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情人————姬子

　　“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完全无视于他这么质问的目的，乔城依然自在的坐在沙发上，“当然你比较特别。”

　　“特别?你指的是设计?”

　　“嗯。”他点头，“你一直所隐藏着的实力与才华，我很想看清楚。”

　　“你真的这么肯定?”纪池蓝觉得奇怪，“仅仅靠那几张水准普通的设计图?

　　我在这个公司里工作了快三年，而你却只认识我短短几天而已。”

　　“不是。”乔城说：“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纪池蓝觉得身体一震，仔细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幸，“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你啊。”

　　“还记得你在大学时参加过一次设计比赛吗?”乔城突然说到这里，“而我就是那个QC，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纪池蓝一愣。Q．C．……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突然全都涌现了出来，原来乔城就是那次比赛的优胜者。

　　大学时代，纪池蓝曾经被教授推荐参加一次国际性的室内设计比赛，当时他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的设计竟然受到一致的好评，甚至还被称为最有希望夺冠的作品，只是最后仍然被一个名叫作pC．的人获胜了。

　　对于结果他本来是不在意的，但当他看了Q．C．的设计图之后，那种严谨沉着的风格还是让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但是……”想到这里，纪池蓝突然又有些疑问，“我在当时用的也是假名参赛，而学校这边全由教授出面，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那时候他用的名字是B．R，——BLueRiver。

　　“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他还是那样的语气。“从那以后，你在设计界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我来这里上班之后，才发现这几年你一直都在这间公司里做一些小企划。而当我看到你最近所画的设计图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纪池蓝听他说着，嘴里咬着筷子发呆，闷闷地说：“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对?”

　　“有足够的能力办到，却不肯全力以赴，我无法认同你的作法。”乔城看着他说。

　　纪池蓝愣了愣，随即对着他一笑。

　　“我是觉得你的话没错，但到底该怎么做、用怎样的态度面对生活，却只有我才能够决定，不是吗?”

　　乔城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撑在矮桌上对视着他白皙的脸；他一下子靠得那么近，连睫毛的微微颤动也清晰可见，受到惊吓的纪池蓝强忍着没让自己后退。

　　“不管怎么说，你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将设计图画出来，一次不行就画第二次，无数次也好，你总要认真的。”

　　这绝对不是吓他的，纪池蓝明白这个男人只要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

　　叹了口气，他认命地说：“好吧，我会尽力画。”

　　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看到他认真就真的那么有趣吗?或者说他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看到他的设计?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乔城说到这里就扬身向门口走去，“现在我也该走了。”

　　纪池蓝将他送到门口，笑吟吟地挥挥手，“不送了。”

　　乔城穿好鞋站在门外看他，两个人这么面对面站着，不知为何，那样的目光令纪池蓝竟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乔城的态度太过暧昧，没人清楚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嗯，再见。”他转身离开，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第二天搭公车上班时，纪池蓝隐隐觉得有些头晕，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厉害。坐在公司内的餐厅里，连向瑛志也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

　　“池蓝，你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嗯，可能是感冒了。”他的身体一向健康，很少生病。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久违的感冒竟然也凑着热闹找上门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熬夜画设计图的关系?”向瑛志的神色立即变得愤慨起来，“你不要太拼命，一个星期根本就是不可能画好的嘛!”

　　“呃……”纪池蓝对这个问题忽略而过。他实在不愿意告诉他，其实是因为自己晚上睡觉忘了关空调的关系才感冒的。这几天气温本来就有些下降，通宵开着冷气睡觉确实也容易着凉。

　　想到这里，他突然看着向瑛志，“瑛志，你帮我画一些吧。”

　　反正这种事情他也帮着做过不少了。

　　“啊?我?”向瑛志眨了眨眼，快速地摇着头，“不行啊，这次不一样，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胡来，要是弄糟了，部长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关系，你只要帮我补充一些细小的地方就行，我把大致的图画出来，你照着我的创意补充就行了。”他试着说服他，“而且我现在又生病了，你忍心看我带着病拼命工作吗?你不是说过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帮我做的?”

　　“真的不行!”他头摇得像博浪鼓，“这次不是游戏啊!要是被部长知道，我就完了!”

　　纪池蓝闪烁的目光忽然间停顿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那么下次你工作忙不完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要我帮你?你上班时候打电话，是不是也不要我提醒你经理过来了?你每次去玩想晚些回家的时候……”

　　“池蓝，你怎么可以威胁我?”向瑛志在他的逼视下，原本坚强的意志开始逐渐崩溃。

　　眼看目的就要达到，纪池蓝正好笑着，却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他尽情欺负向瑛志的乐趣。

　　“你们在说些什么?”

