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都不要再抱我了……”如果你已经厌弃了这样的我,那么就分开吧,我很累,真的很累。
“你怎么了?”他突然过来抱住我,声音里有着刻意的温柔:“别开玩笑了。”
“我很认真的!”我就着他抱我的姿势把头靠在他肩上,应该要推开的,但是最后这一点的温柔,就让我贪恋一下吧。离开他吧,趁我还没有陷得太深,趁我还离得开。
他冷笑一声,说道:“你确定你离得开吗?你的身体已经不能离开我了不是吗?”
“那是你吧。”我终于推开他,他的嘲讽让我心寒,他就是这样,连短暂的温柔也吝啬给予,而我竟然,一心想要靠着这样的人。我对着他,发出冷冷的声音,“说什么迷恋的,不就是你吗?”
他一怔,接下来的话却更让我心寒,他笑着说:“那是性爱的调剂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接纳了我不是吗?为了我那么甘愿地张开双腿,难得我还想用那种肉麻的话来哄哄你,你居然还当真!真是可笑!”
说着可笑的人就那么笑着,像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一样,用高高在上的、鄙夷的神色望着我。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吧!我居然还为了那些虚幻的幸福动荡着我的心!真的很可笑……
“是,是我错,”我笑了笑,“我这具身体你也用得够多了,我们之间,就此结束吧。”
“你说什么!”他突然猛地扯住我,“你把话说清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结束我们之间可耻的交易!”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领口的扣子应声而落。
他盯着我眼神一暗,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一用力,我的领口被大大扯了开来,我低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前斑驳着青紫的痕迹,是之前的……
我赶紧揪住领子,想要逃开,却被他压在了桌上。
“他是谁!”他冷冷地问。
我别过头,我不能说,那个人拿我的亲人威胁着我,我不能说!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让你袒护至此!”他的声音透露着他的愤怒,然而他刻意的嘲弄却更让我恐惧,“还是说,你就这么随便地找陌生男人上床,连谁上了你也不知道吗?”
“啪!”我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不要侮辱我!”
“我侮辱你?”他红着眼开始撕扯我的衣服,低沉嘶哑的声音却似流露着一缕悲哀,“你和别人上床都不觉得侮辱,我就连说说都不行吗!你怎么会这么下贱!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他疯狂地压着我,没有一点温柔,就这么占有着我。
什么是离不开,什么是依恋?我冷笑着看着苍白的墙壁,原来对一个人的依赖可以被那么迅速、那么彻底地粉碎掉!真可笑,许韶誉,之前的我愚蠢至此,竟以为自己会离不开,会依恋你……
他终于冷笑着离开了我,手指摩挲着我的脸:“想离开我吗?别忘了我才是做决定的人,而我的决定是,我还没有玩够……”
看着再次关上的门和那个离开得那么决绝的背影,我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为何会“偏爱”我至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还要陷入多少的地狱……
有点冷,走在入秋的夜里,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被虚妄的幻想遮住了自以为明亮的眼睛,我看到的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以为的“贪恋”不过是低级到可笑的谎言,而我居然就那么信以为真了,而且更可笑的,我居然还将这摘不走的花捧不住的月当作自己的筹码,最后,终于落得狼狈不堪、遍体鳞伤……
想消失,想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自欺欺人也好,我只想修补一下自己残破了的心,然而我可悲地发现,世界何其之大,于我竟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白天繁华的街道现在已经被黑暗掩盖,露出它原本就寂寞的本相来,我从不知世界可以清净如此。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直到一个熟悉又隐含着疑惑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闻、闻老师,是你吗?”
