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不讳言。因为爱你,所以不会再让你独自悲伤,纵使我无法抹去那个男人的影子、抹去曾经的记忆、抹去你的伤痕,我也要你把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留给我,要你在我怀里绽放幸福的微笑。我会为你抹去那个男人留给你的阴影、伤痕、痛苦……纵然倾我一生,我也一定要你在幸福中把曾经的一切变成尘封的过往——我要你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等着我,等着我浇灌你已一片荒芜的心,等着我让你幸福!!
在对着紧闭的窗叹息、感慨、大大抒发雄心壮志一番之后水宴然的表情在一秒之内发生了简直可称为戏剧性的变化,心疼、怜惜、势在必得的表情一下子转成了尴尬、难堪、无奈、头痛万分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该怎么掠获美人心……这个问题还真是棘手!首先,昨天说是路过听琴,今天……
——“姑娘,昨夜琴弦上沾了血迹,而在下却没有受伤,想必一定是断弦伤了姑娘的手,所以……”
——好蠢!显得自己武功高强吗?!
——“姑娘手上的伤可有好些?昨夜听得姑娘的清妙琴音,在下十分佩服,若是如此巧手因这伤口之故……”
——更蠢!!简直就是在咒她双手废掉!对自己的心上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姑娘昨夜伤了手,因此在下今日特带了伤药来,为昨日唐突惊扰姑娘道歉,望姑娘笑纳……”
——蠢毙了!!!还笑纳?怎么听都像官场里卑躬屈膝的狗在送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愧对中华五千年文明的话来?!
水宴然在凤凰台窗外的栏杆上左徘徊、右徘徊,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真是为难,早知道就先向飞那小子求求经、咨询一下,他是怎么追到他的皇帝情人的。也免得现在尴尬难堪的不知所云!也许是太专心了,他竟然没发觉到——就在他昨天站立的梧桐树下,一群女子正目瞪口呆的看他表演——这实在不能怪这些女子花痴,就算是花痴恐怕也不会想看一个比自己还美了多少倍的男子。只是,不得不说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点。(汗~~~)
为赴“约会”,(爆汗~~~如果未经过约定,私自到人家门口去“蹲坑”也叫约会的话)水宴然今天是经过一番精心的打点才出门的,本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他这么一经打点就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但——就算再怎么美,他也是人不是吗?试想,一位一袭白衣、手持通体晶莹的白玉箫、飘飘若仙的绝代佳人,居然在紧闭门窗的房间外,仗着绝世轻功在细如儿臂、雕龙画凤的栏杆上左右徘徊,不时露出夸张的表情,还偏就不发出一点点声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简直就像猴子走钢丝一样!就是因为主角太美了才更显奇怪!!
黄昏,是意味着昏暗、朦胧,但绝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天下美人有数,能美到如此地步的更就只能说绝无仅有。所以,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的是谁——那些在树下的女人恐怕都很清楚。如果他水宴然的心上人对下属管教有方的话还好,若是没有这么幸运……他就绝对该好好珍惜他在江湖上的最后三天。
不过,人说“祸害一千年”大概真的很有道理,还没等水宴然把脸丢光,冷冰冰的似乎蕴含着怒气的低沉腹语声便自紧闭的房间内响起——“都给我回来!”而且好像很幸运的,他的心上人似乎对下属约束甚严,只见女子们齐齐低眉道了声“是!”就不再看他一眼,鱼贯涌入楼内。
稳住险些跌下楼的身形,水宴然心头百转——怎么办?才说要追人家姑娘就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可又不能畏罪潜逃……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女子们全部进入了楼中,水宴然咬咬牙,硬着头皮正打算开口,楼里便幽幽的传出一声低沉的腹语:“窗外的可是水门主?”
——“呵呵……”水宴然觉得自己的笑声绝对称得上尴笑——尴尬的笑,“看来姑娘不仅武功高强、精通音律、冰雪聪明,还可能有‘隔板猜物’的异能,不然怎未见姑娘开窗、出门,便知晓窗外之人就是在下?”
