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光曲————风染衣

第 1 章

　　肆意生长的杂草，满地荆棘，错枝横生的古树却无法阻隔出一道墙，无法阻止一个白影以飞般的速度穿梭其中。一路留下片片残衣，丝丝银发和鲜血淋漓的印记。

　　凝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完全不考虑一身残破，遍体鳞伤。命都快没了，还有谁会顾及所谓的形象和与死亡相比下那一点轻微的皮肉伤？

　　他不怕死，可不想死在身后那群厉鬼手中，听着越来越近的追逐，恐惧越来越强烈的占据他全部感官，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滚落，看着前方无比的黑暗阴森，绝望的想着——死定了！

　　身上火烧般的疼痛刺激着昏沉的大脑，凝在疼痛和疲惫中挣扎选择，终于在感受到一抹清凉袭上额头后睁开了眼睛。

　　看清眼前的事物，凝反射般的跳起来，顾不得一身伤口带来的刺痛，戒备的看着眼前拿着沾湿的软皮还愣在原位的人。

　　原来是个孩子，凝略微放心的想着，松口气的同时看到孩子眼中明显被惊吓的神色和转而变得警惕而投向自己的目光。看着孩子的眼睛，凝完全放下戒备，一放松，疼痛感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如同野兽般的眼神，这是凝再次昏迷前略过脑海的映象。

　　再次醒来，四周寂静的可怕。凝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树洞里，四周除了自己外只有满地枯草、一张兽皮、几片青叶和摆放在叶上看起来晶莹可口的野果。

　　他拨开覆在身上的枯草，艰难的爬起来，双手扶着树壁一点点的挪向洞口。

　　比他想的还疼，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树叶包裹住的脚，回想起自己逃亡时一路践踏的荆棘丛和早不知何时跑丢的鞋，不禁寒毛直立。

　　看起来被人包扎处理的不错，盯着自己那双应该惨不忍睹的脚，凝欣慰的想着，至少现在自己还能走，虽然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锋般锐利。

　　好容易移到洞口，早已一身冷汗，凝抬头，随即被刺眼的阳光灼的立刻闭上双目。好一会才看清外面的一切……

　　这里是片森林，四周长满连见都没见过的奇花异草，阵阵刺鼻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每次吸入都带来一种似幻似真的迷茫感。

　　这种味道应该有毒吧，凝扶着洞口渐渐下滑，全身软而无力，大脑混沌不堪，隐约间只想着要吸入更多那种让全身舒畅的香气。抓着唯一一丝清醒，他命令自己不能沉醉其中，却依然只能大口吸着这异常的馨香。

　　正在他苦于无力挣扎的时候，一片绿叶覆上口鼻，瞬间的清新让他立刻清醒不少。他感激的看着这个救他于水火的恩人。

　　眼前的孩子看起来很幼小，赤裸的身躯最直观的反映出性别，他一头乌黑的长发直到脚跟并覆盖全身，虽然看得出天生丽质，却碍于不常打理而脏乱不堪，满头枯叶草屑和纠结的发丝缠在一起。凝看着不觉皱眉，把目光转到他脸上，五官端正却看不到孩子该有的可爱，虽然肉鼓鼓的脸颊、小巧的鼻子再配上一张粉嫩的小嘴，换做任何一个孩子都应该可爱的想让人捏一把。可在他身上就是给凝一种如同猛兽般犀利的感觉。问题应该出在眼神上，他有一双如同暗夜星子般明亮的眼，但透露出来的却是鹰般的锐利，和他一身娇小完全不相称。

　　这个孩子应该比实际看起来大一些吧！看着他虽然靠近自己并一手捂着树叶一手想艰难的把他扶起来。可只要凝有一点他预料外的动作，他马上就绷紧身子如同被刺激到的山猫一样时刻戒备。

