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蝶————寒月

　　
　　身著彩衣的蝴蝶在林间翩翩飞舞
　　人说，愈鲜艳的东西愈有害
　　殊不知，那只是蝴蝶的保护色
　　为了不被猎人捉住
　　散发诱人的馨香色彩
　　世间，有只美丽的白蝶
　　翅上闪著点点银光
　　如朝露
　　那是，恋人的眼泪

　　第一章
　　混乱的、毫无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脚步踏得不重，似乎是个小孩急急忙忙的赶来。因为那些杂乱的声音中掺杂了一声声唤著“爹爹”的叫声。
　　稚嫩的声音听来不过七八岁，伴随著哭声和凄厉的呼喊，煞是折磨人心。
　　然後，门被打开了。
　　然後，是一片的沉静。
　　然後……
　　「爹──！」
　　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子扑了上去，倒在一个早已僵硬多时，显然已断气好几个时辰的男人尸体旁。
　　血红的脸、血红的手、血红的身体，与那流了满地的血红腥液刺痛了他的眼，他却也早已明了……如何的哭喊都唤不回魂归九泉的男人的事实！
　　倒地的男人是他的爹，几个时辰前才与他说说笑笑共享天伦之乐，现下却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泪眼瞥见地上用两个血红大字写的遗言：
　　柳真。
　　胸中仇恨熊熊燃烧，他握紧了双拳，咬牙，眼睛死瞪著那几个大字。
　　「柳真！杀父之仇，必定回报！」
　　「柳真！」应天擎忽地惊醒，气喘嘘嘘，满头大汗，似乎是做了什麽恶梦，让他脸色苍白不已。
　　他扬手一挥，汗如雨下，下了床榻往窗边靠去。
　　今夜著实闷热，就连他也睡不好，不过窗外那绿意盎然的植物似乎不受这夏季热力的影响，依然在偶尔拂过的微风中轻轻摆盪。
　　望见这副清爽的夜色他应该开怀的，可方才那紧紧纠缠的恶梦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不仅是恶梦，也是他一生最痛苦的事实。
　　当年他才七岁，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
　　他的父亲是举国皆知的大商人，许多外族的奇特物品全由他的父亲运进中国买卖，也十分得到朝廷的信任，每每命他到关外采买；母亲是一个美人，温柔优雅又贤淑，且精通四书五经，是教导他的良师。
　　家中每天都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却在某一天一个姓柳名真的人来访後一切都变样了！
　　他声称自己是父亲的好友，父亲也极力款待他，可不出几日，家里就发生变故了──
　　先是母亲被强暴羞辱至死，然後是他的弟妹被凌辱而死，最後还把尸体丢进河里让他们找不到！
　　柳真分明是一个恶人，可父亲却说什麽也不愿怀疑他，并且极力认为那些事都不是柳真所做。他恨透了父亲的是非不分，最後，连父亲都被柳真杀死了！
　　自从那天起，柳真消失在江湖上，而他，也开始四处求师习武，为了就是找出柳真这个小人来为自己的家人报仇！可他找了二十年，柳真的身影不但没有再出现在江湖上，就连江湖人也不知道柳真这一号人物。他慌了、急了，柳真不知去向，他要如何为家人报仇？
　　难道这二十年来的血债就付诸流水吗？
　　不！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不找出柳真，他誓不为人！
　　「大哥。」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注意。他皱眉，怎麽这麽晚了他的二弟还来找他？
　　「进来吧。」应天擎说了一声，门外的人就推门进屋了。
　　「大哥，还没睡？」庄子微慢步至应天擎的身旁，脸上带著一副温和的笑容，似乎看不出深夜未睡的疲惫。
　　「有事吗？你身子不好，怎麽不早点休息？」应天擎蹙眉，有些责怪庄子微不懂照顾自己的身体。
