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堕落————含烟

      自己究竟在干什麽？

      自从将延青接回来起，他几乎过著禁欲般的生活，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後到医院报到，晚上回家就不断在网络上收集关於动脉导管未闭的治疗方法以及手术的调养须知。

      冷冷的延青，不理不睬的延青，要是以前，这样拿架子，给他脸色的人，他根本不屑一顾，现在却反而越是冷淡，自己越是揪心。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是犯贱。

      什麽时候变得对这种到不了手的东西越发执著起来了？？

      张开眼，对这样的自己摇摇头。

      现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

      明天下午，延青就要被推进手术室，接受那生死攸关的手术。

      成败，现在还是未知数。

      何况，从头到尾，延青都被蒙在鼓里，手术过後，究竟能不能配合医生接受治疗，也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而且目前最让人担心的是延青的心理状态。

      心脏病人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激动或者过於忧虑。

      延青那深深积压在眼里和心底的哀愁，究竟什麽办法可以减轻？

      眼前突然浮现起延青看到画册时那种浓重的失落。

      或许……自己需要做的不是想办法然让延青接受自己，而是让他燃起对生命和未来的希望。

      茫然的突然被推进手术室，无影灯苍白强烈的光芒刺激的延青根本无法张开眼睛。

      蒙著口鼻、戴著手套的医生，各个立於各种仪器面前的护士。

      延青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为什麽……自己需要动手术？？

      还来不及细想，手臂上一阵刺痛，眼前白茫茫的光芒迅速褪去，只留下让他恐惧的黑暗。

      再次张开眼睛，又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依旧是浅绿色的窗帘、白色的屋顶。

      不同的是，自己口鼻上戴著氧气罩、心脏上安著心电图测试仪，手臂上一遍一个点滴，分别输著血和点滴。

      身体从未有过的虚弱。

      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中消失殆尽，连摇头的力量都没有。

      心……好痛！！

      不是那种受伤的痛苦，而是……而是，被千刀万剐的剧痛。

      张开嘴，想要呼唤，却无力发出声音。

      “延青……延青……你觉得怎样？”

      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熟悉的脸，没有平时的英俊挺拔，憔悴的气色、满脸没有剔掉的胡茬、充血缺乏睡眠的眼睛，担忧的神色全无掩饰。

      延青困难的动了动嘴唇，依然无法发声。

      “别激动……延青，你静静听我说。……你动了心脏手术，是先天性的动脉导管未闭，手术很成功……你终於醒过来了……知道吗，你都已经睡了足足一天多……我真担心你……你……能醒过来，太好了！”欧阳奕说话难得的有些哽咽，血红的眼眶居然有些泪痕闪烁，

      温柔的抚摸著延青柔软的头发，欧阳奕笑得带著悲凄。“你睡著这段时间，错过了件好事哦……”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到你家，把你以前的绘画作品带回来，送到了这里有名的艺术高中，你瞧，这是艺术高中下半年新生入学通知书……你被录取了！”欧阳奕高高举起通知书，递到延青可以看清楚的地方，“高兴吗？”

      延青的眼睛牢牢地被欧阳奕手中的通知书吸引了。

      红色的本子上，黑色字显眼的写著：

      “经过我校艺术专业考核，延青同学被录取为我校XX级新生。请携带本人身份证及本通知书，於9月2日到校办理入学手续。“

      眼睛为什麽越来越迷糊？看不清了！！！

      胸口好痛，堵得难受。

      心……跳得好乱！！

      “别……延青，你别激动！！……别哭～～”欧阳奕没料到延青会是这样的反应，挖空心思想到讨好他的方法，希望收到他燃满斗志的回应，而不是这麽一个劲的流泪。

      虽然能够理解延青是激动的表现，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反而增加了身体的负担。

      用纸巾小心的将流出的泪水擦去，欧阳奕将录取通知书小心避开点滴的注射针头，放进延青无力的手里，帮他握紧，顺势握住他的手，低头在瘦骨嶙峋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别哭了……别哭，你现在要赶快好起来……然後，你就可以重新握起你喜爱的画笔，创作你自己的作品了！！……延青，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事情吗？……你是不是该尽快从这张病床上爬起来、健健康康的带著书本回到属於你的校园去？”

