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那好吧,麻烦你了!」她有些不情愿地挂了线。
关上从来不在乎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时常带著我出入他的公司,以至於所有人对我们的暧昧已经心知肚明。
去看看他吧,对他,我心底总有些愧疚。计程车穿过层层树林开向山上,林问挂满了纯白的雪,昨晚那场暴雨并没有把雪彻底冲刷掉,隐隐约约可见松鼠留下的脚印。
关上住在山顶的高级住宅区,光是下山就要花上二十分钟的车程,这也是我不喜欢搬来跟他同住的原因。「谢谢。」我付了车资,钻出温暖的空间,迎面扑来的寒冷让人不禁一阵哆嗦,我抖著手掏出钥匙开门。
关上是个奇怪的人,他自己住在可以容纳两个四口之家的豪宅裏,却不喜欢请佣人来帮他打扫。他酷爱乾净,家裏总是一尘不染。我脱掉鞋子,直接爬上二楼。
方一开门,扑鼻的酒气让我皱起眉头,跨过满地的酒罐走到窗边,唰的一声拉开深蓝色厚重的窗帘。
关上被我吵醒,抬起右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声音明显的沙哑,「你来了啊。」
我没有理会他,找来一个大塑胶袋,跪在地上整理空罐子。
关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宿醉让他抱著脑袋痛苦地呻吟出声。我看著他叹了口气,放下袋子跑到楼下厨房帮他冲了杯茶。再回来时他已经把啤酒罐整理好,感激地接过我手中的杯子。
「你怎么了?」我坐在床边问他,他刚毅的下巴长出了青青的一片胡渣。
「心烦而已。」¬
「为了公司的事吗?」
「可能我也算老了吧,」他哈哈一笑,「找不回那时候的干劲了。」
「也许你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你太累了。」
「有些厌倦了过这种生活。」
「总会过去的。」我对他微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学宇。」他忽然爬过来跪在我双腿中问,「如果我打算放弃这裏的一切,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看著他渴望的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裏涌起一股悲哀。初见这个男人时,他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却也是满身狼狈。是不是人生根本不可能一帆风顺,注定了要为什么事伤心伤神?
爱情、事业、亲情,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想不闻不问也做不到。¬
「怎么,你哭过了?」他突然注意到我依然不见消肿的眼睛。
「恩……昨晚跟甄言聊到我父母,有点伤感。」我开始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的说了谎。
关上点点头,眼神闪烁的看著我,「是吗……」
人被生活折磨的变得现实,而我把他倾全付出的感情也磨的变了型。
你厌倦的只有现在的生活吗?还是厌倦了我呢……
关上又开始忙了起来,我知道他已经开始著手慢慢交出自己的股分。我也在犹豫著,如果他再问我那个问题,我应不应该跟他走。或许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有些时候他会住在我家裏,这裏有他的衣物、日常用品。习惯了在他怀中醒来的每个清晨,我叹息,这裏已经有过两个男人的记忆。
「啊……轻……轻点……会痛……」我推著身上钮i动於一农的他。
最近明显的感觉他的烦躁,就连在做爱的时候也不见了以前的温柔,总是横冲直撞让我难受的半死。
关上低头看看我,却更快的冲刺起来。
「恩……」我瞪著他,挣扎著在他身下扭动起来。
关上闷哼一声,低下脸贴在我的脸颊上,「别动,学宇!」
「铃!」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面临高潮的他,我趁机把他推开,爬出来接起话筒,「我是甄学宇。」
关上非常不满地爬过来从後面贴上我,湿淋淋的下体在我身後摩擦。
「别闹!」我冲他低吼。
电话那边沉默不语,我狐疑地问:「喂?」
「学宇……」¬¬
我一愣,猛地一僵。关上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变化,「怎么了?是谁?」
「学宇,你听我说。」宁振哑著嗓子道:「甄言出事了!」¬
「他怎么了?」我惊的跳了起来,「他人在哪裏?」
宁振声音沉重起来,「学宇,我很抱歉。」
我漠然地坐在殡仪馆的灵堂前,看著来来往往前来祭拜的人,和那些长久以来不曾来往,陌生的亲戚。没人理会孤冷的我,无视清素的灵位,细声的谈笑著。
这场葬礼,只是形式,甄家的人向来如此冷漠。
关上一直坐在我身边,不时担忧地伸过手来握握我冰冷的左手。我只能对他摇摇头,连敷衍的微笑也挤不出来。
人口那裏忽然一阵骚动,我转过身去,只见宁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出现在人群中。我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直直向我走来。他站在我的面前默默的和我对望了一分钟,把手提的那个大包裹递给我,「甄言的遗物都在这裏。」
「谢谢,麻烦你了。」我不自在的跟他客套起来,「让你百忙之中抽空回来……」
「学宇,别说那种话。」宁振打断我,「我们出去聊聊?」
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点点头,把包裹递给一脸凝重的关上,「我很快回来。」
关上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千言万语,竟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最後只是叹了口气,默默松了手。