声音不是很轻,在空荡的街上显得格外地清晰。
我停下脚步,木然地转过头:“……程净么……”
女孩捧着一大堆的玩具,身边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此刻正端端正正地站在她身边。
“闻老师,真的是你!很久没见了,真没想到可以在离医院这么远的地方看到你!”她欣喜地跑到我面前,看清了我,却猛然一惊,吞吞吐吐地说:“……老师,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她的语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我的落魄世人皆知似地明显,掩饰般地,我扯出一个笑:“哪有什么事啊,工作太累了而已。”
“是这样啊。”她点点头,望了望身边紧随而来的男生,转向我的时候,脸突然红了红,“恩……这是我以前的同学。”
“老师好。”男孩子礼貌地点了点头。幸福的孩子不是吗?这样简单的幸福,却是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的。
说了几句,也到了告别的时候,“有什么事老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女孩离开时这么说,目光诚恳而深邃,仿佛能揪出我落魄的魂来。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那种被温暖暂时埋藏起来的寂寞和激恸的悲哀立刻毫无遮掩地涌了出来,我突然开口叫住了她:“程净,可以帮个忙吗?”
已经远在一段距离外的女孩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刻转身跑了回来,对着身后的男孩喊:“你先回去吧!”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个男孩此刻一定很恨我打扰了他们的约会,可是,你已经很幸福了,而我,只是想要一个小小的依靠而已,我只是想任性一次,想彻底地,让别人来照顾而已……
“……什、什么事……”跑过来的女孩有些气喘吁吁。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可怜的,因为还是有人可以这样真心地待我,即使她只是把我当作应该要尊敬的老师、前辈,即使她不知我是个多么可耻、多么不堪的人……
“可以……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看到她楞了一下的表情,我补充到:“亲戚家、同学家,或者只是你看到过的小旅馆,随便怎么样的都可以……”
没有问为什么,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谢谢。”真的。
听程净说,她有个男同学在附近有自己租的一个单位的房子,而且打了电话确定可以收留我。
虽然已经知道也是我所认识一个同学,但是当叩开门见到那张年轻骄傲的、露出满是意外和窘态的脸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苏、苏云?”
“闻人晴?”苏云看到我时也是一脸惊讶。
两人同时望向“罪魁祸首”,她却笑地很是得意:“很圆满不是吗?正好,你们可以解开心结啊,两个大男人闹得这么别扭干什么,我都着急!”
“胡说什么啊你!”苏云一阵怒吼。我却知道程净一直在为上次交病史时碰到我和苏云发生的不快挂怀。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啊!”程净举起双手讨饶,顺势把我往前一推,我一个不稳跌在苏云的怀里,他本能似地扶住我,手却僵了僵,有些进退两难,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闻老师就交给你了!”程净摆了摆手,逃也似跑了,剩下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
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上次的那一巴掌应该很伤他的自尊心吧,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吧,我刚想开口道别,却被他一把拖进了屋:“原来程净说要借住的人是你啊,还不快进来!”非常不善的语气。
一把将我按进沙发,他在对面坐下,眉头皱地紧紧的,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说吧,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虽然年龄小于我但气势绝对高高在上的苏云,我直觉地有些害怕,支支唔唔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我马上就走,马上!”
说完我立刻想要起身,却被一股大力按了回去,他双手按着我的肩,我动弹不得,一抬头却看到面前那张隐含着怒气的脸:“走?你走到哪里去?!许韶誉不要你了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要到处找地方住连寝室也不想回去了不是吗?!”
我一楞,看到那张似乎已经了解一切,说那么伤人的话却还是那样一副居高临下者态度的脸,突然心中一痛,一整天受的委屈立刻悉数涌进心里,不禁失控地叫了出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真是荒唐!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多嘴干什么!”
我毫无顾忌地大叫着发泄,看着苏云渐渐铁青的了脸,竟有一种罪恶的快感,而他的一句话却彻底打垮了我用愤怒勉强堆砌起来的尊严:“不管我在你心里是个多么毫不相干的外人,至少,你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哭,不是吗?”