　　“部、部长!”向瑛志脸色苍白，只差没吓破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纪池蓝?”乔城侧过脸瞪着他。

　　“谈论天气而已。”他微笑着，平静自如地回答。

　　“那最好。”他用有些警告的语气对他说。

　　郁闷!纪池蓝用手支着脸，看着乔城离开的背影，笑得十分勉强，而向瑛志此时在一旁如虚脱般的趴在餐桌上大叫可怕，害他心里更觉得郁闷。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你顶头上司，想不低头也不行!纪池蓝将设计图放在桌上仔细画着，心里忿忿的想着。这几天上班也忙着画，下班也要忙着画，活了二十五年，就只有现在最拼命了。

　　老实说，当初他只是因为喜欢而去学设计，那是出自兴趣。可是等到后来不得不拿自己的设计去换取薪水时，就渐渐变得冷淡了。

　　尽管说得好听自己才是设计者，但当客户提出一大堆要求之后，不管那些要求合不合理论，他还是必须迎合他们的意思，一张设计图也因此而一改再改，最终只能是个滑稽的商品。

　　纪池蓝甚至渐渐地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喜欢做设计了。

　　乔城这样逼他或许是出自好意，不想看到他的才华被埋没、不想看到他这么消极，他欣赏自己的设计，所以不忍心让他这么浪费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拿不出那个热情来全力以赴。他的本性如此，又怎么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好不容易将电梯的部分画完，他打了个呵欠，只觉得头越来越重。他摸着额头发觉有些发烧，这该死的感冒好像变得严重了。

　　他趴在桌子上，用有些热烫的脸贴着桌面，那种冰凉的感觉稍微令人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好像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这时候要是睡下去就不可能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可是这时眼皮竟然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手中的铅笔也在不知不觉中滚到地上。

　　不知是睡了多久，趴在桌上的他再度醒了过来，喉咙灼痛得难受，想要喝水，全身却连一点儿的力气也没有。

　　好不容易才支撑着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里，一头倒入柔软的床铺，面朝下趴在床上躺着，这时闭上眼睛反而又睡不着了。

　　一个人住的话，遇上生病果然最辛苦。他叹了口气，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点，他家离上班的地方太远，当初只是为了图个方便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本来父母也不太同意的，但是他的性格一向坚强，又加上家里的人想法也比较开明，搬出来的时候还算顺利。

　　现在若还是住在家里的话，应该是正被母亲逼着吃药吧?想着想着，纪池蓝觉得有些寂寞。弟弟纪岭在外地念大学，偶尔才回家一次，不知道父母会不会也有像他现在这样感到孤单的时候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问，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个人裹着被子不知道流了多少汗，迷糊之间总觉得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可是又什么都不记得。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想着还要打电话到公司请个假，于是费力地将放在床头的手机取过来，一看，竟然有五通未接电话。

　　三通是向瑛志打来的，还有两通……是乔城。

　　叹了口气，他万般头疼地想起那正摆在桌上还没画完的设计图。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生病，搞不好会被那个石头男人当成自己是故意的。

　　电话拨通后，乔城低沉的音调就像是在他耳边说着一般响起。

　　（纪池蓝?）

　　“嗯，是我。”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说起话来有些费劲，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声音。“等一下我会打电话到人事部门请假的。抱歉，我今天生病了。”

　　手机的那头，乔城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还好吧?）

　　“还好。”他轻笑，连笑声也是哑的，最后才道：“设计图明天我会叫瑛志拿到公司的。”

　　（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

　　“谢谢。”纪池蓝挂了电话，长长呼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打电话这么简单的事情，此时竞也显得如此费力。

　　记忆之中自己上一次生病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向来都很健康，只是一旦生病起来就会格外的难受。

　　怎么也睡不着，纪池蓝只得望着墙壁发呆。

　　外面天气不错，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帘，将屋子里也渲染出一点绿意。窗帘布上的图案投在墙上变成一些阴影，他数着图案，数来数去又突然为自己的无聊苦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敲门的声音，刚开始纪池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停顿一下之后，又再度响了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纪池蓝艰难地从床上起来，可是脚刚一沾地，头又立即剧痛起来，视线也一片模糊，他连拖鞋也懒得去穿，光着脚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才移动到门口。

　　门一打开，只见乔城手里提着一些东西站在门外。不知怎地，纪池蓝并没有觉得怎么意外，应该说是，不管现在发生什么事，他也没有那个多余的力气去惊讶了。

　　“是你来了啊……”他对他虚弱一笑，勉强提着力气走进屋内，“现在不是应该还在上班吗?”

　　“有事外出，正好来看看你。”

　　“那真要谢谢你呢!”