——“呵,水门主恃才傲物世所共睹,想来不会相信神汉、巫女的异能之说才对。”冷冰冰的腹语再次响起,但其中明显的多了些嘲讽,“我的确看不到楼外,但——潘安能满载瓜果而还,水门主也能让我楼里的姑娘们倾巢而出。我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自视甚高,能让她们不务正业的贪看,那一定是真正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又偏偏武功高到驻足窗外我却毫无知觉,这样的美人……普天之下我能想得到的,好像就只有身兼天下第一美人及武林第一高手的水门主而已。”
——好辛辣的言辞,好多刺的姑娘!男人被赞美成倾国倾城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水宴然听得女子如此回话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她显然不高兴自己吸引了她的下属们“不务正业”,看来自己今天真是弄巧成拙了。
“呵呵……”再次干笑一声,水宴然突然发现,好像自己二十七年来干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至少在下还是说对了一半,姑娘果真聪明……昨夜在下听得姑娘琴音清妙,竟就私自留下窃听姑娘弹琴,回去后自觉十分失礼,记得昨夜姑娘弹琴时似乎伤了手指,便让熟悉药学的弟弟为姑娘调了一份不留疤痕、专治外伤的药,原想亲自登门向姑娘道歉,但又怕姑娘爱静不喜他人打扰,故今夜悄然来访,不想还是惊扰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晾才好。”还好比练习时说得利落。
“……江湖盛传,水门之主‘傲视群雄、俯瞰众生;言不多一字、行不余一跬’,但阁下今日殷勤有加却音容不改,到叫在下怀疑——阁下真的是水门主吗?”——就差几个字:不会是冒牌货吧?
——“!这……”真的没想到佳人会如此一问,水宴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僵立当场,屋内佳人也不言语,就这么尴尴尬尬的一段难言的沉默。
——“咳!”水宴然终于轻叹一声,看来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是装不下去了,“姑娘就不要讽刺在下了,在下知道姑娘喜静,这两日的确打扰到了姑娘。但,不知该不该说……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水某刻例独行二十七载,朋友遍天下,知音却一个也无——并非水某妄自尊大,看不起人,而是所谓知音——知己、知心,强求不来。只有姑娘冰雪聪明,行事言谈与宴然甚为相合,使宴然顿生相见恨晚之意。但姑娘似乎并非江南之人,若匆匆错过——茫茫人海、红尘万丈,恐怕自是此生再难相见。所以宴然两日来唐突打扰了姑娘,实是……”脱下风流潇洒的面具水宴然言词恳切,说到这里竟已词穷,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知音吗?水门主说得不错,朋友遍天下当得起‘知音’二字的又有几人?水门主,你我相识不到一日,闻声而不曾见面,如此妄断——水门主他日勿要后悔。而且,水门主大名鼎鼎天下皆知,在下自然知道水门主的好多事情;而反观水门主,恐怕对我却一无所知。世事难料,你我立场敌友不定,最好的知音也可能是最强的劲敌,如此这般还不如不要,水门主一定坚持吗?”腹语声幽幽传出,没了冷漠和讽刺,只有疲惫和无奈——好是凄凉!“更何况,莫怪我多虑,水门主想要的真的只是‘知音’而已吗?”
——“……姑娘……我”聪明、太聪明了!只是,这样聪明自己又如何应付?
——“不仅仅是‘知音’……水门主究竟要些什么?好多东西在下没有、不想给也给不起。更何况……诸葛武侯可娶黄氏,天下第一美人的水门主……却不可配在下这般貌若无盐的……男子。”
——“!!!”春雷炸响,水宴然被轰得瞬间不知南北,男的?!自己也?!看来水家真要绝后了。“……阁下是男子?”
——“……是。并非有意欺瞒水门主,只是任务在身,实在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还请水门主见谅。”腹语再次响起,只是仿佛多了一点点自嘲和悲伤。
“宴然自然知道行走江湖有好多不得已,但——我的心意又与阁下性别、容貌何干?”他水宴然本就不是世俗礼教束缚得住的,男子又怎样?只要真心相爱依然可以一生一世相私守,比翼天涯!
