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天下(第二部)————未樱

作者:未樱  录入:07-09

现下天气本就寒冷,童谅不仅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又遭吴杉内力袭击,不觉冷得一哆嗦。他怕那内劲中含有毒气,便只想撤手后先收劲护住自身要穴。但他两年多以来,内力已渐渐消退,此时怎能受此打击,一时竟无法收力,只得咬牙运气,使出浑身解数以一道又一道的猛劲运力冲击吴杉,只想得到空档收回手来,再图自救。

但那边,吴杉也惊奇于童谅内力深厚。童谅用全力发出的连环层叠的内功深广如大海,竟一时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他便也收了轻视的心思,以更加猛烈的内力攻向童谅,也是不肯罢手。只是他哪知童谅的内力早已是穷途末路,如此斗法,全凭紧惊人毅力,再过几分就会全盘崩溃。

只见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却一左一右执着同一个茶杯,运劲暗斗,面色凝重,杯中茶水渐渐被两人内功蒸腾,冒出白汽,而两人却依旧是谁也不敢动一动。
但果然片刻之后,就听得“哇”的一声,童谅终于口喷鲜血,而那茶杯也在同时碎裂,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吴杉知道童谅已受严重内伤,终于笑了。他收了内力,站起身来,掩饰着擦了擦额上汗珠,道:“踏波居士,在下无意为难与你,只是奉教主之命,想取天同‘天下令’一观。不知少岛主可否赏脸?”

童谅尽量支持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伸手抹去嘴边血迹,冷笑道:“吴长老真是笑话。你们若想看那天下令,何不上岛观赏,又为何要逼迫于我?难不成想以我为质,逼父亲交出天下令么?”

“怎么会!吴某虽并不是刻意来此,但也知道那天下令已不在岛上了。既然不在岛上,那么只有可能是在少岛主您的身上。”吴杉见童谅出语尖刻,也不动怒,只是娓娓道出事实。

听闻此言,童谅心道:“我出岛之时父亲与师兄并不知情,因此天下令不可能在我手上。那吴杉如此说话,要么就是在胡说,想拿话激我说出天下令真正所在,要么就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说……”想到此处,童谅不禁心下一冷,一个可怕的念头冲上脑海:“难道说,他所说是真?天下令真的已不在岛上?那么又会去哪里?不对!如果那吴杉真的对岛上情况如此熟悉,难不成……”他已不敢再想。

难不成,天同已被攻破?
“不,不可能。若天同已被攻破,江湖上怎可能一点传言也无?再说,他身为净元宫长老,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不会还停留在此。但是……”念及此处,童谅虽然用尽全力稳定心情,但本就惨白的脸色却愈见发青。

“少岛主?”吴杉见童谅的脸色由白变青,心知话语已起了效果。于是他依然带着脸上那惯常的笑意,道:“在下不过借来观看,居士何必如此小气?”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决不可如此下去!”童谅心下已暗暗作了决定。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向后大退了几步,撞上背后的桌椅。匡当几声,就在其它人的注意都被那些声音吸引的一瞬,吴杉眼前绿光一闪,童谅“无雨匕”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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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气飞奔出城外,隐没于光秃萧索却积雪深厚的树林,他在不停地跑。
不能停,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凛冽寒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力气已所剩无几,但若在这时停下来,必会被追上。内伤严重,身上的伤口也不知有没有停止流血,即使如此,忍着发疯一般的疼痛也不能停步。

耗费了全部的力量终于逃过净元宫的追捕,又怎么能够被追回!
童谅终于明白净元宫为何这么想把自己擒获了。若说原先想杀掉自己只是荆之扬为逼傅放回到他身边的话,现在依然追捕自己却不再下杀手则有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以自己为质,逼父亲交出天下令。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偷偷出岛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现在,他完全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但为时已晚。
师姐并没有错,她只是疼爱自己,不想看到自己为情所困的痛苦模样。
曾经以为私下出岛对自己而言是多么伟大的举动,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处处给别人添麻烦的,太过任性的行为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童谅的整个身心就都被深深的懊悔占满。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一直都被保护得过好,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
但现在事已至此,他又有何法?
一个趔趄,他扑倒在雪地里。身上在逃出时所受的伤口触及冰冷的积雪,疼的仿佛洒了盐。
但是,心也在痛——仿佛翻搅过去的疼痛。不知是因为内伤,还是心境?
他想站起来,无奈四肢已经完全无力。远远望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废弃的破旧山神庙,他咬了咬下唇,便尽力地向那个方向移动过去。


庙中一片脏乱,虽无积雪,但飞扬的雪片融化后带来一片潮气,让满地乱草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有裂缝的墙壁透着风,无处躲藏又衣衫单薄的童谅冷得无法,只得挣扎着把那些乱草收集起来,堆成一个草垛,接着钻了进去。情势逼人,饶他原先享的是什么荣华富贵,面对艰苦的条件也不得不低头。

钻进草中,虽然依然冷得发抖,但毕竟比在外面好了些。腐草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也无心去管。长时间的心力交瘁与深重的内伤此时全都化成铺天盖地的困倦,于是不一会儿,他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昏天黑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隐约听得耳边有了人声。他心下一沉,以为是净元宫人马追踪而来,便不敢再动。哪知细细听去,辨认出的却是几乎叫他如五雷轰顶的声音。