　　庄子微是他的师弟。当年家破人亡，他流落街头之际遇上了庄子微，他见他一身狼狈可怜而收留了他，也因此与他度过了一起乞讨的日子。後来他们一起上山拜师，他成了他的师弟。他习武，而庄子微习文。因为庄子微的身子本就不好，所以无法习武。
　　「方才正要就寝，却听见大哥房里似乎有些骚动，所以过来瞧瞧。」庄子微笑著解释，「大哥又作恶梦了吗？」
　　「没事。你身子骨弱，别在这儿站著吹风，早点去歇息。」应天擎关了窗，要庄子微回房，显然不愿多谈。
　　「大哥，我还不了解你吗。」庄子微苦笑，家破人亡之痛他也经历过啊！
　　见到庄子微愁苦的面容，应天擎有些愧疚。
　　「抱歉，引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不碍事，小弟只是担心你。」庄子微又恢复了温柔的笑颜，现下他不愿再想起那惨痛的回忆。
　　「别忧心，我这麽大的一个人了，懂得分寸。」
　　「是吗？就算如此也需要人照顾的不是？」庄子微有些体力不济，寻了张椅子坐下。然後为应天擎和自己倒了杯茶。
　　「怎麽？你这副样子想照顾我？」应天擎挑眉，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真是爱说笑。」庄子微轻笑了声，「子微身体孱弱，尚且别人照顾，可没法照顾大哥你这个高头马大的大男人啊！」
　　「哦？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子微向来心里明白，大哥就别再取笑了。」
　　「取笑你我可不敢，哪天你家那口子一个说不准，难保他不会拿刀来砍我。」应天擎也学庄子微坐下喝起手边的茶里，话里有浓浓的调侃意味。
　　庄子微的脸唰地通红，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艾艾地说：「大哥这不是在取笑子微吗？」
　　「我说的可是事实。」
　　「邑他只是爱吃醋了点……」
　　「可是他连我的醋都吃！」
　　「这个……子微改天会要他改改的。」
　　「是啊！真该改改了，不然每次弄得你下不了床也不是办法。」应天擎扬起坏心的笑容，暧昧的盯著庄子微的脖子看。
　　啊的一声，庄子微连忙抬手掩饰，脸更红了。
　　「大哥你就别再逗我了！」
　　见子微羞愤的模样，真是有些可爱，他可以理解为何天邑会喜欢子微了。
　　爱情啊，这东西离他好遥远。
　　「大哥心情似乎好多了，子微也放心了。」不知何时，子微脸上的红潮退却，又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弟弟。
　　「子微，抱歉，让你忧心了，也谢谢你。」应天擎欣慰的笑了笑，至少他还有子微这个弟弟，虽然不是至亲的，但也陪他走过了最艰辛的日子，他由衷的感谢。
　　「大哥，你若当子微是你的弟弟，就别跟子微说这套客气的话。」
　　「我知道，服了你总行了吧。」应天擎无奈的摇摇头，然後催促著庄子微快回房睡觉，「晚了，去睡吧。」
　　「嗯，大哥晚安。」庄子微道了声晚安，然後便起身慢慢走出，忽地又想道什麽似的回过头说：「明天邑就回来了，大哥要调查的事就会清楚了。」
　　「他查到了？」
　　「似乎是，邑在信里也没说的很清楚。」
　　「我知道了，你先回房。」
　　送走了庄子微，应天擎开始计划著要怎麽报复柳真。
　　他多年来的怨恨可不是轻言就可了得的！柳真你最好有受死的准备！
　　天刚亮，鸡就鸣。
　　应天擎在房里坐了一整夜，无眠。
　　他计划了一整夜，千头万绪都还在脑中纷飞天就亮了；还没得出一个结论，仆人就慌慌张张的跑到他的门前敲门。
　　「大少爷，邑少爷他回来了。」
　　「要他先在大厅等等，我待会就来。」应天擎沉著声音说，多年来的仇恨快要如愿以偿了。
　　仆人连忙称是，然後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应天擎梳洗了下，便踏出房门来到大厅了。
　　映入眼帘的是天邑那张风尘仆仆的脸，有些狼狈，却依然不掩他的英俊风彩，而庄子微早已一身整齐的随侍一旁了。
　　坐上主位，应天擎沉著声音开口了。
　　「人呢？」
　　「大哥，柳真早已死了。」天邑语出惊人，让应天擎脸色一变。
　　「死了！？」