——“嘶!!!水门主你!……你怎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断袖分桃……此事有违人论、礼教不容,水门主怎能……!”窗内之人倒抽一口冷气,竟发出了迥异于冰冷腹语的低沉言语声,言词激烈——直到好似终于发现不对后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又以腹语说道“水门主何出此言?”
——原来他会说话!水宴然心头一喜,顿时轻松了下来,笑道“原来姑……阁下会说话,真是太好了,如此好听的语声为何非要隐藏起来?希望阁下能从现在开始对水某真真正正的‘说话’。至于其他……水某从来冷对千夫,何曾在乎过什么世俗常规、悠悠众口?阁下看来也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又何必如此激动?”
——“你!!……咳……”悠悠的一声轻叹,楼中人仿若疲惫的开口道:“水门主怎的如此固执?在下的确不在乎世俗,但实在是……水门主要的好多东西我没有、不想给也给不起,水门主的盛情我……恐怕无福消受。”
——听得此言,水宴然觉得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寒彻心扉,“你没有的是什么?你不想给也给不起的是什么?是‘爱’、是‘身’、还是‘心’?!”
——“水门主是聪明人,明白了又何需多说?……我没有的是‘心’,早被人摔成碎片化为烟尘,我没有的东西即便水门主要我也无从给起;我不想给的是‘爱’,太痛的回忆让我不敢尝试也不敢相信,水门主若是真的有意于在下就该还我清静;而我给不起的是‘身’,早污秽不堪了的身子即便在下愿意给,水门主恐怕也嫌肮脏。呵呵,如此回答水门主可满意了?就放过在下不要再来撕这已结疤的伤口……我已经很累了……”
疲惫的、悲伤的、自嘲的、心碎的、强忍呜咽的语音响起,那么清脆却又那么沉痛——自己伤到他了!该死!!!二十七年来水宴然从未像此刻一样懊悔过,他刚刚发誓一定要让他幸福让他微笑,居然现在就冷语伤了那本就遍体鳞伤的心上人!简直混蛋!!!
——“……对不起,我失言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算了!”一声断喝,楼中人仿佛不愿再与他谈任何一句话……良久,楼中才传出冷冰冰的腹语,“……水门主,在下今天已经很累、想要休息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水门主就请自便吧!”
……
——“……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你手上的伤还是要擦药的,这是我人称‘医鬼’的七弟调制的伤药,你……罢了,我放在栏杆上了,你……自己保重!”
凤凰台上飘荡起虚无飘渺的箫音,仿佛能安抚世间的万物般,风止雨停、燕鹊无声——想必也安抚了那仿佛已寂寞了一生一世的孤独的心,然而,却依然不能抹去那心上依旧流着血的伤痕……
那么动听箫音却带着那么一点点浸渍了哀愁的忧思,很轻、很淡、很薄、很……
——南宋神宗天宝六年三月四日夜——水宴然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从三月初四水宴然在凤凰台碰了那么大的一个钉子,到如今已经有二十三天了。这二十三天里,水宴然夜夜到凤凰台外吹箫直至天明,风雨无阻;白天就回到水门闭门不出。没人知道他到底吃没吃东西、睡没睡觉,水门上下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因为自那天以后从来就没人在见到过他。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水门的事务好像与他无关一样丝毫也不过问,看来不仅女人谈了恋爱会变蠢——男人也是。
本来水门的事务也可以不用他管——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水门是惹不起的?至于平常的事务,这些他培养出的人才足以应付了。可是!要说的是可是!什么事都有万一的情况出现,偏巧不巧,这次的万一就发生在水宴然因爱而颓废日子里。
金陵除了水门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大小帮派,他们以两种形式存在着:第一种,不附属于水门,不必遵守水门的规章制度,但逢年过节必到水门上礼,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关键时水门也会为之调停,普天之下有谁会不买水家的面子?但!水门决不是非管不可。而第二种则是完全附属于水门,要遵守水门的所有规矩,其头目也在水门担当虚职,若出了什么事情,水门则是义不容辞的必须帮忙——自己家的孩子受了欺负,能不管吗?