　　他救了自己却防着自己，有了这个认知，凝放弃所有抵抗和不必要的动作，任由他艰难的把自己拖回洞里。反正他也真的是全身无力，根本无法自己再走回去了。

　　孩子把他拖回洞中，安置到原来的位置，凝着才注意到自己原来躺的地方有一张无比柔软的雪猫皮，比较起这一室简陋，把珍贵雪白的兽皮给自己睡，这恐怕属于贵宾级待遇了。凝意外的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善良，不禁放柔了目光，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笑看着他。

　　那个孩子把凝安置好后搬走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枯草，又从外面抱了堆新的来，然后把野果放在凝身边。见凝没动就拿起一个塞到他口中，凝张口含了进去，一股清甜在口中散开，顿时感觉全身舒畅，于是就一个接一个拿来吃了起来。孩子见他吃着，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凝看着他捣鼓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把他们捻碎后放入口中咀嚼着，心想他连草都吃是不是因为把食物给他了？

　　正考虑着要不要叫他一起吃时，就看孩子走到他身边，拉开他一身破衣，播开了原本缠好的柔草，用手中的软皮在他伤口上擦了擦，然后吐出口中那团绿莹莹粘呼呼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体，直接往他伤口上抹。

　　凝顿时全身僵硬，他完全没想到那些会是抹到他身上的东西。他……他居然把放在口中含的湿漉漉的东西就这么抹到他身上……

　　好——脏！

　　还没等凝来得及抱怨，就见孩子拉过一张巨大的叶子，叶子上堆着一团柔草和一堆被捻碎的野草。孩子扯了段柔草放手中搓软了，然后小心的缠到他伤口上固定好。接着继续刚才的动作，把野草放入口中……

　　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觉得全身血气降到冰点，呕……好……好恶心！

　　他闭目，不敢看接下来重复的动作，消极的认为眼不见为净。岂知越是不看感官就越敏锐，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拉过张青叶吐了个干净！

　　孩子用一脸莫名的目光盯着吐的昏天黑地的凝，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他吐的差不多就扶他躺好，拉着刚才吐了一叶子的污秽走了出去。

　　凝感到万分惭愧，他可是在救自己呢，虽然方法实在是……

　　呜——不能想，不要想！凝勉强压回涌上来的反胃感，看着再次回来的孩子。

　　孩子手中捧着另一种野果，看来是觉得他刚才的反映是因为吃不惯先前的野果造成的。凝叹息，无力纠正，继续在孩子凌厉的注视下一点点吃光那不甚美味的果子。感激的看了眼孩子，然后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很累。

　　孩子二话没说，抱了清爽的野草就往他身上盖，没几下就做了个堪称完美的草窝，把凝包了个严严实实。

　　凝瞪着眼看着这无比精彩的绝技。好——厉害！不过佩服过后便感觉浑身不舒服，呃——那些草干不干净？会不会有虫子什么的钻出来咬他？呃……那个……他……他……他有结癖啊！

　　第 2 章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状态下睡着的，当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全身舒服，忽略牵动伤口的疼痛，凝好心情的想要寻找自己的恩人。

　　洞中似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有了前车之鉴，凝怎么都不敢贸然出去。正想着那个孩子去哪了，就听见洞口有细小的骚动。凝紧张的盯着入口，下意识握紧拳头，等待将要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看到是那个孩子进来后，凝自然放心不少，他对孩子展开笑脸表示欢迎，不过没得到任何回应。孩子抱着大堆食物坐在兽皮上分派着，看来是打算解决接下来的温饱问题。

　　凝没说话，看着他分着不认识的坚果和浆果，突然觉得他的动作跟他的眼神一般如同个小动物，觉得可爱，于是就笑得更灿烂了。

　　孩子好一会才分好果子，把多得那份移到了凝的跟前。哦！不仅善良，还是个很无私的好孩子！凝对他好感顿生，笑眯眯的想伸手摸摸他的头表示鼓励。

　　没等摸到，就感觉手背一阵疼痛，凝悬着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早跳离三丈外的孩子以万分警备的姿态盯着自己龇牙咧嘴时才想起来他对自己多少还是防备着的。