我随著宁振穿过群群好奇的看著我们的人,殡仪馆的对面有个小型公园,环境幽雅更不会有人去打扰。
从那通电话过後不到一个星期,我却觉得如过了一年。梦中初醒彷若隔世,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甄言已经不在了。年轻的生命死的冤枉,在名利与欲望之争下成了可怜的牺牲品。我眼圈泛红,他还不到三十岁。
「抱歉。」宁振愧疚的看著我,「我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
「以你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公开露面吧?」我看看四周不著痕迹观察这边动静的,几个类似保镖的男人。
宁振苦笑起来,「非常时期……」
我只知道商界竞争激烈,却从未想过也暗藏杀机。¬
甄言在开会途中,到宁振的车子裏拿取资料时,引爆了被人放置在车底,欲置简宁振於死地的炸弹。不明不白的做了替死鬼,连尸骨都残缺不全。
如果能预知这个结果,即使拼了性命我也会阻止他回美国的。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惨死的事实像一把坚硬的利刃,狠狠的剌穿我的心。
我疲惫地坐在公园的一张木椅上,「有烟吗?」
宁振摸索著,从口袋裏掏了根烟帮我点上,送到我唇边。我抓过烟深深的吸著,让烟雾弥漫整个肺部,终於忍不住咳了出来。
「学宇!」宁振担心地蹲在我面前,「求你不要这样,我父母生前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他们是冲著我来的,没想到……」
我突然紧张地握住宁振的手,「他们还会再来搞你的是不是?他们不会轻易甘休的不是吗?像你父母,像那颗炸弹,如果不足甄言先上了车……死的会是你!」
我被窜入脑中的这个想法吓的浑身发抖,宁振猛地把我拉进怀裏,「学宇,我的学宇!你还关心我吗?你不恨我吗?」
曾经的背叛早巳被抛在脑後,我只知道我爱他,我不想失去他。
我紧紧抱住宁振的脖子,「我不要你死!不要再失去任何人了!呜……我不要!」
宁振拍著我的背,轻轻在我耳边承诺,「我不会死的,除非是你,别人没资格伤害我。我们还有一生一世要过,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他的身体依然结实,胸膛依然宽阔,怀抱依然温暖。最重要的是,我欺骗不了自己,即使无数次的抹杀,却也掩盖不了我依然爱他的事实。
我把他搂得紧紧的,「宁振……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不会的……」他轻柔地在我耳边哄著。
曾经的付出只换来无尽的伤痛,但给出的感情却再也无法收回,梦裏辗转干百次,我还是坚定不栘的爱你,即使那爱裏已不再纯白。
泪眼朦胧问,惊见关上凝立於人口处,久久地看著相拥的我们不语,然後漠然转身离开。我半睁著眼睛,清楚的看到这一切,却没有一丝推开宁振去追他的念头。
负人与被负,感情世界中永远只有两种选择。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前者,因为在爱情裏,人总会变的很自私,我不想放弃自己的聿福。
当我和宁振回到灵堂时,关上早已不知去向。我坐回原来的位置,只是身边陪伴的换了人。甄言温柔的笑脸架在黑边的相框中,我看著他微笑,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人会为我的幸福祈祷。
宁振的车子平稳地停泊在我家楼前,他调了下照後镜,确定保镖的车子有跟上来。「要我陪你上去吗?」¬
我抬头看了看亮著灯的房间,叹了口气。「还足不要了,我想自己解决。」
他倾身过来在我额头印下一吻,「记得,我在你身边!」
「恩!」我开心地捏了捏他的手,愉快地跳下车子。强风吹的人东倒西歪,我却不再觉得冷。像个傻瓜一样蹦蹦跳跳的爬上三楼,站在门前时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我打开大门直接走进房间,不小心被地上摆的大箱子绊了个踉舱。
「小心。」关上坐在地上整理著那些日常用具,慢慢放进箱子裏,头也不抬的提醒著我。
「你在做什么?」我心虚地问道。
「把我的东西搬回家。」关上合起箱子,起身拉开衣柜。
我沉默了下来,心底对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他忽然从柜子裏翻出一个小锦盒,裏面是我生日时他送的戒指,依然好好的躺在那,一次也没有戴过。
我们盯著那个盒子良久,无论相爱与否,过去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
「这个……留著也许只给你困扰,丢了吧。」关上把盒子放在桌上,沉重地坐在床边,把脸埋进了掌心。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伤害早已造成,抱歉亦已无用。
「我终於明白,一个人若是在你心裏扎了根,任谁也取代不了。」关上捂著脸的手有些颤抖,「不管多少时间,你永远不会想戴上那枚戒指。」
我於心不忍地半跪在他身边,无限歉意地按住他的肩膀,「关上……」
「你无须抱歉。」他抬起头看我,眼睛泛著血丝,「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承诺。你只是一直在等待,等一个可以让简宁振光明正大回到你身边的理由。」
我只能低头不语。
「我前天已经正式交出了亚洲公司的经营权,本来想等葬礼过後再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走的。」他苦笑,「看来永远没这个资格了。」
「你要去哪裏?」
「到澳洲,我父母都在那裏,该是时候回去做做孝子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不会了。」他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心已死。」