　　「是的，不过柳真他尚有一子一女。属下已带他们同道回来。」天邑手势一下，原本身後几个高大的男人从门外带进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他们的脸上没有惊恐的表情，只有疑惑和好奇。
　　应天擎冷冷的笑了笑。
　　初生之犊不畏虎吗？
　　「你是谁？为什麽把我们带来这里？」少年问，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有著浓浓的不解。
　　望了他和在他身後的少女一眼，应天擎心中顿时有了决定。
　　换上一副较柔和的脸，应天擎轻声道：「你们是柳真的子女？」
　　「没错。那你又是谁？」少年脱口而出，少女有些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似乎在责斥著少年的无礼行为。
　　「我是你们父亲柳真的朋友。我知道你们父亲近来有麻烦，派人赶去解决，想不到他早已死去了。」
　　少年一听，激动的问：「那你一定知道我父亲是被谁杀的了！告诉我！」
　　应天擎心里有些惊讶，想不到柳真还有其他的仇人！不过，这样也好，帮他解决了柳真，剩下的，他只要对付这两个小鬼头就行了！
　　虽然有不能亲手手刃杀父的仇人的遗憾，不过既然柳真的两个子女落在他的手上，拿他们来报仇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应天擎在心底冷笑著。
　　柳真啊柳真，你是否应该恨当年为何没有将我们全家灭了？
　　「很抱歉，他的仇家众多，我一时还查不出。」
　　少年听了有些泄气。
　　「你放心，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我会找出凶手的。」应天擎给了保证。
　　少年很感激，向应天擎连连道谢，然後随仆人领著他们到以後的住处去了。
　　挥退了手下和仆人，厅里只剩下应天擎、庄子微和天邑三人。
　　「大哥，你打算怎麽做？」庄子微依偎在天邑的怀里，柔声道。
　　应天擎闻言，只是支著头，似笑非笑，口不对语地说：「柳真的儿女长得可真美。」
　　「大哥是说……」天邑皱眉，看来是猜中了应天擎的主意。
　　「大哥想做个风流浪子吗？」庄子微轻笑。从来没见过应天擎与其他人在一起的他真的很难想像那幅画面呢！不过，应天擎的确有那个万花丛中过的条件。
　　「有何不可？」应天擎哼了声，「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倒不如玩弄他们的肉体，挑拨他们的感情後，再慢慢的折磨他们至死，这才能消我的心头之恨！」说著，应天擎的眼神变得嗜血，「那是他们必得付出的代价！」
　　「大哥要怎麽做我们都无法置喙，只是别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庄子微难得的严肃了一张俏脸。
　　「子微，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我不会那麽容易就罢休的！否则，我恨了这麽多年是为了什麽！」
　　庄子微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大哥的事子微不再过问，只希望大哥将来别後悔。」
　　「後悔？」应天擎忽而狂笑，「後悔二字在我心中早已不存在了！」
　　「大哥，子微只是想奉劝大哥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子微，难道你能忘记你的家仇之恨吗？」应天擎道。
　　听著，庄子微的身子僵了僵，沉默了许久。
　　「……子微从来没忘……」垂首，容颜惨黯。
　　怎麽敢忘？那腥风血雨的一天，他怎麽敢忘？
　　「那你怎麽要求我忘？我又怎麽忘得了？」
　　「子微没要求大哥忘，只是希望大哥别为了复仇而忘了自我。」
　　「子微，这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自我们进入师门开始，我就已经背负著深仇大恨了，非要柳真灭家不可！」
　　看了应天擎充满怨恨的脸一眼，庄子微不再多说，微微恭了个身，淡淡道：「子微先回房了。」
　　目送庄子微和天邑的背影出去，应天擎只能苦笑。