——“青竹帮”就是附属于水门的小帮派之一。而今,麻烦就出在这个“青竹帮”上。
半年前,青竹帮前任帮主遭人暗算而死,年仅十五岁的少帮主竺青叶于大理归来,倾力追捕杀父仇人,终报了不共戴天之仇,继承帮主之位。继位后将青竹帮治理的远胜从前,欣欣向荣。只是不知是有人寻仇,还是少年青涩无意中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物,从今年三月初五起,青竹帮内屡生变故。
先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右护法,半个月后又被塞在轿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青竹帮,可是却被人割了舌头、打断四肢,不能言语。然后副帮主新纳的娈童又被绑架,后在交纳赎金的情况下被撕票,尸体被残忍的肢解后无声无息的送归,副帮主一见心痛之下卧病不起。再之后,在青竹帮人人自危、草木皆兵重重防范的下,左护法竟在大堂院内被劫走,至今未归,生死不明……
当然,这只是青竹帮的说法,经水宴影及夜凉调查,青竹帮还隐藏了一些并不光明的事情。
那个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的右护法,半个月后的确又被塞在轿子里送回青竹帮没错,可是却并非被割了舌头、打断四肢;相反的,他被青竹帮软禁了——清晨里鬼气森森出现在青竹帮总堂的轿子是大红的喜轿;轿子里的右护法是凤冠霞帔、大红盖头、裸着下体、见到男人就淫荡的贴上去神志不清的阉人。而且,每两个时辰如果没有男人就会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头发、皮肤……
副帮主新纳的娈童被绑架,在交纳赎金的情况下被撕票,尸体被无声无息的送回来的没错。但却并非残忍的肢解尸块,而是梳洗干净、穿戴整齐,且表情安详之极,仿若生前的清秀少年。副帮主也并非心痛之下卧病不起,而是见到那娈童宛如生前的尸体后,痛哭之余竟发疯的将之带回房内,三日不出。三日后侍女只听得房内一声惨叫,发现副门主突发暴病,目光呆滞、神志不清,手足开始溃烂,药石无医。而据房内情况看来,副帮主曾与娈童的尸体发生关系,即——奸尸……
左护法的确被人劫走,至今未归、生死不明没错,但地点并非是青竹帮大堂院内,而是闻名江南的男娼馆“醉月楼”。可是江湖人皆知,青竹帮的左护法是从不近男色的阴沉男子……
“唉……他们青竹帮到底是怎么回事?!”水宴影座在水门大堂的副位上,头痛极了,青竹帮几次三番来求助,可又不向他们吐实,就看这资料吧,青竹帮给的资料明明就藏着好多事情——也许是因为不光明。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真实情况都不交代清楚,还谈什么知己知彼?!
江湖上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很肤浅、很表面化的。一场比武,一生一死,活着的明明就是使了阴谋的江湖败类——但!没人知道、没人发现,他就是武功高超的英雄好汉!当今的青竹帮事件也一样,不管事实上青竹帮多么的不合作,可一旦青竹帮——附属于水门的青竹帮,当真被人给挑了……水门也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妈的!浑蛋!!!”咚的一拳捶上桌子,水宴影几乎咬牙切齿的骂道,“他青竹帮到底想怎么样!以为天塌下来也有水门顶着呢?!这么不合作,叫咱们怎么查?!干脆省事点,也不查了直接动手毁了它,再随便找个祸患栽到他身上,对江湖上就说是清理门户,也好过毁了水门的声誉!不然,可怎么办!”
“呵呵~~~”经过半个月的折腾,夜凉总是笑眯眯的可爱表情也终于撑不下去了——整个一个苦苦的干笑!“凉拌咯,影,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