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吟笑着,"不必客气,早听闻五兄剑艺超群,书吟早想领教。"
温五脸上仍是没有什么变化,他本就不多话,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位少主的底之前,他不会多说。"侯爷过奖,温五告退。"接着望了颜磊一眼随即退了下去。
颜磊似笑非笑的望着温书吟,"用轿子抬您不来,有正门也不走,原来侯爷喜欢翻墙回府。"
温书吟笑着走近颜磊,"我喜不喜欢翻墙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颜磊略抬起头对着温书吟微微的笑着,"如果侯爷精神还不错的话,相爷在书房等着呢。"
"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累了。"马上收了笑,伸了个懒腰又凑向颜磊耳边,"二十年没回来,房间在哪都搞不清楚了,你要不要带个路,顺便叙叙旧如何?"
颜磊只侧着头向着温七吩咐着。"带侯爷回房。"
"是,侯爷这里走。"温七答着便领着温书吟朝东院走去,温书吟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的跟着走了。
几乎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颜磊转身朝书房去,边吩咐着身后的守卫,"栓上大门。"
守卫迟疑了一下开口,"先生,总管还没有回来。"
颜磊头也没回的走着,"不要紧,总管比你们侯爷还会翻墙。"
守卫愣了一下,虽然不太了解,还是照颜磊的话栓上了大门。
直到深夜,城内一片寂静,月光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慕容云飞沿着偌大的城墙缓缓的走着,直走至后门才伸手一堆,愣了下才撇撇嘴角,不满地扯了扯紧缠住右手臂的染血布条,踪身一跃闪进了硕大的府邸。
落地无声,四周一片寂静。慕容云飞拧眉向前走了几步,还有数步远的守卫才突然大喝一声的转过身来。
"什么人!"
慕容云飞扬起了手制止他出声。
"…总管,您回来了。"守卫行了礼,抬起头时撇见他手臂上的血红。
"啊,您受伤了……"
"别嚷!只是小伤。"慕容云飞轻斥了几声。"你的警觉性太低了,多留点神。"
"是",待守卫应了声后便扬了扬手,示意他离去。
静静的回房,刻意隐了声息的开了房门,回首望了眼,确认距离不远的两间厢房都没了烛火,才静静的合上门。
"该死……"拆掉手上染了血的布条,随手拉起衣角拭了拭血渍。
"居然伤在那种鸟角色手上,明天准被那小子笑死。"喃喃念着,一边找着金创药草草的上着药。
但其实心底很明白,是为了什么大意而受了伤的。慕容云飞停下了上药的动作,愣愣的想着。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不是,很想着他回来的吗?……
"你太大意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慕容云飞连忙抓起桌上所有的血布和药往怀里一揣。
能这样近他身而不被他发现的人只有一个。
"师…师兄,还没睡。"强笑着的回身,望着那张清丽的容颜。
颜磊微蹙着眉头,偏头向着门外守卫开口。"打盆水来。"
也没说什么的坐了下来,径自拉起他的手臂观看着。拧了条手巾,细心地替慕容云飞理净伤口,再好好的上了药。
望着颜磊静静地替自己包扎时的神情,想着有多少次他这样受了伤回来,都是他这样静静的替自己疗伤。
以后,是不是就不同了呢……?
慕容云飞杂乱的想着,初入师门时就立了誓再也不畏惧任何事。却只有在他这个师兄面前,自己从来就不敢多吭一声。
或许,是不想吧…
"……师兄,很高兴吗?"慕容云飞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该高兴吗?"望也没望他一眼,颜磊只是专心的包扎着。
"……因为…他回来了……"刻意的转了视线,没有望向颜磊的脸。
"你不高兴吗?"听见颜磊的回答,慕容云飞愣了一下,望回他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当年他走,嚷的最大声的也是你,七年前一句话也没留就离京找他的也是你,整年念着他没回来看我们的也是你,现在他回来了,你不该是最高兴的人吗?"颜磊这才抬头望着他,清亮的眼神总能看穿一切。
"呃…我…我很高兴呀……"慕容云飞移开了视线,开口的语气却有些不甘不愿。
"那不就好了。"微扬了些角度的唇,看似微笑。
果然是很高兴吧…
闭上嘴没有再说话,看着他的师兄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暗自叹了口气,伸手制止。"师兄,我来就好了,你去休息吧。"
颜磊望着他不悦的神情,想着他这个师弟自小就不曾掩饰过情绪,总是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一望便知。
"情绪影响你的判断力。"颜磊开口。
慕容云飞愣了下,不晓得如何回答。只好呐呐的回着。"…我知道……"
"小心点,别再让我看见你受伤了。"说完,颜磊像来时一般,安静地回身出门。
用力地叹了口气,慕容云飞把自己重摔在床上,"你真知道什么情绪影响我的判断力就好了……"
慕容云飞喃喃地念着,一整晚只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四回
双手枕着头,温书吟舒适的躺在床上,享受着丝被凉滑的感觉,像拥着一个美人。
他躺着,可是他没有闭上眼。
因为他想睡,所以他不能闭起眼睛,他只好不断思考着。
已经很久没有想睡的感觉了。有多久没能人睡,仔细一想大概从五岁起吧。那一天,是一辈子记在心上的痛,让他夜不成眠。
起初是怕。
因为怕,所以不敢睡,不敢合上眼。
再来是怒,所以不愿睡,也不肯睡。
最终是惯了,所以不想睡,也不能睡了。
二十多年来,几千个夜里,自己只是这样问着眼,屏住气息的,听鸟、听虫、听雨、听风。
也很久没有想睡的感觉,直到他望见那个人为止,他一见那个人,他就想睡,用力克制着,才没在人前打着哈欠。
他不解。那个人的确美,的确柔,或许的确让自己心动。
但为什么他看了他就想睡?