「你恨我吗?」我看著他,眼睛湿润起来。他曾陪伴我度过无数个伤心孤独的夜晚,爱或不爱现在都已不再重要,我对他的感情裏还加杂著感激。
关上抬起手摩擦著我的脸,仔细地滑过每一寸皮肤,像要把我永远记在脑海裏。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苦涩地笑了笑,轻轻说:「可以让我再抱一下吗?」
我终於泪流不止地扑进他怀中。他几乎把我揉进身体裏,紧的没有空隙去呼吸。他抱著我,温热的眼泪流进我的领口,「……爱你。」
关上在不久後飞往澳洲,我也搬回宁振以前的公寓,原来他回了美国,也没有把这裏卖掉。
宁振每天在家裏工作,再用网路联系美国的公司分配任务。因为我还没做出决定,到底是要跟他一起回去还是留下来,他觉得我们刚刚和好,不想离我太远,总想著要把那些浪费掉的时光补回来。
我们现在的家充满了温馨,每日下班回来,看见准备好的饭菜和宁振温柔的拥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可我还是非常担心他的安危,一连串阴谋的背後指使者不出现,我就像抱著颗炸弹一样,惶恐而不安。
「在想我吗?」宁振突然压到我身上,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我睁开眼睛对他甜甜的笑起,「对。」
「想我什么呢?」他把懒的瘫在沙发上的我拉进怀裏。
「什么都想。」我反手抱住他的腰,「你说我们算不算孽缘?」
宁振闻言愣了愣,不自在地轻轻推开我。
;
「你生气啦?」我小心翼翼地问,讨好地推推他,「开玩笑啦!」
他还是一脸凝重低头不语。我依过去抱住他的肩膀,「我爱你,宁振。」
他伸过一只手臂把我揽进怀裏,「那次你看到我和艾迪在一起,其实我们真的没怎么样。分手後大家还是朋友,他那天是来送我生日礼物的,在家聊了两句他就要走了,我去送他下楼……没想到就被你碰到。」
我开心地对他摇摇头,「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不让你知道事实我一直很不舒服,我想要你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不会改变。」
我捏了下他的大腿,贼贼地转动眼睛,「喂,你可还欠我一首歌呢!你答应过写给我的。」
宁振抱歉的笑著抱紧我,「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抽出空来,一定写给你好不好?」
「好……吧。」我故意装的很委屈,「食言的会变成猪。」
他哈哈大笑,抓了把我最近被他养的长了些肉的肚皮,「正好配你这小胖猪!」
我痒的在他身上打滚求饶,不过任我怎么挣扎,他总是有办法把我牢罕压在身下。
我接到了甄言的律师约时间讨论遗嘱问题的电话。
「甄先生,请节哀。」一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马律师,看著一身黑服的我。
我把他请进屋裏,礼貌的倒好茶。
他毫不浪费时间的拿出公事包中的资料,「一个月前你叔叔给我来了一通电话,他希望我能亲自到美国去帮他立一份遗嘱。」
我很惊讶,甄言年纪轻轻身体健康,哪来的心血来潮想起立遗嘱?更何况还要大老远从地球的另一边请律师来。
「里面的内容主要是,在他死後,他名下所有财产将全部归他的侄儿甄学宇,也就是你所有。」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想……」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很抱歉,我没资格过问客户的私人问题。」他把遗嘱推到我面前,「这裏是遗嘱的具体内容,请你过目,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在最下方签名,过几天我会帮你办好一切法律上所需的程序。」
我细细地读遍了简单明了的遗嘱,甄言清楚的叙述了後事问题,找不出一丝异样。
他早预料自己会死吗?这恐怖的想法,让我皮肤上迅速起满了鸡皮疙瘩。
一笔一画地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心里无限沉重。
马律师很快的告辞,不忘提醒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慎重的把那份遗嘱放好:心情低落的躺在床上发呆。
甄言,甄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振从外面回来时,看到没有生气的我吃了一惊,紧张地凑了过来,
「不舒服吗?」
我眨眨酸涩的眼睛,「你回来啦,我去做饭。」
他连忙按住我,「怎么了?」¬
「今天甄言的律师来告诉我遗嘱的事。」
「他立了遗嘱?」¬
「是啊,我也想不通。」我泄气。「他在美国时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宁振回想,「公司一直很忙,我们也很久没在一起谈心了。不过後来有一段时间他经常闷闷不乐,我没想那么多,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太累了……」
「他有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沮丧地低吼,恨自己没多关心他一下。
「学宇,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宁振抱住我,「那是场意外,我们都不想的。」¬
「你会离开我吗?」我忽然察觉到世界上已没有亲人,就连一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
「傻瓜!」他有点心疼地敲敲我的头,「我还怕你离开我呢!」
我用力摇著头否定。
「学宇,跟我在一起真的……让你觉得快乐吗?」宁振怱然很认真的问。
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思绪回到当初,幻想、希望、期待和破灭。「其实,你给的伤害永远比快乐多。」