　　揉着被抓红渗着血丝的手背，凝自认倒霉的吃起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食物。

　　孩子看他吃东西，就放下戒备，把原本就离凝甚远的兽皮更挪开了些，心满意足的吃着自己那份，还时不时用眼角扫过凝的方向。

　　还真是时刻戒备，凝摇头。他知道孩子明白自己没有恶意，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好吃好睡外带调理治疗。不过看着他，凝就想起不知谁告诉自己的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话来。原本自己到不太在意，不过看了他后才知道，什么叫体现的淋漓尽致。

　　吃好了，孩子又一次重复了昨天的换药工作。有一就有二，这次凝算比较能接受，他紧闭着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不要计较不要……

　　终于在他快敖不下去的时候，孩子很给面子的结束了今天的任务。

　　呼——庆幸着自己终于忍住没吐出来，凝轻轻的向孩子招手。

　　孩子没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凝那一脸温柔。

　　多少了解了这个孩子的个性，凝拿出原本就泛滥的耐心一点点的向孩子施展开来……

　　“来，你过来……”他向他招手。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呃……应该说没能力伤害你。”再次招手外带送上无比柔和的笑脸。

　　“乖，你过来点啊……”继续招手，笑容泛滥。

　　“来来，靠近点……”手有点酸，脸皮有点抽。

　　“那个……我说……你靠过来点吧……这样怎么说话……”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僵硬的脸，又看着孩子丝毫没放松的警戒。他，他居然一点点往后退？

　　自己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干吗怕成这样？凝决定放弃！他放下手，收回笑的抽经的脸皮，反正他不领情，自己也大可不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不过……不过好歹他是自己的恩人啊！怎么会这么失败？

　　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失望爬满脸的凝依然在那里唉声叹气，这边的孩子看他不再看着自己对自己笑得恐怖后到放心不少。他一点点靠近凝，看着他拧眉叹息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把手伸上他眉心轻轻抚摸。

　　凝被孩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这个任凭刚在怎么诱惑都没反应的孩子居然靠他那么近。

　　唔……有点紧张，呃……很紧张，啊……非常紧张！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轻轻搂上孩子光滑的背，很轻很柔很小心，生怕一个不甚就吓跑了好不容易靠近的小野兽。

　　孩子在他手贴上的那刻本能的僵了一下，然后瞪着眼看着凝。

　　凝不敢开口，只能放出平生认为最无害的表情给他，轻轻顺着他的背摸了一下……没反应，那再摸一下……还是没反应，继续摸一下……这次终于有反应了，不过反应的是自己的手，在触到那一头乱发外带毛糙的枯草后手掌被拉扯的生疼。

　　忘记自己有伤口啊……看着自己几乎自找罪受的手，凝想收回来。可在对视上孩子的眼睛后愣是硬着头皮继续轻柔的抚摸。

　　他看起来似乎觉得很舒服，看他眯着眼一脸温顺，侧着头乖乖的靠在自己腿上，总觉得有种驯服猛兽后的成就感。凝笑着，把另一只手轻轻放到孩子头上，缓缓插入他发中，一点点的顺着他的发。

　　可能是觉得非常舒服，孩子蜷着身子，任由他帮自己整理一头乱发。中间还夹杂一点细微的呜咽，如同小猫一般享受着这一切。

　　凝发挥他无比的耐心，一点点的整理那头从第一次看就觉得不顺眼的发。以及其轻缓的动作挑清他满头草屑，又用纤长的手指代替梳子梳理他纠结的发丝，终于在日头西下前完成这项无比庞大的工程。

　　凝满意的看着被他理顺的长发，黑亮黑亮的发丝如同瀑布般顺直。轻轻一撩就一丝丝散了开来，果然天生丽质啊！凝笑的好不开心。

　　可能是感觉到他停下动作，孩子不满的动了一下，而后抬头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些迷离。