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想睡。
但这个念头比他起了非分之想还让他心惊,他也许可以要了那个人,但他却不能睡在他身边。
因为他不能睡。在他做完他该做的事之前,他不能睡。
绝对不能。
远远的,除了鸟鸣声外,还有女子们细细的谈笑声,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
一整个晚上,他几乎想过了他的一生。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每一个他记在心上的人,还有,他这一次回京的目的。
只要再过二个月,他就能去做他真正想做,也是真正该做的事了。
只要二个月,他在等自己的生辰。
轻轻的有人拍了拍门,是个女子。
"侯爷,清晨了,奴婢打水给你洗脸。"轻轻推门入内的是个清秀的小婢女,远远的还有五个女子在观望着。
温书吟起了身,望着那婢女,细小的瓜子脸,有对灵秀的大眼,清澈的像望不见底,和她不同。这对灵秀的眼要是像潭清澈的小水塘,那她的就像是无底的深渊。
你不知道她有对深有多远,里头藏的社什么样的情感。就算她嗔着笑着,眼底还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渊。
"…侯…侯爷……"也是望的久了,那婢女低下了头的羞红了脸。
"叫什么名字?"温书吟心底想着她的眼、肩,想着她的模样,随口问着面前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奴…奴婢闺名秋玉。"低着头细细的嗓音带着羞涩。
每个丫环在进府前都听过这个小侯爷的传说,年已二十五却尚未婚配,若是看上了哪个丫环,就算是收做妾也富贵一生。"
"我说过东院不要人伺候的,记得吗?"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下,颜磊站在门边,打断了小女孩的幻想和温书吟的思考。
"是,是奴婢晓得,奴婢告退。"婢女慌忙的开口,回身离开。
掩上了门,颜磊望着温书吟用水泼着脸,"别望着人想事情,怎么这个习惯还改不掉。"淡淡的开口,颜磊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早些进来,我就不望着别人想事情了。"温书吟笑着,脱下了上衣用着刚刚婢女带来的手巾擦着身子。
颜磊静静的没说话,等着他擦完身子再换上干净的上衣,"你赶走了我的婢女,是不是该换你来伺候我?"温书吟笑着,望着一直静望着他的颜磊。
颜磊倒是没说什么的,起身走近的替他整好衣裳系上腰带。
"什么事吗?"望着颜磊一向没有神情的脸,二十年来不变,他却总能从其中探出些思绪。
"司徒翌在城外,没碰着吗?"替他系好了衣带,颜磊仰起头来望着他。
"没有。"淡笑着的回答。"回京路上后头跟着的家伙太多了。"
"是吗。"没再说什么的,替他整好衣襟,回身走向房门。"相爷在书房候着。"说着开了房门,略想了想的停了脚步,"云飞昨夜受了点伤,你小心点。"射进来的阳光映着他的侧脸,像块细雕的冷玉。
笑着贴近他回身倚在房门的身子,伸手撑住半开的房门。"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宝贝师弟?"