　　虽然全身都没有力气，纪池蓝还是忍着不让自己往床上倒去，只是缩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细瘦的身上穿着淡绿色的睡衣，已经有些皱皱地贴在身上，原本柔软直顺的茶色头发，这时候也显得乱糟糟的。

　　乔城看到他的样子，向来沉着的傻脸上不禁泛起了担忧的神色。

　　“发烧了吗?体温有没有量过?”

　　“还没……咳咳……”纪池蓝突然咳嗽起来，他慢慢走到柜子前蹲下，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你不说我倒忘了，这里好像有个体温计的……”

　　“你去床上休息，我来帮你找。”乔城叹了口气，然后说。

　　“那谢谢了……咳……”

　　“你这人从来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吗?”他扶着他走回卧室，手刚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怒气没来由的就冒了起来。

　　纪池蓝靠在他身上突然愣了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的口气竟然那么温柔。

　　“咳咳……”咳嗽一直不断，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觉得自己缺氧，于是缩着身子大口地吸着气。

　　乔城终于翻箱倒柜地将体温计找到，然后将它塞在他的腋下。

　　“你买了苹果对吧?”纪池蓝含含糊糊的说着，“我有些饿了呢!”

　　乔城正在外头将买来的苹果放进冰箱里，可是一打开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听到这里时，好看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些。

　　“不要告诉我，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没吃东西了。”

　　昨天晚上?纪池蓝仔细地想了想。

　　“好像没有，好像又有……不记得了。”

　　“先吃药，等一不再吃东西。”乔城回到卧室，将他的体温计轻轻抽出来，结果一看，上头竟然是三十九点五度。

　　“没有药……不想吃药……”他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然后将头埋人枕头之问，低声说着，“不吃药……咳咳……也会好的。”

　　“都病得这么严重了，还说这种话!”他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拉了起来，“你给我赶快去医院!”

　　纪池蓝缩在被子里，整个人裹得像棕子，一听到要去医院就裹得更紧了。

　　“你不要管我……咳，设计图我会叫瑛志送去的……”

　　听到他这么说，乔城看着他的目光一阵缩紧，被他激得有些气急败坏。

　　“你以为他还敢帮你胡画吗?那份设计图根本还没有完成!再说，我来看你，和那该死的设计图根本没有关系!”

　　纪池蓝头脑里完全是混乱的，他在吼些什么也没听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乔城似乎将他抱了起来，紧张的摇摇头，可怜兮兮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望着池。

　　“不去医院!绝对不要去医院!”

　　乔城看着他异常徘红的脸颊，迷蒙的双眼直看着自己，那种专注又带着恳求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慌乱。

　　正在出神，只觉得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松了下来，怀中的人竟然晕了过去。

　　第三章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纪池蓝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仍然还在自己的房间内，只是床头上挂了个点滴瓶，他正打着点滴。

　　记忆虽然有些模糊，可是他依旧想起来他是靠在乔城身上晕倒的。

　　喉咙干燥得发痛，他用另一只手抓着床沿勉强坐起来，没想到发出的声音虽然轻微，仍然惊动了外面的人，乔城忙走了进来。

　　“你别乱动!”他伸手拦着他，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针管，确定没事之后才放开他，“还觉得难受吗?”

　　“口、口渴……”每说一个字都有些费力，“我睡了很久?”

　　“还好。”乔城倒了水，把杯子端到他的面前，“你发高烧，差点因此引发肺炎，还好不太严重。”

　　纪池蓝将杯子接过，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可是喉间的灼痛感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多少。他看着乔城有些难看的脸色，笑道：“听你说这么，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哪。”

　　他的口气就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似的。

　　“不过……还是谢谢，真是麻烦你了。”竟然劳驾部长大人亲自伺候，他真是受宠若惊。

　　“是很麻烦，你在晕睡之中竟然还一直说着绝不去医院。”

　　纪池蓝一愣，随即呵呵轻笑。

　　“没办法啊，我从小就讨厌医院，也非常的讨厌吃药。”

　　乔城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又看了挂着的点滴瓶道：“差不多可以了。”

　　纪池蓝迷惑的偏着头，接着才看到他拿出一些消毒棉，按在他手背的针头上：纪池蓝看到这里，立即像被扎到一般弹坐了起来。

　　“你……”不是吧，难道他想自己将针头抽出来?

　　“现在已经很晚，再叫护士过来太麻烦了。”乔城冷硬地说着。

　　纪池蓝不敢再出声，毕竟是他自己怎么也不肯去医院的。

　　意外的是乔城抽出针的动作竞像是颇为熟练。他将点滴瓶收拾了一下，对纪池蓝吩咐着，“你用消毒棉多压一下，暂时不要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