　　凝轻笑，抚着孩子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 3 章

　　孩子没什么反应，还是继续看着他，眼中不满越来越多。

　　凝只能继续安抚着他，顺意后，孩子继续眯着眼睛。

　　他到很会享受……凝哭笑不得，只能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问：“你有没有名字？”

　　没得到回答。

　　“你会不会说话？”想到这几天好像都没听到孩子开过口，一种恐怖的想法串了出来。

　　还是没有回应。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身下的人依然只顾自己享受。

　　“呃……你听的懂我的话吗？”

　　绝望的看着身下的孩子居然发出浅浅的鼾声，看来真如同自己猜测的，他不仅不会说话，恐怕连听都听不懂。难倒说自己遇到的真只是个像人的小野兽？

　　细想着，凝打消刚才的想法，这个孩子就算不会说话，可行为各方面都是个正常的孩子，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怕自己，应该多少跟人接触过，不过生活在这种袅无人烟的地方，恐怕真的听不懂太复杂的语言。

　　想到可能他真的连名字都没有，凝的同情心开始溢出，好可怜……

　　自己的恩人不能连名字都没有的，凝自顾自想着，然后对着睡的正香的孩子说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看你像个小豹子般的，动作也敏捷，不如就叫你捷吧！”然后拍拍孩子的背问：“好不好？你现在开始就叫捷了！”

　　当然睡梦中的孩子不可能回应他什么，不过凝听着孩子翻了身，咕噜着类似嗯的声音后就全当他答应了！

　　喜滋滋的抱着他一个翻身，两个人同时会周公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凝伤口渐渐愈合，虽然还是不敢出去，不过多少能在洞里走走。捷也看起来没那么防备他，虽然还是不太喜欢凝接近，不过有时自己却会主动靠近凝。

　　当然理由很简单——天冷！

　　凝发现捷虽然听不太懂自己说什么，不过多少会对他的声音有所反应。而且渐渐的似乎很喜欢凝对他说话，到现在每次凝说话捷都会睁大眼睛看着，歪着头想着。

　　于是凝笑着问：“要不要我交你说话？”

　　回答只是捷乌溜溜转着眼，盯他看了半天。

　　于是凝当下决定，好好教会这个孩子。

　　凝没当过老师，不知道该如何教起，于是他回忆起过去看到的母亲带孩子的情形，然后告诉自己，只要把捷当个初生的婴儿对待就好了。

　　那婴儿学说话从哪学起？想，再想，努力想！对了，说话前不是应该先听懂别人说什么？

　　于是凝花了很长时间训练捷的听力，几乎每天从睁开眼就对着捷说话，说的凝都要认为这几天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光了。

　　当然效果明显，捷一方面很喜欢听凝说话，一方面似乎有点理解凝不断磨嘴皮子的意思，非常合作的认真听着。渐渐的他能够理解凝说话的意思，多少也能配合着点头或者摇头。

　　为此凝当然万分欣慰，成就感让他每天都春光灿烂。

　　不过终于一天，凝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忽略目前自己的现状——脏的可怕外带全身瘙痒，还顺便奉上阵阵酸味，害凝不仅没有食欲，连多日不见的反酸感都油然而生。

　　忍不了了，真的忍不了了。虽然捷每天帮他换药的时候多少都会帮他擦身，可想洗澡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自己过去几乎早晚都要洗澡，如今多久没沾水了？呃——不敢想，不愿想，绝对不能想！

　　开始凝还不断告诉自己伤口没长好，不能沾水。后来告诉自己外面很危险，不能随便出去。最后忍无可忍翻身而起，不顾一切的直往外冲。

　　还好被捷眼明手快的拉了回来，凝转眼望着捷，一脸委屈。带着哭腔道：“饶了我，我受不了了，我要洗澡！”最后那句几乎是吼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