他的语调是那么温柔,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不知何时挂上的眼泪,看着他突然变得哀伤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打掉他在我脸上轻抚的手,我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痛快地哭着,这一生,也许就只有这么一次……
许久许久,仿佛哭尽了一辈子的眼泪,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终于放开了他。
他看着我,神色很是复杂,出口的语调是少有的温柔:“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你可以依赖我。我说过,如果你走投无路,如果你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你伤害你,世界上还有我可以让你相信让你依靠。这句话的期限很长,有一辈子……”
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我动了动却没有挣开,真的好温暖,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了,就算不该,我也想贪恋一下,就一下,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的东西。
睁开眼的时候,是完全陌生的房间,身下是很大很舒适的床,一侧头,看到墙边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修长的身体。我爬起来,用尽量轻的声音摸去厨房,却只看到一冰箱的饮料以及冰到发焉发黄的蔬菜。没办法,还是去买点吧。
当我拎着一大袋早饭回到门口的时候,正为自己忘了那钥匙而懊恼地想敲门,门却猛被打开了,然后看到一个衣冠不整的人,头发也没梳,一副紧张的表情,看到我时怔了一下,马上就钳住我的双肩怒气冲冲地开口:“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醒来没见着你有多着急啊!”
我心中一热,低下了头,把手里的早点提了起来,有点内疚地说:“我去买早饭了……”
偷偷地看那头喷火恐龙,却意外地见他红了红脸:“是、是吗?那还不进来!”
他伸过手来,我紧紧握住,拯救,那是我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觉得那一握可以将我彻底的拉出那片混沌,但是脑中的那片绝望却那么明显、那么残酷地跳跃了出来,我猛然看见自己伸出的右手前臂上长出了一片很小的红斑,淡淡的粉色,却刺眼地可以将我彻底打垮,那是什么我很清楚,我浑身发抖,那种绝望的冰冷刹那间侵蚀了我的心志,我僵在了原地,终究,我是逃不过的,过去毕竟不是梦,那是真实存在的啊!
“怎么了?你的脸色突然变的好差。”苏云担忧地开口。
我抬起头,轻轻一笑,“没什么,进去吃早饭吧,很饿呢。”
不能告诉他,不能……我这样告诫自己,所有的苦,我自己承受就好了,将无辜的他卷入这样的污浊中,我怎忍心!
我一直以为躲起来就可以忘记、可以不再去想起,但是,当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睁开尚未合拢过的双眼,那种清晰到残忍的绝望就会在眼前铺开,一直一直地延伸下去。
墙边沙发上的男孩发出均匀微弱的呼吸声,黑暗里传来令人安心的气息,在这个时候,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一丝薄弱的安全感,但是很快又清醒过来,其实我很明白,如果我想要贪恋这种安全感的话,就很可能会招致难以预料的毁灭……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该有多好,没有考医科,没有留在院里,没有认识许韶誉、郁东江,甚至,没有出生……有人说出生是不能选择的,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然而真的可以吗?如果上天遗弃了你,你还有什么能力可以继续?我以前不相信什么命运,但是现在,我不得不信。人就是这样,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开始怨天尤人,却不知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不想承认也好,但是我很清楚,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份工作,为了生存,我不会去招惹许韶誉,一个让我恨却又不甘爱上的人。
是的,我爱他。
在这样宁静的夜里,在被狠狠嘲笑、在千疮百孔之后,我发现我是那么的爱他,甚至比往昔更加强烈而清晰,我怀念他的拥抱,怀念他的爱抚,怀念他的亲吻,我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然而,在我以为可以依靠他静静疗伤,以为可以抱着他忘记一切罪恶的时候,他给我的却是深入骨髓的遗弃,那样尖刻到毫不留情的鄙夷让我心寒,他的话语清晰得不可思议,是的,他只是在“玩”我,我只是一个玩具,任何人的……
到底有没有人可以真正在乎我?我的心好痛。
被母亲刺伤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疤痕不再疼痛,原来心真的可以比肉体脆弱,可以疼到这样浑身发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