值得。

「你……还是要走吗？」德威看著我说。

不敢看他，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唉……」

为什麽叹气，德威……

──希望我离开以後，你将不再叹气。

他摆了摆手让我走。「我会叫秦叔送你回去。」

於是，我撑起快要崩溃，瓦解的身体，一步步往房门口走去。

这副身体，外表看起来跟来之前一样，其实，现在里面已空无一物。

「等等－－」他突然叫住我。

「Jay，我问你，如果，我说如果，那时候琳没有死，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说完他直直的看著我。

他的眼睛不再悲伤，有著期待。他在等我的答案。

──德威，你真的很糊涂啊！

如果，如果琳没死──

我又怎麽可能离开你……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一眼。我要把他的样子记住，以後，不再忘记。

接著，我对他闭上了眼，转头就走。

我不敢给你什麽期望──

因为那只会让我们又傻傻的去奢望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再见了，德威。

不，应该说──

不再见了，德威。

我们到此结束。

你会遇到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人。他们再怎麽不堪，也比我值得你去爱。

他们会带给你快乐，而我，将永远只能赋予你痛苦和绝望。

我已经没有了再爱的勇气，而你则还有无限的可能。

我们是相交的两条直线，一旦短暂交会後──

注定不能再回头，只能离开对方，往相反的方向远远离去。

我们没有选择，命运已替我们做好了选择。我们只能本能的跟著它的步伐。

秦叔看到了我，沉默不语。

这一生，尹捷对不起的人，秦叔也算一个吧？

总是看著我，护著我的秦叔，最终，我仍是要伤他一回。

对不起三个字，我已说得太久，太多。

无力再说。

希望你们都忘了我，忘了尹捷这个人。那麽，你们的生活，将只会更好。

这就是我给你们最好的祝福。

──别了。我的过去。

我回到了陈锋，不，应锋和我的家。

或许，那已经不再是个家，起码在我拿完行李回来以後，它将不再是。

我没有急著回去收拾行李，我还有一些话，要让应锋知道。

我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厅，坐下来，心平气和的，给他写了一封信。

咖啡店的格调很好，气氛也很宜人。可惜了，等到我要走了，才发现这样一个好地方。

就好像其他事情一样──

一直等到我们要放弃了，放手了，那些过往的，美好的，才会通通浮现。

写完给应锋的信，我就走了。再迟，他可能就要到家了。

我不想面对他，不想让我们最後的见面，留下争执，伤害，或是不舍。

──就让我和你的回忆，只留下那些快乐的吧。

36

我只是个任性的小孩

　　　　　　　　　 想要的

　　　　　　　　　　　　 只是一些没有谎言的温柔

应锋，希望你好好看我的信，这就是我与你最後一次的接触──

【陈锋：

或许，我应该叫你应锋，但，最後一次了，请你原谅我的任性，我想这样叫著你。

我走了，你不要来找我，不用解释，也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你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没办法，你认识的尹捷，就是一个那麽莫名其妙的人。

可能，我跟你说一个故事，说完你就明白了。

以前有一个小孩，有一天他被妈妈叫去买东西，妈妈还叫他在外面多玩一会，然後说要等他回家吃饭。结果，那天，他在外面的公园，玩到了很晚很晚才回家──而回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家了。
他的家，没有了，爸爸妈妈，也没有了。

但是他没有哭，因为，他觉得，妈妈不会骗他。他一直在等他妈妈出现，他相信，妈妈会来带他回家。

後来，他被送到一家孤儿院，但他觉得他是不一样的，他不是孤儿。那边的小孩会欺负他，骂他不会说话，说他是哑吧。他并不想理他们，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不是，他只是不想说。又过了一阵子，他认识了一些朋友，然而，那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真的不会说话了。
但是，他不担心，因为他觉得，等到他见到妈妈的时候，自然又能说话了。而他，也有很多话要跟他妈妈说。

可惜，等不到他妈妈，他又被一个叔叔接走了。後来，他就变成那个叔叔的儿子。虽然，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

但在那个时候，他却也怀疑了──妈妈，真的会来接他回家吗？

到了新的家，他多了一个弟弟。他挺喜欢那个弟弟，因为弟弟会缠著他，陪著他跟他说话。突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不寂寞了。

他曾经喜欢一个女孩，但是并没有结果。

长大以後，他开始认清，妈妈是不可能再来接他。

而他也慢慢发现，从以前到现在，陪著他的，都是弟弟。好几次，他都要死了，是弟弟救了他。所以，当最後一次，他看到弟弟的眼泪时，他知道，心里有些部分已经不一样了。
他和女孩已经过去了，他要和他弟弟重新开始。他相信，弟弟会永远陪他，永远不会骗他。

然而，他错了。

弟弟终究还是骗了他，弟弟害死了女孩。他不知道该怎麽办，不知道该再相信谁。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溃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告诉自己，不要，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骗他。即便是最亲最爱的人。

你说，後来这个小孩还有再被骗吗？

这个小孩，有点任性，有点骄傲，你可以打他，可以骂他，但你就是不能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