“不知晚辈哪里得罪了老前辈,用得上这么大的排场来对付区区一个小人物?”
这个声音是……!
那一瞬间,哪怕山崩地裂,狂风海啸,或者身处千军万马之,都不如这一句清亮的人声能让他心灵震撼。他只知道那个声音慢慢从耳朵沁入心里,再慢慢流向全身,说不尽的通泰,说不尽的喜悦。餐风露宿,跋山涉水的艰辛在这个声音之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激动之下,他简直就想立刻冲到那个声音的主人面前,但无奈连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虽然可以张嘴,喉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尽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童谅终于静下心来,仔细倾听几人对话。
未讲得几句,几人间的气氛却是越来越剑拔弩张。直到明显的兵刃相撞之声传来,童谅也不由焦急起来,只是无奈有心无力,动弹不得。
突然,未及童谅凭听力辨认出现场情景究竟如何,就听得沉重的人体落地之声,接着一个似有耳闻的女声响了起来:“傅放,这曼陀天香引的滋味如何?”
一听到这个声音,童谅没来由的浑身一颤。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傅放与那女声的对话。原来适才那声音的主人竟是早前见过一面的安少奶奶高留裳。只是听着对话,童谅头上渐渐渗出冷汗,因为他听出傅放现下情况已是如履薄冰。

只听得傅放忽然一声惨叫,惹得童谅心下一惊,几乎颤抖起来。
他在受苦,他在受苦啊!
但是,他能做到的只有一边在心里疯了似的狂喊,一边咬紧自己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直到硬生生的咬出血来,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那无用的身体。
动啊,快动啊!
虽然这么想着,身体还是除了僵硬的颤动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他想救他,想救他啊!
不过童谅混乱的思想一直维持至听高留裳道:“走吧,遥护宫还在等你。”
“不,不要……蔚……”
“他说了什么?”
“……明珠?”
“明珠是什么?”
“是他女人。”


啊,对了,他怎么忘了呢?傅放……已经成亲了啊……
他跟自己,本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哈哈,哈哈……
眼前一黑,突然袭来的疼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口中鲜血已毫无知觉地涌了出来。
当什么也不知道了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太好了……”
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醒过来了呢?
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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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睁眼,他发现竟有明媚的阳光映入眼帘。一双柔嫩的小手触感软软暖暖,在自己的面上轻轻抚摸着。
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是黄泉地府?还是……
“呵呵,呵呵,醒了,醒了!”
眼前似乎有个小小人影在晃动,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竟像幼童稚嫩的声线。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爹爹爹爹,快来!醒了,醒了!”孩童轻快的脚步声蹬蹬蹬地传了出去,接着,就听见一个沉稳而明显是男子的脚步踏了进来:“哦呦,真的醒了!命可真大!”
童谅费劲地尽量撑开眼睛,就渐渐看清正处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一张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脸。那张脸好像有点熟悉,总似在哪里见过……
脑中混乱的记忆渐渐被理顺,童谅几乎要一惊而起:“你是……居景声?!”
居景声微微点头,笑道:“能被天同少岛主只见一面便记住,在下真是荣幸啊。”
“……居公子何出此言,我还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啊。”童谅撑着就要坐起行礼,忙被居景声扶住。
“你都这样了,又何必拘泥于礼数!再说了,救你的人也不是我……”
“救叔叔的是南阿姨!南阿姨是爹爹的新娘!”居景声话未说完便被一边发出的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童谅疑惑地望去,就见居景声微微一笑,伸手将那声音的小主人抱了起来,向着童谅道:“薇儿莫不懂礼貌,快叫叔叔好!”

童谅定神看去,只见那个被居景声抱在手上的小人儿是个极为漂亮的小女娃。泛着褐色的细软头发还不到扎髻的长度,而是梳了两个羊角辫,穿着桃红小棉袄和松花色裤子,全身上下皆是娇嫩颜色,更衬得她皮肤雪白透明;檀口素齿,一双褐色大眼甚是灵动,正对自己呵呵笑着,可见得长大后必有倾国容颜。

此时小女孩儿听了居景声的话,立刻乖巧地叫了声:“叔叔好!”接着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转着眼睛上下打量童谅。
被小女孩看得几乎要笑出声来,童谅冲她点了点头,便问居景声:“这是你女儿?”
“……算是吧。”抱着孩子的男人淡淡地道,既不否认也没一口承认。
猜想居景声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童谅便不再问,而是转向小女孩道:“薇儿真乖!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薇儿两岁了!”小女孩一双大眼笑得弯成了月芽。
“两岁……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童谅不知为何,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淡淡笑开。不过盯着薇儿一张精巧的面容看了半晌,他却渐渐有了些疑惑,但他没多说什么,而是转向居景声道:“你女儿说的是真的吗?救我的人……是红谷医仙?”