"都有。"出乎意料的回答,直率的不像他。温书吟略皱着眉,对自己这次回京的目的,他了解多少。
仔细的望着他一向令人屏息的容颜,想着初入门时的那一、二年,有多少日子是挨着这个细瘦身子才得以安心躺下的。轻轻的抚上他细致的脸,"要是就这拉你上床的话,会怎么样呢?"笑着望向近在眼前的人。
原本毫无神情的脸上漾出笑容,淡淡的,伸手抚上他厚实的胸膛,缓慢而准确的轻按在他肋骨的位置。"三根吧。"
温书吟立时的放开手,身子微退了些,笑着。"我还想活。"
"才这样死不了人的。"微微带笑的走出房门,"记得相爷在书房等着。"
望着他背影,温书吟叹了口气,再不愿意他还是得见。
重新深吸了口气,提起他不离身的剑。
再二个月……
想着,跟着出了房门。绕过前厅走进书房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正在看一幅字画。
"你觉得如何?"温和的笑容不变,那人二十年来从没有改变过他那张带笑的脸。
温书吟朝那幅字画随意望了眼,把剑往桌上放,顺手抓了颗果子,姿势不雅的一屁股坐到一旁的舒适的太师椅上。"不怎样。"
"是吗?这幅画可值三万两银子哪。"温清玉把字画随便卷卷扔到一边去。
"听说昨晚栖凤楼热闹的很。"温清玉闲闲的替自己倒了杯茶。
"喔?我怎么没听说?"温书吟啃着果子,边把腿往桌上一搁。
温清玉呵呵的笑了二声,"唐家那丫头不是你想的那种姑娘,沾上她可是玩火,别碰比较好。"
"喔?那严家姑娘如何?听说城东严家茶坊有位千金正好二八年华,不晓得沾上她惹不惹火。"温书吟冷哼了声。
"你中意的话,为父的马上八人大轿给你抬来如何?"温清玉愉快地微笑着。
"不了,那姑娘听说有个狡诈无比的父亲,我宁愿玩火也不要有个混帐父亲的姑娘。"扔了果核温书吟把手往身上一抹,"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
"不急,喝杯茶吧。"温清玉倒了杯茶给他。
温清玉脸上的笑容暖的能化冰,但温书吟还是冷着张脸,就站着拿过那杯茶一口灌下,"喝了,还有事吗?"
"别那么性急,才刚回城,有什么打算呢?"温清玉笑吟吟的喝了口茶。
温书吟挑了挑眉,撇撇嘴角像是在笑,"我要让全城的人知道我温小侯爷回来了。"
"喔喔~好大的排场,顺便玩玩火是吧?"
瞪了温清玉一眼,温书吟提起他的剑,"我玩我的火,烧着是我的事,你要是多事不要怪我一把火烧了严家茶坊。"
说完像阵风似的走了出去,撞开了刚要走进来的温六。
温清玉摇摇头,"这孩子怎么还这副急性子呢,真是的。"
"相爷,四哥有消息,再二天就入城了。"温六摸摸被撞痛的肩,恭敬的向温清玉行了礼。
"喔!很好很好,进城的时候你多注意些。"温清玉笑得非常满意。
温六应了声后离开,温清玉重新沏了壶茶。
他喜欢自己动手,这样才能泡出自己最满意的茶,他喜欢掌控好所有一切步骤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他也一向掌控的很完美,因为他有一群他非常满意的孩子们。
"再二个月……"轻啜了口还烫口的茶,温清玉喃喃自语的念着。
再二个月,一切就该有个定数了。
近午的街道上非常热闹,昨晚在栖凤楼那一闹,在一夜之间传遍全城,所以当温书吟浩浩荡荡的带了队人出门的时候,马上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温书吟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走在热闹拥挤的路上。慕容云飞和温五一左一右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前方几个手下忙着驱散人群,后头的也注意着是不是有刺客。
慕容云飞的脸色仍然十分难看,事实上他觉得温书吟在这种满城都是刺客的时候出门,简直就是找自己麻烦,况且在正是市集的时候带着一群人逛大街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扰民。但温书吟却很有兴致的东看西桃,慕容云飞也不好开口叫他别逛了。
突然砰地一声,前方传来大声的吵闹,慕容云飞往前跨了步凝神一看,原来是二个街头混混正在砸一个水果摊,凝着眉心正想叫身后人去处理的时候,温书吟已经从他身边晃了过去。
"黄老头!今天再不还钱就拿你孙女抵债!"一个獐头鼠目的流氓用着恶狠狠的语气说着老套的恐吓词。
另一个带着下流的微笑看着躲在黄老头身后发抖的小姑娘。
"请、请大爷们…再宽限二天,我一定……"黄老头用着太过颤抖的语气开口,让人担心他是不是随时要断气。
"看起来真好吃。"突然一句话插了进来。
二个流氓马上回头瞪着,还没来得及发话,只看见一脸愉快的温书吟和站在他身后仰着头抱着剑一脸不善地瞪着他们俩的慕容云飞。前者那个看起来很愉快的男人他们虽没见过,但在京里没有人不认得慕容云飞。加上昨晚传遍全城的八卦,三岁孩童都可以猜出这个笑的很愉快的男人是谁。
二个流氓马上非常识相的转了态度,"草民见过侯爷、总管。"
温书吟也没理会他们,径自从已被砸塌的水果摊上捡起一只雪白的梨,在衣袖上擦擦就拿起来啃。"嗯,真甜。"
慕容云飞忍住想踹温书吟一脚的冲动努力深呼吸着,温书吟似乎很满足的,又捡了颗起来扔给温五,"尝尝吧,五兄。"
温五只是接过,"谢谢侯爷。"
"记得小时候也尝过这么好吃的梨,这么久没回京了,这梨还是一样甜呀。"温书吟满足的再啃了口,然后笑着,"天子脚下,我以为在京里不会有逼良为娼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