      瘦小的手，虽然无力，却收紧著握住了那张录取单，延青由急喘了几下气，心跳仪明显的波动了一阵，才慢慢平缓下来。

      闭著眼，延青没有回答欧阳奕，但紧握录取单的手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对未来的期望。

      医护人员小心的观察著各种仪器随时的波动，看到延青所有的仪器显示终於回落到正常状态，不由得跟著欧阳奕大松了口气。

      欧阳奕放开手，站直身体，看著一直紧闭眼睛的延青，嘴角总算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人的潜力其实很大，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发挥出来。

      心脏手术虽然成功，但是应该预防的并发症却不少，延青居然在身体依然嬴弱、体质天生虚弱的条件下，在短短7天内，克服了所有的潜在并发症，终於进入病情稳定期。

      心脏病人精神支持很重要。

      欧阳奕深知这点，从书店里给延青搬来很多记录各地艺术画廊、建筑、壁画的碟片，延青想看的时候，护士小姐会酌情播放一段时间。

      每次，延青专注的看著屏幕，那眼眸中闪烁得兴奋、踌躇满志得斗志，都让欧阳奕深深著迷。

      他所熟悉的延青，不是在仙境中强颜欢笑、放浪糜乱的虚假，就是私下里含著泪，满目忧愁、凄美孤独的哀戚。

      这麽斗志昂扬、充满对未来期望，闪耀著属於他这样花样年华般绚烂光彩的延青，欧阳奕从来没见过。

      晶莹闪亮的眼眸中放射出的、对艺术的追求和痴迷，将延青本来纤细柔弱的脸庞映照得光彩照人、闪亮夺目；一向紧抿的薄唇不时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将一直笼罩在眉眼处的萧索失落一扫而空，印衬的生气勃勃。

      这样的延青，比以前仙境中故作妖媚、假做豔丽的容颜，不知道美丽了多少倍、生动了多少倍。

      欧阳奕发现，自己越来越被崭新的延青所深深吸引，越来越被他的喜怒哀乐所左右。

      不需要延青多对自己递来一丝接受、恋慕的眼光，只需要看到他这麽真实、愉悦的微笑著，、生活中，就已经很满足。

      欧阳奕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大傻瓜，昏乱的跟随著心仪的人或喜或悲，不计回报的一味讨好付出。

      堂堂钻石王老五、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欧阳奕，居然沦落到以前被自己最看不起、最嗤之以鼻的地步！──上天果然是一报还一报，过去自己过的太潇洒太无情，伤害了不知道多少闺中少女少男、高楼哀怨少妇们的芳心，现在轮到自己来尝这种被人拒绝、被人忽视、患得患失的痛苦。

      现在再来惋惜当初没有好好对待延青，好好珍惜他对自己付出的一片真情，是不是太晚了？？

      延青的病，在医院悉心治疗、欧阳奕的精心照顾下，终於痊愈出院。

      出院这天，欧阳奕早早就抛下公司一大堆会议和公事，提心吊胆的开著保时捷赶到医院。

      他已经在
      C市临近延青读书的艺校附近购置了一套跃层别墅套房，视野良好、空气流通，带有自己的花园和阳台，种上了延青喜欢的芭蕉，修葺了小小的鱼池，按照揣摩延青的心思布置好了新家，还专为延青装修了一间画室，可以方便他创作。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可是……

      这个东风，是不是会接纳自己的安排，欧阳奕一点把握都没有。

      以前的延青，或许会欣然接受。但是现在……依然紧闭著心门的延青，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与他同居共度的生活？