居景声点头道:“不错,所以你本不该谢我的。”
“那医仙她现在何处?”
“医仙四处游历,救了你,便到下一个她该救的人那里去了。”居景声淡淡说道。
听见对方故意模糊的说法,童谅明白也许不该再问下去了,何况方才薇儿话里道出了一些不该为外人所知的隐情,便不再追问,而是径自道:“那我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她。说起来,她也救了我不止一次了……”

南茜留下的伤药甚是有效,接下来不过几日,童谅便行动无碍了。这几天,他与薇儿也相处得甚为愉快,童谅是独子,除了不常见面的师兄师姐便再未享受过手足亲情,小女孩儿一口一个叔叔哥哥不分的乱叫,倒让他像是多了一个也不知是女儿还是妹妹的亲人。

一夜用过晚饭,居景声先哄薇儿睡下,便邀童谅坐在堂屋,自己打了瓶酒,给童谅泡上粗茶,对饮起来。
“你知道下月初的鹿山之会吧?”居景声道。
童谅颔首道:“这么大的事,我自是知道的。”
“这两年,净元宫席卷江湖,造成今年原本应该在玄因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都无法召开,对武林同道来说可是天大之事。鹿山之会虽非全部江湖门派都能参加,但毕竟是还能自己做主的门派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净元宫吞并的最后机会,因此非同小可。”居景声沉声道。

他见童谅默然不语,顿了一顿,又道:“少岛主,你大约知道我乃朝廷刺东府的暗刺使吧。”
童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虽非江湖人士,但由于这层关系,对于这次鹿山之会也无法坐视不管。现在十一月已过将近十日,我若再不先行赶去可能会误了事情,但有薇儿在身边,很多事情毕竟不方便……”

“你想让我暂时照顾薇儿,是也不是?”童谅当下明白了居景声的意思,微笑道。
“……正是。这几日我见薇儿与你相处甚欢,也能放下点心。我跟凌霄派掌门有点交情,因此原本已拜托凌霄派的女侠们照顾薇儿,但她们也要去参加鹿山之会,带上一个幼儿可能会增添她们的麻烦,幸好遇见了你……我不知你是否也要去鹿山,但带着薇儿与凌霄派女侠们一起走,与你来说也较为安全些……”居景声大约是知道童谅现下仍为净元宫追捕,因此特别强调了安全。

“居兄你尽管放心,薇儿……我会当作自己女儿一般照顾的。”童谅虽未明说自己是否也要去鹿山,但关于薇儿的事,他却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居景声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但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童谅一眼,站起身一揖到底,道:“那便多谢少岛主了。”


第二日,居景声便启程赶往鹿山。他们先前所住的是会州城外向当地农家租借的房子,待到十日之后便要交还。凌霄派门人也是赶往鹿山方向,不过人数众多,自然要比单骑快马的居景声慢上一程,但会州却是她们的必经之地,因此居景声早便与凌霄派约好,待她们赶到会州之时就会派人来顺便接走薇儿。

十日一早,薇儿正在屋前独自玩耍,远远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便马上跑去告诉早已收拾好行李正在堂屋坐着看书的童谅。童谅忙牵着薇儿迎出门去,见了那男子容貌却是大吃一惊。

“和任予!”
“哦?你认识我?”只见那男子停了一瞬,面上却挂起了大大的惊喜:“你是认识我的吗?”
“什么?”听和任予如此发问,童谅心下一沉,小心地道:“你……不是宁真派的和任予少侠吗?傅放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他一直很担心你……”童谅念及傅放,心下一痛,但见和任予认真听着,眼中露出渴求的光芒,童谅咬了咬唇,又道:“当年武林大会之后,你就不见了,他一直想寻你……”忽然,他觉出了强烈的不对劲:“难道……你不记得了么?”

和任予闻言面上惨然一笑,正要说话,却突然住了嘴。这时,就见边上女子盈盈行了一礼,道:“凌霄派排行第五的弟子薛黛紫,见过踏波居士。”
童谅抬头仔细一看,见是个淡紫衣衫,做少妇打扮的标致女子,心下疑惑,便道:“不知夫人是怎地认识在下的?”
薛黛紫微微笑道:“三年前武林大会,我曾见过少岛主一面,但未与您打招呼,您自然不认识我了。”
童谅恍然,也是回了一礼,接着便转头向和任予迟疑地问道:“不知这位是你的……?”
“是拙荆。”和任予淡淡地道。
童谅大惊,也知事情却有蹊跷。他按下心中疑惑,强笑道:“原来如此。那倒要恭喜和任予少侠了。不知什么时候办的喜事?”
“我与外子成亲已两年多了。”薛黛紫笑道,满面幸福。
“噢……”童谅努力勾了勾唇,心下明白了几分,却并未再说什么。


和薛二人将童谅与薇儿接回凌霄派驻地后,凌霄派掌门碧琼子得到消息便带着凌霄七姝中的二师姐许馨洁,四师姐金子容与七妹戚明珠亲自前来探望。她们乃是特地赶去参加鹿山之会,取道水路从平澜江入运河进京,只留下大师姐梅香梨,三师姐李飞青与六师妹周碧巾驻守凤啸山。

推书 20234-07-08 :三流捕快一等护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