　　要他回头吗？
　　呵！他早已不能回头了……
　　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姐姐，那人对我们真好，真不愧是爹爹的好朋友。」少年欣喜的开口，拉著少女的手一副欢喜的表情。
　　少女给少年一个温柔的微笑，「是啊，想不到爹过世之後还有人对我们好，真要好好报答他了。」
　　「可是姐姐，我们身无分文，什麽也不能给他，怎麽报答？」少年瞧了瞧少女和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一眼，心中顿时酸涩。
　　少女也意识到了他们目前的窘态，美丽的脸蛋顿时失色。
　　「是啊，我们这麽穷，该怎麽报答？」
　　「爹爹什麽也没留下，我们总不能一直在人家家里住下吧？」
　　「这是当然，人家不养无用之人的。」
　　「那……姐姐，我去当人家的小工好了，至少还可以养你。」
　　「那怎麽行！当小工是要受人家欺负的！你个头这麽小，肯定十分凄惨，姐姐不忍心看你被人家欺负！」
　　「那怎麽办？等爹爹的仇报了，我们就得走了啊！」
　　「这…姐姐会想办法！我们目前就先安心的待在这儿吧！」
　　「姐姐……」
　　「别再说了！你累了，去歇息，我也要休息了！」不给少年反对的机会，一把将少年推向内室，然後自己在另一边的床上休息了。
　　少年没法子，只好听从少女的话，乖乖爬上床，但他却是双眼睁著老大，想著法子要得到一份工作来养活他们姐弟。
　　他可不想再过著别人救济的生活了！
　　嗯！等休息够了，就找那人说去，求他给他一份工作！
　　少年想了想，终於安心地闭上眼歇息了。
　　殊不知，这才只是猎人补捉猎物的开始。
　　第二章
　　天水楼是应天擎和庄子微的住处，平日只有仆人洒扫，甚少人进出，就算有客人也是让其住在天一楼，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一切都是应天擎为了让身子弱的庄子微能够安安静静的生活。
　　应天擎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一块染血的青色玉佩，一动也不动的静静盯著。
　　那块玉佩是当年他从他死去的父亲那找出的，就被握在他父亲的手里。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块玉佩从他父亲手里拿出来，可见他父亲对这块玉佩的感情多麽强烈固执。
　　玉佩上没有什麽多馀的花纹，朴素的很，只有刻了两个字──
　　柳真！
　　他父亲直到死亡还死死抓著这块玉佩不放，可见其对柳真的恨意多麽入骨，连到死了还不放松！
　　由这一点就更可以看出柳真那个小人果真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为什麽！为什麽柳真非要杀了他父亲不可！？亏他父亲还真情真意的对待他，视他为挚友，不愿污蔑他，可他居然是这样回报他的父亲！
　　不可饶恕！
　　既然柳真死了，那就拿他的儿女来偿债吧！
　　「大哥，该用午饭了。」此时，庄子微在门外喊著。
　　应天擎被惊醒似的，连忙将玉佩收好，应声道：「你先去，我等等就到。」
　　「嗯。」庄子微回了声，应天擎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听得出来，脚步有些沉滞，怕是庄子微身子又不舒服了。
　　应天擎皱眉。
　　似乎该抓些补药补补子微的身子了。
　　站起身，应天擎往厅里去了。
　　今天午饭设在厅里。
　　其实大部分是设在花园里的一个大亭子里，但今天风大，庄子微的身体不适合在大风中吹，所以设在厅里。
　　此时庄子微、天邑和柳家姐弟已经在厅里等待应天擎的到来。
　　应天擎一跨进，就见到柳家姐弟似乎与庄子微聊得开心。
　　「久等了。」应天擎淡淡说了一声，便要人开饭了。
　　「凌非、叶儿姑娘，你们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不用客气。」庄子微笑著说，看来他似乎挺喜欢柳家姐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