      走到门前，心跳的特别厉害，耳膜里都是自己狂跳轰鸣的心跳声。

      欧阳奕无力的对开始变得懦弱的自己笑笑，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延青已经收拾好一切行李，背对著他坐在病房的阳台上舒适的藤椅上，手上捧著一本画册，正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注意到轻手轻脚进门的欧阳奕。

      初夏顽皮的风轻轻吹拂著延青略微长长的秀发，轻柔的拂动著他白皙娇小的耳垂，宁静的侧面五官秀美，混和著柔绿色的沙帘、白色的藤椅、绽放的花朵……

      美的象副梦中的画。

      欧阳奕甚至不忍心惊动这画中柔美安静的天使。

      轻轻走到延青身後。

      有人接近的警报潜意识惊动了延青沈迷的世界，他猛然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惊吓的表情，看清楚来人後，面容才慢慢沈静下来。

      “可以走了吗？”延青对自己消失的防备和敌意，让欧阳奕有些许安慰。

      延青轻轻合上书，站了起来，拉了拉有些起皱的休闲T恤，轻轻点了点头。

      欧阳奕主动将行李提在手里，想伸手去拉延青的手，伸到半空，被延青轻轻侧身欲躲避的动作提醒，尴尬的收了回来。

      不急、不急！

      他现在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和眼前的少年拾回以往的亲昵。

      “走吧。”

      车驰出医院，平稳的驰聘在C市宽阔干净的道路上。

      延青静静的靠在副驾驶座上，不时拧头观察窗外全然陌生的城市，手里的画册，被小小的手捏的紧紧的。

      沈默一直蔓延在两人中间。

      低沈的气压让欧阳奕觉得心口压抑的不确定更加沈重，为了缓和两人间令人气闷的压力，他选择了面对。

      手中紧紧的握紧了方向盘，小心的、注意措辞的说：

      “小青，我……我为你准备了个新家，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心里紧张得连方向盘都在抖动，他连忙暗暗吸了口气，克制住这种泄漏他不安的异样。

      偷眼瞄了瞄一旁的延青，期待著他的回复，心突突狂跳。

      延青没有回头，一边望著窗外飞驰的风景，一边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轻点点头。

      欧阳奕大大舒了口气，心脏奇异的、违反常规的长距离运动地、渐渐从胸口缓慢落到胸腔。

      刻意掩饰自己的欣喜，保持住从容的语调：“要是你喜欢，可以永远住在那里。──你不介意吧？我在办理户主时填写的是你的名字。”

      其实，他喉咙里还含著一句话：我们以後可以在那里住上一辈子。

      但是，得寸进尺容易犯错误，聪明如欧阳奕是知道要循序渐进。

      好半天，延青才轻的不能再轻的“嗯”一声，“先看看再说吧。”

      显然，延青知道欧阳奕那句咽在肚子里没说出的话，也知道欧阳奕送他房子的真正目的。

      虽然没有得到延青首肯，但给他机会让他衡量一下新家的接纳性，再考虑是否会住在自己购买的房子里，已经是欧阳奕非常高兴的两人间关系的进步。

      从推开新家的门开始，延青就一直处於惊喜和温情当中。

      新家布置得很舒适。柔软的沙发、柔软的地毯、温暖清爽的家什搭配，连颜色也是讨喜的米色和绿色，间或用豔丽的颜色提高色彩度。

      对颜色敏感的延青是很喜欢这样风格。

      特别是欧阳奕难以抑制一脸讨好表情的推开那间为他准备的宽阔画室时，延青突然被这些看似平常，实际却是欧阳奕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时间为他处处设想、处处体贴的安排，感到打心底的感动。

      一排排整齐排列在画架上的画笔和颜料，一叠叠整齐堆放的画纸、画布，整幅落地的视野开阔的玻璃窗，居然还有满满一墙壁的各种绘画书籍、画册、图片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